從『術德兼修』到『現代教育思想』

古代教育，主張的是術德兼修；褒揚一個人，誇他是術德兼備。那甚麼是術？甚麼才算是德呢？古人對此的定義，和今天的定義有沒有差異呢？古代傳統的教育思想，和現代的教育思想有沒有距離呢？在定義上，和思想上我們是否一定要『維護傳統』呢？還是我們已經到了，應該為我們的，現代的教育思想，重新下定義的時候了？

一個值得我們捫心自問的問題是，今天我們有自己的教育思想嗎？我們的教育思想是表面上沿用儒家的，而從來就不曾執行過呢？還是名義上假借一些『進口』的，近代教育思想，不知所云的充數呢？甚或是，我們從來也沒有問過，從來也沒有想過，根本也就沒有，我們自己的，現代的教育思想？西風東漸的中國，『五四運動』後，我們也出現過自己的思想家，只是文化思想的進步和物資現代化是很難同步的，所以這些思想泰半只留在圖書館的書架上。近世紀的西方也有相當豐富的教育思想出現，這些獨到的，精闢的見解，也只是在中文版的『近代教育思想史』裏聊備一格。有些『專攻教育』的有識之士，聲稱教科書裏的，就是今天的『教育思想』，我想可能有點『欠學』。因為在這些思想起源地的西方，許多偉大的理念都無從戰勝既有的教育行政體系，還只留在校園的教育學系裏。

封建（科舉）時代的中國，政治和教育是分不開的。教育雖然不是朝廷的（政治的），但是教育提供了布衣平民從政的唯一途徑。不僅如此，那個時候為官的，治學的共存與世，作官的一定是讀書的，讀書的不一定是作官的；作官的不一定能管讀書的讀甚麼書，政治的體系只負責提供考試平台，教育的體系很平民的自存於社會中。從這個觀點來看，當時老百姓出頭的機會是很平權的，只要你能讀書、會考試，你的血不是藍色的，也有機會當宰相。當然，在君權天授，民智未開的時代，所有的政治行為都隸屬行政體系。全國最高的行政長官是皇帝，最基層的就是縣令。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老百姓視皇帝為天子，稱縣太爺為父母官是天經地義的。為民父母的也以『社稷』為念，以『教化』蒼生為天職，這也是民之所好好之。那個時代的教材沒有綱本的議題，在經史子集，詩詞文章裏，學忠孝節義，修齊治平。只是在務農為主的社會結構裏，讀書的到底是極少數。

地球的另一端過了文藝復興，來了啟蒙時代，那時候的思想家（和科學家）好像企圖把漫長黑暗時期人類文化思想的空缺立時補滿一樣，澎湃。思想家（和科學家），質疑神權，反抗君權，主張科學，申張理性，熱鬧得不得了。一直到過了工業革命，『工』人口的數量急速成長，大量尋求財富的『農』人口移居都市，社會分工制度越來越細，師徒學藝已經不足以應付，平民教育系統應運而生，讀書才不再貴族。殖民主義，帝國主義夾帶著很多新奇的事物，把沉睡的中國推醒。西方的教育體系也跟在後面，漸次地把私塾學堂取代了。當然，除了科學，民主這些進口的課題以外，從老祖宗遺傳下來的倫理道德，仍是教育的主要內容。也就是說術德要兼修。這裏的『術』大半是進口的，『德』則是傳承的。順道一題的是，西方宗教在『德育』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不容輕視的，你也可以把教育和宗教看成兩個平行的系統，同時進行，完成我們所謂的『術』『德』兩育。

我們來看看老祖宗對『術』與『德』的定義：術與德都是君子的，術是君子以為器的，德則是君子以為本的。術與德之間是很難分割的，你可以說大術進乎德，小德流於術；甚至於可以說大術等於小德。問題出在今天這個時代，我們的社會對術與德的定義又是如何？術與德在我們現代的教育思想裏，所具的定義是甚麼？所佔的地位又是甚麼？我們甚至於可以反過身來，問一問，我們自己的現代教育思想裏，『教育者』的定義是甚麼？功能是甚麼？教育的目的到底是甚麼？

今天的人把『術』看成專業知識，和技能；把『德』看成個人的道德修養。

現代西方教育思想裏『術』是專業知識，和技能；『德』是個人的專業態度，人際關係能力，團隊合作能力，不等同傳統的『道德』。基本上，西方的教育思想裏，沒有所謂的道德教育科目。不是西方人不重道德教育，而是西方社會道德教育的責任主要是由教會和家庭擔負的。

西方現代教育思想裏，教育者不是一個『塑造者』，而是一個專業知識，技能的『提供者』（Provider）。教育者的責任在誘發，開啟，傳輸專業知識，和技能給所有有意願的學習者。同時，保障所有有潛力，有可能學習者受教育的機會。

明年我們就要為『五四運動』過九十歲生日了，今天我們自己的『教育思想』在那裏？有誰曾經，正在，還是將要為我們下定義？『教育政策』生存在行政體系之下，在缺乏社會能夠接受，認同的『教育思想』之下，『政策』就像政務官手中的一匹無韁野馬。轉眼就是十年，二十年，莘莘學子一代一代的離開學校。回頭看看我們的教育成果，我們的心淌血。因為我們的教育政策，扮演的是『刀爼』的角色。

我們應該問（早就該問）的問題是：

今時代教育的社會角色是甚麼？

術與德在教育思想裏怎麼定義，如何定位？

教育政策如何反應教育思想？

教育思想如何回應社會的時空而作修正？

教育政策如何再回應修正過的教育思想？

我們不能再等，我們急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