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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愛情小說(一)蝴蝶
2007/01/08 21:47:17瀏覽1119|回應4|推薦21

蝴蝶

 

  瞞著他的妻子,張實於外頭,養了一隻蝴蝶。

 

  蝴蝶的名字叫做羅貝卡,每當他呼喚她,總覺得是舌頭吐出一個溫熱多汁的蛹,蛹眨眼化為蝶,羽翼一張一張的,翩躚來至眼前,羅貝卡。每呼喚一次羅貝卡,就是一次羽化新生。

 

  羅貝卡是她的中文名字,姓羅名貝卡。張實是先在點名簿上注意到羅貝卡這個名字,才注意到她本人。羅貝卡是他的學生,張實是大學教授。羅貝卡其實外貌並不出色,青春在她臉上過度繁滋生養,很多膚淺男子對她坑坑疤疤的臉敬而遠之。然而羅貝卡的課業極佳,每回批閱她的報告,總讓他驚歎,不可思議的女子,心思真是縝密,像個多孔的星球,有很多洞竅得以深入。就此,張實對羅貝卡的興趣,如雪一季一季輕輕覆下,無數的輕就成了重,雪受壓,變體成了戀慕。

 

  愛情沒什麼道理,羅貝卡很早很早,即被張實給吸引。

 

  她一向喜歡眼神乾淨的人,彷彿有光。即使張實這麼老,就她所知,張實有個正就讀高中的兒子,算算年紀不過小她兩三歲,她還是暗戀。每一份作業她都卯足了全力,想引起張實的興趣,想讓他那雙宛若清澈河溪的眼瞳,得以涓涓流入她的生命裡,灌溉她的性靈。

 

  有一回,她自願留下,替張實整理講義。那時羅貝卡已經大四了,是個很坦然的年紀,一旦失敗,反正也是分離,老死不相往來。

 

  羅貝卡鼓起勇氣說,我喜歡你,張實。她一開口就臉爆紅,暗笑自己好笨,她不懂戀愛。

 

  「羅貝卡,妳像蝴蝶。」當時的張實,似乎是這樣回答她的。

 

  羅貝卡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只知道畢業後,她成了張實的小情人。張實會挑幾個日子,前往她的小套房。兩個人分享精神上的親密,偶爾愛撫親吻,但不常。張實很敬重他的妻子,身體因此保持某個方面上的貞潔。

 

  羅貝卡一直很在意張實所謂的蝴蝶,從前只覺得蝴蝶又美又醜,為什麼上帝給了如此斑斕的羽翼後,又要刻意植上那噁心的身軀。為此她上網查了資料,才一頭栽入蝴蝶的世界。

  「張實,你知道蝴蝶的一輩子嗎?」張實第二次來到羅貝卡的套房時,羅貝卡蹦蹦跳跳的迎來,雙眼晶亮,飽含期待的問著。

 

  「嗯?」張實把外套掛在玄關的衣架上,拉了張椅子坐下,檢視一下桌上,羅貝卡煮了他的菜。

 

  「雌蝶一輩子只能交配一次唷──他們和雄蝶交配過後,生殖孔就會被雄蝶分泌的黏液給堵住了。意思就是說,期待了一生一世的姻緣,只有一次邂逅的機會。」

 

  羅貝卡突然停了下來,她發現她所植栽的紫羅蘭與此時分泌出一種甜腥的氣味,盪漾在空氣裡,遇到燈光就膨脹,瞬間成了一種甘甜的馨香,在鼻頭之間流轉。四周時間腳步緩緩漫逝,光與影的比例拿捏剛好,羅貝卡覺得這樣的氛圍很安全,說什麼都不會受傷,真好。「張實,你不覺得很可憐吶?一旦錯過,就只好依靠下輩子的緣分了。」

 

  張實頓了頓,在那短短的當下,他真切地感覺到,羅貝卡真是蝴蝶一般的女子,如此易感如此脆弱。

 

  「我不是蝴蝶,怎麼懂?」張實和藹的笑道,接著他執起碗筷,開始進食。羅貝卡坐在他對面,欣賞他優雅的輪廓。

 

  「張實,每次你來的時候,總帶來大量的靜默。」如斯帶些賭氣的低喃,線條纖美的小腿伸出,拇指微勾,在桌面下,掛在他男性結實的大腿之間,來回搔弄。張實脖頸僵直的抬頭,羅貝卡立即綻出一抹媚笑,如一顆即將迸出汁液的漿果,羅貝卡是越來越成熟了。自從畢業,跟了張實以後,羅貝卡就一天跟著一天,美艷起來。

 

  忽然,手機響起,張實從口袋掏出,看見螢幕上顯示「兒子」兩字,他面容一變,應了聲。「喂?嗯。明天校慶啊?好,我會載你上學的,幾點?七點?好吧,我待會就要回家了。到時候你再跟我說清楚一點。」

 

  收線以後,張實起了身。「親愛的,我會再來。」

 

  「我會再等你。」

 

  羅貝卡也跟著起身,送他出門,然後她回到位子上,咀嚼兩人分量的殘餚。這種情形並不是偶爾發生,羅貝卡覺得像挨打,怎麼也無法習慣,只是忍耐的程度會擴張。沒辦法,她甘願。

 

  「為什麼我們沒有,像其他正常男女一樣,發展出性關係。」一回,兩人都吃飽了,賴在沙發上。她蜷在他懷裡,素淨無寇丹的指頭撫上他的臉,摸索他的骨架,以一種臨摹的姿態。「該不會,你想要對你的妻,你的兒忠貞吧?」悶笑一聲,呵氣在他敏感的耳朵,指頭爬上他的背,一個昂首,弓身,放肆身後長髮飛旋如瀑。他閉上眼,覺得她呵的那口氣化為一隻青蛇,爬行在他的耳洞,濕潤而蜿蜒。若他年輕,他將定義這是誘惑,是試探,爾後他將以肉體給予她世上最甜美的歡愉,但他擁有豐富的人生閱歷,足以判斷這是無盡的絕望後催生的欲望,不理智不成熟,為此他心中翻起一片疼惜。

 

  「羅貝卡,妳想要我們之間有性關係嗎?」他問得雲淡風輕,好似今日氣候如何晴陰,那類無論是好是壞,都不會掛在心上太久的問題。

 

  「我納悶罷了。」羅貝卡的臉白了白,心揪了揪,深感難堪。

 

  「羅貝卡,」呼喚她的名字,張實覺察自己帶給這女孩的,原來這麼苦痛。「我只是想忠於自己,以及,我們的關係。」然後,他摟緊她,羅貝卡一直覺得自己太瘦,摟不牢,她怎麼挪移自己的臀依舊無法圓滿,若他那豐腴的妻,想必得以。但她沒有說出,任由沉默以另一種濃稠的厚度延展著,輾過兩人的唇。許久,她附耳低訴:「啊,若我是你的妻……想必也會妒恨我們之間的純潔。若我們之間有愛慾,那一切將會複雜得多。」

 

  羅貝卡是個悲哀的愛者,兩人世界的角力中,她輸得一蹋糊塗。她總是揣想任何一個「如果他年輕」或者「如果他尚未結婚」的可能,悲哀深深,深入愛情海,養出了數叢粉珊瑚,於每一適合交配的季節便吐出億萬顆,足以染紅海面的,淺緋色眼淚。夜晚襲來,羅貝卡的枕頭總是一再漲潮、退潮。她是徘徊在潮線之間,無助的鮫人。

 

  那晚,張實第一次留宿羅貝卡的家中,兩人睡在同一張床上,來不及做些什麼羅貝卡就已成眠。那晚,羅貝卡覺得天幕的更換特別快,她才瞇一下眼,張實就已帶走了夜,留下發涼的,床的另一半。

 

  之後,在一個月相細瘦的夜晚裡,他們約在一間餐點精緻但地點偏僻的餐廳。燈光很暗,於此隱私兩字被被詮釋得很好,這是張實喜歡這家店的理由之一。

 

  羅貝卡忽視旁邊的餐點,空腹接連飲乾了數杯紅酒,顯然地,她心情不佳,一早因為最近接連遲到,羅貝卡挨了上司一頓排頭。然而最主要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羅貝卡今早收到了姐妹淘的喜帖,她看了那張大紅便想起自己的姻緣,工作時一邊敲鍵盤一邊神遊,只覺得自己敲鍵盤的聲音何時變得好大,原來是眼淚一滴滴落在上頭。

 

  因為身體想要醉,很快的她就喝得醉眼迷濛,半個身子酩酊在他的臂彎,她抓住他的手問道,「為什麼你要再遇上我之前結了婚?」這是個很彆腳的問題,羅貝卡藉著裝醉壯膽的方式更彆腳。

 

  張實當下一愣。這是愛情新手的表現,羅貝卡正是個被逼瘋的愛情新手。否則,聰穎伶俐又有些自恃的她,把技巧玩得這樣彆腳,這麼一想,張實釋懷許多。

 

  「因為我那時不知道我會遇見妳。有時候我會因妳而頓覺生命之偶然。貝卡,對於妳,我是珍惜大於佔有,如果我年輕,那將反之。我將抱著妳,終日做愛、旅行與寫詩。」

 

  「親愛的,容我提醒你,你終不年輕。」她說,洩漏了她的清醒,紅唇打出一個響亮的嗝,她格格的笑了起來。笑聲有點尖,像是可以割破四周的安詳,張實的眉皺起,隨即攏開,他攙起羅貝卡。「貝卡,妳是真的醉了。我們還是先回家吧。」

 

  「菜都還沒吃呢……」羅貝卡遲疑的看著桌面上,熱氣蒸騰的餐點,儘管她胃口盡喪。

 

  「美好的餐點,該有美好的心情去享受。」與服務生交換一個會意的眼神,張實於帳單上簽字,提起羅貝卡走出餐廳。

 

  當張實將羅貝卡送返家中,看著羅貝卡搖晃著影子,同他揮手道別,然後轉身上樓的背影。他突然有種預感,愛情的千山萬水,他們就只能行到此處了,已經山窮水盡。羅貝卡要的柳暗花明,唉他太老太沒勇氣,給不起。

 

  張實悄悄燃起一根菸,眼眶莫名被薰得有些酸疼,是太久沒抽了嗎?還是原來傷痕累累的靈魂,還是保留著流淚的本能。

 

  張實待在下頭,吞雲吐霧直至羅貝卡房間的燈暗下,他才走回車廂,發動引擎。殊不知,房間內,兩顆閃爍的螢火,默默守護他的離去。那是羅貝卡守候的雙眼。

 

  張實很快地選擇攤牌,羅貝卡跟著他五年,如今她都二十七歲了。以一個女子來說,她的青春所剩無幾,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而蹉跎。

 

  在羅貝卡的套房裡,羅貝卡上身的雪白套頭毛衣襯得她臉頰更加蒼白。她知道張實今天的來意,他從不在星期六、日出現,今天的反常,想必是以後無需正常。

 

  羅貝卡招呼張實進來,她佩服自己還有問他要喝什麼的勇氣。

 

  張實說什麼都不用,他挑了張椅子坐下。劈頭就是:「我們這樣下去不行。」

 

  一句話就擊潰羅貝卡所有的防備。

 

  張實接著說了很多,羅貝卡恍神得很嚴重,隱隱約約她只抓得到一些片段。

 

  「羅貝卡,妳目前處在最好的時光,但我不同,我已被歲月侵蝕,我以為遇見妳是我黃昏中最美的彩霞。」這是張實從兩人認識以來,吐出最好的愛語。

 

  「有時候我不愛說注定,感覺消極,但有時候我又以為注定是個很有說服力的說詞,適合套用於人生的各個場景。」

 

  「畢竟,我們終須分離。」

 

  「別這樣。」羅貝卡腳軟得跪了下去,先前的她一直處在被攻擊的狀態,即使現在嘗試反擊,也無能為力。

 

  「羅貝卡,妳曾經告訴我,何謂蝴蝶的生生世世……如今換我告訴妳,關於我倆的今生今世。」

 

  羅貝卡登時,太陽穴隱隱抽痛了起來。當他們相處時,張實總是寡言,他善用眼睛說話,用身體說話,現在他用最庸俗的嘴巴說話,代表著無非是他們之間,曾有的,令她對這場戀情感到驕傲的心靈鍵結已斷,

 

  「妳只是恰好在蛻變時,第一個看見我,妳以為我是妳的這輩子了,但我並不是。我們的相遇本身就是錯過。羅貝卡,況且,妳也說過,一旦我們……」

 

  「一旦我們錯過,只能依靠下輩子的緣分了。」羅貝卡哭喊著。她開始啜泣,羅貝卡以一種惹人愛憐的方式抒情。不喧嘩不造作不特意引人愛憐,只是身體依循本能,將體內欲將滅頂的傷悲,以淚水的方式,導引而出。張實坐在她的身邊,靜待她的恢復。

 

  許久,羅貝卡開口,她的語氣是如此的平靜,像是毀滅不曾來臨,事物靜好而完整。

 

  「親愛的,我由衷感謝你,並未提及什麼我們在錯的時間相遇等庸俗氾濫的字眼,畢竟錯過在生命裡,一如乞丐或妓女,總是那般頻繁的出現。」

 

  「給我最後的夜晚。你可以在我身上,啟開亙古的征伐。帶走些什麼,讓我身體的某些部份是空的,會痛,這樣我才會記得你曾來過。」羅貝卡帶點報復心態的說著,她畢竟是個小女孩。

 

  張實不語,展臂摟住羅貝卡,兩人雙雙倒在床上,潔白的床單,赤裸的他們,純潔無垢,如嬰兒。

 

  他們在床上廝磨一整個夜晚。羅貝卡與她身上的男人,貫徹了一夜情的真諦。把聯繫他們兩人之間的渾沌情絲捻成蠟燭,燃燒一夜方告終了,而那些凹凸不平的蠟堆,像極了一路走來的顛簸。

 

  冥冥中張實感覺到羅貝卡冰冷的手牽起他的,貼上鎖骨那片嫩膩的肌膚,順勢而下,經過胸乳,來到肋骨。之後,羅貝卡雙手執起他的大拇指,兩人額頭相抵,一根一根的細數,羅貝卡輕語:「然而,你很早就在這鑄下你的名字,很早甚至太早。」然後她在他抗拒之前吻住他。而她的淚,細碎地滴注入他的眼睛裏,像上好的陽光,透出些微晨曦的味道。

 

  張實的眼神黯了下來,若說他先前有被激起什麼慾望,現今已趨於平淡。已經從這年輕單純的靈魂上掠奪太多,日薄西山的他,怎能關照清晨的露水。

 

  「羅貝卡,對妳將來的男人公平點,他值得更多。別讓愛情的烈火將妳燒灼得體無完膚。他撫上她的乳。「妳會康復,迸開的皮膚將會一片片的疊合,痊癒,自我離去的那一天起。」

 

  她點頭說好,一連串淚珠同時而下。

 

  他們擁抱了一整晚,沒有侵入對方,羅貝卡依舊完好。最終,她察覺到張實低沉的呼息,吐在她淚痕猶掛的臉,張實在她雙頰烙下一連串近乎無慾,濕冷的,彷彿父親疼愛女兒的吻。

 

  「再見了,羅貝卡。我愛妳。」而後,桌子因為其上的鑰匙被拾起而鬆了一口氣,皮鞋因承擔腳而移動,門因被開啟而顫抖,離別因有愛而踟躕。

 

  羅貝卡又昏沉沉的睡去。當她醒來時,臉上又初添兩抹新涼。而天濛濛地亮起,白晝勤奮地收割黑暗,一天又開始了。

 

  她將套上絲襪,穿起套裝,足蹬三寸高跟鞋一搭一搭地行去公司。可能會因為心不在焉而招來一陣訓斥,可能會因為趕不上公車而遲到,可能會突然一時興起,乾脆光明正大地請個失戀假。

 

  然而,有一個不變的事實是,即使失戀了,她還是羅貝卡,蝴蝶一般的女子。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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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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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2007/02/06 14:21

要按回應卻按成推薦

這是否就是傳說中"美麗的錯誤?"

那篇真的是用想像的

就可以知道我有多……了

希望這網誌可以快點改成:有男人的日子

哈哈哈

恰恰不要唾棄我


恰恰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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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06 14:16

我很喜歡這篇

你怎麼寫得出來?

不會全靠想像吧 !!!

你會愛上"老人家" ?

哈哈



珊瑚蟲
等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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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2007/02/06 12:09

有閒又有錢的話(高三最欠缺的兩件事情)

我會去看的

之前我有個朋友就給我看過蟲師的動畫了

畫法很特別,有點宮崎駿的味道

感恩你的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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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
2007/02/05 19:12

有個日本漫畫:「蟲師

參考參考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