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我看巴陵的最美的景點，就是洞庭湖----啣含君山，吞吐長江，水勢浩大，寬廣無邊，日出與傍晚時天邊雲彩的變化多彩又多姿，這一些都是岳陽樓的好風光，前人描寫過的已經很多了！然而此地北通巫峽，南接瀟湘，貶謫邊遠的才學之士，多要經過這個交通要地。他們離開原來較為優渥的工作條件和環境，到此地登樓而上，觀覽巴陵湖光山色，心情難道會都一樣嗎？

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若是細雨不停，整個月不放晴；冷風呼呼，濁暗水波被風拍起；白天看不見太陽，夜晚看不見群星，就連山岳也隱藏在重重雲霧之中；旅客行程受阻，商船被風浪打壞；傍晚時分天色昏暗，聽到山林裡虎嘯兇猛猿悲啼----這種時候登上岳陽樓，就生出被朝廷一腳踢開，懷鄉想家，擔心政敵抹黑造謠，滿眼一片蕭條的心情，不免感覺眼前的場景似乎兆示著自己的命運而悲從中來！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沈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但若是春天時氣候暖和，色彩鮮艷，洞庭湖水波不起，陽光照得湖水一片碧綠；沙鷗群集飛翔，錦鯉水中悠游，河岸上繁茂的水草蘭花放送迷人芬芳；或者夜晚時分雲霧收盡，皓月當空，清亮月光隨著水波上下，閃閃熠熠，水上圓圓月影恍如白壁一般；打漁郎的江上踏歌聲也傳入耳來，讓人感覺生命十分美好！這種時候登上岳陽樓，覺得心曠神怡，世人的好壞評價一時都忘懷，品嘗美酒，清風送爽，心情一片喜洋洋！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 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噫！微斯人，吾誰與歸！時六年九 月十五日。 

哎！我曾推想過往仁人志士的心情，或許和前述的憂喜兩樣情並不相同。怎麼說呢？仁人志士不會單純因環境熱鬧明朗就心生歡喜，也不會單純因為自己的前程受到打擊挫折就憂愁喪志。他們若在朝做大官，就關心百姓的苦樂；若是仕途不得志，就關心著國家大政。所以不論官場得志失意，都一樣掛心社會民生。那麼志士仁人怎樣才高興呢？他們必然要回答說：「在天下人憂慮之前，就已經先擬好了對策；在天下人得安樂之後，才能放心開懷啊！」哎！懷抱這樣想法的賢哲才是我想要作伙努力打拚的同志啊！慶曆六年九月十五日

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 
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噫！微斯人，吾誰與歸！時六年九 
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