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靜靜的聽完白未亭說清他和關尋秀的過往之後,習胤承臉色凝重的看著他好一會兒後,才開口嘆道:
「原來就是這樣,難怪他那天會說什麼〞如果是以前的你〞這種話,原來你們以前就認識啦……的確,假如你們的交往,真是像你所說的那樣,而且他到現在都還對你念念不忘,那真的是你欠了他了,可是……。」
沉吟片刻後,他才懷疑的再問:「就算是為了補償,難道就真的有必要把人給帶回家嗎?」
「如果擔心他沒人照顧,你大可幫他請個看護啊,這樣不論是對你或對他……我想都比較好吧,你既不用煩惱到底該用什麼態度對他,而他……也不至於因為和你同住一個屋簷下而對你越陷越深,不是嗎?」
「如果能這麼做的話,我也不會把人給帶回來啊。」白未亭一臉沉鬱的說著,只要一想起那天那幾個傢伙,他的心裡就一肚子火。
「什麼意思?」奇怪的看著他,習胤承對他話中的含意不甚明白。
「意思就是──他根本不能回自己家去。」咬牙切齒的說出這麼一句話,白未亭的臉色很是難看。
「為什麼?」
「因為有人要抓他。」
「什麼!?」
「他出事的那天……我也看到你在他家門前見到的那四個男人,就在圍觀的人群裡。」深吸了口氣,白未亭的視線越過他,穿過勾勒著花紋的透明隔間盯視著沙發上關尋秀的背影。
「你的意思是……他出事是因為他們?」不確定自己的推論是否如他所想,習胤承不禁開口問道。
沒有回答,白未亭調回視線瞧了他一眼後,逕自再道:「住院那時候,那四個男人也來了,他們打算強行把人帶走,如果不是護士聽到他的叫聲,如果不是我剛好到醫院去……他就被帶走了。」
「那……。」
「所以我沒辦法只幫他請看護就算了。」無奈的又嘆氣,「而這也是為什麼……我非把人給帶回來的原因。」
「那、現在要怎麼辦?你打算告訴他,你已經想起他了嗎?」
「不可能!」
毫不思索的開口否決,白未亭的目光驀地深沉。
「我雖然可以照顧他,但那只是暫時的,我並沒有打算再和他多做牽扯。對我而言,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所以我也不希望他有什麼不該有的、多餘的想法出現。」
「那麼,你還是不要照顧他了!」
聽完他的話後,習胤承突然語氣嚴厲的說道:「其實你只是為了自己的內疚和罪惡感才要幫他,根本不是發自內心的。與其如此,你還是乾脆不要幫他,現在就讓他離開比較好。」
「阿胤?」不曾見過這樣嚴肅的他,白未亭不禁一陣錯愕。
「從他還那麼小心的寶貝著你和他的照片來看,他不僅是對你念念不忘,我想他根本到現在都還是愛著你的,即使都經過了六年、即使當初你分手的方式是多麼惡劣,可他還是愛著你。那麼你說,如果你現在再插手他的事,而且還小心翼翼的保護他、照顧他,豈不是又給了他一個美麗的假象嗎?」
「我──」
「不過是幾個月的感情而已,他花了六年的時間都還忘不了你,如果你現在再介入他的生命中,而且還是以保護者的姿態介入的,那麼我想……他這輩子恐怕都沒辦法再愛上另一個人了。」
「──」從不曾想過此種可能的白未亭在聽完習胤承的話後,不由得為之一愣。
「阿未,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對他感到如此愧疚,可是你要想想,感情這種東西……是我們所沒辦法控制的,不是你說要他別有不該有的念頭,他就真能控制自己的心不去多想的!所以如果你真的不想再和他有過多的牽扯,那為了你好也為了他好,你還是儘快讓他離開吧。」
「……」
「仔細想清楚,如果可以放手,現在就讓他走,可如果真的放不下,那就乾脆順其自然,不要特意為自己設限。」
看著白未亭臉上的為難,習胤承靜默了一會兒後才又說道:「你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習胤承說完話後又深深的看了白未亭一眼,接著,就這麼轉身離開了。
來到客廳,他看見關尋秀似是聽到了聲響後正抬頭看著他。他的神色看來有點緊張,態度也有些拘謹,他以為他會開口問些什麼,可沒料都等了好一會了,他卻始終還是不曾開口,就只是靜默的盯著他。
總覺得自己似乎該說些什麼似的,因此無言的對望片刻後,習胤承還是溫和的先開口說道:
「呃,關先生還記得我嗎?我曾送東西到你那兒,可你沒有接受……關先生還記得嗎?」
微點頭。「記得,你是習……」
忽然記不起來他的名字是什麼,只記得那是個十分特殊的名字,關尋秀不由得眉頭微蹙,努力思索著。
「習胤承。」看著他困擾的表情,習胤承忍不住笑道:「我的名字比較怪,只聽一次通常記不起來。」
表情有些僵硬的看著他,關尋秀實在不知該怎麼回應才好。
看著他像似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習胤承忽然問道:「你……以前就認識我老闆了嗎?喔,我指的是白未亭。」怕他不明白自己問的是誰,習胤承還補充似的把名字給補上。
聽他問出這個問題後,關尋秀不覺一臉驚訝的看著他愣了好久,待回過神後,這才急忙否認道:「我……不認識。」
「是嗎?」
「……是。」總覺得他的眼神太過犀利,關尋秀不由自主的微偏頭,躲避他的目光。
「可是……我送東西給你的那天,你明明就說過〞以前的他〞這種話,那……真的不認識嗎?」
「我……。」
壓根兒不記得自己當時是否真的有說過那樣的話,但因為習胤承問話的態度太過確定,所以關尋秀竟也沒想過懷疑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就忙著在腦中苦思解釋的說辭。
「那是……我認錯了。」
「認錯人?」
忽然覺得他那不想回答可又不得不回答的苦惱表情很好玩,習胤承竟沒來由的想再逗逗他,遂壓下想笑的衝動,故意驚詑的再道:
「真的啊?那他一定長得和我家老闆很像,要不,你怎麼會認錯呢,是不是?」
「呃,嗯。」
對他的問題,關尋秀只能支支吾吾的答應著,可心裡卻忍不住抱怨著,怎麼他這人的話會這麼多,一直問不停的。
「那……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啊?」故作無心的再問,習胤承突然很好奇白未亭在他心裡的形象究竟如何。
「啊,怎樣的人?」一臉為難的看著他,關尋秀還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是啊。」
為了怕他不肯說,習胤承還特意以白未亭為例,別有用心的先說道:
「像我家老闆,除了長得還不錯之外,那脾氣真是壞到嚇死人了,不管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他都能毫不在乎的指著人家鼻子破口大罵,搞得我幾乎每天都在幫他和人賠不是!」
斜睨了眼關尋秀,見他似乎還挺認真的聽著自個兒的話,習胤承才佯裝無奈的再嘆道:
「唉,我怎麼想都覺得啊,我這特助根本就不是為了幫他處理公事文件而雇的,我簡直就是專門為了幫他收拾善後的嘛,真是的。」
「呃……是嗎?」實在也搞不清楚他到底為什麼會對自己說這些,因此關尋秀還是只得隨便的敷衍了聲。
「那他呢?」
「咦?」
「我都說啦,我們老闆是怎樣的人了,你總也得說說你認識的那個人是個怎麼樣的人吧,這才公平啊,不是嗎?」揚著略顯惡質的笑容,習胤承滿臉天真的說著。
而此時,原本在廚房裡的白未亭本打算出來瞧瞧關尋秀現在在做什麼,可在聽到習胤承的問話後,他忽然也想知道自己在關尋秀心裡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而當初對他的惡意分手,又是否曾讓他記恨在心,忿忿不平,因此,他竟也沒出面阻止習胤承的問題,只是靜靜的等著關尋秀的回答。
「他……。」
「嗯?」存心當看不懂他的為難,習胤承一臉期待的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瞧著他的表情,關尋秀猶疑了好久之後,才終於認命似的開口說道:
「他……很風趣、很幽默,雖然有點霸道,可是人很好、很體貼,而且脾氣也很好……」
「啊?你說他……脾氣很好!?」
沒等關尋秀的話說完,習胤承便已經難掩詫異的驚叫出聲了。
「你、你說的那個人,真是和我家老闆很像的那個人嗎!?」
怎麼也沒想過會聽到這麼一個形容詞扣在白未亭的身上,習胤承直是驚愕到難以置信了,因此也顧不得會否引起關尋秀的疑問,急切的再三確認道:
「你沒記錯吧?會不會……你把哪個人誤記成他啦?」
「我才沒記錯!我一直都記得他,怎麼可能記錯!」
微皺眉,關尋秀對他的反應及問話十分不以為然,甚至還可說是有些不悅了。
「不管你信不信,總之,他真是一個很好的人,修養也很好,跟現在──呃,我是說,跟你們老闆一點也不像,我想他們……一定不是同一個人。」黯然垂首,關尋秀的表情顯得十分落寞。
仔細端詳著他的表情,習胤承若有所思的凝視他片刻後,才乾笑道:
「呵,那倒是。畢竟,如果是我家老闆的話,只怕不論標準再怎麼寬鬆,他都還是構不上〞脾氣好〞的邊的!」而且不止現在,只怕以前白未亭的脾氣也絕算不上好的!只不過,他沒把這話說出口。
「那……你們還有聯絡嗎?」
沉默好久,關尋秀才低聲回答:「……沒有了。」
「為什麼?」
『我想你可能也猜到了,我這麼久沒找你的原因……。
送你的東西,你就留著用吧,手機費我也會繼續付,我們……就這樣分手吧,自己保重。』
再次想起白未亭最後的那通電話,關尋秀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痛。
「是有什麼原因嗎?」語音溫柔的誘哄著,對於他的答案,習胤承有著高度興趣。
因為他很想知道,關尋秀到底曉不曉得當初白未亭只是和他隨便玩玩而已。以他至今都還愛著白未亭的情況來看,他若不是笨到對當初白未亭的舉止說辭所要表達的意思都不懂,那便是他真的傻到連從那個謊言裡脫身都沒辦法了。
「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是……不需要再聯絡而已。」淺淡的揚起一抹溫和笑意,關尋秀的話中滿是苦澀。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不是嗎,過了某個時間點、或是興趣過了之後,就不會再聯絡、不會再想起了,對吧?」
靜靜的瞧著他的笑,對他不輕不重的回答,習胤承沒再開口。
「那你為什麼還要記得?」
突如其來的問話出自白未亭的口中,就見他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臉色難看至極;而關尋秀,則在見到他的剎那,表情變得既僵硬又不自然。
「既然知道時間點、興趣都過了,那為什麼還要記得?」冷聲質問著,對他這般死心眼的想法、做法,白未亭感到萬分忿怒。
無言的呆望著白未亭好半晌,片刻後關尋秀才慢慢回過神來,也才想起白未亭的問話。
略略遲疑一下,他輕慢的開口回答:「所以……我也只是記得啊,沒想再做些什麼,就只是記得而已。」
「你──」
聞言,白未亭心口的無名火再度燃起,忍不下心中的怒氣,厲聲啐罵道:
「你簡直是個笨蛋!」
說完,便氣呼呼的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砰〞的一聲,重重關上房門,獨留關尋秀和習胤承在客廳。
眼看著關尋秀的表情隨著白未亭的甩門而變得悽然憂傷,習胤承靜默了好久後,禁不住再次開口:
「你喜歡那個人嗎?」
「……」
「如果喜歡,可明知他並不是認真的,卻又一直記得他的話……那你真的很笨。」
如果早知道他不是認真的,那我也不會愛上他,可是,真的把他放進心裡之後,才發現他並不是認真的……那我還能怎麼辦呢?微微笑了,關尋秀有些無奈的暗想著,但卻沒答話。
見他沒答話,習胤承禁不住再問:「那麼,真的不打算再找他嗎?」
搖搖頭,想起方才白未亭的怒罵,關尋秀臉上的笑容不由更深了點。
「關……。」
「我不會在這兒留太久的,我知道你老闆他……不太喜歡我。」
習慣性的笑著,關尋秀不願再想太多的說道:
「所以,等我手上的石膏拆了之後,我會立刻走的,你們不用擔心。或者……我現在就走也可以,不要緊的,因為是我自己去撞到你老闆的車的,所以其實……跟他沒什麼關係,他並不需要負什麼責任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私心想再看看他而已,關尋秀有些難過的想著。
「你別想太多了!」怕他真的要走,習胤承趕緊解釋道:
「我老闆他不是不喜歡你,他只是……脾氣比較壞罷了,並不是針對你的,你別多想了。」
「……。」
「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可以等他心情好點再問他呀。」心知肚明他怎麼也不可能去問,而且,就算他真去問了,料想白未亭也不可能說他討厭他的,因此習胤承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等了好一會兒,見他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而且仍舊不肯表示些什麼,習胤承只得無奈的嘆口氣,頭痛的舉步離開白未亭的住處。
~~ 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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