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晚間九時許，一如最近一個星期以來每天的習慣般，橘刃在驅走看護後，便開始緩緩的將南陽曉的衣服除去，仔細而輕柔的為昏迷不醒的他做擦身的動作。

本來，他是很想直接把人直接抱進浴室幫他洗澡的，不過因為南陽曉有點發燒的情況，雖然情形不是很嚴重、溫度也不高，可是醫生還是不太贊同讓他洗澡，怕一個不小心燒得更嚴重就不好了，是以，橘刃只好退而求其次的用擦澡的方式為他清潔身體。

莫約十幾分鐘後，當他順利的完成了今天的擦澡工作而準備放水洗澡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了扣門聲。

「誰？」略感不悅的擰眉冷問，橘刃對這麼晚了還來打擾的人十分反感。

「是我。」

聞聲，橘刃臉上的不悅頓時化去，即便隔著門扉，他也聽出了門外的人是誰。

「進來吧。」

順手為南陽曉拉好被子後，一轉身，便見到了臉上覆著銀色面具的墨正神情嚴肅的看著他。

「有事嗎？這時候過來。」沒了絲毫慍意，橘刃神色從容的在南陽曉躺著的床邊坐下，等著墨開口。

「我有點事情想問。」瞄了床上的南陽曉一眼，墨的眼中透著某種意圖。

看見他望向南陽曉的目光，橘刃的眸光一黯，冷問：「於公於私？」

拉回視線看向他，墨的表情未變。「於公或於私，你都該給我個答案。」

橘刃沒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好片刻後，才妥協似的說道：

「問吧，你想知道些什麼？」

「他是誰？」神色冷淡的問著。

「南陽曉。」臉色平常的答著。

「和風戶家有什麼關係？」不慍不火的再問。

「風戶朗雄的唯一孫子。」語氣無聊的再答。

「為什麼帶他回來？」依舊平穩的聲音。

「因為我想帶他回來。」狀似敷衍的回答。

「那你又為什麼想帶他回來？」墨不肯放手的繼續追問，戴著面具的臉幾乎沒什麼表情變化。

「這是我的問題，你不需要知道。」睨了他一眼，橘刃傲慢的說著。

聞言，墨眉一挑，平靜而冷沉的說道：「我說了，於公於私你都該給我個答案。」

「他是我的人，你們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好了。」言下之意，便是闇雷眾人都得對他好點才行。

「那麼，除此之外呢？」聽完他的話，墨再問。

看著他總是沒有表情的表情，橘刃惱火的一擰眉，怒問：「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瞧著橘刃的怒容，墨卻還是一臉冷靜的模樣，這讓橘刃更為不悅，心裡有種被人看穿的感覺。

「想說什麼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的套我！」

「我只是想知道，他──真是你要的嗎？」

嚴肅的表情不曾放鬆，墨眼中的犀利光芒彷彿直射入橘刃的心口般，讓他難以迴避。

「一個風戶家的血脈，你……真的肯要？」

聽了他的問題後，橘刃轉眸看著床上人兒好片刻後，才挑釁似的反問：「如果我說〞是〞呢，你打算怎麼辦？」

微沉默，墨才開口：「我可以先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沒有回頭，橘刃的目光始終落在南陽曉看來憔悴的臉龐上。

「你要他，是你私心裡想要，私心裡想留的嗎？」

聞言，橘刃先是臉色一僵，半晌後，就見他緩緩的回過頭看著墨，臉上陰晴難定的反問：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樣？」

「不怎樣。」

幾不可察的微微一笑，對於橘刃的答案，墨似乎感到很高興。

「只是如果是你私心裡想要的，那我很高興。」

話落，墨無言的朝著橘刃微點了點頭後，便轉身打算離去。

臨走之際，卻聽見身後傳來橘刃有些疑問的問話：「你無所謂嗎？就算對方是風戶家的人？」

止住步伐，墨再次轉身望向他，緩緩說道：「他是嗎？在我眼中，我並不覺得他能算得上是風戶家的人。」

接著，他又看了看床上的南陽曉，好一會兒後才道：

「你和我都清楚，風戶朗雄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對我而言，他也不過是第二個我們罷了，有什麼好介意的。所以如果你真要他，那就好好抓住他吧，我會很高興他留下來的。」

說完，墨微微笑了笑之後隨即便離開了房間，還給橘刃和南陽曉一個安靜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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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睡了一個長長的覺般，當南陽曉滿心舒暢的醒來之時，第一個感受到的便是許久不曾有過的神清氣爽。

雖然被窗簾遮著，但是隱約的亮光卻還是從窗外穿透窗簾帶進了些許彷彿帶了點藍色的光，南陽曉知道，會讓他覺得好像帶了點藍的光亮，是清晨時分初陽尚隱於雲層中未曾昇起之時特有的光芒，多年前他的家人剛去世時，他曾多次徹夜無眠，所以，也曾多次的看著這樣的時刻在自己眼前出現、隱沒，然後消失。

南陽曉用著還不完全清醒的神思，全心全意的感受著清晨時的空氣裡獨有的清新與寧靜，或許是因為他的腦袋還沒有完全恢復作用，也或許是清晨的寂靜與悠閒讓他一時間竟沒了防備與警戒，更或許是這一覺他睡得太安穩、太滿足了，所以他向來總是繃得緊緊的神經竟不自覺的放鬆了許多。

唇角微揚的感受著此刻瀰漫四週的沁涼氣息，眷戀的將自己更為貼近身旁那讓自己倍感安心的溫熱，他聽著耳邊傳來的規律心跳聲，心中不禁有一種……幸福的感覺，一種讓他……不由自主想哭的感覺。

但他卻不曾細想，也或許是尚不甚清楚的神智讓他不及細想，他沒想過，身旁的溫熱源自何物，他更沒想過，耳中讓他安心的震盪又來自何人，他以為自己猶在夢中，因此也沒多加阻止淚落的衝動，就這麼放任自己靜靜的流淚，微微的顫抖。


被身旁傳來的細微顫抖給擾醒，橘刃身子絲毫未動的僅以目光注視著被自己擁在懷中的南陽曉，他靜靜的看著他，看著他隱忍哭聲的側臉中浮現出的恬適與安然，看著他淚流不止的臉上輕揚的幸福笑容，忽然間，他發現了一件事，他似乎……並不曾見過南陽曉的笑容。

不管是風戶朗雄拿給他的照片裡的他、不管是初次在校門前見到的他、甚至是被強迫的與自己住在一起時的他……似乎從來，自己都不曾見過他的笑容。

除了哭、除了沉默、除了偶爾虛張聲勢的驕傲，自己……真的不曾見過他的笑容，甚至是……其它表情。

為什麼？

是因為自己只會虐待他，只以虐待他為樂，所以他在自己面前才不會笑、才沒有其它表情嗎？

或者……是他根本早已失去了笑容，失去了其它反應了呢？

我沒做，我什麼都沒做……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我已經很努力的不去麻煩任何人了，為什麼會這樣？我哪裡做錯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

……外婆，幫幫我……我好難過…外婆……不要……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第二個我們……嗎？輕聲嘆息，橘刃的眼神顯得十分複雜。

或許吧，或許我其實只是想藉機發洩自己多年來的怨恨與憤怒罷了，所以才非要緊抓著他那無可選擇的血脈關係來大作文章，恣意傷害他，為他早夠不幸的人生再多添一筆淒慘……。

無聲的再度閉眼，此刻橘刃的心中似乎有種後悔的感情悄然產生，不過他怎麼也不願承認，就只是安靜的閉著眼，不著痕跡的將南陽曉更擁入懷中，直到懷裡傳來的顫抖漸漸停止之後，他才跟著再次睡去。

～～　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