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和老婆開車去大湖採草莓，這是近兩年才列入記錄的固定行程，起源於有朋友在馬拉邦山附近買地蓋了間渡假小木屋，而他的鄰居剛好是得過獎的草莓園主。所以我們不用像觀光客似的趕集，也不必蹲在省公路旁，採收招客果籃揮動下，已被過往車輛蒙塵的紅色果子。我們採草莓的地方離台三線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一個不太容易被找到的寧靜村落……。

這一回我們學乖了，沒有傻傻的從苗栗交流道下，然後跟大家塞在公館大街上。園主太太建議我們可以從關西或頭份下高速公路，沿著空氣清新的台三線慢慢的往南開，一樣可以到大湖。「慢慢開」不是因為會塞車，而是這樣才可以靜下心來欣賞沿途的風景。當然，對於那些一輩子都急著趕往某地而忽略過程的都市人而言，也許「小心測速照相」反而會是比較可以接受的理由！

三月，木棉蓄勢待發，櫻花卻已漸漸卸下紅妝，爬滿牆頭的桃紅九重葛，急著燃喜出遊者的玩心；滿山的綠竹迎風，令人憶起蘇東坡「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的歷史名句，我想他是希望還沒有患高血壓的我們，能有放開心胸大口吃肉、用心活著的勇氣吧！

說到綠竹，不免想起去年首次造訪此地，木屋主人怕我們在漆黑的霧色中找不到住址，熱心的在電話中報路：「離開公路後，只要一路往山上開，等你看到一大片竹林時，再右轉就到了……」結果，離開公路後一路上到處都是竹林！我們也就在山中像一隻迷途的螢火蟲，上上下下來回穿梭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有勞屋主下山將我們領回。所以在大湖，綠竹對於報路的貢獻，是不及格的。

後來，聽說我繪製的地圖造福了不少其他朋友……。

車上錄音帶多是自己轉錄下來的，幾乎全是十多年前的老歌，每次出遠門我們都會反覆的跟著哼唱，不愛聽流行歌曲是因為聽不太清楚歌詞在唱什麼？就算聽清楚了，也不太明白作者想表達什麼？我常在想，當現在的年輕人到中年的時候，到底還有多少屬於他們的「老歌」可以回味？

車裡播放著李壽全「未來的未來」。

雨水和車聲擁擠在窗口，我在都市的邊緣停留，

少年的往事在回憶中消失，卅歲，我的職業是自由……

是誰在指揮路上的追逐，由誰來裁判遊戲的勝負，

誰讓我爬上高樓的頂端，卻看不見昨日的天堂……

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在當兵的時候，當時剛好有二天休假，就一個人跑到日月潭，沒有事先訂房，也沒有計畫要怎麼玩。

清晨，日月潭飄著斜雨，我獨自坐在空曠的飯店餐廳，面對氤氳渺渺的潭水反覆聽著這首歌曲，心裡對自己默許「卅歲，我的職業是自由……」。

多好笑，當時才廿出頭，連九族文化村都還沒建好呢！輕狂懵懂，聽完了前面一句，卻沒弄懂後面那段話的涵意，而如今，距當初想像的自由之日已過十年之遙，自己卻仍逃脫不出「加州的彩虹」歌詞中

「在無雨的冬季，追逐著彩虹，和失蹤的自己」。

…………

果園主人看我太太小心翼翼的在園中移動，用自己帶來的剪刀慢慢將果子剪下、放妥，也不大聲喧嘩，實在不太像常見的遊客，便隨口問坐在一旁的我：「今天還準備去哪玩呀？」

「我們是特地來採草莓的，採完就回去了。」他有點驚訝我們對這件事情的專一。

「那你就專程開車載你老婆來採草莓哦！」

「對啊。」老婆說她喜歡採草莓的感覺。她說能在陽光下聞著草莓果香，用虔誠的心情採下一顆顆晶瑩紅透的草莓果子，然後帶回去與惦記的人分享，是件幸福的事情！

「你們這哪是在採草莓，是在玩草莓啦！一天要你們採收一百斤，看你們還幸不幸福！」他邊笑著邊說。我想也是！

「你們這裡好安靜，耳朵都會有嗡嗡嗡的感覺。」我順手將裝好草莓的箱子集中在一起。

「所以我很少去台北，因為晚上很吵，都睡不著」他說。

回程路上，我跟妻子聊起剛才與主人的對話，接著話題就轉到對婚姻、工作、相處的感想和對未來生活的看法。也許我們都該珍惜並慶幸結婚十多年後全家出遊的車上，不是彼此沉默的看著窗外想自己的心事，或一路上打罵著小孩，而是彷如初識般起勁的交換心情，培養戀愛的感覺。

當有一天，我們突然想吃草莓，卻老到必須同意：「就在巷口攤販那買點就好！」時，我想我們還會比別人多一段美麗的回憶，可以倆個人坐下來慢慢的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