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算一算,也快四年了吧…。
「喂,你還在公司嗎?」沛沛在電話中說。
「嗯,是啊,加班。」我強調:「ing。」
「喔…,還要很久嗎?」她問。
「沒有啦,快結束了。」
「那你等一下來我家。」她命令我。
「啊?現在?」
說真的現在是十一點下著小雨的寒流夜,
沛沛家則在翻過那座小山的那個小鎮,
而我只騎了台小機車…。
「是啦,」沛沛沒好氣地說:「快來,我見鬼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我在心裡嘀咕。「外面很冷欸。」我試探著。
「囉唆,給我過來。」
「喂!喂…,喂?」嘖,居然掛我電話…。
我看了看手錶,天吶,騎過去要將近一個鐘頭欸,
說真的,這才叫見鬼了…,
可是…,唉,算了,我趕緊拋棄爽約這個念頭,
畢竟在外頭凍個一個小時,可能都還沒比得罪沛沛來得嚴重…。
況且,這又不像她平常的作風,
偶爾無理的要求是有的,不過就算是見鬼的瞎編理由或多或少都是說得出來,
但是,見鬼…?那小妮子的腦袋瓜裡到底又裝了什麼鬼主意進去啊?
總而言之,就這樣,我終於在二月初的寒風中把機車停到沛沛家門前,
並嘗試用完全僵硬的手指和冰凍的雨衣搏鬥。
「夭壽喔,是你喔!」
開門探出半個頭來一探究竟的是沛沛的媽媽,
她八成還在看客廳裡看電視,然後聽到大門外有什麼動靜。
「這麼晚了,」她說:
「我還在想是誰在我們家外頭閒晃呢!
是林小沛那個丫頭吧,
真是的,這種天氣還把人家叫來,
看我怎麼修理她。」
「啊,伯母,不要啦,」我趕緊喊住她:「沛沛今天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哼,心情不好就可以使性子嗎?」伯母念道:
「難怪這丫頭一回家,
話也不說地就跑上樓,
連飯都不想吃…。
欸,我來幫你啦。」她過來幫我從那件雨衣中脫身。
「謝謝伯母。」我萬分感謝地說。
她看到我即便使穿著雨衣,
裡面衣服卻仍舊被浸濕了。
「別呆在外面,」她邊帶我進門邊忙不迭地說:
「快進來吧,天氣這麼冷,
先去洗個澡,
衣服還有留著嗎?
待會走路小點聲,
沛沛她爸先睡了,別把他吵醒,
雖然你小時候常來我們家住,
但你這種天氣出現在這裡,
他肯定還是會把沛沛的耳朵念到長繭的。」
「喔,好,不過,」我舉起手上那碗湯麵:「我先拿去給沛沛好了。」
伯母臉色一沉:
「嘖,家裡的熱熱騰騰的飯不吃
竟然要外人幫她買回家,
真是標準的胳臂往外翻啊,吭?」
「沒有啦,」我連忙解釋:「是我想她也許餓了,於是帶了消夜過來。」
我當然不敢說,方才我在路上已經先打給沛沛,
問好她待會兒想吃什麼了…。
「那就快去吧,」伯母把我推上樓梯:
「我還想再看一下電視,
快要播到他們在鬼屋裡錄到什麼聲音了。」
「哦?Discovery的抓鬼行動大隊嗎。」我問。
「是啊,」伯母回答:
「但我總是懷疑他們每個地方都只待一天,
到底是能找到什麼鬼?
好啦,別閒聊了,快上去吧。」
她嘴上是這麼說,身子卻還是停在樓梯底端。
「呃…,還有什麼事嗎?伯母。」於是,我問。
「你…沒有做出對不起沛沛的事吧?」伯母狐疑地問。
「沒有,」我鄭重澄清:「而且說真的,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是嗎…,她什麼都沒跟你說?」伯母一針見血地問。
「呃…,是有一件事怪怪的,不過我覺應該不重要…」
本來我還在猶疑著,
但在伯母那銳利眼神的瞪視下…,「沛沛說她見鬼了。」於是,我趕緊說。
「……,」這下伯母可真的瞪大雙眼了。「她跟你這樣說?」
「嗯。」我點頭。
「我似乎聞到了什麼陰謀詭計的味道…。」伯母無奈地揉著眉心喃喃念道。
雖然我也是這麼想,但仍是連忙為沛沛開脫:
「也許她真的是見鬼了,
或是遇見什麼比鬼更可怕的事,
呃…,」我設法讓這翻胡言亂語聽起來更有說服力:
「人不就比鬼更可怕嗎?」
「那你最好上去給我問清楚,」伯母扳著臉說:「明天早餐給我做個簡報。」
「啊?」
「你聽到我說的了,現在就去!
否則你很快就會知道人為什麼比鬼更可怕了!」
「是!」我趕緊摸了摸鼻子,轉身逃上二樓,
然後躡手躡腳走到沛沛的房門前,輕輕地敲了兩下。
「密碼…。」沛沛的聲音悶悶地從門後傳了出來。
那是小時候,我和沛沛家三兄妹常玩的遊戲,
沛沛喜歡設計各式各樣的密碼從門縫下推出來,
除非解開正確答案,
否則我們只能永遠被鎖在門外。
「什能麼密碼啦?」我瞎猜:「艾西莫夫?」
「錯,是華氏451度。」沛沛跟著瞎提示。
「雷·布萊伯利。」我回答。
「你用手機Google哦。」我聽到房內她起身的聲音。
「猜對了。」我說,雖然我沒有。
「Google開門。」沛沛轉開門,放我進去,她自己則又回去癱在書桌上生悶氣。
我穿著溼到快滴水的衣服,
一時半刻不知該在何處落腳,
只得呆站在門口環顧了一下房間。
我有多久沒進來了?半年?
這兒的擺設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或是應該說沒有太多的東西好改變。
沛沛的房間從我認識她到現在,
一直都是這麼出乎意料的簡單,
一張大書桌上放了些散著的文具,一面小鏡子,當然,還有幾罐不免俗的保養品,
一旁則是一張床和一座小巧玲瓏的衣櫥,
還有幾個玩偶乖乖地坐在窗台前,一隻滿是補丁的小熊則獨自坐在枕頭邊。
但最讓人印像深刻的,終究還是那一整排直到天花版的書櫃,
上頭放滿了從她爸爸那兒偷來的科幻小說,
以前我們常常在這裡一待就是一整個下午,
推測著第一發言者如何瓦解騾的帝國。
我見她仍是將下巴靠在桌上不說話,「怎麼啦?」我問。
「你猜。」她說。
「心情不好?」
「B I N G O!女生的心思還真好猜,是吧。」
「是沒有,」我老實說:「還是醫生娘又來找妳麻煩了?」
沛沛工作的診所,醫師八成得了性愛上癮症,
女人是一個換過一個,卻不知當初為何會情定那個醫生娘。
老醫生放蕩的行徑,做老婆的當然看不下去,
偏生經濟大權卻都掌握在那老色鬼身上,
於是熟可忍,孰不可忍,
醫生娘滿腹的委曲、不過通常是怒火,
便三不五十地發洩在診所裡那群年輕貌美的小護士身上,
而沛沛自然便是那怒氣首當其衝的主要對象。
「那老畜生遲早會拿我們的薪水去付他的贍養費,
但是,噗!你還是猜錯了。」
她頭一偏,把臉貼到桌面上,
下巴露出一個紅紅的印子,
看來在已經在書桌旁悶了好上一段時間。
「媽跟你說了什麼嗎?」她無精打采地問。
「她說,要我明天跟她開個早餐會議。」
「但你什麼都不會跟她講,是吧。」
非常好,她實在很喜歡在家裡給我來兩面不是人這招。
「麵買來啦,給我,」她終於看到我手上的東西,還有整個凍到發抖的我:
「還有,快去洗澡,別感冒了,
如果覺得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講喔,
我拿藥給你,都是我硬要你過來一趟的啦…,」她有點懊惱與不捨地說:
「快去吧,你知道衣服收在哪兒吧?」
我點頭。
「喔,還有,」她交代:「別把我爸吵醒了,要不然他會把我念到耳朵長繭的。」
「妳媽也是這樣說的。」我說。
「有其母必有其女,是吧。
好了,快去快去,
要不然你真的感冒了,
她一定也會和爸一起念我的。」她把我推出房門。
唉,沛沛難得的溫柔總是只有片刻…。
但不論如何,這場熱水澡還真是救了我的命,
終於,我帶著燒紅的皮膚回到沛沛的房間,
卻見她又把下巴靠回桌面上,
一旁的麵只吃了兩口。
哇…,這回事情看起來真的大條了,我想。
我坐到床邊,點點她的肩膀。「想談談嗎?」我問。
「現在還不想。」她搖頭:「想去走走。」
「走走?現在?」我不可置信地問。
「嗯,要不然呢?這裡有鬼,我才不想在這裡討論這種事。」
她起身,開始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樣。「外面很冷,你可以穿我哥的外套。」她囑咐我。
「現在很晚了欸!
喂喂喂,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顯然沒有,因為她已經走下樓梯。
我隨手在她哥的房間抓了件大衣,
然後連忙追下樓去,
卻在客廳裡被她爸爸叫住:
「這麼晚了,你們兩要上哪去啊?」他問。
「呃,伯父,你不是睡了嗎?我正要帶沛沛去散散步。」我語無論次地回答。
「不準,都幾點了?上樓去。」伯父一口回絕。
「聽妳爸的話。」我轉身要推沛沛回房,但她卻決心在旁邊補刀:
「爸是在吃醋啦,
以前我心情不好都是找他去散步的,
現在我換成找你,他當然不願意啦。」
「什麼…。」
我一時啞口無言,只得狂扯沛沛的衣角,
但她卻給我來個想應不理,
最後還是伯母出面拯救我的:
「你說你想關心女兒我才讓你下來的,」她用報紙把伯父從沙發上趕起來:
「結果你現在居然然給我在這裡擺架子,
給我滾回樓上睡覺,去!去!」
「還有妳,」她走過來戳戳沛沛的額頭:
「任性省著點耍,人家可沒虧待妳,聽到了嗎?」
「喔,聽到了。」沛沛難得展現她順從的一面。
「最後是你。」伯母轉過來面對我,讓我嚇得後退一步。
「別讓這丫頭一天到晚牽著你的鼻子走,」她說:
「要是讓她牽久了,
看看她爸現在的樣子吧。
好啦,不是去散心嗎?快走快走,
別打擾我,要演到心理分析那段了。」
我和沛沛像兩隻受驚的小狗連忙往外頭逃去,
伯母卻在大門口把我叫住:
「喂,很晚了,看好我的女兒,好嗎?」
「好。」我滿口答應。
後來在路上,沛沛突然開口說:
「媽是在擔心你,怕我又想出什麼鬼主意害你。」
唉,這話讓往事一瞬間全冒出心頭,
連代鉤起那段皮疼肉痛的回憶。
「教訓受得夠多了,現在學聰明了。」我說。
「是嗎,等著瞧。」她念著。
「什麼?」我沒聽清楚。
「沒什麼…。」她心不在焉地說。
「我覺得伯母擔心的應該是妳,」我說:「因為妳沒事幹麻講那種奇怪的話啊?」
「會奇怪嗎?」沛沛沒好氣地回道,然後一個彎轉近一條暗巷。
「呃…,所以…,我們要去哪裡?」想到沛沛對伯母那句話的詮釋,令我開始不放心地問。
「小7嘍,」她指著遠方巷尾那家明亮的店面:「這個偏僻的地方現在還有哪裡可去?」
看到那黑暗中的一抹亮光,
彷彿讓我抓到水中的一根浮木般定了心,
至少沛沛沒有真的沒有在策劃什麼詭計來陷害我,或是說我們兩個,就像她小時候那樣…。
但話說回來,如果她真的沒有那些見鬼的鬼主意,
那…,難不成是她真的見鬼了?
「你想喝什麼?我請客,咖啡?」在我倆沉默地走完小徑時,沛沛難得慷慨地問道
「現在喝咖啡,等會兒應該會睡不著吧。」我說。
「那好…,」沛沛邊說邊自個兒往冰箱那走去。「嗯…,那啤酒好了!」她說。
「喂,不好吧,待會兒我們一身酒氣回家,
妳媽一定念我念到臭頭的。」我心有餘悸地說。
「簡單啊,我一個人喝就好啦,你再送我回家。」
她一副我們說好的樣子,
拿了一罐就逕自去結帳,
然後走到座位上,一個人喝起悶酒起來。
我跟過去,把罐子抽走。
「喂!還給我啦!」沛沛輕聲斥責。
「先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真的,我受夠她這一整晚渾身是刺的樣子了。
「哦?所以是要攤牌了嗎?」她莫名其妙地威脅我。
「什麼啦,快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把罐子舉高,躲開了她伸過來的手。
「好啦,是你要問的喔,」她拿出手機。「大頭是誰?」她把Hangout裡的訊息拿給我看。
啊哈!原來她一整晚都在氣這個啊,我琢磨著,
看來待會兒可有得解釋了。
不過在此之前……,為什麼她的手機會有我的簡訊?
我接過手機,「嘿!這是我的帳號!為什麼妳可以登入!」
「我知道你的習慣,
猜出密碼又有什麼難的?
還有啊,」她搖搖手指:「別逃避我的問題,大頭是誰?」
「我同事,」我重覆很早之前,她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時我的回答:
「跟我同一個時期進公司的,
身為一個公司業務員,有我的電話在身邊,也很合邏輯。」
我打量著沛沛臉上的表情。
「少跟我耍嘴皮,所以你們同事交接時都習慣傳這種曖昧的訊息嘍?」沛沛神色不動地說。
「沒有,看來她只針對我而已。」於是我只得在無法取得資訊的劣勢下老實說。
「嗯…,只有你嗎?」沛沛沉吟著。
「是啦,不過說真的,」
說真的,早在第一次收到大頭的訊息時,
我就把它轉發給沛沛啦,
畢竟得罪了沛沛可是吃不完兜著走的,
況且看來她不僅買通了我肚子裡的蛔蟲,恐怕還不知如何地買通了我的Google帳號,
所以我又有什麼事能瞞著她呢。
於是我回到Hangout的主選單,找出我和沛沛的討論串,
那裡有大頭煽情簡訊的完整備份:
「這件事妳不是知道了嗎?」我把沛沛的手機推回去:「我把這些曖昧的簡訊都轉發給妳了欸。」
既然如此,為何沛沛直到現在才會為這些簡訊翻臉?我不解地猜測著。
「我知道,」沒想到她看也沒看就把螢幕關掉:「但看了還是很不爽。」
就這樣?「君子坦蕩蕩。」我說。
「小人常戚戚囉,是嗎…?」她依然若有所思地說,然後,她突然問道:
「你…覺得我家住起來怎樣?」
「幹麻?突然問這個?還不錯啊。」我說。
「這樣嗎…,上次來住是半年前的事了吧,」她咬著下唇不知道在想什麼:「吶,手借我一下。」
「幹麻?」我伸出手。
她從口袋掏出一支筆,
然後重新打開Hangout,
邊滑邊從裡面抄了幾個號碼到我手上:
11/28
12/17
12/24
12/31
寫到這兩個日期時,
她的筆尖戳得異常用力。
「喂!很痛欸!」我連忙抽回手:「林小沛,妳在幹麻啊?」
「看了就有氣,憑什麼在這種日子傳那種訊息給你?」她冷冷地說:
「把手還我,我還沒寫完。」
我嘀咕著把手送回去,最後沛沛在上面寫了六個日期。
我看了一眼:「大頭傳曖昧簡訊給我的日子?」
「嗯,」她點頭。「然後是這個。」
沛沛打開Google文件,她習慣用這個寫日記。
然後她找到第一個日期的那個檔案,
推過來給我看。
我接過來看了一會兒,「哇!妳那個醫生真的會和小三在診間做愛啊?」
「是小四,」她補充:「還有,你看過頭了。」
我往回找到正確的日期,
然後,我看到沛沛想要讓我看的了。
我用詢問的眼光望向她,
她則比了個繼續的手勢,
於是我對著手上的日期一天天看下去。
末了,我抬起頭。
「妳撞鬼了?」我訝異地說,因為原來她一整晚都在跟我說實話!
沛沛喝了一口酒:
「嗯,而且都是在你收到曖昧簡訊的同一天。」她皺了皺眉頭,想必是那罐啤酒不太好喝。
好吧,現在我明白她在這個時間把我找來是什麼原因了,
看來她已經成天憂心度日許久,難怪在那邊跟我說什麼小人常戚戚之類的鬼話。
「也許…,是妳作夢了。」我試著安撫她。
「沒有,那東西堅決要把我吵到醒,
我不可能聽錯。
你覺得會是巧合嗎?」
她扁著嘴問我,雙眼擒著淚,
臉頰則因著酒意而泛紅。
天吶,我趕緊摸摸她的頭。「我是很想安慰妳,」我說:
「但是連續六次?說真的,我不會騙妳這是巧合。」
「是喔…,」她沮喪地說:「那我只好用酒精來麻痺自己了…。」
沛沛又灌了一大口啤酒。「所以,大頭到底是誰?」她把罐子哐一聲放回桌上。
「同事,我之前說過了。」
「不是啦,我是要問你她的背景、個性、習慣、嗜好那些啦。」
「就普通的小女生啊,」我回想著:
「大概去年六月進公司的,和我一起,
九年級生吧,
滿聰明的,事情一點就會。」
「嗯,還有嗎?」沛沛追問。
「還有…?喔!她還是基督徒,
應該滿虔誠的吧,妳知道,就是飯前要禱告的那種。
「應該還有吧?」沛沛仍不放過我。
「沒了啦,」我不耐地說:「我才和她說上幾次話欸!」
「是嗎?別騙我了,我知道你Google過她的名字,
我從你帳號的搜尋記錄裡發現的。」
「喂!林小沛!」我叫道:
「妳平常的休閒活動就是在網路上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嗎?」
「不要擔心啦,我把你在大半夜找謎片的記錄都刪掉了。」
我現在可明白何謂無語問蒼天了。
「欸,生氣啦?」她拍拍我的背:
「有點風度好不好?
固定更換密碼是常識欸。」
「算了啦,」我認命的說:
「我才不相信妳是用習慣猜到我的密碼,
妳八成在我的電腦裡灌了什麼鬼東西。」
「天機不可洩漏,」雖然語氣滿是得意,但她仍是一臉憔悴,「所以,你有找到大頭的資料嗎?」她問。
「有…,但也算沒有啦,
不過說到這個,我其實還真的是覺得事有蹊蹺才會去搜尋她的。」
「哦?怎說?」她好奇地問,臉色也終於好看了些。
我把大頭傳給我的第二則簡訊找出來,
她在裡頭關心沛沛感冒好了沒,
但實則是要我趁此機會和她去吃飯。
「吶,妳看,她知道妳叫林沛儒。」
「怎麼了嗎?」她問。
「在我的印像中,
妳沒有來過我們公司,
而我在公司提到妳,就算有也都只叫妳沛沛或林小沛,
更別說我們平日的簡訊郵件往來更是如此,
那她怎麼會知道妳的全名?」
「呃…,經你這麼一說,我的背脊都涼起來了。」
「才怪,」我敲敲她的頭:「那是寒流時妳還在喝冰啤酒的關係。」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她不太放心地說:
「所以你會去Google大頭,
是因為她以前可能認識你的關系,
否則她不可能會知道你這麼多事?」
我點點頭。「那你有找到什麼?」她問。
「不少,但也沒什麼特別的。
妳知道大頭的本名夠特殊,
在Google上應該找不到另一個有著相同名字的人,
再加上搜尋到的生日是7月14日,
與她臉書上的個人資料是同一天,
所以,我認為搜尋的結果確實就是大頭她本人。
只是,」我兩手一攤:「沒有,她和我的過去完全沒有交集。」
「那好,」沛沛無奈地說:
「所以現在我們有一個陌生的基督徒,
她會傳曖昧與不為人知的簡訊給你,
然後晚上就會有怪東西來找我?」
「呃…。」我無言以對。
她白了我一眼。「你死定了,真的。」
「我以為,基督教是不信鬼這一套的。」我試著轉移話題。
「不,我們有。」沛沛說。
啊,對了,沛沛她們家就是基督徒,還在買贖罪券的那種。
我記得有次我問她們家為何不上教堂時,伯母是這樣跟我講的,
她那時臉上的表情之認真,
令我不禁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在高中歷史課堂上漏聽了什麼。
「你聽過就算開了光的正佛像裡,住的也不一定是正神吧?」她問。
「是有,」我說:
「得看神明答應了祂的信徒什麼事來判斷,
會報名牌的媽祖娘娘八成就是邪靈冒充的。」
「嗯,」沛沛解釋:
「基督教裡對鬼也有類似的說法,
只不過這回所有神明與祖先牌位裡住的全是魔鬼,
因為有人拜這些偶像,偶像就會吸引邪靈入侵。
這些鬼平常會耍一些神蹟,
辦事、收驚、收鬼之類的,
目的是讓你誤以為拜祂就會有好處,
魔鬼才會更容易引誘人遠離神。」
「有點像搞直銷的。」我說。
「嗯,都是屬世界的麻。」
「啊?」每次談到基督教,沛沛三不五時就會冒出一句專有名詞。
「那不重要,」她揮揮手:
「重點是有些人雖然擺明是基督徒,
但內心早就被鬼引誘、占領,脫離了神的道,
他們臣服在撒旦的權勢之下,
祈求的是魔鬼的能力而非神的大能,
而且這些人通常還真的能行些異能,
這樣魔鬼撒旦便能更輕易地讓他遠離神。
我們把這些與鬼交好以取得撒旦能力的行為,稱作『交鬼』」。
「這種人應該會有報應吧。」我評論。
「麻煩就麻煩在這裡,
人的肉體是屬世界的,
而世人都犯了罪,虧缺的神的榮耀,
至於罪的代價乃是死,
只是耶穌為我們的罪而死,拯救了我們的靈魂,
但問題的癥結是,屬世界的肉體還是得償還罪的公價,
於是世人都得在肉體上死去,
因此,也就是說神與撒旦的戰爭,就只是屬靈的戰爭而已。」
「呃…,妳在講什麼…?」我懷疑沛沛那罐啤酒,是不是在無形之中灌醉了我的靈魂。
「意思是,如果撒旦能靠引誘一個人去吸收更多的人,
那牠便會讓那個人活得長長久久,長命百歲,駕鶴西歸,
換句話說,」她雙手一攤:「沒有報應這回事。」
「天吶!這樣惡人還能怕什麼?」
「連靈魂永恆的滅絕都不怕了,報應算什麼,不是嗎?」她說。
「所以…,妳覺得,
大頭她是在搞『交鬼』那套,
派鬼來騷擾妳?」
沛沛不置可否。
「我是覺得…,」我說:「有些牽強啦。」
她點點頭。「但你也說過,連續六次不太會是巧合吧。」
我同意。
「然後今天這封簡訊是第七次了,」她說:「怎麼辦?」
她的聲音發顫,顯然是已經亂了陣腳:「我好怕。」
一行眼淚從她臉上滑下,
輕易地劃破她那倔強且兀自鎮靜偽裝。
「好啦好啦,」我摟摟她的肩:
「我這不就來陪妳了嗎,
況且,也許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
今晚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不是嗎?
好啦,別想太多了。
這樣,明天是星期六,我陪妳去逛街。」
「嗯,」沛沛拭去眼淚,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那你之前欠我的,明天我要一次拿回來。」
「我想,我的信用卡可能沒那麼深。」
「我會去把你贖出來的,……,還有,」她頓了一下:
「你不相信那是巧合,對吧。」
我想了想,點點頭。
「那我們只好且戰且走了,是吧?」她認命地說:
「不過說好嘍,你一定要保護我,
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
「嗯。」我答應她。
「還有,」她悶悶地說:
「你今天還是先睡我哥的房間好了,
要是讓我媽知道你在我這裡過夜,
她肯定會把我的頭上戳出洞的。」
「天吶,這是在練九陰白骨爪嗎?」我看著沛沛額頭上依然泛紅的印子,心有餘悸地說。
「什麼白爪黑爪啦?」沛沛念道。
「沒什麼,那是另一個故事了。」我說:「欸,時間不早了,要不要先回家了?」
「喔,好啊,不過…,」她拿起桌上的啤酒:「幫我喝完。」
我接過來,掂了掂重量。「喂,沛沛,妳沒喝多少嘛。」
「我又不會喝酒。」她帶著幾分酒意義正辭嚴地說:
「還有喔,不要浪費食物,
你現在不喝完,
未來下地獄可是要再喝回去的喔,
到時候這罐啤酒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可不敢跟你保證。」
看來她已經暫時拋下待會兒可能會撞鬼的心靈重擔,
真不明白她是怎麼辦到的。
「真是。」我瞪了她一眼,把大半罐啤酒一口氣乾掉。
「哇,你酒量這麼好啊?」她稱讚。
「小意思。」我得意地說。
「是嗎,要換作是我,此刻可能就開心不起來嘍。」這回換沛沛得意了。
我打了一個嗝,「什麼意思?」我傻傻地問,是酒精把我沖昏頭了嗎?
「意思是你死定了,」沛沛狡黠地笑著:「你居然半夜帶我去外面喝酒!」
「什麼!」沒想到這丫頭竟然還能在這種時刻滿腹鬼胎地算計我!
「我說過要你等著瞧的,」她開心地勾起我的手臂:
「好啦,回家吧!有人要被念嘍!」
唉,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認真地相信,
她是我前輩子、前前輩子、前前前輩子與前前前前…輩子的冤親債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