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7/06/23 17:00:00瀏覽457|回應0|推薦8 | |
「喂!你幹麻去按人家的電鈴啦!」 「妳不是說那裡沒人住嗎?」 我們倆在從二樓返回一樓的電梯裡爭執著。 「哪有!」沛沛一拳捶過來: 「我是說外面的鞋櫃沒放鞋子又滿是灰塵,看起來很久沒用了。」 「很久沒用不就是沒人住?」我說。 「唉呀呀,」沛沛瞪我:「你什麼時候開始那麼大膽,敢去做這種毫無根據的推測。」 「還不是學妳的,妳小時候最愛去碰這個捅那個了。」 「嘖,我以為以前那些教訓早就讓你學乖了。」 「我也以為妳對那些教訓一點都不放在眼裡。」 「夠了,」隨著電梯即將抵達一樓,沛沛伸手阻止我: 「等一下讓我去和警衛伯伯說話,你在旁邊幫腔, 罩子放亮一點,好嗎。」 「我哪一次不是沒把罩子擦乾淨, 倒是不知道誰每次都會鬧得樂極生悲。」 沛沛在我手臂上重重地扭了一下: 「我說是你就是你! 還有,閉嘴,門開了。」 沛沛離開電梯往警衛室走去, 並且針對待會兒要套話的對像換上合適的笑容: 「伯伯您好!」她用孩子般的天真無邪向警衛打招呼。 我記得曾經問過她, 她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特殊技能究竟是如何得來的, 那時他兩手一攤,無奈地說, 如果你在診所櫃台待久了, 不要說死人,連喪屍都能被她說得心花怒放,忘了自己究竟吃過了人沒有。 「妳是…。」警衛伯伯一時搞不清楚狀況,但確實露出一副看到小孫女時的愉悅表情。 「她是我的女朋友啦。」我連忙補充。 「你交女朋友啦,我怎麼不知道。」 警衛伯伯臉上堆滿了和靄而開心的笑容, 看來想必是受到沛沛深厚功力的影響, 連帶把我當成他的孫子了。 「是啊,有一段時間了呢。」沛沛接口。 「這樣啊,那今天怎麼會想過來呢?」警衛伯伯真心關懷地問,絲毫沒想起現在究竟是半夜幾點了。 「啊,是這樣的,」沛沛的語氣無縫地轉變為無助地求援: 「我最近在附近找到了工作, 還在愁該住哪裡好呢, 剛好他也在這邊住,」沛沛怯生生地指指我: 「後就想說乾脆這在這裡租間套房, 兩個人就近住在一起,有個照應也不錯…。」 天吶,我百分百確定看沛沛臉上泛出羞怯地緋紅, 真不明白她倒底是如何辦到的。 「是嗎,我馬上幫妳找找...。」 於是警衛伯伯慌亂地在桌上翻找, 也絲毫沒考慮為何要在這種時間帶我們去看房子。 「我們這裡有幾間的狀態保持得還滿好的...。」他說。 「是嗎!太好了!」沛沛開心地說: 「我男朋友這兩天有帶我在這兒看過環境, 我也覺得還真的滿不錯呢! 啊!對了!」沛沛雙手一拍: 「說到這個, 我記得有一間套房, 外面的走廊看起來好像有特別整理過, 而且似乎沒有人住, 我還滿喜歡的, 嗯…,欸,」沛沛戳戳在一旁看傻的我: 「你還記得那是幾號房嗎? 那間隔壁鄰居還剛好出來和我們打招呼的。」 「2…,呃…,201,嗯,201,沒錯。」我結結巴巴地說。 「201?」警衛伯伯臉上帶著些許的詫異: 「你們怎麼會看到那間?」他問我。 「呃…」我一時語塞。 「咦!難倒是那間有問題嗎?」沛沛連忙掩護: 「怎麼會這樣,我真的很喜歡那間欸。 可以讓我們去看一下嗎?拜託…。」沛沛語氣中的惋惜厚重到可以擰出水來。 「看看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啦…,」警衛伯伯語帶保留地說: 「妳等等喔,我找一下鑰匙。」 【欸,怎樣?】沛沛趁著警衛伯伯低頭翻找抽屜時,用唇語對我說: 【欲言又止,看來那房間確實有些古怪。】 我點頭同意。 【還有啊,你沛沛的功力還不錯吧? 三兩下就取得伯伯的信賴了。】 我苦笑著不回話, 心裡頭則慶幸著沛沛沒把她蠱惑人心的那套用在我身上, 否則看來我這軰子就只能被她予取予求了。 彷彿能看穿我在想什麼似的,沛沛得意地說: 【你對這招早就免疫了,我還得用另外一招來對付你,是吧?】 「找到了!」警衛伯伯突然說: 「抱歉,這兒有點亂, 找把鑰匙也得這麼久, 走吧,我帶你們上去看一下那間房間。」 沛沛勾起我的手,開心地跟著警衛伯伯一起走進電梯。 「到了。」 其實不用警衛伯伯說,我們也認得出來門眉上的房號, 更何況稍早我們已經上來過了。 但他從剛才一進入電梯起, 便皺著眉頭不發一語, 走在長廊上更是盡可能地拖延著腳步, 直到要拿鑰打開房門的那刻, 他仍舊試著說些什麼來掩飾手僵在半空中的沉默與尷尬。 最後,即便是在沛沛懇切的眼神下,警衛伯伯依然不得不承認: 「老實說,我不喜歡這間房間, 不過妳既然這麼想看的話…, 我想,只是看看應該沒有關係吧。」 他一邊再次重覆著這句話, 一邊則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鑰匙插入門鎖,用力扭開。 隨著敞開的房門一同竄出的, 是一股甜甜的碳基化合物乾燥味, 不難聞,但很詭異,因為那不是任何一間房該有的氣息。 「稍等一下…,我找找…,啊,有了!」 啪一聲,警衛伯伯推開了總開關, 一陣燈光閃礫之後,被照亮的房間令我和沛沛呆在門口, 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其實整棟大樓所有套房的隔局應該都是一樣的, 這間也不例外,大門一開,面對的是一條短短的走道, 被右手邊的一小間浴室區隔而成。 但是走道末端接的不是一間簡單的臥房, 而是一整座豪華的客廳, 沙發、茶几、一大面櫥櫃、50吋電視,和一整組的視聽音響, 至於走道對面的陽台並沒有出現在它應該在的地方,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牆,上頭貼著與其他牆面相同的繽紛壁紙, 和一扇看似通往原來陽台的木門。 房間的風格一整個不協調地堆砌了千禧年代的科技、90年代的格調,與70年代的美感, 這一切卻出現在才蓋好沒幾年的大樓中, 令人不得不懷疑屋主品味。 「天吶,床在哪裡? 門的後面的房間嗎? 可是…,那裡不是陽台?」沛沛一時迷失在這個詭譎的空間中。 「不…。」警衛伯伯意味深長地跺步過去, 打開那扇木門, 令那股更加甜膩的味道竄了出來。 「臥房都在隔壁。」警衛伯伯說。 「隔壁?」沛沛不解地重覆。 然後我們倆人不約而同地跟過去, 站在門外就著身後的燈光向裡頭看去。 「這是…,儲藏室?」沛沛的空間迷失感更加嚴重了。 「原本應該不是…。」我說。 門後面的,是一整片安在女兒牆上的白色木板, 在客廳後頭圍出一條橫在我們面前的狹長密閉空間, 而地上與牆上則仍貼著原本屬於陽台的磁磚。 長廊的右手邊不遠處就是盡頭, 那兒塞著一台老舊的洗衣機, 但是向左轉…,卻是一條看似無盡的走道消失在黑暗的那頭…。 「我覺得,」我說:「房東可能是把隔壁…,」我估計了一下走廊的長度: 「…,和再隔壁的套房都當成一戶, 然後再把三間陽台全部打通,靠外頭那側裝上木板, 就變成了我們現在看到的這條長廊了。 如果是這樣…, 我想,要到後面兩間房間,可能得從這條走廊進去。」 【我不喜歡這種地方,】沛沛輕聲說:【可以走了嗎?】 【妳不是說要來探險?】我詫異地問。 【也是,】她皺了一下眉頭,然後不甘願地轉過去問警衛說:「伯伯,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 「呃…,我想看看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這是今晚他第三次重覆這句欲言又止的鬼話了。 「那…,請問燈在哪裡…?」沛沛猶豫地探頭到漆黑的走廊裡四處亂看。 「燈嗎…?」警衛伯伯扳著牆上的一個開關說: 「應該是壞了, 另一間應該也有開關, 不過據我所知, 這三戶雖然連在一起,但配線卻沒改過, 每個房間都有各自的電箱, 所以我想你們應該先得走進隔壁房間, 打開總開關,才能點著那邊的電燈。」 警衛伯伯嘴上是這麼說, 他的身子卻老實不客氣地停在明亮的客廳中, 但即便如此,你仍能從他僵硬的肢體, 明明白白地看出他的久心有多緊繃。 【要進去看嗎?】我問。 【要不然呢?人都來了…。】沛沛鐵青著臉說:【欸,手機拿出來啦。】 就這樣,我們倆就在微弱的手機LED燈光下, 妳推我擠地慢慢跺進那黑暗的長廊中。 【天吶,你不覺得這裡面特別熱嗎?】沛沛說。 【好像是…。】 我不太自在地回答, 因為身後客廳燈光從門中虛弱地溢出, 在我們面前長廊的地上拖出兩條細長的影子, 最後在盡頭的牆上投射出一對人影, 彷彿正有人從最裡頭的房間裡,探頭出來監視著我們。 【不過也許是西晒的關係,】我試著忽略那另人背脊發毛的感覺: 【畢竟這裡完全被木板完全封住了。】 【……,】沛沛不知道在念著什麼。【落地窗?怎麼會是落地窗?】然後,她說。 她指的是我們慢慢摸過去的走廊左手邊, 也就是隔壁第一間房間外頭, 反射著手機LDE光芒的是一大片落地窗, 後頭則襯著整式的厚重窗簾。 這座再平凡不過的落地窗與我房間中的那片相同,都是通往外面陽台的門戶, 但問題是我們站的地方是不再是原本的陽台而是現在那條密不透風的走廊, 於是要從走廊走進房間還得先推開落地窗與撥開大窗簾再邁過小門檻才能進到屋子裡然後迎面撞見那扇原本屬於套房卻現在又失去功用的大門…。 【夠了,我快吐了,】沛沛揉著太陽穴說: 【這裡的格局完全摧毀了我的三半規管…, 如果這間房間有請設計師, 我一定會掐斷他的脖子…。】 她把頭從兩片窗簾間抽回來。【喂,要先進去開燈嗎?】她問。 【或許可以先去試試後面那間。】不知為何,我如此說,或許是那抺甜味已然沖昏了我的大腦。 【後面?會有什麼不同嗎?】 沛沛邊念著,邊跟著我往走廊的盡頭走去。 然而,與頭一間不同的是, 這間房間的落地窗並沒有被關上, 兩片窗簾也被拉開, 但屋子裡卻不知何故地更加黑暗, 是因為離客廳燈光最遠的關係嗎? 【那是什麼?】 我指著前方大門的地上問道,那兒突兀地放著一大團黑黑的東西。 【呃…,看不清楚,】沛沛瞇著眼睛說:【你有打光嗎?】 怎麼沒有?手機的燈光都開到最大了, 但我明顯地感覺到這房間裡似乎躲了什麼, 正貪婪地吞噬屋內的光線直到最後的一點一滴。 【還是先進去開燈嗎?】我提議。 【嗯。】 我們倆慢慢地摸進房內, 腳下則不停地踩著某種脆脆的東西。 【這是什麼…?】沛沛緊抓著我的手問。 【不知…,反正不是正常房間該有的東西…。】我拉著她慢慢地跺到前頭。 沛沛先探到電燈開關,咔…,咔…,咔咔咔咔,【沒電。】末了,她說。 【總開關沒開, 我找一下, 如果這間套房的格局和我那間一樣的話…。】 我將光線朝牆上打去,想找出電箱扣鎖的位置, 然後眼角餘光瞄到剛才沛沛按下的電燈開關旁, 浮現出幾條蒼白的指痕…。 【這是什麼?】我叫住沛沛。 【什麼什麼?】她轉過頭來:【那是…?】她也看到了。 沛沛伸手要過去摸,卻被我先一把抓住: 【等一下,妳的手怎麼了?】 在手機燈光近距離的照射下, 沛沛的指腹上出現了一片污黑的痕漬。 【啊?】沛沛就著光搓了一下手指:【粉粉的?灰是塵?】 她邊說邊調整了一下重心, 卻哐的一聲踢翻了某樣東西。 【沒事吧?】我趕緊問。 【還好,】沛沛回說:【但我踢倒什麼了?】 我認了一下我們現在的位置, 難不成是我們剛才看到放在大門下的那個東西? 聽那聲音似乎還是金屬材質的, 於我再仔細看去, 發現那似乎是個黑色的方型的淺盆子, 裡面有什麼東西被沛沛踢翻了而潑撒出來, 就著門縫下透進來的光, 我看出一層灰白色的粉塵, 上頭佈著一塊塊不規則的顆粒,映著一條條長長的陰影, 襯在一片漆黑的地板上…, 漆黑…的…地板…我想。 【漆黑的地板!】 【你說什麼?】沛沛問。 【漆黑,】我重覆著:【這裡的房間不是黑暗,而是漆黑!】 我抓住沛沛的手,邊說邊緩慢而堅定地將她往外頭…陽台…走廊拖去。 【什麼黑暗、漆黑?不是都一樣?】沛沛一頭霧水地問我。 【不是,】我說: 【這房間不是會吃掉光線的黑暗, 而只是被煙燻成一片漆黑! 妳剛才踢翻的不是別的東西, 正是把這間房間燻黑的炭架。】 【什麼啦,很痛欸!】沛沛想掙脫我的手,卻被我抓得更緊。 【喂!幹麻那麼緊張啦!】沛沛念道: 【只不過是一盆木炭而已, 還有,誰會在房間裡燒…木……炭…………。】 我們倉惶逃出那間屋子後已經過了十來分鐘, 沛沛卻仍在中庭花圃旁的水龍頭下沖洗著手。 我問她為什麼不回房間再洗, 她說她才不想把那一身的穢氣帶回家去。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裡面是這樣,」警衛伯伯則在旁邊手足無措地重覆這幾句話: 「我只是受人之託,幫著租房子而已, 我自己也沒進去過,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裡面會是這個樣子…。」 「沒事啦,伯伯,」沛沛終於關掉水龍頭,恢復內心的平靜,轉身去安慰警衛伯伯說: 「是我們要你帶我們去看的啦, 這真的不是你的錯, 不過…,」 沛沛自然而然地在這兩個字中加入了威嚴, 令警衛伯伯像偷喝酒被護理師抓到的病人般慚愧地低下了頭, 而不知為何,我也突然深深覺得內心充滿了莫名的罪惡感。 「你是不是知道那間套房出了什麼事,」沛沛問:「否則為什麼你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唉,」警衛伯伯嘆了一口氣: 「是發生過什麼事, 只是我不知道他們會把房間弄成這個樣子。」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沛沛柔聲問。 「如妳所見,燒炭,」警衛伯伯在中庭的一處石桌石椅上坐下來: 「大概半年前,有人在那屋子裡燒炭自殺, 自殺前還先用毛巾把門縫都堵實了, 不要說煙味,連腐臭味都沒飄出來, 屍體還是一個多星期才被發現的。」 「一個多星期?在那房間裡?」我問:「可是那裡聞起來似乎沒有…腐爛的味道。」 【你怎麼知道死人聞起來是如何?】沛沛附耳過來問。 【死人是沒聞過,但一鍋發臭的滷肉讓我不得不放棄一台冰箱…。】沛沛揚眉看了我一眼。 「燒炭,那個人燒了一大堆的炭,」警衛伯伯的解釋阻止沛沛繼續追究那台冰箱的企圖: 「但可能忘了關掉浴室的抽風機, 所以那爐炭才會一直燒,一直燒,一直燒, 直到燒乾了房間中每一分溼度, 和人體內所有的水份。」 「這是…什麼意思…。」沛沛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們找到一具乾屍,」 警衛伯伯閉著眼睛說, 彷彿正盡全力試著將那畫面趕出大腦。 「你知道嗎,那就像一根特大號的金華火腿……。」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