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最近少寫中文，連以前練得爛熟的倉頡也生疏了，執筆忘字最令人苦惱，勉強拼湊出來左看右看總是不像，最後要借助網上辭典定案。

　　自從電腦代替紙筆書寫以後，執筆是沒有了，忘字的情況依然，變成敲鍵忘字。不單忘字，連帶忘辭，忘句，忘詩，忘作者，忘出處，忘其所以，忘得不亦樂乎，忘得什麼都不剩，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昨天跟網友閒聊，聊著聊著，她說我「那」「哪」不分，我愣了一愣。不錯，表面證供成立，我確然分不太清楚，簡直亂用一通。其實不只的，「你」「妳」雜用，「只」「隻」隨心，「于」「於」相間，「咀」「嘴」混淆……總之打到那裡算那裡。

　　忘字以外，還有不少辭句是怎樣也記不起來，想得前便忘了後，丟三倒四，掛一漏萬，許多詞語依稀有點印象，卻是想破腦也抓之不著，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連「矜持」、「嬝娜」、「躊躇」、「躑躅」等等不算艱澀的字句也跟我玩躲貓貓，喜歡鬧彆扭，以為抓著了，差點說到口邊、溜到筆端、滑到鍵盤上，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常常呆對螢幕，苦思冥想，有如花間撲蝶，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明明躲在那兒，硬是抓不住，等到有點眉目，她卻拍翼遠飛，消失於花蔭草叢間。

　　好羡慕那些過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聰明人，前者記心好後者讀書快，我是二者皆缺：過目即忘十目一行的人是也。中學時曾發狠背誦過一點點唐詩古文，這幾年經不起歲月磨損風雨侵傷，大都殘缺不全章不成章句不成句了。

　　小時候看過不少武俠小說，金庸小說的人物和故事大部份仍在腦中，自己寫起小說往往喜歡套用當中的文字遣詞，比如一個絕頂高手站出來，便寫他：「閒閒一站，ｘｘｘｘ」。這個ｘｘｘｘ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好像是亭什麼嶽什麼的，惆悵啊！

　　又比如，寫男子愛慕美麗女子，順手拿來一句：「ｘｘ淑女，君子好逑」。天呀，ｘｘ明明是顯淺之極的字詞，為什麼本姑娘我就是搔破腦袋也莫她奈何。

　　幸好網路上有一種東西叫搜尋器，只要記得丁點兒殘章斷句，上google找一找，去yahoo尋一下，眾裡尋她千百度，總不會空手而回，我肆無忌憚亂拋詩句都是這樣撿回來的。

　　進入google，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寫武林高手嘛，「閒閒一站，淵渟岳峙。」才是，亭什麼嶽什麼，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至於淑女如我者，一定是窈窕的啦！

　　老實說，寫東西（尤其是中文）不能沒有網路，不然我會吐血的。

　　題外話，金庸以外，梁羽生的小說我看過不下二三十部，但除了幾個主角的名字如：金世遺、凌未風、張丹楓寥寥幾個外，故事情節一點印象也沒有，這情況同時出現在倪匡的小說上，我看他的作品不下二百部，但仍能殘留腦海中的不會超過三四本，且都是零零碎碎，有句無章的片段，簡直不成氣候。真佩服有人可以把看過的小說臨碑拓本的覆述出來，換了是我，剛放下的小說就忘了大半，比張無忌忘記太極劍要勝一籌。

　　題外的題外話，梁羽生的小說易忘（只對我而言），他寫的散文倒是頗有印象，他述及他的業師金應熙（金應熙是香港的歷史學者，國學大師陳寅恪的弟子），有人曾問金懂得多少首唐詩，懂得並非指看過那麼簡單，還要曉得背誦和知悉出處來歷，金回答：「大概兩萬多首。」

　　「骨碌－－」這是我吞口水的聲音，二萬多啊，上天對我太不公平了，我的腦袋為什麼像一個竹簸箕（天知道找這兩個字我用了多少時間），偏偏文字如水，輕易便穿過竹篾的空隙，哇哇啦啦的便漏走了，半滴不剩。

　　失憶的唯一好處是容易忘記痛苦、忘記怨恨、忘記曾經受過的傷害，不是嗎？

　　但我記得你，你有耐性看到這裡，你是關心我、掛念我、愛護我的人吧？我不會忘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