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by, I never cook one day in my life.”  

這是安潔莉卡裘莉在電影《史密斯任務》中對現在孩子的爹布萊德彼特演的『史密斯先生』說的話，他們是勾心鬥角的殺手夫妻，無情中帶有真情。 

但無論是不是殺手，許多女性應該都希望能夠隨心所欲向真命天子說出如上的話，而且不必擔心被男人偷偷換掉。 

色戒中的社會女性，主要職業包括打牌逛街、女間諜，也都不下廚。 

色戒中的男女猜疑，也有著殺氣，像是大多男女追逐中猜疑之心的放大版本，不幸的是，多情中卻帶出無情。 

電影上片一個多月才去，絕對是故意的。而若讀書會不要求讀這一本，我一定更慢去，就怕前後左右都坐色情狂假藝術之名前來，很毛。 

許多名筆與討論區都討論了，易先生與王佳芝的那三階段床戲之──♂暴力洩欲 +♀最後一笑==>迴紋針==>♂尋求快感 +♀悶對方枕頭與淚──我則在想，所有同學都改名了，為什麼王佳芝不化名？那時女間諜要怎麼避孕，恐怕無解.....？呵。

書中對於床戲幾乎只提了幾句，張愛玲則在自己寫的後記答辯《羊毛出在羊身上》一文指明「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熱水澡，把積鬱都沖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是說她長期花工夫的間諜工作能夠有進展，「沒白白犧牲童真」。 

至於李安為什麼要大幅增加床戲，是認為通過性讓女主角因此受到影響嗎？我猜不通導演的心，只知道，片中讓男人與女人說自己內心「積鬱」~~自剖在日本人前像娼妓，這點編劇加得好~~許多女性是買帳的、容易因同情生愛。但床上的表現，真實社會則往往需先打通女性的心，才有加分作用，若隨意套用書中王佳芝想到某名學者說過「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來當證據便表示書沒讀仔細囉。莫非李安的興趣在於建立觀眾對於易先生性格的認識？那還稍說得通。至於通過性如何了解男人，那得問男人了。 

倒是有其他兩個變動之處可以談談： 

1. 女主角從逃亡變成赴死 

李安最後讓放易先生一馬的王佳芝上了馬車，細心地遵循原著描述那個時候王佳芝的慌亂與目光變化(如角度落在車夫左背與馬車的彩色風車轉動上)，然而，奇怪的是，書中讓王佳芝指示車夫去「愚園路」，她打算逃命去；但片中卻讓她說要去「福格森路」，應該就是要去兩人的愛巢，也就是準備被抓(除非，她居然幻想將可被放過一馬)。 

李安的這個變動，恐怕是想強化王佳芝赴死無悔的心意──然則他並未明確演出，這赴死是為了對易先生心軟的甘願承受？或是基於懊悔將與前同學們一同赴義？或是怕被同學知道自己放人故寧可陪死明志？書中雖明確指出，電影中也明確演出，王佳芝對於同學們任由她白白「捐軀」其實並不是沒有怨懟，對於鄺的退讓軟弱更是不滿，但仍不足以證明這不滿大至想把一干人等都拖來送死。

沒有人聽見王佳芝對易先生說「快走」，急於與她撇清關係的易先生事後自不會向烤打他們的人承認。故而片尾鄺與王的對望，我認為他是一肚子困惑，死得不明不白的。而王佳芝，也沒比朋友們多死得明白些，一時間的心軟，是否後悔？我們都無法從演技看出。反而是小說，不想死，比較真些。

2. 易先生從精神恍惚變成掉淚

片尾讓易先生撫床落淚，其實與書中大異其趣。書中僅以馬太太打牌中偷瞄易先生「精神恍惚」一句帶過，其餘，全是易先生盤算如何從女間諜入住家中一事解套不至被牽連，自我辯解一下一夜迅速了解這批學生的不得不然，看到一點可惜，沒有看到痛苦。書中所言的送鑽石過程，橫豎老易有送女性鑽石的習慣，且往往不是一開始送。但王佳芝要在其中自己看見什麼款款深情，讀來根本是她自己美化的想像。

那麼，李安為什麼不讓易先生乾脆壞人作到底，和書中一樣徹頭徹尾辜負王佳芝？反要讓他「從俗」，也被女性感化影響？希望不是為了討好支持他的女性觀眾。

我總覺這到頭來就是男女關係的間諜版，是世上又多個笨女人的故事。無論殺手掉不掉淚，白白送死就是傻，正如書中「我就是傻」的形容，二十來歲不會盤算什麼，最後人生過得似是精彩，卻幾乎都是受黑白兩道操弄而出的絲偶人生。

3. 導演情之所至

比較有特殊感覺的，反而是李安大幅細言大學生演愛國戲的前半段。這些細節幾乎佔了全戲一半長，可說超出張愛玲給的比例許多。那場夜色中坐雙層巴士慶功的戲，畫面拍得唯美深情細膩，讓人不得不想到李導對類似的學生愛國情懷，帶著很深的自我類比。但這感受的終點一定是正面的嗎？卻未必。王鄺等人的愛國情懷與努力最終一場空，王甚至間諜越做越往敵方的生活型態靠近，我猜想，導演偷偷放了許多不想明說的成長歷程。

M說，這恐怕才是他怕台灣影評會說些什麼之故，這種隱晦的外省第二代對國家情感的純粹、濃烈與最終被迫的質變。一夥人在刺死間諜的過程，那些小說隻字未提的過程，為什麼鏡頭刀刀都不放過？這難道不是忠實陳述著導演當年對於現實社會如何洗禮青年的感受？

而王佳芝的身世部份自然套上了張愛玲的，不過只是趣味觀察，沒有人不會不把王佳芝與張愛玲那段胡蘭成婚姻對號入坐，難怪張愛玲對當時域外人對《色‧戒》之評，有被踩痛的跳腳反應，要大作文章回應了~~她竟為這39頁的短篇小說，寫了34頁的回應。

這樣看《色‧戒》到底對不對？這問題問得我自己好累，呵呵呵，腦袋淨空去也。

蝶戀花舔蜜還以授粉，蠅也戀花，榨取汁液還以傷痕。

若甘心與蚊蠅相處，未必自棄墮落，是否還需更多勇氣？

或是絕望後的全然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