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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3 09:40:19瀏覽315|回應0|推薦5 | |
湛非魚只感覺臉上一陣陣火辣辣的瘙癢,不用想也知道是起疹子了,而喉嚨處傳來腫脹般的難受,過敏時最危險的就是窒息。
呼吸越來越困難,湛非魚扶著桌沿的手猛地收緊,眼前一黑,人就倒下來了。 重光把最後一點糖咽了下去,看着倒下來的湛非魚,錯愕一愣,「不是吧,胖丫頭你還打算裝死?」 「閉嘴,她出事了!」季大夫原本也只當湛非魚在逗樂子,這杏仁糖他也吃了,沒毒!湛非魚吃的那塊是他這塊切下來的。 可把倒地上的湛非魚翻過來后,看到她臉上脖子處密密麻麻的紅疹子,季大夫就知道出事了。 重光還當這兩人都演上癮了,可低頭一看,驚住了。 季大夫一腳踹向呆愣的重光,「沒有氣息了,快把人送去我的藥房!」 半個時辰之後。 湛非魚氣息已經平穩,可臉上的疹子還沒褪去。 明明這密密麻麻的疹子看着讓人作嘔,但見她緊閉着雙眼,沒有了往日那古靈精怪的模樣,殷無衍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頭,小丫頭遭罪了。 廊廡下,重光一臉灰敗的站着,之前抱着昏迷不醒的湛非魚時,他已經察覺到她沒了氣息,好在被救了回來。 聽到開門聲,重光抬頭看向氣息陰的殷無衍,想開口,最終卻沉默下來。 「她差一點命喪於你手!」殷無衍面容冰冷,沒有溫度的眼神漠然的看向愧疚的重光,「她既然把杏仁糖帶來,就是所有懷疑!」 「屬下知錯!」單膝跪地,重光低下頭,自己不該失了分寸,今日若不是季大夫在,胖丫頭已經魂歸地府了。 「鞭二十。」殷無衍說出對重光的處罰。 禁龍衛的規矩森嚴,這也是因為在外面,若是在京城,犯下如此大錯,除了二十鞭子,還有半個月的禁閉令,一日三餐只有一碗清水一個饅頭。 匆匆過來的季大夫手裏拿着剛配的藥膏,同情的看了一眼重光,對着殷無衍行禮后道:「杏仁糖里並沒有毒,小丫頭不能吃杏仁,我記得宮裏宸妃不能食用螃蟹,但癥狀卻輕微很多,她這種屬於特別嚴重的,一點點就足以致命。」 有少數人不能食用一些食材,會引起不適,但即使誤食也不會喪命,湛非魚這情況季大夫還是第一次碰到。 「南宿,去金林村送信,告訴李氏小丫頭在文興書齋校對書籍,明日再回去。」殷無衍冷聲開口。 暗中一道身影立刻飛身離去。 湛非魚是在晚上醒過來的,臉上癢的難受,抬手一抓,指尖沾滿了藥膏。 湛非魚嘆息一聲,果真是杏仁過敏。 嘎吱一聲,卧房的門被推開了,季大夫率先走了進來,他身後跟着小葯童端著葯,濃郁的中藥味一下子瀰漫開來。 「先把脈再喝葯。」季大夫手指搭在湛非魚的手腕上,片刻后,「等明天疹子褪了就沒事了。」 看着那一大碗烏黑的葯汁,湛非魚從床上爬起來,一咬牙,咕嚕咕嚕灌了下去,濃郁的苦澀味差一點讓她吐了出來。 「你倒乾脆。」季大夫挑了挑眉,這葯有多苦他這個大夫最清楚,這丫頭年紀不大,倒是有一份狠勁。 「難道還一勺一勺喝?」湛非魚苦着臉,這味道簡直絕了。 「對了,重光叔叔他?」沒見到人的湛非魚趕緊問道,雖然烏龍了一點,可也是意外。 想到後背皮開肉綻躺在床上的重光,季大夫目光定定的看着湛非魚,即使差一點喪命,可小丫頭眼中不見半點怨恨,乾乾淨淨的 這一瞬,季大夫忽然明白自家七爺為什麼對一個小丫頭另想相待,在黑暗和污穢里待久了,這小丫頭就像是一股清流,讓人見之心喜。 湛非魚眉頭一皺,掀開被子下床,「重光叔是不是被罰了?」 人不大卻機敏聰慧,季大夫也不隱瞞,「重光犯了錯,被打了二十鞭子,他是沒臉來見你。」 身為禁龍衛的一員,挨了二十鞭子就爬不起來了,重光也沒臉跟着七爺了,不過是自責愧疚而已。 一出門,看到站在夜色下的殷無衍,清冷慘淡的月光下,湛非魚想起第一次見面時,自己那時真的被嚇狠了,大哥哥的劍上還滴著血。 「大哥哥。」脆聲開口,湛非魚邁著小短腿咚咚跑了過去,仰著頭笑着,「大哥哥,放心吧,禍害遺千年,我沒事了。」 「自作多情。」殷無衍冷眼瞅着眼睛亮的發光的小丫頭,還頂着一臉的密密麻麻的紅疹子,可依舊笑容璀璨,看來是真的沒事了。 「大哥哥,我們去看重光叔,季大夫說被抽的爬起不來了。」湛非魚咯咯笑着,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好似真的要去看重光的笑話。 有時候心狠,有時候卻如此心軟,殷無衍率先邁開步子。 湛非魚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一高一矮倆身影夜色下異常和諧。 客房裏亮着燈,重光趴在床上,聽到開門聲也沒在意,這輕微的腳步聲不是季……胖丫頭來了? 蹭一下從床上爬起來,扯到後背的傷口,重光痛的扭曲了臉,回頭一看,自家七爺還是一貫冷峻的模樣,倒是胖丫頭頂着滿臉紅疹子笑的異常開懷。 「重光叔。」湛非魚走到床邊,歪著頭瞅了一眼他後背的傷,打趣道:「我們已經從知音轉變成有難同當的摯友了。」 「哈哈,這就是默契啊。」重光笑出聲來,摸了摸湛非魚的頭,「沒事了吧?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別吃杏仁啊,今兒小命都差一點被你嚇沒了。」 湛非魚白眼一翻,呵呵冷笑,伸出小拇指比了比,「我原本就打算吃這麼一點點。」 誰知道重光叔手賤,丟了半塊到自己嘴裏。 這還不算,他還拍了自己後背一下,不知情的還以為他這是怕自己不死,給補一刀呢。 重光心虛的瞄了一眼自家七爺,自己要是再手賤,不需要七爺收拾自己,他自己剁掉爪子! 「不過你那奶奶也夠狠的。」重光提到老湛家的人滿口的嫌棄和厭惡。 下午南宿去了金林村,也同時調查了一下,這杏仁是湛老三在南北鋪子買的,湛老太熬了麥芽製成了杏仁糖,湛老三就讓二郎和妞妞送了一點給湛非魚。 這也是因為村裏孩子一年到頭很少能吃到糖,湛非魚現在吃喝不愁還能讀書,但靠着族裏供養著,她也不可能吃到糖,湛老三好心辦了壞事。 「估計是擔心我以後出息了會報復我二叔,所以先下手為強了。」湛非魚撇撇嘴。 湛家這情況,也就能吃飽肚子而已,誰能想到以前疼愛自己的親奶奶轉眼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想到昨晚上偷聽到的對話,那陰狠冷血的聲音里不見一點猶豫,湛非魚猜測要不是殺人要償命,而且會連累大郎他們不能科舉,她奶都能拿菜刀砍死自己。 湛非魚沒什麼大事,重光也放下心來養傷了。 …… 入夜,書房裏,一高一矮兩人對坐,殷無衍沉聲開口:「刑賞忠厚之至。何解?」 被提問的湛非魚想了想,答道:「出自尚書,刑疑付輕,賞疑從眾,忠厚之至。」 殷無衍將書桌上的信箋遞給了湛非魚,是一封從京城禁龍衛傳過來的密信,謄抄的是金科狀元郎給聖上的奏章,而核心內容便是殷無衍剛剛的提問。 說白了就是疑罪從輕論,奏章言辭犀利的指控禁龍衛多年來在刑罰一事上殘酷,和聖上推崇的仁政背道而馳。 湛非魚快速的瀏覽完,「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這是說在證據不足時,寧可從輕處罰,以彰顯仁德,大哥哥,禁龍衛經常嚴刑拷問?屈打成招?」 殷無衍看了一眼不害怕,只有好奇的湛非魚,沉聲道:「禁龍衛只聽天子之令,對三品之下官員可先斬後奏。」 而朝中官員對禁龍衛談之色變,不過是其身不正,擔心被無孔不入的禁龍衛查出什麼問題來,所以就擰成一股繩,以狀元郎的奏章為引子,目的就是削弱禁龍衛。 「水至清則無魚,而至純至善之人多目下無塵、嫉惡如仇,大哥哥,你這一次面對的幾乎是朝中所有官員。」湛非魚不是真正的七歲稚童。 貪官懼怕,清官厭惡,若不是禁龍衛是聽從帝王之令,早已不復存在。但朝中上下以仁德仁政為突破口,帝王也要顧慮幾分,除非他想在史書上留下暴虐的惡名。 看着一語命中要害后眉頭緊鎖的湛非魚,殷無衍第一次覺得她若生為男兒,必定會在大慶朝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禁龍衛四面 楚歌,但尚有帝王庇護,而朝中不少官員亦有把柄在禁龍衛手中,可你若科舉出仕,個中艱難更甚之。」殷無衍看着目光澄澈透亮的湛非魚,是否有一日,她眼中之光會漸漸熄滅。 沉默片刻后,湛非魚忽然揚唇笑了起來,清脆的聲音堅定而果敢,「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大哥哥,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前路艱難,我必披荊斬棘!」 殷無衍沒有再開口,而是拿起書看了起來。 湛非魚也拿起信箋再次看了起來,拋開個人情感而言,這絕對是一片絕佳的策論!出自狀元郎之手,文辭簡練、結構嚴謹,旁徵博引絕對值得自己這樣的小蒙童學習。 第二日,清晨。 湛非魚臉上的紅疹子都褪了下去,除了練字用的幾刀紙之外,還有十多本書籍,還有一箱子冬日的衣物,東西太多,樂山居的老掌柜派了馬車過來。 「等半個月後我配出藥丸來,你日後隨身帶着,即便是誤食了杏仁也不會立刻喪命。」季大夫丟下一句話就轉身進了後院,有七爺的命令在,他得抓緊時間。 而且湛家老太太喪心病狂,誰知道會不會再次下手,她或許會告知曾家,亦或是嫉恨上這丫頭的張秀才,沒有千日防賊的。 殷無衍和重光都沒有出現,似乎是曾家的一處秘密據點被查到了,湛非魚爬上馬車坐好,優哉游哉的回村了。 --------------------------------------------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低沉的男音充滿了讓人恐慌的冰冷和肅殺,話音落下的同時,利劍咻一下指到了湛老太的面前,再逼近分毫就能戳瞎她的雙眼。 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湛老太身體抖的就跟寒風裡的枯枝一般,驚恐萬分的抬頭看了一眼,更嚇的面無血色。 身處黑暗中的男人戴著惡鬼面具,血紅的嘴巴,亮出的獠牙,只一眼就能把人嚇的魂飛魄散。長劍沒有收回,男人冷聲開口:「你什麼時候知道湛非魚不是李氏的女兒?」 湛老太只當是當年的人找來了,嘴唇哆嗦的回答:「我當年找了村裡的馬產婆看了,她說李氏懷的是男娃。」 湛老大是家中長子,李氏嫁進來后多年沒懷上,二房的小姚氏都已經生下了湛家的長孫了。 四年後,李氏有孕,不說大房夫妻,湛老頭和湛老太也很高興,大房總算有后了。 李氏這一胎生的是兒子就最好,可即使頭胎生下的是丫頭片子也無妨,只要能生,先開花後結果總能生齣兒子。 湛老太看著李氏肚子漸漸大起來了,拿了二十個雞蛋,一包紅糖偷偷去找了馬產婆。 馬產婆當時都八十歲了,接生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收了東西后就幫李氏看了,之後告訴湛老太是帶把的。 「李氏胎養得好,不知怎麼就早產了,村裡的接生婆子說是難產就跑了,大半夜的老大跑到縣裡找接生婆……」湛老太還記得那一夜下著小雨。 也是李氏運氣好,原以為是一屍兩命,誰知道一輛馬車在雨霧蒙蒙里停在了湛家門口,湛老大真的找來了一個接生婆,隨行的還有一個女大夫,也是五十多歲的婦人。 「我聽老大說她們原本是在南宣府討生活,一個給人接生,一個給女子看病,無兒無女的,年紀大了就打算回北邊的老家養老,老大當時差一點被馬車撞到,原本想讓車夫捎他一段路去縣城,哪知道事情就這麼巧。」 或許是記憶太深,即使好幾年了,湛老太依舊記得清楚,「丑時一刻孩子生下來了,卻是個女娃,李氏生產時出血了,老大他們就用馬車把李氏送去縣裡了找大夫了。」 女大夫擅長的是婦科,李氏這種產後出血不單單要求大夫醫術好,關鍵還要有葯,只能去縣裡的醫館看診。 大半夜的,才出生的女娃娃餓的哇哇大哭,好在女大夫的行李裡帶了干羊奶塊,是從草原那邊的走商手裡買的。 女大夫認為這干羊奶塊滋補身體,回鄉路途 遙遠,馬車上吃喝也不方便,她們倆年紀大了,身子骨也不好,把羊奶塊泡了水喝又能抗餓又能滋補身體,沒曾想襁褓里的湛非魚先喝上了。 「用熱水泡了羊奶塊后,一股子腥膻味。」湛老太當時也是急的厲害,李氏人事不知的被送去醫館了,村子這半年裡也沒有生孩子的婦人,找不到奶,羊奶又喂不進去。 湛老太就去廚房熬米粥了,打算把鍋里的米湯水當奶水喂。 女大夫看著嗷嗷大哭的小嬰兒,最後用小石磨磨了一點杏仁加到了羊奶里,又加了一點紅糖進去,總算沒那麼腥膻了,於是就用勺子舀了一點點。 誰曾想這羊奶剛喂進去半勺不到,小嬰兒的臉上就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 當時就是一場混亂,白天時湛老二、大肚子的小姚氏帶著大郎回姚家去了,湛老大、湛老三、馬氏連同車夫趕著馬車送李氏去醫館了,湛老頭在屋子裡守著睡著的二郎,剩下的湛老太都慌神了。 好在接生婆和女大夫在慌亂后就冷靜下來,一番搶救終於把小嬰兒給救回來了。 「前前後後忙活了半個多時辰,當時我無意中看到女大夫放在椅子上的大包袱下面有血流了出來……」湛老太此時想也是全身發寒。 湛老太鬼使神差的打開了包袱,就看到在包袱里被衣服包裹的小嬰兒,氣息全無、身上包衣都還在的死嬰,而且還是個男娃! 第二天,湛老太從隔壁村找了個婦人,花了五百文讓婦人帶著六個月的兒子住到了大房,每日也能給襁褓里的湛非魚餵奶。 三日後,李氏從醫館里回來了,湛非魚身上的紅疹子早就沒了,自己坐月子也奶孩子。 整個湛家除了湛老太和湛老頭,誰都不知道湛非魚不能食用杏仁,好在農家清貧,也沒這個閑錢買乾果吃。 因為產婆和女大夫是半夜來的,天沒亮又離開了村子,再加上不想讓那些長舌婦說湛非魚一出生就克著李氏,差一點害的李氏一屍兩命,所以老湛家只說李氏因為難產在醫館里生了孩子。 湛老太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了,等再次醒過來已經在正屋的卧房裡。 喉嚨火辣辣的難受著,湛老太剛打算開口讓外面的湛老頭給她倒杯水,可張了張嘴巴,只發出了啊啊聲。 而同一時間山洞裡,戴著面具的南宿送走了湛老太后,殷無衍從山洞最裡邊走了出來,「你尋個機會給李氏、湛老大把一下脈。」 「七爺,你懷疑他們夫妻被人下了葯?」季大夫一聽就明白了。 也對,李氏曾經懷有一個男胎,到如今六年時間過去了,湛非魚都七歲了,李氏沒有再生孩子,若不是自身的問題,那就是被下了葯。 …… 樂山居。 湛非魚完全不知道湛老太被南宿擄走了,雖然保下了一條命,卻被毒啞了。 湛老太不識字,如今又不能說話,只怕一輩子都無法告知外人山洞裡發生了什麼,當然,為了保命她估計也不敢泄露一個字。 林夫子帶著湛非魚、林修遠還有四個學生,和往年一樣選了角落的桌子坐了下來,不想引人注意。 縣學的趙教諭和兩個夫子,連同上泗縣另外幾個舉人的座位是設在主桌,畢竟都是舉人,若是吏部補錄也是可以為官的。 有秀才功名的生員坐在一起,剩下的身讀書人三三兩兩的落座,樂山居的大堂可以說是高朋滿座。 「爹,這茶?」茶水剛入口,林修遠不由一怔。 文會的茶水都是樂山居免費提供的,一兩銀子一壺的碧螺春只供給舉人桌,秀才次之,其餘桌都是普通的茶水。 當然,再普通也比許多人常喝的茶葉品質好了很多。 林夫子看了一眼湛非魚,隨後低聲道:「文會雖說是以文會友,但你們六人連縣試都沒過,還是蒙童,要多聽少言。」 「是,夫子。」湛非魚六人應下,也不管茶水什麼味了。 等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 田老秀才站起身來,他年過六旬,頭髮鬍子已然花白,但滿臉笑容的慈和模樣,倒是讓人倍感親近。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田老秀才聲音洪亮,朗聲繼續道:「今日老夫這個令官就以官職名為令,以賀諸位他日金榜題名,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田老秀才的話音剛落,便見一青衫書生站起身來,對著主位的趙教諭等人行禮后,意氣風發的開口:「小生不才,願為眾位才子拋磚引玉,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 「朱兄身著青衫,這便是給我等的提示。」另一個矮胖書生起身,笑著道:「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將軍狐裘卧不暖,都護寶刀凍欲斷。」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文會才開始,這飛花令並不難,不管是讀書時日短的,還是學問一般的都可以接上。 此時大堂氣氛雖然熱烈,但明顯都是一些白身在參與,縣學的生員們並沒有開口,而且神色冷傲,似乎不屑為之。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林修遠也起身接了一句。 又有幾人接了,田老秀見狀站起身來,「有道是:學非探其花,要自撥其根。太簡單的題無法考校各位的學問,下一個令便以花為題的七言律詩,從首字起,末字收尾。」 第一個行令人的詩必須以「花」字開頭,以此推之,最後一個行令人接的詩句以「花」收尾。 張天豪蹭一下站起身來,迫不及待的開口道:「花滿銀塘水漫流。」 第一個開口算是取巧了,張天豪挑釁的看了一眼湛非魚方向,若不是來文會之前張秀才叮囑過了,他這會已經按捺不住的要挑釁幾句。 一看是張天豪,在場的人立刻就想到卧春那首詩,默默在心裡吟誦了一遍后,看向張天豪的目光愈加詭異起來。 「坐下!」張秀才壓著怒火低聲開口,這個蠢材,現在站起來接飛花令,不過是讓人取笑而已!要一雪前恥也該等湛非魚那死丫頭名聲掃地之後! 沒有功名的讀書人顧慮著張秀才,倒不敢嘲笑什麼,縣學的生員們可沒這層顧慮,他們也是秀才,而且日後過了鄉試便是舉人,一個辦私塾的張秀才算得了什麼。 「張兄果真才思敏捷,那我來接下一句。」圓臉少年笑呵呵的站起身來,看著比張天豪年歲還要小,卻已經是秀才。 一旁的同窗不由笑了起來,「文敏,這樣簡單的飛花令可難不倒你,要比也該讓竇夫子出題。」 竇夫子正是縣學的夫子,擅長詩詞歌賦,和陳縣令亦是好友,縣學里竇夫子最為嚴格,但凡出題必定要難倒一片人,曾出一上聯,縣學至今還沒有人能對出下聯。 「弟子們無狀,讓諸位見笑了。」竇夫子對著同桌的舉人們說了一句,隨後一記冷眼向縣學的生員們看了過去,明顯是要秋後算賬,頓時引來哀嚎聲一片。 湛非魚看他們苦著臉、悔不當初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低聲開口道:「夫子,我還當他們都瞧不起人。」 文會明顯有一個鄙視鏈,除去趙教諭幾個主位的舉人外,縣學的生員看不起普通秀才,而秀才們瞧不起童生,童生則鄙視連縣試都沒過的蒙童們。 之前湛非魚見縣學那兩桌的讀書人,或許是年紀不大都已經有了秀才功名,一個一個都高昂著頭,自恃清高好似看其他人一眼都貶低了他們的身份,沒想到也有頑劣的一面。 「這便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林夫子笑著道,意氣風發的縣學生員,他們也的確有自傲的資本。 「落花時節又逢君。」圓臉少年接了第二句。 「春江花朝秋月夜。」第三句就來了, 「人面桃花相映紅。」坐一旁的同窗立刻接了第四句。 不等其他人思考,這一輪的飛花令已經被縣學的學生們包攬了,「不知近水花先發」、「出門俱是看花人」。 「霜葉紅於二月花」,最後一句便以花字收尾。 雖然接的都是前人做所的詩詞,但速度之快,便知曉縣學的生員們早已經熟讀了詩詞歌賦,不管是怎麼難的飛花令,他們都能信手拈來。 田老秀才對著縣學的生員們拱拱手,以示敬佩,笑著道:「茶能醉人何須酒,老夫便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在場的人紛紛起身,趙教諭等人也端起茶杯,田老秀才雖然只是秀才功名,但他的年紀輩分在這裡,在上泗縣更有樂善好施之名,值得這份尊敬。 喝過茶之後,張秀才站起身來,他的私塾這些年也培養了不少讀書人,不能說桃李滿天下,但在上泗縣張秀才也有幾分話語權。 「前日偶得一拆字對,上聯:水有蟲則濁,水有魚則漁,水水水,江河湖淼淼。」張秀才說是前日偶得,實則是去年就琢磨出了這個上聯,一直壓著沒有說,只等在今日文會說出來,彰顯自己的才學。 這個上聯一出,在場的人便冥思苦想起來。 拆字對本就難,而上聯有四句,一共十八個字,短時間之內要工整的對出下聯來,可謂是難上加難。 半晌后,張秀才溫聲笑道:「不知林兄可有下聯?」 張秀才若是對湛非魚發難,便是勝之不武,必定他年長且已經是秀才,湛非魚不過是一入學不到半年的蒙童,贏了不光彩,輸了更難堪。 但他點名林夫子,便是光明正大的給張天豪出氣,誰讓湛非魚是林夫子的學生,他身為夫子成了張秀才的手下敗將,湛非魚這個學生也跟著面上無光。 林夫子剛要起身,湛非魚卻搶先一步。 大堂里原本還在想下聯的眾人刷的一下坐直了身體,尤其是縣學的圓臉少年們,一個個眼睛都冒著光,就等著湛非魚搞事。 「夫子前日考校過我,學生剛好有一下聯,還請張秀才點評。」清脆的嗓音還屬於孩子的稚嫩,湛非魚今日穿著嶄新的黃色交領上衣,搭配了深藍色寬幅裙子,襯的她唇紅齒白,嬌憨可愛的讓人心生喜愛。 「哦,不知湛小神童的下聯是?」張秀才冷笑,他琢磨了快一年的上聯是為了揚名,也是為了報仇,偏偏湛非魚出來攪事。 但張秀才眉眼裡也流露出幾分不屑來,不相信這麼短的時間裡,湛非魚一個七歲稚童真的能對出下聯。 畢竟在場這麼多人,從舉人到秀才到其他讀書人,都沒有想出下聯,偏偏她能出風頭? 湛非魚也不藏拙,開口道:「我對下聯:木之下為本,木之上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對的工整。」趙教諭笑著贊了一句。 當日在湛家,她還只會背誦三字經,沒想到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便能出口成章,被陳縣令誇一句神童並不為過。 趙教諭可以說是上泗縣讀書人的領,他一開口,誇讚的話就跟不要錢一般向著湛非魚砸了過去。 「我有個上聯,也是拆字對,湛小蒙童,你且聽好。」圓臉少年無視了竇夫子兇狠的目光,笑嘻嘻的開口道:「寸土為寺,寺旁言詩,詩曰:明月送僧歸古寺。」 這拆字聯明顯比張秀才剛才出的有文采多了,但同樣的想要對出下聯也更難。 面對眾人投射過來的目光,還站著的湛非魚也不見緊張,綳著胖嘟嘟的包子臉思考著,再搭配她烏黑圓溜的雙眼,這少年老成的蠢萌模樣讓在場上了年紀的讀書人都生出疼愛來,這若是自己的女兒,家中的臭小子早就被趕出家門了。 「湛小蒙童,你坐下來想,慢慢想,不著急啊。」圓臉少年聲音輕緩,唯恐將人給嚇到了,只是那過於興奮的目光,讓旁邊幾個同窗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文敏騙得了其他人,可騙不了他們! 文敏一直想要一個軟糯可愛的小妹妹,會甜甜的喊他哥哥,偏偏文夫人之後懷了三胎,生下了四個臭小子,最後兩個還是雙胞胎。 家有四個能上方揭瓦的熊孩子,文敏見到湛非魚之後,恨不能把人偷偷抱回家。 「我想到了。」湛非魚咧嘴一笑,眉眼彎彎的開口:「雙木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時入山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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