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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14 21:09:40瀏覽301|回應0|推薦3 | |
他正在參加一場葬禮。 細雨由天空落下,所有人都穿著黑色衣裝、打著黑傘,他們低頭沉默不語,只有輪到自己到棺前獻花時才有所動作。 他似乎是唯一沒有撐傘的人,也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低著頭,而是自始至終都盯著前方的棺木看。 終於輪到他獻花,他拿著一束黃色的小巧花朵慢步走往棺木。 他深吸一口氣,傾身直到能夠看見逝者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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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下午兩點,柊睜開雙眼,覺得這輩子情緒沒有這麼差過。他似乎作了個惡夢,但完全想不起內容。他以為那天從零界出來時,那種彷彿有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的感覺已經夠糟,沒想到現在還能比那時更加鬱悶。 他雖然不記得夢到什麼,卻知道作惡夢的原因。這幾天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好,凜空的話確實帶給了他些許衝擊,他從沒想過這個世界背後竟有這麼複雜的棋局在運行,並且他對於生命之間的互相利用相當震驚。 『神』利用冥皇和判官、判官利用凜空、冥皇利用他跟林芸,這一連串訊息讓他對生命的定義感到質疑,即使是不太喜歡去思考這些事情的他都不得不反思起來,難道他們誕生在這世上就是為了被別人利用?然後終有一天再去利用別人? 他想不明白。 前一晚也因為各種雜念而無法入眠,直到清晨才勉強入睡,接著那個惡夢便襲捲而來。 『喀噠。』房門外傳來前門關上的聲音,他的室友如先前所提過的前往士林科教館參觀另一場展覽。對方有問過他要不要一起去,順便散散心,但他回絕了,他需要更多時間和自己獨處。 不過,獨處不代表一定要待在室內,室友說的沒錯,踏出家門去散心或許會有幫助。 起初他只想要漫無目的地走,思緒卻驅使他坐上公車、捷運,前往自己待了三年的高中。 他看著只有高三生在進行暑期輔導的母校,沒想多少就換了證進入校園。這裡充滿著他和那群同學的瘋狂回憶,科學的和不科學的都經歷過了,他們班做了許多可以列入校史的事,所謂的青春也不過如此。 為什麼會想要來到這裡? 他正在為高中教育解決不了的事情煩惱,來到這裡有什麼意義嗎?單單只是沉浸在回憶中就能消除煩惱? 「東方柊?」有人從不遠處叫住了他,轉過身,原來是學校的訓導主任。他們班跟班級導師不怎麼親,卻因為頻頻生事而跟訓導主任搞熟了,對方甚至能清楚地叫出他們班上每位同學的名字。 「主任好。」 「是,我很好,但你看起來不怎麼好。」主任雙手插在腰上詢問:「『又』碰上什麼事了嗎?大學生活怎麼樣?」 聽見那個『又』,想起他們過去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麻煩,他不自覺地勾起嘴角:「沒事,大學生活很棒,放了暑假就想說回來看看。」 「你還有在跟高中同學聯絡吧?雷伊霆和孔祥瑞那幾位同學怎麼樣了?」主任推了推厚重的眼鏡,「還有那位林芸同學?沒記錯的話她考上了台大,對吧?」 聽見林芸的名字,他心頭一緊,但是他仍忍著這股莫名其妙的酸澀感回答:「他們都過得很好,我們班前陣子才辦了同學會,大家都有來。」 主任點點頭,用上或許稍嫌老套的詞句:「那就好,雖然你們在高中時惹了不少麻煩,但我知道你們這些特別的學生一定能成就大事的。」 對方拍拍他的肩,表示還有事情要處理得先失陪後便邁步離去。 柊望著主任離去時的方向,在薰風中思考那股酸澀究竟從何而來,為何光是提到林芸的名字就令他幾乎難以站穩? 放開視線,他環視校園,這裡是他跟林芸相遇的地方……如果是她,一定能用三言兩語解決他的煩惱吧?她擁有這樣的能力,毫無疑問。 那他為什麼不乾脆去找她?真的只是純粹不想打擾她嗎? 不,他很清楚答案不只是這樣,他知道自己現在沒有見她的勇氣;那天看著她虛弱地倒下時,他害怕極了,他隱約知道一切都跟他有關,是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林芸,那天晚上狄咲風對他投來的每分目光都帶有敵意。 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站在林芸面前。 一面想著這些事,他一面離開母校,再次坐上捷運,前往另一處同樣滿載思念的地方──碧潭。 那裡對林芸來說是改變命運的地點,對他來說亦是如此,他在那裡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掌握了力量,靠的是林芸給他的符咒。 他從口袋裡拿出畫著黑墨的黃色紙條,這正是那天她交給他的導引咒。畢竟當時事態緊急,符咒還不是很完全,林芸在那天以後當然給了他另一條改良版的,但他仍然隨身攜帶著原本的那條,就像是一種護身符以及一種提醒──提醒自己不要再隨意陷入危險。 他無法想像當時的林芸是帶著多大的勇氣才能站在碧潭邊幫助他,她顫抖著、紅著眼眶完成符咒的畫面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那或許說不上是她最完美的一面,在他的眼中卻是她最耀眼的一刻。 事情平擺以後,他在河堤邊聽她敘述一切所有。可能也有要嚇他的意思在,林芸把她死亡的過程描述得鉅細靡遺,讓他對於她竟然還能夠回到這片水域邊更加不敢置信。 除此之外,她還談論了許多關於她自己的事,許多他在高中時期沒有聽過的事,然而在那些之間並沒有什麼特別令他訝異的部分,不管哪件事都很符合林芸的行事作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想起那天在舞台上的她,看了那樣出色的表演,他一瞬間懷疑起了他平時所見的『林芸』的真實性。如今站在能眺望碧潭的吊橋上重新思索,他覺得那個想法實在是太失禮了。同學會時他還大聲跟孔祥瑞宣稱別人都不了解林芸的本性,這等同是在說自己才是那個了解林芸的人,豈不是跟那個想法自相矛盾了? 他相信他面前的就是真實的林芸,若不是這樣,恐怕就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面貌了……她的好友也肯定了這點,那是最難能可貴的信任,他不該辜負這份信任。 只是,他究竟應該如何回應呢? 他能自信地說,他也把完全真實的自己交託給林芸了嗎? 「你到底要發呆多久?已經快一小時了。」一道慵懶的聲音冒出來,讓他瞬間拉起了警戒線,差點連死亡之力都要招出。 「別西卜!?」他看著那個嬌小的冥界副司令用偽裝過的人類外貌向他走來,邊走還一邊打著哈欠,「你怎麼會在這!?」 「如果我說我是來吃東西剛好碰到你,你一定不會信,所以我就直說是來監視你的了。」別西卜不曉得從哪摸出一個有些油膩的紙袋,「你實在發呆太久,我忍不住就去附近的攤位買了包車輪餅,要來一塊嗎?」 「不了,我現在沒心情吃東西。」他稍稍往反方向退了一步。 「我看也是,你的表情好沉重啊,年輕人不能這樣喔。」別西卜說完便一口吃掉一個車輪餅,「在想什麼?」 「我沒有理由跟監視我的人說話吧?」他不認為對方打算跟他動手,而他不動手的話也跑不掉,只得保持著警戒對話。 「是沒有,但你看起來就是需要一些來自長輩的指點。」別西卜扔掉轉眼間已經空空如也的紙袋,「人類的食物很好吃,不過總有種不太滿足的感覺,我們到能吃到特別食物的地方去吧?」 一點回應的機會都不給,別西卜以驚人的力氣一把抓住他的手,將他拉到攤位後沒有人在的角落,接著金光一閃,他們便由碧潭來到另一處柊相當熟悉的地點。 「……你也知道這家店?」看著寫有『Wonderland』字樣的招牌,他實在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回應。 別西卜一臉無辜地說:「是你讓我知道的啊!我監視時看你來這裡好多次了。」 「你到底監視我多久了?」他忽然覺得不對勁,剛剛在碧潭算是他分心鬆懈,沒發現監視者也是情有可原,可是照對方所說的話來看,他已經被監視了不只一次! 冥軍副司令勾起調皮的笑容:「進去再說吧,我肚子餓了。」 他們走進店裡,這個時間小咖啡店的客人不是很多,站在吧檯的芭瑪妲馬上就注意到了他們。她狐疑地看著兩人,但沒有說任何話。 柊趕緊向店主發出求救訊號:「他是冥皇的人!」 「只要他沒在店裡攻擊任何人,他就是客人。」芭瑪妲說出自己的經營鐵律,她原本就盡量在各個事件中維持中立,出現受害者時才會提供庇護。 柊很想說他的自由被攻擊了,他根本就是被強行帶來,但是眼下似乎只有乖乖聽話,他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出手,更不想被芭瑪妲就地列入黑名單。別西卜的實力也還是未知數,他出手打不打得贏都不知道。 他們在內側的包廂坐下,別西卜馬上把菜單上能吃的東西從左到右各點一份,順便叫了兩杯無酒精的飲料。 「好了,我們剛說到哪?對了,監視問題,」他說著彈了個響指,「我監視你的時間可能比你想得更久,從去年利維達第一次攻擊你們開始,我就時不時會繞來創界觀察你們的動向。」 柊愕然地回應:「從那時就開始了!?怎麼可能?」先不說那時還沒有力量的他,林芸的感知能力可是連冉點都讚譽有加,更別提後來感知系的曄也來到現場,然而誰都沒有發現這個人的存在。 「以我之見呢,你們這些人對於『惡意的監視』太敏感,導致『單純的視線』被腦袋自動排除了,否則一個路人偶然的一瞥都可能對感知系的人造成龐大負擔呢,這還能如何平靜地生活下去?」別西卜聳聳肩,「我的『監視』是全然不帶惡意的,也知道不要一直盯著一點看,被各種惡意事件纏身的你們當然察覺不到囉。」 「怎麼會有這種事……」這個訊息簡直讓他再也不能放心度日了,雖然他原本就已經因為冥皇過了大半年提心吊膽的生活。 「很遺憾現實如此,年輕人,」別西卜暫停對話好進攻他的第一盤菜,掃光半盤後才繼續說:「就是因為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看著你們,我知道你要是再這麼磨蹭下去,你會後悔一輩子。」 「什麼意思?」柊皺起眉頭,不懂話題為何突然變得這麼沉重。 「我原先以為你會自己想通,但我實在忍不住了。」別西卜放下餐具,把空盤子推到桌子另一邊,「你今天都在想著那個女孩的事,對吧?」 「你怎麼……」 「別問我怎麼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對方扔給他一對白眼,「趁著我解決這幾盤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自己想想,想想她是怎麼對待你的,想想你是怎麼看待她的,其他什麼事也不要考慮。」 他低下頭,重新思考這整件事。 林芸是怎麼對待他的……他們高中三年一直都玩鬧在一起,連同那群愛鬧事的人,那交情說是酒肉朋友也不為過……然而真的只有這樣嗎?這能讓她在過去一年裡面為他付出這麼多,甚至連命都不要? 再反觀他是如何看待她…… 『誰叫你充滿了不正常的氣場,普通的女孩子都被你嚇跑啦!』 『你要知道這是個物以類聚的世界,你會認識那麼多不正常的朋友可不是巧合呢。』 『我看你的爛酒量已經傳到魔界去了,東方柊。』 『……謝謝你,柊。』 『這個世界上,要活得忠於自己很不容易,你們讓我做到這點,我由衷感謝你們。』 『你要是再這樣莽撞行事,我保證這會是我最後一次救你。』 『愛情到了死人身上並不會變成別種東西,你懂嗎?』 『你可要好好的給我打回去,我對這裡有多少恐懼,你就要發揮多少實力,知道嗎?』 回憶一幕又一幕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從他們認識到現在,他見過多少次她燦爛的笑容、聽過多少次她不可一世的發言、因她增添了多少煩惱和抱怨、也因她排解了不少困惑和憂愁…… 不需要別西卜告訴他別想多餘的事,當他回過神來,他的腦海裡面除了林芸的身姿之外,已經沒有其他東西了。 不知不覺中,她對他來說竟然變得如此重要。 「看來你好像想通了很多,我再幫你做件事吧。」別西卜用餐巾將右手擦乾淨,接著把食指和中指貼到他的額頭上,「你身上有她對你的記憶動手腳的痕跡,讓我們來看看她隱瞞了你什麼。」 金色符文由別西卜的手指轉移到柊的皮膚,頃刻間一段朦朧的畫面伴隨其他五感竄進他的意識。 他想起貼在唇上的濕潤觸感,他想起滿是酒氣的KTV包廂,他想起那個人緊抱著他,聲淚俱下地訴說那唯一一次的告白。 ──我喜歡你,柊── ──你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存在── 淚水滑落他的臉龐,就如同那天的她。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聲音變得哽咽,「妳如果給我時間答覆……」 他終於明白每一次林芸看著他時,那對雙眼深處究竟藏著什麼樣的深刻訊息。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林芸能夠這麼勇敢。 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與謝寒香約會時,沒有除了罪惡感以外的任何感覺。如果心裡早就被某個人完全占據,哪還有可能容得下另一人? 「雖然不知道你回想起什麼,不過我想你總算懂了。」別西卜換上嚴肅的表情,在那幼童般的長相上略顯突兀:「你現在應該很清楚該做的事是什麼了,她的命數已經不多,你該去陪在她身邊,而不是在這裡磨磨蹭蹭。」 沒錯,要不是這位冥軍副司令的提點,他恐怕真的會把時間都浪費在迴避林芸上,鑄下無可挽回的過錯,「明明是敵對關係卻讓我知道了最重要的事,謝謝你。」 「『不要等到分離才知道珍惜』是我用兩千年的地獄換來的教訓,我只是不希望有誰在我眼前重演這些。」別西卜一口喝乾飲料,「你還是快去找她吧,你的飲料就當我請的了。」 「謝謝。」柊又道謝了一次,之後便頭也不回地奔出Wonderland。
待包廂內只剩一人,別西卜面無表情地從上衣內袋裡拿出一顆指節大的黑色水晶,對其說道:「拿瑪,事情就跟妳計畫的一樣,很順利。」 尖銳而口吻浮誇的女聲由水晶傳來:『很好,我就知道讓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你去做這件事很適合,我這邊也很順利。』 他微微蹙眉:「我還是不喜歡玩弄年輕人的感情。」 『怎麼?東方柊讓你想起你見不到的弟弟嗎?』女聲挖苦道,『別傻了,我們是冥軍司令,是冥皇的屬下,感情和執念除了支撐我們度過地獄生活以外別無他用!』 「……妳說的對。那我這邊沒事了,等會見吧。」他將水晶放回原處,向後靠在包廂的沙發座椅上,閉起雙眼,喃喃道:「你真的沒必要道謝的,東方柊,因為你趕不上了,無論如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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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Wonderland到林芸的住處最快的交通方式是搭乘公車,柊自然是先來到了公車站。等車的時候,他想到直接這樣造訪別人家似乎不是很妥當,儘管很多非得當面傳達的話,還是先打通電話知會一下比較好。 他撥出號碼,話筒響了很多聲卻遲遲沒有人接起,當他疑惑對方是否正在休息時,電話終於接通。 他馬上迫不及待地說:「林芸,是我,我現在可以到妳家去找妳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然而,話筒另一端傳來的回應並不是他預期中的嗓音:『恐怕不行,原因有二:第一,她不在家、第二,她沒辦法聽你說話。』 「……謝寒香?」他皺起眉頭,很快地看了螢幕確認自己並沒有打錯電話。 『那是我,也不是我。』對方發出輕蔑的笑:『容我再次自我介紹──我是拿瑪,冥軍第三副司令,謝謝你的陪伴與吻。』 這個訊息讓他一瞬間陷入混亂,但他並沒有遺忘首要關心的對象:「妳把林芸怎麼了?她在哪?」 『當然在一個適合她的地方……是叫什麼來著?對了,「翡翠」,真是好聽的名字。』拿瑪又笑了幾聲:『你不用太急著趕過來,反正在你到場以前好戲是不會開始的。』 「妳到底想對她做什麼!?」 『噢,重點不是我要對「她」做什麼,而是要對「你」做什麼……我要你經歷我曾經歷過的事。』 她放柔聲音,宛如直接靠在柊的耳邊輕聲說道:『你將體會愛著你、而你也愛著的對象在眼前活活被人殺死的痛苦!』
【零次】的全文轉折在此! 小柊柊歷經二十一個章節的遲鈍終於想通了,親媽我好感動啊(哭((哭個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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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