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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幻歌VI】第四章 師徒三代
2017/08/11 14:41:09瀏覽236|回應0|推薦3

「我怎麼……」

透過被淚水模糊的視線,我仰頭看著在聯盟首長倒下的同時坐起身的斬夜。她被繃帶纏住的眼睛似乎沒有跟生命一起恢復,所以她也沒有想要將繃帶摘下的意思,只是觸摸著自己的身體感受自己活過來的事實。

「首長用他的生命讓妳復活了。」比斯說著走過去牽起她的手,聲音聽來很疲憊:「妳也知道他的禁術。」

「首長……」斬夜咬咬下唇,低下頭像是在默哀,過了一陣才抬起頭,換上公事公辦的口吻:「我們快把首長的遺體安置好,然後你盡量告訴我現況吧。」

比斯搖搖頭:「讓我先告訴妳第一個現況──現在妳才是七族聯盟的首長,大家都在等妳領導戰爭。」

「『大家』?難道所有人都上前線了?」

「嗯,連卡也加都犧牲了他收集情報的能力轉化為戰鬥型態,我們現在可以說是沒有情報部長了,他的副手在努力撐著。」莉莉絲落寞地走到「前任」首長的遺體邊,雙手做出幾個手勢後,由地面竄出的樹藤便包覆住遺體。

「那個、他們請我把這些信交給您。」我用手抹去淚水,站起身把部長們早先給我的東西交到收件人手上。他們說的沒有錯,我確實看到人就知道該給誰了,斬夜是他們最後能後倚靠的底線,還有誰比她更適合保管他們的……遺書與殉職書呢?。

明明看不見的斬夜卻能用以正眼看我的角度面對我:「我醒過來之前就能聽到妳的聲音了,那確實是能打動靈魂的歌聲呢,謝謝妳。」

我點頭回應她的道謝,「那就不打擾您們處理戰事了,我們必須盡快想辦法停止戰爭。」

「妳們知道接下來該往哪裡去嗎?我用傳送陣法送妳們吧。」莉莉絲說道。

「那麻煩您送我們到水精靈聚地。」我和伊潔互換一個眼神,她點點頭,果然我們都認為應該要再次由泠安的起點出發。

我們沒花多久就離開聚文殿,傳送陣法的發動更是一瞬間的事,我一直緊繃到莉莉絲回聯盟後才在雪地中放聲哭出來,讓伊潔嚇了一跳。薩斯死後總感覺我的淚腺脆弱不少,希望這是我終於好好面對自己情感的徵兆。

待情緒宣洩得差不多了,我用有點啞掉的聲音跟伊潔解釋我所看到的一切,經歷過前線的她完全明白我的感受。

「小咲,現在很多人都還活著,對吧?」她輕輕摟了我的肩膀一下,「我們可以改變未來的。」

「我知道有些事還沒發生,但……」我搖搖頭,「我們快走吧,得先讓水精靈族的人知道我們在這裡。」

踏進水精靈族的聚地範圍很容易便找到守衛說明情況,而後我們謝絕守衛的陪同,循著記憶走到早上才來過的泠安的家。

「我還是不相信這些。」我看著那殘破的磚瓦堆,上面已經堆積了厚厚一層雪。

「我也不信。」伊潔用比我更堅定的聲音說。

靈光一閃,我招來大量風元素把積雪和磚瓦挖開,直到清出一片空地,「我記得泠安的房間是在這個角落──」

「小咲,停一下!」伊潔說著就往空地跑過去,我趕緊把空中的雜物輕輕放下,跟她一起查看。

就著淨化之杖的光輝,我們看見了那個在被燒得焦黑的地面上唯一潔白的地面,我對著它簡短哼了段幻界聖曲的水之歌來讓水元素聚集,果然如我所願地打開暗門,露出往下的梯子。

這間秘密地下室跟我們夢見的幾乎一樣,空氣間有著泠安滿溢的情感。唯一的變化是,角落的書桌上多了一幅冰晶畫像和一張紙條。

伊潔和我注視著那幅畫像,久久說不出話。

那是我們。伊潔、泠安和我,三人開心坐在嵐斯洛的樹下談天的樣子。放在旁邊的紙條上則用墨水寫著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

我有種強烈的感覺,這是那天在聚文殿,比起「我隨時可以把你們全殺了」,他更想對我們說的話。

也許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伊潔轉過身走到密室的另一個角落:「這個人就是泠安的爸爸嗎?開始戰爭的人?」

「嗯,他就是赦力亞‧道爾。」我也望向牆上掛著的第一幅畫,直到去了賢者那邊找回記憶我才想起來,原來我早在四歲的時候就在黑靈的碎片中見過赦力亞,那個黑髮綠眼、跟泠安長相別無二致的冷酷男子,這一切的導火線。

該說又是命運的安排嗎?現在回想起來,大概就是因為這段經歷,我在初次遇見泠安時並不覺得他的長相有什麼特別的,這也是泠安會輕易把我當作朋友的很大一個原因。是赦力亞和黑靈造就的因,才有如今我們這段友誼的果。

「這個是坦伊?」第三道聲音忽然冒出來。

……媽媽真是連作了幽靈都不安分。

我對著正在看畫的她點頭說道:「嗯,坦伊老師是泠安的師父、而泠安是水之紋章實體傳人,是我在嵐斯洛的同學,同時也是黑靈之子。」說真的用這個名詞稱呼泠安讓我非常不舒服,不過這是最快能讓媽媽了解狀況的用詞。

「原來赦力亞有孩子……而且坦伊還作了他的師父?」媽媽伸出她透明的手,幾乎要碰上那幅溫暖的冰晶畫,意識到自己碰不到以後又收回:「妳能更進一步告訴我他們的關係嗎?」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從班導跟泠安各自所說的話能拼起來的事實不多,唯一確定的只有這段師徒關係。

「我不想打斷坦伊的戰鬥,不過妳們最好找個方法聯絡他,把事情問清楚。他應該是現在最了解這個孩子的人,而了解黑靈的媒介很重要。」她聳聳肩:「我自己也想聽聽他這些年來發生了什麼事……妳爸爸的情況我不用想也知道。」

「爸爸他也改變很多。」現在摘眼鏡前摘眼鏡後就已經差夠多,聽林修叔叔說他年輕時還比這張狂數十倍。

「變得柔軟、變得很敏感、變得膽怯?」她勾起一抹有點寂寞的笑容:「如果這就是妳說的改變,那他一點都沒變,只是把某些他本來就有的個性放大了幾倍,所以我反而不擔心他。」

「這麼說來,妳更擔心坦伊老師嗎?」

「陽有你們在,由他早上的反應看來,他已經確實把重心放到你們身上,即使我不在了也沒關係。」她用擔憂的銀眸凝視畫上的師徒:「但我在坦伊的眼裡找不到重心。」

她轉過身,對我沉重地搖頭:「無論是『哪一個』他,在我看來總像走失的孩子。」

 

 

夜越來越深,小密室也越來越冷,我們決定先打住話題,向水精靈族要一個住處後再想辦法聯絡班導。幸好水精靈族有聯盟的駐軍,很容易就能借到聯盟人員用的通訊水晶,班導和老爹都有帶著。

「我先告訴妳我知道的關於坦伊老師的事情好了。」開始聯絡前,我想先讓媽媽聽聽旁人眼中的現況,我可不覺得班導等等會自己說出他拚命在送死的事情。說到這點,我也不覺得班導現在真的在戰場上,主任和貓女老師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的,媽媽也不知道他身負重傷。

「請問,我是不是不該聽呢?」伊潔有點不好意思地問。

「妳也是泠安的朋友吧?我剛剛有看到那幅畫。」媽媽回應道:「坦伊的事情已經跟泠安脫不了關係了,雖然對坦伊有點抱歉,不過妳能知道事情的全貌還是比較好一點。」

於是我開始說明葬魂丘三人組的由來、我兩次在羅雅老師的教室外面聽到的狀況、泠安和班導的師徒關係、以及那天嵐斯洛紀念日所發生的事。

「……唉,這兩個可憐的傻孩子。」媽媽聽完後下了結語,「我明白『他們』都很看重承諾,所以在我死前請他答應我要好好照顧妳,讓這個成為他們的重心,沒想到他是用這種方式在遵守承諾。」

「媽媽一直都知道坦伊老師雙重人格的事情嗎?」我以為班導另一個人格的跡象是在羅碧去世後才出現一點點,而且他人幾乎都在戰場上,那時正準備成為銀鎖的媽媽應該不會發現才是。

「當然,坦伊他們『從小』就是這樣,還以為我沒察覺呢。也不想想是誰排除萬難把他們帶回族裡,不分日夜盯著他們習武,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沒發現兩者的戰鬥方式有些微差距……不過我尊重我的兩個可愛徒弟,他們想隱瞞的話我也不會說破。」

總感覺班導、更正,我這『兩個』班導的秘密越來越複雜了,但這不是我能插手的,更不是我現在該注意的,我必須專注在泠安身上。

「我們還是來聽聽坦伊怎麼說吧,我教妳怎麼用這顆水晶。」

我照著媽媽的指示操作水晶,成功聯接上班導,他果然不在戰場上,而是在跟水精靈族同樣是醫療重鎮的雨族族地,不過主任和貓女老師似乎沒在那裡的樣子。

『頌麥爾跟凱莉?師父的話讓他們清醒了點,覺得不能浪費自己的能力,所以把我帶到雨族就重回戰場了──他們本來要帶我回水精靈族的,可是我強烈反對。』

「『你們』才該清醒點,笨徒弟。」媽媽說,表情比起語調中的憤怒更偏向擔心,「麻煩你告訴我們和這兩個孩子,關於你和你徒弟所有的一切吧。記得全部交待清楚,她們都知道你的事情,沒什麼好迴避的。」

『「我的徒弟」?』水晶那頭停頓好一陣,『唉,我好不容易讓「他」安份點的,但是最了解泠安的人果然還是「他」,妳們等一會。』

過了幾秒,我所熟悉的語氣傳來:『說吧,伊潔、咲風同學,妳們想知道關於泠安的什麼事呢?』

『全部。』我和伊潔異口同聲地說。

『是嗎……其實我覺得也沒什麼好說的,因為我相信妳們作為他的朋友,應該都相當明白了。』我聽見他深吸一口氣的聲音:『他跟以前的「我們」都一樣,只是個被寂寞逼瘋的孩子,為了換取關愛什麼都做得出來。但他的情況終究不同,他是個被全族人警戒、害怕的傳人,比起內心的渴望,他更害怕自己會傷害到人。這點即使在我到水精靈族任教以後也難以改善……對不起,師父,我沒辦法像您一樣成為稱職的教育者。』

媽媽垂下眼簾,沒有打斷班導說話。

班導接著訴說,當他接到水精靈族的委託要來教育傳人時,泠安已經因為這樣的成長過程失去普通孩子該有的快樂。他不相信得到關愛的可能性,不知道人生除了忍受這些以外還能做什麼。班導花了很多年的時間,用武學和自己所有的見聞讓泠安重拾笑容和對將來的希望,也教導他忘掉父親給予的絕望。

只可惜,這份教導在班導前往嵐斯洛任教以後似乎沒有維持太久。

『嵐斯洛舞會那晚,看到那孩子變成那樣,我很後悔。我應該繼續待在他身邊直到他入學,但我把和師父的約定放在優先,那時的我覺得比咲風早一步到嵐斯洛才能把握狀況,所以沒注意到那孩子的問題就離開了他。明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麼害怕身邊的人離去。如果我那時決定留下,今天也就不會有這場戰爭了。』

「這不全是你的錯,是我把照顧希絲彌亞的責任強行加在你們身上,我也有責任。」媽媽說道,「而且我沒有你說的會教,要是我真的那麼厲害,就不會讓你們在過了這麼多年後仍然身處悲傷漩渦之中了。」

班導雖然起先是在對我們說話,說到後來已經變成對媽媽和泠安……對他的師父和徒弟的懺悔。這是從媽媽開始,師徒三代綿延而生的問題。

「無論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這不是談論誰對誰錯的時候。」媽媽將話題拉回來:「你說泠安一直害怕著自己會傷害到人,你覺得即使是現在也一樣嗎?」

『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暴走過一次,那時我剛成為他的師父一年。他的暴走沒有像一般傳人那樣給四周毀滅性傷害,反而是在清出一塊地域、一塊阻止所有人接近他的地域,並將自己冰封起來,這樣就再也不用怕任何人被他傷害了,儘管他根本沒有傷害過誰……』班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憤恨不平,『即使他現在派遣夜生物到世界各地造成那麼多死傷,有個關鍵性的現象是連「另一個我」都不能否認的。』

『在這場戰爭中,沒有一個人像當年那樣產生變質、開始傷害同胞。』

聞言,媽媽忽然漾開一抹笑:「太好了,我就期待聽到這樣的答案,這孩子果然跟赦力亞完全不一樣。」

「泠安的爸爸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伊潔問道。

「如果說泠安是可憐,那他父親就是可悲,雖然或許也有可憐之處。」媽媽聳肩,答道:「他憎恨這個世界和所有生靈,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就是他找不到喜歡這個世界的理由,又跟怨恨化身的黑靈接上了線,自此他的人生只剩下毀滅幻界。」

『他喜歡看見幻界人自相殘殺,我們都見過他對著這樣的場景放聲大笑。』班導悶悶地補上。

「他可能有憎恨世界的理由,也可能沒有,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沒有人嘗試了解他──這是他可憐的部分。」說到這裡,媽媽嘆了口氣,「不過,這也是為什麼我會覺得高興;這次跟赦力亞當黑靈媒介那時不一樣了,泠安有你們這些願意去了解他的人,還有轉圜餘地。」

她說,要成為黑靈媒介,與黑靈情感上的共鳴是必須的。要是能夠打斷這個共鳴,失去媒介的黑靈便會削弱許多。她的這席話帶給我們不少希望,我們並不是只有打倒泠安這個選項。

「所以當務之急是鎖定他的地點。坦伊,你有任何頭緒嗎?」

『很抱歉,我實在想不到他能夠去哪裡。他在水精靈族出生長大,只能靠書本來滿足好奇心,就算他確實和我談論過想去世界各地旅遊,也很難鎖定他究竟會去哪。我能保證絕對不是他的家鄉就對了。』

「媽媽當初為什麼會去永恆精靈的墳墓那裡呢?」她肯定是有什麼根據,而且她的銀鎖也成功鎖住了,無論過程到底是如何。

「赦力亞是黑靈的盲信者,黑靈在哪他就在哪,而當時黑靈意志總會回到埋葬他們感情的地方、回到永恆精靈之墓。當世界終於被吞噬時,那裡也會是最後一個消失的地方。」媽媽兩手一攤:「如妳們所見,現在墓地已經被清乾淨了,顯然泠安有意識地在掌握據點。」

「學校。」

伊潔突然說,媽媽跟我馬上轉頭看著她,「世界上最後一個消失的地方一定對泠安很重要……那除了學校就沒有別的了。」

「雖然跟他在舞會那天攻擊學校的行為有矛盾……不過我有同感。」嵐斯洛學院,那是我跟他們相遇的地方,是一切的起點,在學校的那幾個月也是我從出生以來第一次享受學校生活。

至於對泠安來說,嵐斯洛沒有害怕他、討厭他的大人,相對的,那裡有他的師父、有伊潔和我這些朋友。除了紀念日演戲時被迫當了一回壞人,他實在沒有其他痛恨嵐斯洛的理由。

『不,這反而解釋了他為什麼要破壞鎮地之寶;如果他要拿學校當據點,渾沌之潔會把他擋在外面,他非破壞它不可。』

「他要是知道渾沌之潔的力量來源,也許就不會這麼做了。」我惋惜地說。那晚水晶破碎時,白鳳凰的淒厲叫聲到現在都難以淡忘。

「他破壞了渾沌之潔!?」同樣經過考驗、知道蘭娜長眠之處的媽媽理所當然地感到驚訝,「希絲彌亞,等妳們見到他,記得幫媽媽修理他一頓。」

「嗯。」我點頭答應,我自己到時大概也會很想痛罵他一頓。

『那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妳們快去睡吧,我明天早上去帶妳們回學校。』他的聲音停了一會:『更正,「另一個我」明天會帶妳們回學校,他不會因為泠安而衝動行事,妳們可以放心。』

聽班導這樣說實在有點難過,但我同時也不免像他說的感到放心;再讓班導碰到泠安,誰知道他會做什麼傻事。

「他說的是,早點休息然後養精蓄銳,說不定事情很快就會結束。」媽媽點頭說道,「很高興今天能夠跟女兒還有徒弟說這麼多話,我也該做個安份的幽靈了,晚安。」語畢,她消去了身影。

切斷水晶的通訊後,伊潔和我互看一眼,我們多少都還是會覺得不安,不過當前該討論的都討論過了,似乎沒有什麼好多說的。只能照著大人說的去就寢,等待明天的到來。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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