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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幻歌VI】楔子 + 第一章 憶雪
2017/08/06 04:21:19瀏覽392|回應0|推薦5

楔子

 

當事情結束之後,日常回到軌道上。

過去無法改變,未來不帶悲傷。

生命就像圓圈,失而復得,或是循環不斷。

不管有多少悲傷,河流終究會奔向海洋。

時間的洪流中,多少愛情成為恨意,多少恨意最後化為時間再度演進的動力。

身懷無數後悔,然後再次飛翔。

隨著風,飛往開始與結束之地,再邁往下一個方向。

直到新的故事被寫下……

 

我們的故事,來到最後的樂章,

請側耳傾聽,那些不變的願望。

 


第一章  憶雪

 

伊潔說得對,泠安的家鄉很美。

所有的一切都被凍結起來,照明所能及的視野呈現全然的空白,然而冰晶依然在從天上飄落,好像不把大地的凹痕都填平以前不願善罷甘休,掩蓋掉幾日以來激戰的痕跡。

「要欣賞風景前先把衣服穿好。」老爹又加了一件外套上來,坦白說我並不覺得冷,可能某部分感官已經麻痺了吧。此刻最有知覺的部位是牽著伊潔的手,她握得有點用力,這大概是她努力想讓我安心的證明。

「我們離開風族領地了,妳覺得怎麼樣?」老爹拍拍我的肩膀,「還能進行七之花的儀式嗎?」

「我沒問題,快點去儀式地點吧。」我能感覺到力量在急速消耗,就像腎上腺素用完的脫力感,不過撐到七之花發芽的空間還是有的。

我們來到一座宏偉的城堡前,水精靈打開側門讓我們進去。城堡大廳躺著很多傷患,水族人正來回治療,還有一些小孩不安分地跑來跑去,他們的家屬在後面緊追著跑。不難看出這裡成了水精靈族的暫時避難所。

「您們好,想必二位就是風和長春紋章傳人了。」一位長髮雪白的高挑女性走過來,頭上戴著冰晶王冠,「吾為水精靈與月仙族之后,溯月,接下來由吾帶您們前往儀式地點,其他傳人已經在那裡等候。」

被稱為長春紋章傳人給維德的面色帶來一絲異樣,忽然才知道自己是傳人的我非常能理解他的感受,不過他的運氣比我更糟一點,得到紋章的下一步就是世界大戰。

「女王也是第一次見到妳吧?」炎對於他沒有點名水之紋章靈體傳人這件事感到有點奇怪。

希兒露出苦笑,小聲地告訴我們:「月仙族人眼裡向來沒有雨族,我們兩族長期爭奪首席治療師的地位,聽說當初我們對外宣佈傳人絕後的時候,月仙族的長老還覺得相當高興。」

「水族的內部鬥爭一直都很嚴重,而且還是來陰的那種鬥爭,不像火族會大方地打起來,說實在這次『黑靈之子』出在水族並不會令大家太意外。」烈也壓低聲音說。

「別說了,小心人家聽到。」炎做出禁聲的手勢。

直直穿過皇宮的大殿,女王領我們到估計是後門的地方,留守此地的人正如她所說的在那裡等待。

「希兒!」耀風一看到那個他最擔心的對象立刻小跑步過來,也不管現在眾目睽睽的,張開雙臂就抱住了她。

……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主動了?

不過,現在的我完全理解他害怕失去的心情。

上下打量一會,耀風身上的盔甲有多處刮痕,不久前還嶄新亮麗的金屬變得相當殘破。他的氣色有點差,但神情卻感覺成熟不少,好像突然之間長大了,我甚至懷疑他連身高都有改變。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拍了拍他的頭。

「姐,」耀風和希兒分開後抬起頭來看我,表情帶著細微的擔憂:「薩斯哥他真的……」

「死了。」我平靜地說。那首輓歌帶走我很大一部份的哀傷,我現在居然還有餘力感嘆耀風真的長大了,居然知道要關心我。「維德會代替他完成接下來的任務。」

「請各位多多指教。」維德生硬地說,他恐怕一時半刻找不回原本外向爽朗的自己。

「只要知道你不是什麼反賊都好說,不過現在開竅者也不是敵對陣營就是了。」烈聳聳肩,「歡迎你加入這淌滅世混水。」

「當傳人很辛苦。」穆修說著跟維德握了握手,「歡迎加入。」

「謝謝你們。」他看上去放鬆了一點。

「話說回來,默的情況怎麼樣?我聽說他病倒了。」希兒問道,能看出她對於自己身為治療師卻沒能幫助到同學的這件事很在意。

「他的復元狀況很好,只是水族的治療師還不肯放人,他和馬卡雷先生都被扣在上面的房間。」耀風將手指指向天花板,「他本來還很堅持要跟我們一起執行七之花儀式。」

她點點頭表示同意:「那就好,小心謹慎最重要。」

「快執行儀式吧,這被拖延很多天了。」炎催促道,用眼神示意不能讓女王在旁邊等我們聊天,「簡單說一下,知道咲風失蹤以後我們緊急聯絡土族鎮鎖士來幫忙,也有一部份鎮鎖士去了夜族那邊,所幸目前唯一因黑靈造成的災禍就是這寒害。」

後門的侍衛推開門扉,寒風瞬間迎面而來,我過了好幾秒才讓眼睛重新適應並突破這寒冷。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嚇了我一跳。

距離城堡不過一百多公尺的地方,世界被比夜空更黑的黑色吞噬,天與地都無法倖免。一排土族術士穿著厚重的衣物站在邊界,努力穩住他們腳下的陣法,顫抖著的背影令人於心不忍。

「來吧,還好儀式地點還沒被吞噬。」女王招出一根水晶法杖,以其在雪地上敲擊三下,冰所構成的平台便由地面升上來,上面刻著傳人該站的位置和陣法紋路。

我們熟練地站到各自的位置,只有維德遲疑了一會,聽好紋章的指示才開始動作。希兒的歸來平衡先前不足的屬性,又能按照原來的分配進行,壓力比較沒有那麼重。

儀式結束以後,我幾乎是馬上跪倒在地上,跟在火精靈部落時一樣。我原本就是幾天沒睡好,幻界聖曲‧終章的消耗量更是非比尋常,縱使平復了我的情緒,卻沒有回復體力的功能。

救治三個重傷者──其中一人還是我──的希兒理論上應該要跟我情況差不多,不過她現在人在水族的大地上,疲憊感不會有我這麼明顯。

「小咲,快去休息吧。」伊潔馬上靠過來攙扶我。

「嗯……」我真的很累很累,但我又有些害怕入眠,在那南柯一夢之後我會不會又夢見什麼,想到這就無法讓眼皮垂下來。

「帶他們前往臥房。」女王對旁邊的侍衛這麼吩咐以後就掉頭走人,跟她這冰雪女王的身分相當匹配。

到了城堡裡的賓客房,伊潔跟我仍是睡在同個房間,躺上床之前,我思考一會,開口道:「伊潔,我知道妳也很累,但妳可以聽我說一些事──關於我的事嗎?」

「小咲說什麼我都會聽。」她本來幾乎要躺下了,聽到這馬上坐起來。

「該從哪裡開始說呢?嗯,我四歲的時候──」

我什麼都告訴她了,媽媽的事、我小時候的事、預言的事、幻界的真相還有我在創界的人際關係,全部、沒有一絲保留地讓她知道。講到後來,我連眼淚開始滑落都沒有感覺,直到伊潔拿紙巾來幫我擦掉。

我說完以後,她輕輕地抱住我,說:「謝謝妳告訴我。」

把事情都說出來讓我輕鬆許多,沒多久就陷入沉睡,但這並不如我所期望的是個無夢之夜。

 

 

那是個奇怪的夢。

我走在看起來是水精靈族地的街上,左右兩邊都是很普通的房子,然而周圍沒有任何人。我似乎知道該往哪走,毫不遲疑地向前進,來到街尾的一間小屋。大門在我伸手前就自行敞開,我也自然而然地走進去。

房子裡幾乎沒有什麼傢俱,能看出住的人數不多,氣氛很冷清,就連臥房都相當單調,只有床跟一盞燈。倒是書房的藏書量相當驚人,好幾個書櫃都塞得滿滿的,書房外也能看見放書的地方,每本書都有翻過很多次的痕跡,可以想像居住者都把時間花在它們上面。

看完一圈,我回到那個單調的臥室,藍色陣法忽然浮現在角落的地板上。移開那塊地板,我爬下通往地下室的梯子,進入這間屋子最富有感情的地方。

小小的地下室裡放著幾把練習用的臨時兵器,幾本書和簡單的書寫用具被堆在角落的書桌上,除了這些東西以外,牆上還掛著幾幅肖像──並非是以顏料作畫,而是由帶著色彩的冰晶所組成的畫面。

那是一個有著亮藍色頭髮的女人,她深藍色的眼睛帶著憂傷,嘴角也微微往下撇,蒼白的皮膚透著不健康的色澤,整個人很憔悴。

另一幅肖像畫的是一個神情高傲的黑髮男人,湖水綠的雙眼深沉得像是要把人吸進去,搭配上他英俊的五官,給整幅畫增添不少氣勢。但,這氣勢不是鼓舞人心的感覺,是那種致命的、令人震懾的魄力。

我曾在黑靈的記憶中看過這個人很多次。

至於第三幅畫,它不太算是肖像畫,畫中人正彎腰教導著一個孩子如何握劍,表情非常溫柔,讓他的學生也不禁流露出淡淡的開心神色。

多麼美好的畫面。

我想再多看幾眼,眼前的景象卻像是水面被一滴落雨干擾,漣漪模糊了一切,然後往黑色淡去。

 

 

我醒來並馬上坐起身,發現另一張床上的伊潔幾乎在同時跟我做了相同的事,她的眼角還掛著幾滴淚。

「妳也夢到了?」我問,得到對方頷首肯定。

「那一定是泠安的家。」她說,肯定語氣中還含著落寞。

「妳之前沒有去過?」

「沒有,族人都安排我們在其他地方見面。」

我們兩個對看幾秒鐘之後,在彼此的眼裡找到共識,馬上下床穿衣梳洗。下到樓下大廳,雖然時間尚早,仍有許多治療師在照顧那些需要徹夜緊盯的重傷者。

「您們要去哪裡?」正要走到大門前,守衛攔住了我們。

「我們想去看泠安以前住的地方,您能帶我們去嗎?」伊潔直接就把目的講出來,不像我還在想著該怎麼掰藉口。

「這個……」守衛面露難色,「外面的風雪還是很大,而且您們說要看那個人的舊宅……」

「拜託!」伊潔用力使出楚楚可憐攻擊,但守衛還是不太願意放行的樣子。

「我帶她們去吧,這樣也不用擔心風雪了。」

看向聲音來源,班導從階梯上走下來,他一頭長髮散落在腦後,穿著水族服飾,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既沒綁辮子又沒穿軍服。

守衛戒慎地看了他一眼,終於打開門讓我們出城堡。

天氣就如守衛所說的依然惡劣,但不管怎麼說至少有了陽光的微弱輔助,能見度比晚上高很多,除了白色還能多少看見建築物的輪廓。

班導彈彈指,一層冰晶薄膜在我們身周形成,阻擋不斷打過來的雪花,「我雖然是不稱職的水精靈,這點事還是能辦到的。」

我忽然發覺有什麼不大對勁。

「老師……?」連伊潔都查覺到了,明明她對於「他們」的事一點也不知情。

我瞥向班導,他對我使了個眼色,讓我先不要說出來。

「我教泠安的時候曾經在這裡住過幾年,大體上來說是不錯居處。」班導乾脆把話題轉開,「可惜,並不是個適合孩子快樂成長的地方。」

「是嗎……」伊潔的語調降低幾分。

「妳放心,我相信泠安他並不恨這裡,就像我也從來沒恨過一樣。」班導輕拍她的肩膀,聲音跟剛剛有些不一樣:「不過他對這裡必然抱著複雜的感情,這是無可避免的。」

「他真的不恨這裡嗎?」我說,在我們的目的地前停下腳步。

那已經不是我在夢中所看見的房屋,而是一堆破碎的建材。房屋不只是被破壞,從焦黑的碎片能判斷出破壞者甚至先放了一把火才將整個結構打碎。

我想知道班導的反應而轉向他,卻發現他的表情相當平淡,彷彿早就知道會看到這樣的畫面,跟他方才說的話相悖。

接著更矛盾的,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不用擔心,這不是『我』的眼淚。」注意到我在看他,他很快把淚水拭去,「泠安做到這個地步的話,之後該怎麼做也很清楚了。」

我想我明白這份矛盾是怎麼回事了。班導在媽媽過世以後一直以另一個人格活著,所以泠安是那個人格的愛徒,而不是現在這位班導的。

「我們回城堡去吧,這片廢墟已經沒有什麼值得觀看,妳們還有最後一株七之花得種植。」他的語氣和表情一樣平淡。

「我還是不相信泠安會做出這樣的事。」伊潔用力地搖了搖頭,就像在把這個景像甩掉。

「不管怎麼說,他已經做了,而我們也只能向前進。」班導說。

我沒來由地覺得,他這句話並不是在對伊潔說,而是在說服另一個自己。

 

 

回到城堡時其他人已經醒來準備梳洗用餐,但他們沒發現我們跑出去的事,我們也沒必要特地告訴他們。

吃完早餐以後,女王來到我們面前,對我們鞠躬道歉:「很抱歉吾族的傳人給世界添了這麼大的麻煩……若早知如此,吾等必不會讓傳人離開族地、脫離監管。」

她前面的道歉我還覺得合情合理,後面那句話卻讓我怒由心生,這簡直就是把泠安本身當成麻煩在看待的語氣,甚至是將他視為物品!

『磅!』餐桌被人重重一敲,眾人紛紛看向聲音來源。

「如果你們真的那麼做,世界早就毀滅了。」班導站起身,對女王怒目瞪視:「你們根本就不懂那孩子一個人在這裡承受多少!」

「坦伊。」頌麥爾主任出聲警告他。

女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做出回應就離開餐廳,由她的表情看來似乎完全沒把班導說的話看作一回事。

「別鬧了。」班導用右手捂住半邊臉,像斷線木偶那樣突然跌回椅子上。

「你還好嗎?」貓女老師馬上上前關心。

「沒事,『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他放下右手,剛剛的怒容完全退去,「我們得專心在該做的事情上。」

坦白說我還挺高興班導剛才做了這件事,也算替泠安出一口氣。

「我們走吧,夜族那邊已經聯絡好了。」因為負責聯絡而先離開餐廳的老爹大步走進來,嚐到空氣中的凝滯:「發生什麼事了嗎?」

「只是一點小插曲。」班導重新站起來,「我們怎麼過去,傳送陣法?」

「嗯,對方說會在傳送點等待我們。」

所有人都從坐位上站起來準備離開,只有一人還坐著。他面色蒼白,全身都在顫抖,好像靠他自己的力量沒辦法離開坐位。

「默,你可以的,走吧。」耀風和希兒一左一右哄著同學。

我見過那種狀態,默現在的臉色跟伊潔當時要回羽族時一模一樣,他現在大概全身都在反抗著回家這個選項。

「你父親不是也認可你了嗎?」希兒柔聲地說。

「問、問題不是只有在父、父親身上。」默怔怔地凝視著前方,彷彿盤子上沒吃幾口的早餐隨時會反過來咬他,「我的伯、伯父和夜族的公爵們……他們會很不高興,非、非常不高興。」

「那也只有去面對了,走出那一步吧,我們都會挺你的。」耀風拍拍他的肩膀,扶他從椅子上站起。

維德看著這些情況,感嘆地說:「傳人真的不好當啊……」

我點點頭:「以這方面來說,薩斯算是個幸運的傳人了。」

我們踏入傳送陣法,告別泠安的家鄉。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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