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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01 06:39:04瀏覽248|回應0|推薦3 | |
「小咲!」一睜開雙眼,伊潔馬上淚眼汪汪地蹭上來,「妳終於醒了,我好擔心妳也像薩斯哥一樣……」 「我……」靠著伊潔的攙扶,我坐了起來,立刻感覺到左胸一陣疼痛。再看看環境,我又回到宿命據點的室內,「我昏迷多久了?」 「三十分鐘而已,妳被自己的箭射傷了,還好沒有擊中心臟,就差那麼一點。」希兒說,這是她今天第三次使用能力治療重傷,使她的面色憔悴異常。 那場夢居然只有現實中的三十分鐘嗎…… 「薩斯在哪裡?讓我看看他。」我不急著問現在的狀況,從室內細微的風聲中就能聽出,戰鬥依然在持續,生命依然在逝去。 「這裡。」希兒指向房間另一個角落的床,白色床單覆蓋在他的身上,沒有人願意讓他那悽慘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 我硬是站起身子走到那張床邊,並掀開床單的一角,露出他那蒼白的臉。 表情非常安詳。 「我答應你,薩斯,下一首歌就獻給你。」復原床單,我往室外走去,伊潔和希兒看起來都相當擔心我,不過她們並沒有阻止我。 外頭已然陷入黑夜,在據點建築的照明下,我發現自己站的位置正好是據點地勢比較高的地方,能依稀看見夜生物殘忍的侵襲和帝亞瘋狂的戰鬥。帝亞的對手已經不只是萊茵校長,連老爹和銅爆都加入幫忙,三人所製造的火光忽明忽暗。 就在這裡唱吧。 「妳找到答案了。」風之殤說,聲音帶著嘉許。 不要用那樣誇獎的口氣,風之殤,你知道這是付出了多麼昂貴的代價才得到的答案。而且,給了我最後提示的人是薩斯。即使已經死亡,他仍然想盡辦法幫助我……更精確地說,就是因為他已經死了,我才能夠找出答案。 幻界聖曲‧終章是一首輓歌。 輓歌,代表生者對死者的思念,也是對死者的祝福,讓死者能夠放心離去,不要太過掛念現世的一切。 銀之風遺址和葬魂丘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此,葬魂丘在戰後再無人願意靠近,卻有人曾經回到銀之風為那些亡魂們送行。羅雅老師和羅碧所寫的歌,正是悼念死者的輓歌;在她們的歌唱以後,死亡元素被驅散……不,說驅散是大不敬,祂們是被溫柔地道別過,帶著被安撫的靈魂離去。 薩斯對我說過的話一一浮現在我腦海裡,還有他每一次深思熟慮的表情、每一次悄悄外露的真正情緒。 我閉上眼睛,自然而然地唱出要獻給他的禮物,那也是永恆精靈王在創世之初獻給同胞的禮物。
請安詳地進入夢鄉,再沒有痛苦能打擾你。 你的靈魂已經自由,再沒有因果能束縛你。 請不要害怕被遺忘,我們已將你記在心裡。 請你不要感到悲傷,世界會捕捉你的留遺。
你的聲音將留在春降的微風裡, 你的身體會被懷抱於大地, 潺潺流動的河水和小溪, 無不記錄著你燃燒過的痕跡。 最終光明將會帶來晨曦, 黑暗溫柔地包覆起回憶, 死亡不會是最後的印記, 而是生命再度開始的軌跡。
春降鳥鳴花語不息,夏臨艷陽風和日麗, 秋降葉落百物凋敝,冬臨雪白時間重啟。 不會忘記,與你共度多彩的四季。 結束這冬臨,春降會再度臨蒞。
你的聲音將留在春降的微風裡, 你的身體會被懷抱於大地, 潺潺流動的河水和小溪, 無不記錄著你燃燒過的痕跡。 最終光明將會帶來晨曦, 黑暗溫柔地包覆起回憶, 死亡不會是最後的印記, 而是生命再度開始的軌跡。
我們不會停止祈禱,直到聲音傳入無盡天滔。 回首沒有必要,再也沒有煩惱。 我在此寫下這首亙古歌謠,願你的旅途一路安好。
生命埋藏的真理永遠只是秘密, 死亡以後沒有誰能看得清, 在黑暗中不斷尋尋覓覓, 只是圖求著光明能夠再升起。 最終火焰將會燃燒唯一, 流水溫柔地沖刷去悲離, 我們生存在這廣闊大地, 風會持續歌頌所有的美麗。
這首歌並不悲傷,甚至可以說是充滿希望,然而它的旋律中包含了千百種思念,我從來沒有唱過這樣的歌。 每一次唱出幻界聖曲,我總會讀取到彌音的片段記憶,這次也不例外,我看著永恆精靈王是如何邊流著淚邊寫下這首歌。他已經做好犧牲自己的準備,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對犧牲自己的同族這件事釋懷。他不斷地唸著每個同胞的名字,彷彿要把他們的靈魂全都寫進歌曲中。 眨眨眼,我把思緒拉回現實世界,精靈王的影子不再移動,炎狼的火焰保持著警戒。 隔著數十尺的距離,我與他對上雙眼,緩緩唱出最後一句歌詞。 『能與你相遇於此地,就是生命中最偉大的奇蹟。』 當精靈王優美的聲音與我的重疊時,我知道據點裡已經沒有任何夜生物存在。 『對不起,我竟然忘了這些。』他的語氣很輕柔,照理來說是傳不到我這裡的,聽起來卻是如此清晰,這就是送音成功施展的效果,『我們單獨談談吧,我有很多話想跟妳說,繼承了這首歌的、年幼的孩子啊。』 他往我靠近,老爹和伊潔幾乎同時做出要阻止他的舉動,我用手勢告訴他們不用擔心,僅是心平氣和地等著他走到我面前。 我應該要非常憎恨這個存在,不管此時的內容物是彌音還是帝亞,我卻連一絲怒意都拿不出來,不知是幻界聖曲的效果還是那場夢境所造成的結果。 我們進入建築物挑了一個隔間,那裡只有桌椅和幾個小櫥櫃,是像交誼廳那樣的地方。我們把武器擱置在房間外面,面對面坐了下來,他揮動左手,給房間施加上類似結界的東西,讓這裡成為單純的私人談話空間。 「為什麼要殺我?」這是我問他的第一個問題,我不能讓薩斯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至少要知道他犧牲是有原因的,而不是暴走的帝亞胡亂斬殺。 「我得阻止妳使用紋章之力,其實沒有必要殺人,只是在那個狀態下無法控制力道,我對此感到非常抱歉。」時間的碎片搖了搖頭,「當初宿命在創界干擾維多利亞和嵐斯洛的時候,我也是因此斬下光之紋章傳人的羽翼。」 他指的是維嵐大賽那時啊……不過半年前的事情,感覺竟像隔了好幾年。現在想想那把憑空出現的黑刀確實是帝亞的武器,速度太快導致我們都沒有認出來。 「為什麼要阻止?」 「妳知曉了終章即代表妳知曉黑靈的真身,夜生物也相同,他們不是罪不可赦的惡靈,不能遭到紋章之力那樣完全的毀滅,這樣他們的靈魂會徹底失去救贖的機會。雖然我先前都忘記這一切,身體還是會自然動作的。」 我抿了抿嘴唇,他的動機合情合理,但我心情上沒辦法接受這個答案,不管怎麼想都覺得薩斯死得太不值了……這份芥蒂無論過多久都消除不掉吧。 「那麼,你現在仍是帝亞嗎?還是精靈王彌音?」 「即使失去記憶,迷失最初的動機,我依然還是我,從來沒有改變過。」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不過如果帝亞這個稱呼能令妳感到比較親近,那就請將我當作帝亞吧。當我還是精靈王的時候就不希望人們跟我保持距離,我們都是家人。」 「你對死亡精靈也能這麼說嗎?」根據幻界聖曲的記憶和各方資訊,永恆精靈王所統領的臣民也包含死亡精靈。 「我從來不曾恨過人類,死亡精靈和現在的人類都是。」他閉上雙眼,「死亡精靈中有我深深愛著的人,也曾有和我稱兄道弟的朋友,我是不願意離開他們的,奈何雙方已經承受不了更多戰火,七族的離去是唯一選擇。」 所以在聖曲的終章裡,他盡力把死亡描寫成美好的事物,因為那也代表著他所愛的人們。 「如果妳沒有其他問題,輪到我跟妳談論些事情了。」他這麼說,卻跟我一樣從問題開始,「妳知道為什麼其他人唱了幻界聖曲‧終章就會死亡,而妳沒有嗎?」 我搖搖頭。 「聖曲的力量很強大,每首都是,即便歌唱者沒有發揮它本來的作用,至少能夠聚集元素,而聚集起的量因人而異。終章是輓歌,但同時也是死亡之歌,不將它從根本上當作輓歌來吟唱的人只會因為死亡元素的聚集而奪走自身性命或是折壽。只有了解了它的意義,並全心為死者祝禱,才能夠讓它以輓歌的姿態為亡靈送行。」 「你的弟弟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將它當成輓歌。」彌宇就是為此才極度反對終章,在新的世界還要歌唱帶來死亡的樂曲實在不吉利。 「但是他後來也理解我了,所以妳現在才會在這裡。」他把手指指向我,「妳是好久以來少數理解這首歌的人之一,妳很特別。妳在創界生長,擁有人類的血緣,生為銀之風的孩子,卻是風之紋章靈體的繼承人而非實體。」 風之殤說過我身上有太多巧合,巧合到預言可能會被推翻的地步,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命運……難道我只能接受它嗎? 「我明白妳的疑慮。命運這樣東西,我在生前死後都見過太多。」他說得像是能夠聽見我的心聲,「我是幻界的碎片,只要是在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都能映入我的眼中……雖然我是個太過渺小的碎片,頂多只能完整讀取出兩、三個人的人生,剩下的都只是片段。」 「有沒有人成功改變過命運?」 聽見這個問題,他輕聲笑了起來,「改變命運……這個詞是不正確的。人們先天是有個『宿命』,但還要加上後來他們自己的努力,兩者合一才稱之為『命運』。我的宿命是成為永恆精靈之王,然而創世是我的選擇;作為精靈王創造幻界,那才是我的命運。」 這句話重重敲醒了我。 「選擇權在妳身上,狄咲風。有些人選擇接受宿命,有些人選擇改變,也有人放棄選擇。」 選擇權在我身上…… 低下頭,我的腦中閃過家人、朋友的面孔,我想到泠安和伊潔,想到選擇救我的薩斯。 「我不是為了宿命去選擇,」我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我是為了自己重視著身邊的人的心情去選擇。」 我必須讓泠安知道他也是有選擇權的,然後結束這場荒謬的戰爭,大家痛苦的根源。 我要傳達那個我從來沒有好好讓大家知道的心情。 ──能與你相遇於此地,就是生命中最偉大的奇蹟。 以前在創界,除了林芸以外我根本沒什麼朋友,長期拒絕與人深交的結果就是,時間久了我連自己都迷失了。來到幻界以後,願意用心來跟我交朋友的伊潔、米菈和泠安是多麼珍貴,我卻沒有好好珍惜他們。 「妳接下來將面對相當深刻的愛憎,希望妳準備好了,為此,我會借給妳力量。」他站起身,解除包圍房間的結界。 「你願意幫助我們對抗時間銘刻了?」就跟彌宇說的一樣,彌音想起一切後會伸出援手。 「是的,但我必須遺憾地告訴妳,在這次暴走以後我的力量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這麼多年來我幫助宿命創造太多的奇蹟。我說過了,我是塊很小的碎片,而時間銘刻是更加有力的東西,且幾乎沒有消耗。」 「那我們應該……」 「我會給妳指示,在那以前,我希望先跟這裡的人告別,我不會再回來了。」他說得很肯定,跟創世時同樣肯定。
我們離開建築物,花了一些時間跟宿命的成員解釋帝亞的身分和抉擇。 「這樣,宿命真的玩完了吧。」其中一名成員在聽完以後說,許多人紛紛表示相同意見,「首領死了,連帝亞都倒戈……不對,你已經不是帝亞了。」 「我還是那個帝亞,文森、奈歐米、洛克特、許霖、娜麗……跟你們所有人相處的過去都不是假的,請相信我。」他環視在場的開竅者們,「你們的容身之處就是彼此、在這個世界。倘若這個世界毀滅,你們就會失去長久以來的居所,我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那我們今後只能在幻界人看不到的角落生存下去,你是這個意思嗎!」雷響生氣地說,他從小就跟帝亞認識,打擊肯定很大。 「我更不希望這個情況持續。」帝亞看向仍處於悵然中的維德,他的額頭上不知何時出現了跟薩斯相同的紋路,「今天,一個開竅者得到了紋章,這是很重要的一步。開竅者也是這世界的一份子,你們今後要以此為據向幻界的居民證明這點。」 我最初也是被當成擁有神器的開竅者,雖然現在討厭我的傢伙還是很多,在學校願意接受我的人已經漸漸增加。有了幻界人對紋章傳人普遍的敬意,這兩個族群的隔閡說不定真的能夠消失。 「帝亞……你真的不會回來了嗎?」結雪走上前,拉拉他的衣袖。她這麼說的同時很多人露出不捨的表情。 「抱歉。」他拍拍她的頭,「不久,我給這裡的防護和特別的能力也會消失,但是我相信你們自身的能力,你們都是非常努力、非常偉大的人,一定可以用戰爭以外的方式撐過去。結雪,我一直覺得妳對陣法的天賦很高,朝這個方向努力吧。」 他說得對,他是彌音,但也還是帝亞。看到他們此時的交流我不禁這樣想。 「接下來……」他穿過人群,來到一座棺木前,宿命的首領就躺在那裡。在棺木的後面是更多、更多的遺體,全都是在這次夜生物襲擊的過程中喪命的開竅者。首領的棺木似乎早在他生前就準備好,他的同伴卻只能暫時被擺放在白布上。「讓我們為所有夥伴祈禱吧。」 他們低下頭,沉默了數十分鐘時間,我看著眼淚一滴滴從帝亞和許多開竅者的臉上流下,然後帝亞唱起了歌。 我聽不懂那首歌的語言,不過我很確定那是另一首輓歌,憂傷的旋律和祝福之情交織,做出完美的告別。
「請將我封印在鎮魂寶裡面保存力量,必要時再使用,避免不必要的消耗。」哀悼結束後帝亞對我說,接著看向一旁,「那是妳的計畫吧,挪芙蘿伊。」 我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嚇了一跳,那神祕的金髮女人再度出現。 「是的,我指引土族的那個孩子將鎮魂寶交給她。」 她說的是塔吉善吧?原來是她安排的嗎? 「感謝妳為幻界做的一切,很高興我能親口跟妳說這句話,真正的時間之子。」帝亞跟她握了握手。 「這都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挪芙蘿伊勾起微笑,「畢竟我是所有世界共享的時間的產物,這個世界毀滅的話,我與我兄弟姊妹的生存意義就少了一部分。」 從這段對話推斷,挪芙蘿伊的身分可相當偉大啊……帝亞只是幻界時空的碎片,而她由更廣大的世界的時間誕生。 「接著你們是要先去水族放七之花吧?」萊茵校長說:「我就一起回東大陸了,學校不能放著不管。」 「請問,我也跟著傳人嗎?」維德問道。 「你才剛接受紋章,或許無法要求你在戰鬥中提供太多幫助,畢竟有適應和學習時間上的問題,但種植七之花這個責任還是得由你擔任,紋章也會告訴你該怎麼做。」帝亞說,「再者,你也想幫故友見證這一切吧?」 「這是自然。」他在這個回答中找回一點信心,我相信為了薩斯他會拿出全力幫忙。 帝亞點點頭,「事不宜遲,麻煩土之紋章傳人當仲介者將我封印。」 穆修默默接過鎮魂寶,對著帝亞唸幾句咒文,強光閃過,永恆精靈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鎮魂寶則發出陣陣黛藍色光亮。 「我聯絡過其他人了,上一任長春紋章傳人會來帶走她孩子的遺體,也會順便想辦法安置還在昏迷的銀之風族長。」老爹放下聯絡用水晶,「走吧,據點外有聯盟提供給我們的大型傳送陣法,可以直通水精靈族。」 「泠安的家鄉真的很美麗喔,小咲。」伊潔握著我的手說。 「嗯,我很想看看。」這是真心話,能回到泠安的原點是非常重要的環節。但縱使我努力想專注在接下來的旅途,在跟著大家移動時,我仍忍不住回頭看向那覆著白布的身軀,剛剛在眾人默禱前已經被從建築物中移出來。 再見了,薩斯。 我會照你說的前往泠安面前,把一切傳達清楚,這是我與你的約定。
風之幻歌V<創界的輓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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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