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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04 02:17:29瀏覽231|回應0|推薦3 | |
那天,他不知道為什麼很想出門看看雪。 明明靠他的能力,想在室內造雪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冰雪本是他早已看膩了的東西,出門更是他長期抗拒的行為,他卻阻止不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衝動。 「少主,您要去哪裡?」負責照顧他的保姆顫聲問道,對方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恐懼,朝他伸出的右手懸在空中,想要阻止又不敢再更加靠近。 「看雪。」他照實說,卻讓保姆的眉間隙縫更小。 「這……這不好吧?」 他不懂哪裡不好。他不怕冷,根本不用擔心會感冒;他不怕走丟,憑他七歲大、還跑不遠的雙腿根本走不出時刻有人監視的水精靈族地。 既然找不到一個能說服他的理由,他也沒必要順從對方。 於是他推開門踏上雪地。 水元素在他身周細語,一步步將他領出家門。他追隨著雪花,無視路上對他拋來害怕眼光的族人,專心至致地走到接近族地偏門的地方,門前一如往常地站著兩個守衛。 他知道他不能夠再前進了,索性在路邊坐下來,伸出手感受冰晶在手中成形又溶化。這是個沒什麼意思的舉動,反正他無事可做,偶爾跟水元素交流也是必要的。 「您、您在做什麼?少主。」守衛問道,半帶著恐懼與怒意,手上的武器甚至微微向他的方向傾去。 「沒在做什麼。」他無趣地放下手,每當他開始操控冰雪,周圍的大人總要用比平常更加害怕的眼神看他。他做的事完全沒有超過普通水族小孩玩耍的範疇,卻一直被警戒著。 「沒有人在監視……沒有人在照顧您嗎?」另一個守衛狐疑地左右確認,在這水精靈偏地終究沒有其他人影。 他微微偏頭:「叔叔你不就在看著我嗎?」 這句話令對方啞口無言:「我……呃……」 「夠了,何必干涉一個孩子玩玩具呢?」那人的身形與聲音出現得一樣突然,隨即略過驚愕的守衛,由傳送陣法踏入族地,筆直地向他前進,並直接在他前面盤腿坐下:「直覺告訴我,你就是泠安?」 他微微蹙起眉頭,由上而下打量對方。那人穿著已經有幾年沒人在穿的軍服,掛在肩膀上的棕色辮子垂至胸前,紫色雙眸用完全不帶任何負面感情的視線直直看著他,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我能感覺得出你有水精靈的力量。」他緩慢地開口:「但我沒在這裡看過你。」 「你就把我當作連武族人看待吧,那是我比較親近的血脈。」那人撩起頭髮,露出精靈族不會有的尖耳,「我叫作坦伊,坦伊‧馬卡雷,我是來教導你劍術的。」 聽到這個名字,守衛總算反應過來:「您就是那位戰爭英雄!」 「免了,英雄這個稱呼我實在擔當不起。」坦伊擺擺手,很快把視線轉回他身上,「很抱歉打擾你的興致,不過你可以幫我帶個路去你家嗎?我只要知道位置就好。」 泠安的眉間始終沒有鬆開,他還不曉得該不該相信眼前的人,忽然冒出來就說要教他劍術,現在還要求他帶路? 他們就這麼沉默著互相對望,直到在旁邊冷汗直冒的守衛鼓起勇氣插話:「呃,要不我帶您去吧?坦伊先生。」 「不,看來不讓這小子相信我是不行的呢。」坦伊笑笑,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來,退到守衛與泠安之間那塊足夠大的空地,緩緩抽出腰間繫著的軍刀。 拿出武器的舉動嚇了守衛一跳,難道他是想跟傳人對決嗎!?這裡就算是族中偏地,傳人亂來的話還是能造成很多傷害的! 這才是他們一直害怕的事,繼承了父親赦力亞‧道爾的邪惡基因,天知道他哪天想不開就毀了水精靈族。這對傳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就算他還只是個小孩也不能輕忽。 「不用緊張,我不過是要呈現『她』當年在我面前做的事而已。」坦伊丟出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後,開始揮舞手中的軍刀。 那是他自出生以來看過最美麗的事物。 銀色的刀刃在雪中躍動,因快速移動而產生的殘像逐漸勾勒出宛如冰之結晶的圖形。伴隨力度的旋風令雪花跟著刀面起舞,而武者的雙眼始終緊盯著刀尖,就像是在指揮著降雪;在能讓一切凍結的寒冷中,那肢體動作是多麼的曼妙柔軟,同時又堅定凌厲。 美得教人沉醉。 「想學嗎?」當他回過神來,坦伊已經收起武器回到他面前。 他想都沒想就點了頭。 「那回到剛才的話題,來帶路吧!」坦伊拍拍他的頭,也沒等他起身便逕自踏上往水精靈族領地中心前進的路。 他愣了一會,方才被拍的地方還留著些許餘溫,他有多久沒被人碰觸過了? 搖搖頭將注意力拉回來,他站起來小跑步追上他未來的劍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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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在被窩裡翻來覆去,覺得白天的自己有些可笑,不過看了場表演就信了人家。 坦伊的劍術或許可以相信,但對方又能教導他多久?坦伊沒見過他可憎的父親所以不怕他,可那又如何,傳人的力量終究會把對方嚇跑。 珍貴的紋章傳人?救世神器?這裡沒有人這麼覺得,族人只看到危險的孩子和滅世武器。 最終所有人都會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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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基本的劍術嗎?」 第二天早上,坦伊七早八早就將他叫出門開始課程。他是不介意早起,只覺得對方的興致異常高昂,高昂得沒有必要。 「紋章有試著教我,也說我應該天生就會一些,」他招出所繼承的武器,那把冰色長劍在出現的瞬間便立即重重插入雪地,「……但我拿不動。」 「別擔心,我有猜到,我跟你一樣大的時候也是這樣,所以我現在不會急著教你。」坦伊幫他把劍扶起來:「收回去吧,我們從基本的體能訓練開始,看你這樣肯定是足不出戶,對身體不好喔。」 「連武族不是不需要碰到武器嗎?」覺得有點被戳到痛處的他挑起對方的語病。 「唉呦,不出門但是有讀書嘛──」坦伊邊說邊捏了捏他的臉頰,不是真的用力,但真的嚇到了他,從來沒有人對他做過這件事,「廢話不多說,時間很珍貴,我們先繞著領地中心區域跑三圈吧!你懂得怎麼在雪地上跑步吧?」 他連回答都沒說出,再度看著師父自行跨出腳步離去。 他還能怎麼做?只能盡力追上,盡量不去思考這個中心區域到底有多大,光跑完一圈也許就要一個多小時,三圈至少也要三個小時──
「你真是太亂來了,他才七歲!」 「芙雪玲小姐,請妳不要擔心,我自己會拿捏分寸的。我們還是把聲音放輕點吧,妳並不希望他醒來看見妳,不是嗎?」 「我希望我這輩子都不用再看到他,只要他能好好長大。」 一聲嘆息。 「我走了,你自己收斂點。」 門開了又關上。
迷迷糊糊地,他睜開眼睛,午後陽光斜射進入小小的臥房,雪似乎已經停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劍術師父則搬了張椅子坐在旁邊看書。 「發生了什麼事?」他問道,感覺四肢傳來陣陣酸痛、頭暈目眩。 「醒了?」坦伊闔上書本,「你在第二圈跑到一半時倒下,我把你抱回來後你一直睡到現在。」 他總算想起這件事:「對不起……」 「嗯?你不用道歉呀?你已經撐得比我預期的還久了。」坦伊輕巧地說,「多喝點水好好吃東西,痠痛的地方用力揉捏幾下,我們明天同樣時間開始上課。」 「明天還要這樣跑嗎!?」連一向冷靜的他都不禁大喊出聲。 「不會讓你再跑到昏倒的啦,不過體能訓練是不能斷的,否則根本不會有效果。」坦伊站起身,環視除了書本和臥床外什麼都沒有的房間:「我看你挺喜歡看書的,訓練完可以找地方坐下來,我講些故事給你聽。」 「故事?」他被挑起了興趣,「什麼樣的故事?」 「各式各樣,我自己經歷過的、聽說過的。」坦伊走到門邊,回頭看見他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你還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嗎?」 他把棉被拉到下巴前,用力搖搖頭。 「那就明天見囉。」 房間剩下他一個人。 其實他很想說,不要等明天,現在就跟他說一些故事吧!但他又不想破壞這「能夠期待的明天」,日子終於不是得過且過。
從那天以後,他每天都有了可以期待的事情,無論是體能訓練還是之後的故事時間,總是能讓他感到自己成長不少。 雖然他還是有好幾次訓練到一半撐不住倒下,師父似乎不太會拿捏嚴格程度,但他也漸漸能夠把握身體的狀況了,離真正駕馭水漣靈的目標指日可待。 故事時間則從來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坦伊說了很多所見所聞,大多是戰爭時期與戰爭後幾年遊歷各方的多采經歷。 他發現坦伊幾乎沒提到戰爭以前的事,他也沒有過問,只是隨著故事的累積,那過去的空洞顯得越來越巨大。 他能理解對方或許有什麼苦衷,卻沒辦法把心裡那小小的不安給掩蓋;對方終有一天會棄他而去,而那一天不會很遠,這個想法一直折磨著他。此刻過得愈快樂,那份不安就愈發強烈,他是不是不該再這麼依賴師父下去?像以前那樣什麼都不說不管是不是比較好? 心底有什麼東西結凍了又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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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一年過去,又是冬臨時節,那年的風雪特別大,整個水精靈族地都被壓在一片白色之下。 他呆呆地望著窗外,壓抑想要衝出門的衝動,手上的書在不知不覺之間滑落到地板上。 坦伊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來訪了。 兩個月前,方入冬的時候,對方捎來信息表示必須幫忙朋友的族祭,抽不出空來水精靈族行教,沒想到這一去就再沒其他音信。 他在書上讀過各種種族的祭典,最長的風族千年祭也不過一個月,兩個月也太久了吧…… 「唉,我看那個老師也終於受不了了,就算是英雄,也是有極限的嘛。」 「能每天笑著對待少主也是不容易啊,是小孩子卻不苟言笑,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果真是那個人的孩子,總是一臉陰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東西……」 「別說了,真可怕!」 保姆與侍女在廚房裡交頭接耳,以為他聽不見,其實他每個字句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已經盡量不去想那個最壞的可能、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怎麼樣都是── 「欸,妳不覺得好像有點太冷了嗎?」 「不會吧……哇啊!」 屋內的溫度驟降,兩人只來得及在整座房屋結凍以前逃出屋外,但那冰寒範圍仍不斷擴大,很快就波及到四周的建築,居民紛紛避走到街上。 「傳人暴走了!」 「在這樣的冬臨暴走……」 「快告訴溯月女王大人,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他果然是災禍之子!」 在風暴中心,他能聽見族人的慘叫,咬著牙想抑制在體內暴動的元素,卻是徒勞無功。他全身都在顫抖,並非是因為自己製造出的極冷,而是被發自內心的恐懼逼迫著。 他已經不想再被丟棄了,如果他終究要面對孤獨,那倒不如誰都不要接近。 冰晶開始在他身周聚合、將他包覆成一個巨大結晶,很快得他連風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在自我封閉的靜謐範圍裡,把所有情緒收束、掩埋。 結晶外,風暴的範圍沒有再擴大,但整個區域仍是生人勿近,連長年居住於寒冷地區的水精靈族都受不了。 「芙雪玲,妳這樣還要吾再相信他沒有問題嗎?」統領水精靈族的女王用嚴峻的眼神瞪著傳人的親戚,那個一直主張著傳人只是個無害的孩子的女人。 「他本來不應該會有問題的,這可不是他的錯。」芙雪玲以毫不在乎對方地位的氣勢瞪回去。 「吾無法跟妳溝通。」溯月女王回頭看向身邊的參謀:「去招集軍隊,絕對要以吾等自身的力量鎮壓,要是拖到得請火之傳人來的地步,我族將顏面盡失。」 「軍隊!?妳瘋了嗎──」 一名守衛臉色倉皇地前來秉報:「女王陛下、參謀閣下,有人闖入封鎖!」 「誰這麼不要命?」參謀望向那片冰寒,不提低溫,光是那些不斷砸下來的碎冰就能造成重傷、甚至死亡。 「是那位戰爭英雄。」 回話的人不是那守衛,卻是表情忽然亮了起來的芙雪玲,她知道自己看人的眼光並沒有失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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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結晶還未完全包覆住他,但也差不了多遠了,何況方圓數百公尺內的範圍已經淪為地獄,卻有人精準地握住了他的手。 「泠安。」那個人發出呼喊。 他睜開眼睛,透過透明的冰牆,他看見他的師父拄著刀站在狂亂之中,全身傷痕累累。 「傻孩子,出來吧。」對方臉上是一慣的笑容:「對不起回來晚了,土族的祭典久得有點誇張了呢。」 眼淚一點一滴得滑下臉頰,他想出去、也不希望自己製造的冰雪再傷害師父,卻還是害怕著對方會再離他而去,兩種矛盾的感情在他心裡交織著。 坦伊似乎讀懂了他的想法,對他搖了搖頭,然後提起刀刃破除包圍他的冰晶,這期間他的手一直被緊握著。 當破口大到足以讓他出來,坦伊馬上將他拉到自己面前,半跪下來與他平視:「讓我猜,你以為我不會回來了?」 他誠實地點頭。 「果然是傻孩子。」坦伊揉揉他的頭:「我自己也是被遺棄過的人,最明白你的感受了,怎麼會遺棄你呢?」 他疑惑地看著師父。 「是我不好,早知道會這樣就該先告訴你『我的故事』了,本來打算把好故事留到後面的。」像最初一樣,紫眸直視著他:「我答應你,只要你還把我當作是師父的一天,我都絕對不會背離你。就算不能一直待在你身邊,我也永遠都是你師父。」 「你不覺得我的力量很可怕嗎?」那一暴走,傳人強大的力量曝露無遺,連他自己都無法掌握。 「一點都不。我最尊敬、影響我最多的人就是個傳人,雖然因為對那人的承諾我不能告訴你她是誰。」坦伊舉起雙手,右手操縱著刀刃使之浮起,左手則結著點點冰晶:「你不需要害怕自己的力量,也不要管別人怎麼看。」 他明白地點點頭。 「懂了就好,我們先離開這間房子吧,得給你找個今晚能好好睡覺的地方呢。」坦伊牽起他的手,「明天我們還是要照常上課喔!」 「嗯!」他的嘴角稍稍勾起一個弧度。 那是他多年來的第一個微笑。 後記(註:本後記為幾年前剛寫完卷五時所寫)
哈哈哈虐了整集的第五集終於寫完啦,費時一年多,絕對是因為又虐壓力又大的緣故,才不是因為我都在玩遊戲呢哼哼(欠打。 這集就是一個小咲終於徹底面對自己的壓力,但也因為壓力太大差點徹底崩潰的故事(X)也是一個探求命運的故事。(O)從第一集開始風之殤就不斷在小咲耳邊唸著的命運,終於在這集裡面給了最具體的描述。許許多多的謎題也在這集裡面解開了,資訊量因為兩位永恆精靈出來解答的關係變得非常巨大,接下來就完全是泠安的回合了。 在第四章【冰雪烽火】中可以明顯看出伊潔的成長,而在後半本書裡面小咲也成長了,看著小咲從不了解自己、搞不清楚狀況的吐槽役,到現在明確知道自己應該前往何方,作為人母我感到非常欣慰。不知道有多少人從一開始就看出小咲「多愁善感」的特質呢? 這本書關於小咲還有一個非常難寫的地方,那就是小咲對薩斯那種近似初戀的情感,其實與其說是戀愛,她心理上單方面依賴薩斯的成分比較高。小咲在整趟旅程中一直處於臨界點的狀態,這之間一次又一次把她從臨界點拉回來的就是和薩斯聊天的片刻。 帝亞的暴走剝奪了她還在萌芽中的感情和精神上的支柱,一瞬間的失去帶給小咲的衝擊是非常強烈的。當她對帝亞射出箭矢時,帝亞反彈了箭矢但並沒有殺她的意思,照理來說小咲自己的箭是不可能把自己射成重傷的,畢竟在前幾集提過,所有風元素都會臣服於傳人的意志。 這代表,在那個當下,小咲自己是很想尋死的。不單是因為失去薩斯,更是因為她已經被「命運」逼得走投無路,就像她在夢裡說過,她救不了世界也被預言了死亡,活下去沒有意義。她也不會因為救不了幻界就產生躲去創界的念頭,小咲在創界活得並不快樂,要是沒有林芸她自閉會更嚴重兩百倍。 說到夢的部分,她並沒有真的夢了八年人生,就像我們明明作了兩段夢也會理所當然的接下去一樣。 啊,不知不覺開口閉口都是小咲了,她在這集終於成為主角,真是可喜可賀(誤。奇怪了書名明明是關於創界,結果開竅者從頭到尾都在打醬油,男主角的戲分只有一幕,原本要寫的東西完全OUT了哈哈。 下一集就是最後一集了,總覺得我會在後記又重復很多關於角色成長的話,這種心情就跟很多老爸老媽總是要提孩子成長點滴的情況一樣吧,不過最後一集這種意義非凡的東西廢話很多不是罪的,這集的後記打了一頁下集大概要三頁。 那就,下次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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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