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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草紀﹐給方走的母親
2009/07/21 12:38:54瀏覽545|回應1|推薦13
(一)
我對於那個死亡(雖然那個面對且幾乎擁抱德軍﹐幾乎同時死亡的悲劇性﹐應該是賺人眼淚也賺取所謂人道精神的一種取向)的收場﹐覺得極為不滿意﹐覺得是個cheap trick﹐覺得有所匱乏。當然這只是我許多偏見的其中之一﹐那種對於順其自然的結局的不信任與不以為然。他只是少不更事甚至不知道怎麼做愛的實習生﹐懂得戀但還不懂得愛﹖甚至於不懂得死﹖他後來的理解是﹕我原來 命定要有另一種死法(所以先前割腕畢竟沒死)(記得他去找護士長的二嬸婆﹐她看顧那些燒傷的德軍﹐給他們適量的嗎啡﹐每日為將死的下一個德軍病人哼一首小調。)(那些嚴重燒傷的軍人浸在油缸裡減低疼痛﹐畢竟就是等著死亡)。

他們等著等了整夜﹐等那嚴密監視的軍火列車。後來女情報員帶信來了﹐確定是某某班車(還順便教了他怎麼做愛)。那又怎麼樣﹖終歸無謂的。他終於學懂得怎麼做愛了(I am a man, I can prove it, 他老說)﹐那夜還見到純潔純情的瑪霞﹐她擁抱他跟他說愛他﹐但她是車長她隨另一列車先離去了。於是他爬上號誌臺﹐躲藏著﹐直到嚴密監視的列車經過﹐悄悄丟下定時炸彈。末了還是讓車尾的衛兵看見了。衛兵射他一槍﹐而他也射中衛兵一槍﹐兩人一同跌入壕溝。後來一大段描寫他觀察思考德國衛兵之死(他也是想念著妻子家人或戀人的吧﹖)以象征戰爭中兩方都受害的現象。那樣的結局﹐我就是不太喜歡﹐不關它怎麼地象征人道主義。

我記起中風全身癱瘓甚至不能飲食不能言語不能自主呼吸的母親﹐她可能會同意我的偏見。在實習生米洛斯學會愛的時刻﹐赫拉巴爾何其殘酷地扮演了上帝。我最後一次見到母親時﹐每次會客的一小時﹐就夠我為她唸普門品﹐為她按摩手腳﹐為她塗抹油膏。我臨走前問她﹐要不要停了洗腎﹖幾天就過去了﹐慢慢模糊昏迷﹐並不痛苦的。她眨眼回答不要﹐是還有什麼事放不下沒交代的。我沒再告訴她﹐還有什麼沒交代的不放心的﹐已然太遲了。當然我說的也是自己﹐出門已經這麼多年了﹐就不再可能與父母家人親近了。我們不需要去比擬二戰裡偷炸軍火列車的故事。米洛斯只是赫拉巴爾的一具玩偶﹐我這麼說有些矯情﹐只因為有我自己的遺憾。

(二)
隔一道籬上油漆﹐他們面對面同時並行(他向左時她必須向右﹐這是作者沒寫出的一個重要細節)﹐並行了五英哩之遠﹐也就是三個月之久。有一日他們隔著剛上了油漆的籬﹐動情了﹐初吻﹐乃有一臉的紅油漆。讀到這裡﹐我簡直迷倒﹐覺得赫拉巴爾堪稱捷克的曹雪芹。

後來瑪霞還跟他道歉不迭﹐說是跟年長的女同事學會了﹐不會再搞砸了。妳怎麼去看這樣純潔的肉體的愛戀呢﹖

我記得母親是洗衣店的店員﹐一位口齒伶俐的二戰兵員(他後來是一毛一的 警員)常送襯衣來洗﹐有時餉金用完了還賒帳﹐後來常賒﹐久了連賒與不都不怎麼分得清了。我想像她是容易受言語迷惑的﹐並不是說那個年輕兵員就有什麼迷惑年輕女孩的惡意。他們隔一道洗衣店的櫃檯﹐經常相望﹐類似於一道籬兩邊的年輕戀人。戰爭只是一個外在環境﹐戰事還在某些遠方打著﹐有時甚至也威脅到近處﹐但他們還是懂得戀﹐即使那些不懂得愛的也找得到年長的愛的老師教他們做愛。

我想像父親過世的五年間﹐母親的孤獨﹐是我可以理解但不能體知的。妳怎麼在籬這頭﹐繼續往遠處上油漆﹐但縫隙間並行的對面只是空白﹐妳向左時﹐空白也向右跟著妳行進。

我想像瑪霞在軌道遠處的車站停歇﹐甚至還可能同時在遠天看見軍火列車爆炸時滿天的火光﹐她如果細心便會注意到火光的方向也是米洛斯的方向。她不久會聽到死訊﹐情緒會類似一個遠方的孩子聽見父母親死訊那樣地無力。赫拉巴爾不寫這些下文﹐他知道我們可以想像可以理解。我們都是孩子都在遠方﹐死訊﹐都會突然來﹐有沒有爆炸聲或是火光﹐只是次要的細節。

7/21/2009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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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7/22 12:18
不忍讀完。

願大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