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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13 00:53:59瀏覽488|回應0|推薦10 | |
這個早上﹐我醒來後聽一段充滿情緒語言的朗誦﹐鋼琴聲也是披著浪漫的羊皮的。我不知道為什麼記起先前﹐就是一刻之前﹐刮鬍子的時刻﹐愣著低頭觀看水槽﹐檢視那些細細碎碎不成形的短莖﹐記得以前曾經遺憾自己蓄不來林子祥式樣的小鬍子﹐連髭鬚都是遺憾的緣由﹐可見人之虛偽無用。後來又想到﹐我那時刻的樣態﹐因為是低著頭﹐面對著鏡子的應該是頭頂﹐但是頭頂看不見鏡面﹐這個影像﹐我只能夠依憑想像。這跟我後來去健身房踩滑步機時﹐讀著百年孤寂﹐有時停下來﹐想像一個人踩著滑步機看書﹐同樣都是依賴不可靠的想像的--我並不能夠親眼站在幾尺外看著自己踩滑步機或者看書或者甚至做愛不是嗎﹖妳可以理解我此際的疑惑﹕我從來就沒有親眼見過我的頭頂﹐那是個什麼樣的真相﹐甚為可懼的﹐如果妳真在乎的話﹐不是嗎﹖
我這早的念頭是如此這般零碎跳動的﹐後來我繞回到先前(還是後來﹖)聽著的朗誦。我陰險地甚至有些毒辣地自白﹕如果再聽到飄泊這個字眼﹐我可能會嚼舌。此時﹐窗口衝進來一股六月天的寒氣﹐這是新英格蘭的荒謬﹐妳連初夏的氣溫都不能夠信任﹐還有什麼是想像以外的真相呢﹖我聞見從某處飄進來一點細微花香﹐七里香嗎﹖百里香嗎﹖噢不﹐我那刻並不跟自己爭論學名或是俗名﹐香氣也是必需純粹依賴信心的不是嗎﹖誰知道香氣是不是在七里又一尺外就淡去了﹖七里又兩尺呢﹖等等。我記得雞糯的弔鬼(對﹗就是這幾個字眼﹐沒搞鬼撒謊)﹐一枝箭永遠不可能到達箭靶那個邏輯。我突然覺得可能要窒息了﹐便又記起昨日在圖書館書架間找一本哈賽克的老舊小說﹐也是那樣在陳舊書冊之間有被空氣裡老化的粒子薰炙迷倒的樣態。我下一刻經過沙特時﹐考慮了一下後來放棄﹐嘔吐﹐還是上一架卡謬的陌生人呢﹖但立即聯想到沙特的文字我一向有一種不能夠熟悉的隔閡感覺﹐還是誠實地躲開些好。卡謬的文字是很親切的﹐但此際我仍然還是誠實地躲開好些。我必需躲開這些零碎的動機﹐我必需誠實﹐必需接受生活的固態﹐必需殺戮那些時刻浮起來淹沒我的軟性的片段﹐才有某些時候建構少許連貫性的可能。後來我也沒找到哈賽克﹐心頭倒也不失望。這一日我就那麼冷酷地心存一種殺戮的念頭﹐殺盡那些蚊蚋樣的沙特卡謬與哈賽克﹐殺盡我留小鬍子與找出一本舊筆記的零碎企圖。書架與書架之間﹐我因為落荒而逃便沒有淹死﹐這樣的道理我都不懂﹐就只能夠不動聲色地檢視斷落在洗手槽水漬之間的短小鬚莖。我抗議﹗我必需殺戮﹗ 我在健身房讀了半章小說理論﹐踩完了半小時的一節滑步機﹐膝蓋還好﹐足踝有些緊有些不靈動。我抬起頭來看見牆上電視的財經新聞﹐一個蓄了小鬍子的分析師討論著未來指向。我眼裡又浮起水槽裡那些零碎可憐的鬍鬚斷莖﹐又驚覺到自己怎麼可以如此地情緒化。殺戮﹐我必需殺戮在時間裡持續侵略的關節炎和血管硬化﹗我必需繼續讀這些我反覆讀又疾速忘記的牢啥子理論。我想起一些讀過又忘記了的小說﹐覺得簡直荒謬得有些悲哀。但我又立即感覺到陰險毒辣的心態在對面狠狠地站立瞪著我﹕悲哀是什麼玩意兒﹗悲哀是斷碎之鬚莖之附加價值或影子罷了。我此際猛踩滑步機﹐電視上一道起伏巔陂的兩百日平均線突然像大河一樣流出螢光幕洪流就淹沒我的腰身。 吉普賽人是擅長於飄泊的吧﹖不曉得是誰在耳邊這樣像風似地說了又颯疾遠去。我不知道的﹐不知道有沒有哪個吉普賽人會用這樣虛偽的詞。他們在時空的點線面游蕩﹐如果有任何浪漫的意識全都是旁觀者附加上去的(是的我的鬍鬚斷莖上的悲哀亦然如此﹐沒有什麼逃離寫實主義的機會)。馬奎思讓他們帶來煉金術有一回﹐後來帶冰塊到熱帶的沼澤叢林﹐再一回還帶來過飛行毯。馬奎思把吉普賽人當天降的魔器使用﹐這是我的第一印象。另一回﹐故事這麼流開來﹐在奇幻如同馬戲班的展示之中﹐主角的大兒子跟了吉普賽人走了(其實是跟了個瘦弱如同孩童的幼齒女子﹐哎哎﹐巨大男根的他)﹐他母親主角的妻子跟著尋啊尋的也失蹤了。這樣的事足夠傳統的﹐馬奎思就混在主角埋頭搞煉金術的昏矇荒謬裡講下去。故事﹐一旦扯開來了﹐邏輯就是一種放棄投票權並不表示放棄意見那樣的事。後來一日外頭又是人群游蕩而來﹐又是一群吉普賽人嗎﹖妻子回來了﹐帶來臨近城市開化進步的居民。蓋原先主角帶了族親友人一群﹐在荒莽間辛苦尋覓海濱多年﹐後來放棄而定居﹐始終就不知道左近原就有繁盛的城市。即此﹐他又放下煉金術﹐轉念搞他一向興致勃勃的各種商機的可能性。我這時踩完另一節半小時的滑步機﹐第一節倒步子向後踩﹐第二節正面向前踩﹐保持一種公平﹐至於公平也可能是一種假象﹐其時我並沒有多想﹐其時我聯想到的是做愛時多少也會前後參半的那種分配﹐但絕沒有基諾的箭鏃達不到箭靶的奇妙邏輯。 我後來用微波爐煮熟兩粒蛋當早餐﹐兩分鐘﹐蛋黃軟軟的沒熟透﹐再加一分鐘﹐霹啪塑膠容器爆彈開﹐過熟的碎蛋噴撒了微波爐六面(四面八方嗎﹖什麼樣的數學呢﹖)。我如果說這是個悲哀的早晨應該不為過。好吧﹐這麼用悲哀這個字眼﹐有些濫情。我們必需原諒自己有時虛弱﹐不是每時每刻都有殺戮的能力。我於是原諒悲哀﹐原諒飄泊﹐原諒盯著鬍鬚斷莖的以及懷疑頭頂樣子的和從書架間逃離的。我這個早晨是連兩粒蛋都炸碎六方的角色﹐浪漫與濫情的可能性﹐從這個谷底開始是無限大的。 6/12/2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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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