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出Sabrina的那一刻,我站在行人來去匆匆的Shafesbury Avenue上,兩年多前共事時的挫敗感再次襲上: "她憑什麼?!"

我咬牙切齒的想: 不過是英國濱海某大學已停辦的系畢業,在職場上邊拍馬屁邊踩著別人往上爬,她竟然可以從郊區的爛學校躋身市中心的銀行.......我的條件不比她差,待人處事秉持良心,為什麼她是那個擁有人人稱羨銀行工作的人?

瞬間我彷彿置身那間小得可憐的辦公室,聽著她的頤指氣使和冷嘲熱諷: "喲?! 所以我說妳傻! 幹什麼要離職呢? 走了這幾年也沒混出個啥名堂,還不如我風風光光坐在銀行裡呢!"

她抬起頭對客戶說話,我不願與她打照面,匆匆跟著人群從落地窗外走過.

我沮喪的對小包提起這件事,他不以為然的說了一句: "在銀行工作也不見得好,如果是行員,還不是跟做零售(retail)差不多!"

"可是我連一個銀行的零售工作都找不到啊! 我真的好不服氣......"

"You've got something she doesn't have -- and will never ever have -- because of her personality."

這句話讓我認真的想,究竟是怎麼樣的環境造就出像她這樣聰明機伶卻工於心計,長袖善舞卻自私自利的性格呢？如果不是成長背景和生存必須,有誰一生下來就是這個樣子？

我依稀記得她提過自己從小是父母捧在手心疼愛的獨生女,到了中學才赫然發現父親早有外遇,父母離婚後恨了父親好一段時間. 大學畢業本來要和當時男友結婚卻因故分手,一氣之下來英國念書,並且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待下去,過家鄉親朋好友羨慕的生活.

"這樣的人生或許有我所不知道的坎坷吧?!" 我想. 隻身一人在異鄉生活不容易,我也常常為了爭取自己的權益,被逼得全副武裝和人據理力爭. 也許對她而言,職場也是這樣一個戰場,為了自保,她才不得不耍些手段確保自己的地位......."

同樣是破碎家庭長大的孩子,我從小受過不少人情冷暖. 然而一路走來,總有人不吝給我溫情,讓我懂得受人涓滴湧泉以報的道理. 當了近十年孤單的獨生女,祈求弟妹的禱告一一應允,讓我體會手足的珍貴和感謝上天的賜予.....諸如此類的經歷把我變成了現在的這個人.

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什麼樣的人. 也許在人生的磨練裡,她被磨成銳利的刀鋒,而我被磨去尖銳的凌角. 我沒有Sabrina在職場競爭上的手腕,或許正因為我從來不需要像她一樣用背後捅刀的方式去爭取想要的一切. 我擁有比她更多的資源,有做不同人生規劃的餘裕,更有家人朋友的愛讓我始終不曾孤單. 這樣想,我漸漸的釋然了.

再說,如果不是她,我也許還在那個學店裡做牛做馬. 如果不是她,我不知道小包在乎的是我,而不是我的工作或是有工作與否. 如果不是她,我不會匆匆離職急著找工作而誤打誤撞的進了眼鏡公司,因而認識了許多難得的好友. 如果不是她,我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隔了一週的週五傍晚,和同事變好友的Ula碰面之前,順路到Chinatown拿中文報紙. 經過中國銀行時,隔著車水馬龍的街往落地窗裡看去,我看見鐵門拉下卻仍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裡,只有Sabrina一個人坐在同樣一張桌子後面,低著頭的瘦削身影看起來無比寂寞. 

我不禁想,她過的是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 這一路走來她快樂嗎? 會不會在這樣的時刻,感到有一些孤單呢? 我嘆了口氣 --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們都在滾滾紅塵中兜兜轉轉,多一個朋友難道不比多一個敵人好嗎?

熙來攘往的Regent Street上,Ula在人潮之中遠遠的就看到了我,纖細的臉笑起來好美好溫暖. 我快步走上前與她熱情擁抱.

我何其幸運,在職場上只遇過一個Sabrina. 更多的,是像Ula這樣關照我鼓勵我,除了同事,更可以成為一輩子朋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