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文章談到因為英國對西班牙和法國發佈隔離令,引發在兩國探親度假的英國居民瘋狂返英潮. 其實同時期隔離令罩頂的歐陸國家不只西法兩國,葡萄牙(從一開始就沒上“旅行通道的安全名單),比利時,安道爾,盧森堡與荷蘭等國也包括在內,但是因為旅客人數相對較少,所以比較沒有引起注意. 至於返英潮在法國特別明顯,主要原因是她與英國最近,是英國進出歐陸的主要門戶,有好幾種不同的交通方式連接英吉利海峽(English Channel)兩岸.

說到從英國和歐陸間的交通,大家通常會想到各家廉航如Easyjet和Ryanair,但是歐洲本地人開車全歐跑早就行之有年,很多人會開自家車跨國搬家,或是載著大量禮物回鄉探親,從伊斯坦堡開到倫敦,或是從英國開回波蘭,都時有所聞,更不用說離英國近的西歐國家了. 自從新冠疫情在歐洲蔓延開來,許多人視飛機的密閉空間為傳染溫床(雖然航空公司極力強調機上空氣經過濾網清潔,病毒不會經由空氣傳染),水/陸路這個老派的交通方式因而再度翻紅.

英吉利海峽東起北海,西至大西洋,是是歐陸最小和最淺的海洋,也是英國與歐陸之間主要的屏障. 在這段海峽當中,英法最近的距離是多佛(Dover)與卡萊(Calais)間的34公里,因此兩國之間從史前時代就有橫渡海峽的歷史(當時兩塊土地間距離更短海水更淺,據說還可以在退潮時徒步穿越),隨著時代演進,不同船隻陸續擔負兩岸客貨運的重任,直到1994年英法海底隧道通車(Channel Tunnel),才大大改變了以水路為主的交通.

說到橫渡英吉利海峽的各種船隻,就不能不提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人知道/記得,但是我個人非常偏愛,而且覺得是客船界的協和號的”氣墊船” (Hovercraft). 氣墊船第一次實驗性的橫越英吉利海峽是1959年,航程需時兩小時. 幾年後英國開始使用氣墊船提供載客服務,連繫樸資茅斯(Portsmouth)與其外海的懷特島(Isle of Wight). 之後氣墊船擴展為跨海峽航線,成為英法間最快的連結(一般航程約35分鐘) – “安妮公主號”在1995年9月14日上午10點的航班,甚至創下金氏世界紀錄最短的航程: 從多佛到卡萊只要22分鐘. (25年後的現在,同航線渡輪需時90分鐘.)

沒有親眼見過的人應該很難想像氣墊船的”尺寸”與”氣勢”: 當年橫越海峽的旗艦船隊中,最大的”安妮公主號”和”瑪格麗特公主號”有56公尺長,可以載客360人,載車50輛,下水與登陸時引起的氣流和噴濺的水花,數十公尺外都可以感受到. 然而這樣既快又酷的交通工具,終究因為高成本(使用昂貴的飛機燃油)和低載客率(票價偏高,海上有風浪坐起來不舒適,船上四個超大的螺旋槳加上風聲非常吵等等),加上海底隧道分散市場,在2000年10月正式畫下句點. (註)

20年後的現在,連通英國和歐陸間的海路客運主要有P&O Ferries, DFDS, Stena Line, Brittany Ferries幾家船公司: P&Q主打多佛到卡萊間的短程海運; DFD除了前者外還有到敦克爾克(Dunkirk)和迪耶普(Dieppe)的航線; Stena Line連接英國東南的哈威治(Harwich)和荷蘭的荷蘭角(Hoek van Holland); Brittany Ferries是法國公司,專營數個英國西南和法國西北港口間的交通,航程在3到11小時間不等; 也有英國到西班牙北部畢爾包(Bilbao)和桑坦德(Santander)的航線,需時24小時.

聽到渡輪動輒幾個小時起跳,很多人的第一個反應都是: “在船上坐這麼久很無聊吧?” 但是這些渡輪不只配備餐廳,酒吧,商店,5小時以上航線還有獨立艙房,電影院和兒童遊樂室,特定船型附小型游泳池,暑假家庭乘客多時,甚至有專人帶娛樂節目,或是慈善團體講解海洋生態和陪伴賞鯨,簡直是迷你遊輪之旅,航程一點都不漫長. 雖然大部分搭渡輪的人都是自駕,沒有車的人也可以搭(叫做”步行乘客” – Foot Passenger),而且行李不限件數也不限重,拿得動都能帶. 如果搭乘的是夜班渡輪,上船洗澡睡覺,天亮下船一路開/玩到目的地,省時也省力. 這樣的渡海方式雖然比飛行時間長,但是相對悠閒許多,從上船的那一刻就有假期的感覺.

如果怕暈船,或是覺得渡輪太耗時,另一個選擇就是海底隧道了. 說到海底隧道,台灣人最熟悉的就是倫敦來往巴黎,布魯塞爾和阿姆斯特丹(預計十月開通)的火車:”歐洲之星”,但是使用這條隧道的其實不只歐洲之星,還有貨運火車,和隧道接駁車(Eurotunnel le Shuttle). 這個路線是穿越英吉利海峽最快的方式 – 從出發到抵達只要35分鐘(其中22分鐘在隧道裡). 所謂的”接駁車”,其實是特殊設計的火車,車廂可容納一般自小客車,露營車和貨櫃車,駕駛和乘客從Check-in,過英法海關,到排隊上火車,都是在車內完成(不過上車前有空檔,還是可以停車進候車大廳裡吃東西買免稅品,跟搭一般火車和飛機差不多). 車子開進車體,依照工作人員的指示停妥熄火,人員可以下車在車廂間走動,只是車內除了簡陋的廁所外什麼都沒有,最多只能活動筋骨,看看別人的車.

無論哪種交通方式,往返英國與歐陸都不難,而歐陸國家之間,更沒有國界之分. 這也是為什麼英國對歐洲國家下”隔離令”是一件只治標不治本,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政策: 西班牙回英國要隔離,經法國回英國就沒事; 自法返英要隔離,跨個國境從德國飛也可以 – 反正歐陸這麼大,沒人知道你之前在哪裡. 8月15日起,海峽對岸最近的三個國家: 荷蘭,比利時和法國全部”榮登”隔離名單,但是那條以英吉利海峽為界的分隔線,和小學生在桌子中間畫的差不多,實質效益不大.

沸沸揚揚拖了四年的脫歐議題,在疫情爆發後幾乎銷聲匿跡. 封城期間雖然交通大減,但是英國與歐陸間的連結不曾斷過; 解封後即使有隔離令,也關不住早已習慣來往於海峽兩岸的人們. 脫歐是政治的大鬧劇,木已成舟只能繼續演下去,但是英國本就無法自絕於海峽之外,歷史地理交通的連結,和病毒無分國界的蔓延,在在證明了這一點.

雖然現在原地不動最保險,但是希望不久的將來,大家能夠(忽略脫歐這件事)再次在英國和歐陸之間頻繁往來. 如果可以的話,多花一點時間自駕或搭船,體驗不一樣的交通方式 – 沒有疫情的歐洲真的還是很值得慢慢品味的!

(註) 雖然風光不再,樸資茅斯與懷特島之間的氣墊船航線有幸被保存下來,也成了英國唯一(和世界上極少數)還能看/坐到氣墊船的機會. 如果對氣墊船的歷史和各式型號有興趣,可以上氣墊船博物館網站,或親自走一趟位於樸資茅斯附近的博物館. 上述的”安妮公主號”退役後輾轉被收留在這個位於工業區,看似廢車場的”博物館”裡,很有一種沒落皇族的淒涼. 多年前參訪時,在許多展示的氣墊船中赫然看見這艘龐然大物,熱心義工詳細解說她的歷史,並帶我們進入船艙一窺究竟. 船內空間之大令人驚訝,然而更令我震攝的是客艙內的擺設,廣告與飲料單都和她最後一次橫越海峽時一樣,像個巨大的時空膠囊,永遠停留在千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