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鄭愁予〈雨神─大屯山彙之一〉　 

水雲流過藻集的針葉林
你仰立的眼睫益覺冷峭
在兀崖上  你的髮是野生的
有看怎麼攏也攏不好的鬢
而那種款款的絲柔
耳語的回聲就能浮動得

你欲臨又欲去
是用側影伴風的人
在兀崖上  將旋起的大裙舖落
於此世界中你自趺坐
乃有著殿與宮的意味  

一、主題：本詩寫雨，實則寫女子，將雨幻化成美麗的女神。想像濛濛細雨中，一位由雨珠綴成的透明女子，仰躺在光禿禿的崖頂上，透穿她的臉，我們看見「水雲流過藻集的針葉林」以及她翹立的眼睫毛，而崖頂的野草，就是她垂下的髮。微風吹著，野草時而搖曳，所以攏好了又亂，是「怎麼攏也攏不好的鬢」。冷峭原是形容山崖，因為她是雨神，眼睫毛翹立的樣子，和山崖輝映，自然該是冷冷的、陡峭的。而這時的雨，是細細柔柔，有如她的款款風情，細雨聲是她的耳語，回聲在山谷間浮動著。而這場雨「欲臨又欲去」，下完了又來，讓人捉摸不定。最後她舖落她的大裙，側著在崖頂上趺坐起來，如ㄧ尊佛影，於是「乃有著殿與宮的意味」。旋起的大裙，應該是忽然起了一陣風，像是裙掃落葉的樣子，而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猶如肅穆的殿堂。雨仍然下著，安靜的下著。

二、結構：本詩十一行，以六＼五行分二段。第一段是起承，第二段是轉合，由靜而動而靜。 

三、音樂性：

(一) 斷句：無標點。「而那種款款的絲柔＼耳語的回聲就能浮動得」，即「耳語的回聲就能浮動得那種款款的絲柔」，一來句子太長，二來為了強調，所以先於以倒裝，再斷成二行。

(二) 用韻：十一行中，「林鬢人」、「落坐」、「的得」同韻，柔與「落坐」音近，韻腳是：ABCADC＼EADDF。

(三) 內在節奏：此詩的情緒十分柔和安靜，「旋起的大裙」是高音，旋即歸於平靜 

四、意象運用：主要意象是美麗冷峻的女子，用水雲、針葉林、冷峭兀崖、野、細雨般絲柔等去形塑她；而後她跌坐，更是神聖不可侵犯。風雨是背景意象，款款的絲柔、耳語，說明是細雨；「攏也攏不好的鬢」和「旋起的大裙舖落」是動態意象，以具體化看不見的風。

五、藝術技巧：

(一) 修辭 

1. 擬人化: 將雨擬人，有眼睫、髮、會耳語。
2. 通感摩寫: 耳語的回聲(聽覺) ；絲柔(觸覺) ；其餘均為視覺。

(二) 語言鍊字：

1. 相關：峭與翹同音，眼睫冷峭，也很翹。
2. 耳語的回聲就能「浮動」得，表示耳語有多輕，像羽毛遊絲一般。

六、結論：

美國詩人卡爾·桑德堡(Carl Sandburg, 1878 – 1967) 有一首詩〈霧〉 (Fog) ：

The fog comes
on little cat feet.

It sits looking
over harbor and city
on silent haunches
and then moves on.

霧來了

以牠輕輕的貓步 

牠蹲坐凝視

港灣與城市

牠靜靜弓著腰

然後離去

這首詩被認為是受意象派影響，但我總覺它已有超現實的味道。正如同鄭愁予這首，像夢又像幻。超現實有幅畫作，是一名美麗的女子，仰頭躺在崖上時，一頭秀髮被畫成了瀑布。這首詩總是讓我想起了那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