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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鄭愁予〈雲海居〉
2017/10/18 10:33:14瀏覽1907|回應2|推薦24

讀——鄭愁予〈雲海居〉 

雲 海 居(一)玉 山 輯 之 一

雲如小浪,步上石墀了
白鶴兒噙著泥鑪徐徐落地
金童子躬身進入:啊,銀日之穹
我仍是那麼坐著,朝謁的群峰已隱了


我不能記起你,在此高空的島上

宛如亞美達的歌聲來自一個故事
我的鬚眉已是很長很長了
老了的漁人,天擬假我浮鳧的羽衣否?

雲 海 居 (二)玉 山 輯 之 二 

戀居於此的雲朵們,想是為了愛看群山的默對——
彼此相忘地默對在風裏,雨裏,彩虹裏。

偶獨步的歌者,無計調得天籟的絃
遂縱笑在雲朵的濕潤的懷裹
遂成為雲的呼吸……漂渺地……

附記:玉山排雲山莊夜氣溫攝氏零下七度,欲有
所記,手殭不能出袖,此二首係於次歲寫
於奇萊山天池之宿後。

一、主題:

這首詩(一)以玉山自述的角度書寫風景。「我」,就是玉山,「你」也許指曾經的某位遊客,有著「亞美達的歌聲」。我發現有很多的大廈、社區或公司會取名「亞美達」,「亞美達」是亞洲又美又達的意思嗎? 若翻成Omayda,在義大利是指beautiful and sweet,不知道典故是不是這樣來的?總之,玉山老大已經很老了,在聽完眾卿的報告後,在欣賞完雲浪與金童子(金星)的歌舞後,獨自坐著想念亞美達的歌聲,他還希望老天借他一套綠頭鴨的羽衣,讓他再年輕一回吧?簡直把玉山寫的活靈活現。按,玉山乃東亞第一高峰,海拔3952公尺,是布農族世居地,布農族擅長歌舞,其〈祈禱小米豐收歌〉(Pasibutbut),以八部合音著名於世,這得拜日本音樂學者黑澤隆朝1943年在今台東縣海端鄉崁頂村的發現及採錄,1952年他將之寄交聯合國的文教組織(Unesco)且於年度大會上發表,引起國際音樂學者震驚。「亞美達的歌聲」也許就是布農族的小米歌吧?不過每年二月播種祭才會演唱Pasibutbut,他們又都居住於海拔1200公尺至1500公尺之間,也許太遙遠了,也許時間未到,玉山老大想念著呢! 

雲 海 居(二),也提到了歌者,「無計調得天籟的絃」,最後還與雲朵融合一體,成為「雲的呼吸」,真是太「無我之境」了。

二、結構:

此題分二首,(一)八行,以四四分兩段,(二)五行,以二三分兩段,都短而精簡。附記此二首係於次歲寫於奇萊山天池之宿,故為回憶之作,是順時敘的敘述方式,空間由外景到心裡描寫,物象由大到小,結構有序。

三、音樂性:

(一) 斷句。以一句完整的意思分行。但「戀居於此的雲朵們,想是為了愛看群山的默對——」,這一句相當長,鄭愁予詩句少有這麼長的。「戀居於此的雲朵們」是子句,當主詞,本來就長,加上「為了愛看群山的默對」這句受詞也很長,也已經是完整的句子了,此句或許應該縮短,或斷成兩行,如此視覺上、誦讀上較無壓迫感。

(二) 用韻:(一)八行,用了三行「了」;形成ABCADEAF。(二)五行,用了三行「一」韻,而ㄟ是ㄝ一結合韻,所以(二)是用「一」押韻,形成AABAA。

(三)  排比:「風裏,雨裏,彩虹裏。」。

(四) 類字:同一字詞隔離的使用。「遂縱笑」、「遂成為」。

(五) 內在節奏:情緒由輕快而後沉緩。「我的鬚眉已是很長很長了」,讓整首詩調性忽轉直下。

(六) 刪節號:「……漂渺地……」,使整首詩有餘音繞樑的味道。

四、意象運用:

這兩首詩的主要意象都是雲和歌聲。(一)雲兒步上山中平台,化身白鶴兒噙著泥鑪,似乎是為了向後面疑似長鬍鬚的道長覆命,金童子是黎明的金星,朝陽升起,便躬身退朝,退之前還喊了一:「啊,銀日之穹」。「朝謁的群峰已隱了」,暗示雲浪有多風湧,把群峰都遮住。下半場意象是歌聲。(二)也是先雲朵而後歌聲。擬人化的運用,使寂靜的山稜充滿樂趣。 

五、藝術技巧

(一) 修辭

  1. 擬人化: 「金童子躬身進入」、「我仍是那麼坐著」、「朝謁的群峰」、「雲朵愛看群山,將金星、玉山、群峰和雲朵擬人化。「雲如小浪,步上石墀」先擬物再擬人。
  2. 借喻: 白鶴兒是雲朵,金童子是金星,浮鳧的羽衣是漂亮的華服,均省略了喻詞與主體。
  3. 借代: 「漁人」,隱士的借體

(二) 象徵

  1. 我的鬚眉已是很長很長了」,象徵時間過去很久很久了
  2. 朝謁的群峰已隱了」,象徵大霧

(五) 語言

1.     文言的傾向:「老了的漁人,天擬假我浮鳧的羽衣否?」,作者後期的作品中,尤其是〈草生原〉之後的作品,這種文言傾向越來越重,白話中也常鑲上一、二 個古字,比如「石墀」。墀音讀 ㄔˊ,是台階上的平地。適當的運用古字與文言句型,可以使文意凝縮洗鍊。

2.     「我不能記起你」,是記不起你的意思。「無計」是無法。這樣用字,感覺上比較隱。

3.     「縱笑在雲朵的濕潤的懷裹」,濕潤二字,讓雲朵似乎可觸摸般,是通感的運用。

六、結論

阿拉伯神話童話故事中有漁人塔羅與海龜的故事。漁人因放了海龜,海龜為了報恩,載他到海底龍宮享福了好幾年,後來他想家了,海底公主於是送他一個三層寶盒。回到人間,早已過了幾十年,母親兒子都死了,他的孫子也不認識他,傷心之餘,他打開盒子的上層,裏面有二片鶴羽,打開盒子第二層,裏面冒出了白色的煙霧,刹那間,塔羅就變成了一個彎腰駝背的白髮老翁,他又打開盒子的第三層,發現裏面有鏡子,他從鏡子裏驚訝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樣,他已經變成了一個白髮蒼蒼、鬚眉很長很長的老人了。後來刮起了一陣風,把鶴羽吹到了空中,鶴羽又飄落在塔羅的背上,他立刻就變成了一隻美麗的白鶴,飛向天際。

讀鄭愁予這首詩,我想起了這個故事。從前常想從此塔羅去哪兒呢?莫非他就化身玉山?只是偶爾還會希望再年輕一回,穿上浮鳧的羽衣,在雲海裡徜徉。浮鳧是漂亮的綠頭鴨,一直是文人仕女作畫或刺繡的材料。穿上牠的羽衣,一起縱笑在雲的懷裡,這意象是否十分有趣呢?

( 創作詩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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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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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文章

傅詩予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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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18 21:29

手術刀
等級:7
留言加入好友
2017/10/18 12:16
鄭愁予是我四十多年前在香港讀書時買的第一本新詩集。開始學寫的時候也極力好模仿他的新古典,不過就仿罷了,上不了枱。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