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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15 23:06:41瀏覽600|回應0|推薦6 | |
我願意再細細地描寫一次那條返家的巷子,因為某一年之後,我將再無法踩踏在同樣的景物中間。趁著記憶雖不新鮮但尚未腐,趕緊繪出圖像以供日後指認辨識。 那條巷子正對著村裡市場,似乎也是太陽升起的方位,當島嶼南方驕陽炙曬,卻是人潮來往不絕於市。對面是一座新建好的大籃球場,現在仍不時有著年輕的孩子打著赤膊黝黑地奔跑著,如果看得深一點,還可以見到中間著網子的水泥球場跟一排低矮的矮仙丹所圍繞的健康步道。相較於周邊陳舊斑駁的紅磚建物,顯露著一股不搭調的青春氣息-我甚至懷疑其中玩樂的孩子並非村內居民。 直到現在,我才開始懷念那裡原本的樣子-一間破舊殘敗的幼稚園,(如果記憶無誤的話)。當所有人開始崇拜新潮迷信建設時,這樣棄而不用之地益發顯得刺眼。在新主義新信仰的年代,人們渴望改變,甚至近於強取豪奪地逼迫更動變化。各種建設計畫口號中,我早該預想將被拆除成平地廢墟的,將不只是那間狹小毫無人氣的幼稚園。 回到巷子,炎熱的午時把影子壓得扁扁的,化開了一攤糊在路面匐伏前行。巷子底是間紅門庭院,曾經拴著隻大黑狗,以致我不曾靠近;右側人家種芒果樹,左側房舍栽仙人掌,盡是炎熱苦旱型作物,不知哪日饑旱,猶有芒果之實仙人掌之肉可解飢渴。葉影交錯,罩不住頂上一輪毒日,行人卻未走避,早已習慣曬熟了一身銅皮鐵骨,禁不住的便不出家門,外來客如我媽便得打起陽傘一避鋒頭。 然而過了盛夏便是陰涼深秋-實際上此地不曾一日入秋。左彎拐進另一小巷內,左右兩邊仍是紅門屋舍,我不曾探究何以家戶盡為朱門(唯有對面谷奶奶家換了嶄新銀亮鋼門),也許僅求喜氣或暗藏家業發達之願。小巷走至底極狹,僅容一人過,左旁高聳芒果樹加上右鄰屋簷巧妙夾成日光天然屏障,於是極陰涼,四季舒爽,隔絕後邊塵世濁熱,我每每緩步慢行以利解暑。出了此地,便又是炎陽炙地了。 出巷子口第一家為趙家,第二戶便是爺爺家。趙家從前沒養狗(現今算來,竟也養了十多年),那狗新來年少時,見我們猶如生人,不時吠叫示警,現成老狗步入凋零之歲,竟搖尾歡迎我們。趙爺爺每坐院中,敞著大門打盹,或打赤膊或著陸軍墨緣汗衫,我始終未見時光在他身軀灑下痕跡,然而最近一次見他,才驚覺此人亦老,心中止不住的惶然。 過了趙家的門,便是我家的牆,一間原本格局方正的日式平房,強行被切割成了三四戶,我家屋後住的那些人,偶爾會有信件被新來不熟的郵差一把扔進我家院中,爺爺總看了名字後,便在傍晚散步時順手攜去,我不曾隨行,至今不知屋後那家人在哪條巷弄中。 透過不高的圍牆-我國中時便可翻身而過,還得躍遠點,不能一腳踩塌了牆內一方黑土地上所栽花草-看進去,便是我家客房及爺爺奶奶的房間,客廳在偏間,也是受了格局胡亂切割之累。黑色的屋瓦罩成一片陰影,雨時我便時常立於其下,見著瓦間雨點滴落,積水流淌腳邊,庭院裡的塵沙便這樣沖刷逝去,仿若歲月的淘洗沖積。 站在同樣朱紅色的大門前,我明白門後僅有一桿木棍撐著,伸手一扳即可入內到家,然而屋內所居的兩人已逝,此處某日也將成墟燼。扶著這門,我知道終究是回不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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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