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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不知道的一九四九年
2007/06/04 22:37:06瀏覽546|回應0|推薦8

  關於爺爺在一九四九年那場大遷徒中的故事,我其實一無所知,只能從許許多多同時發生的流離逃亡故事拚湊想像當時的場景。

  有別於絕大多數倉皇不知未來所終擁擠上船橫渡海峽的人們,爺爺是獨立駕著飛機而來的,因此逃過了如同百年前渡海先民及後續紛紛試圖偷渡逃離或起義來歸的人們被海峽底一條暗流吞噬屍骨無存的命運,也逃過了那私通共匪的船長一調頭逕往匪區航行,整船軍官盡數槍弊活埋或各式傳說中共產黨慘無人道整肅異己手法的生命終點。

  彼時政府決定遷台,一聲令下,各支部隊依所受命令各自打包遷移,據說當時唯軍官得以攜眷,士兵皆只能拋家棄子孤身隨部隊出發。其餘一般民眾有辦法者老早弄得船票渾身暗暗揹滿黃金上船離家,然而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如太平盛世時有錢便使鬼推磨地得保平安-據說那有經驗的船伕一見人上船吃水不符身形體裁,半路便會殺人奪金,抑或船隻無法負重,不是出海後沉沒便是給連人帶金推下海。而沒辦法門路者,只能無頭蒼蠅般四處打聽請託,或紛紛擠上碼頭等待船一靠岸便沒命地往上擠,這樣不守秩序現今觀點中的暴民,有被當場擊斃的也有上船後硬給扔下來的。

  活命是運氣好,死了也怨不得人,這就是那荒謬的時代。這樣一個雜亂紛沓年代中,黃泥漿和著血水戰爭片背景下,關於爺爺及奶奶的遷徒卻被描述得雲淡風輕近於不真實。

  政府決定撤退後,奶奶這一類軍官的眷屬便先一步給送走至台灣,而後爺爺輾轉由海南島駕機不知獨自或成群結夥地飛行而至,抵達這當時的復興基地後,我相信他們並未能馬上重逢,這樣一個顯而易見的揣測並未在任何長輩的記憶或言語中得到證實,我只是惶然地猜測幻想著那沒有電腦及GPRS的年代,一切資訊憑紙筆文件或相識間口耳相傳,爺爺是如何四處奔走才尋得奶奶的。

  (因為爺爺的絕口不提故鄉,我始終以為這個家族已在此地長久生存,直到日後政治開放,我才知道我們這個族群的新來乍到。後來每因氣候炎熱,我極度厭煩這南方的熱帶都市時,向父親抱怨怎麼爺爺當初不選在北方城市安身立命,可免去我們炎夏之苦,父親才幽幽地說當初奶奶是要去北邊的,結果搞反了才飛到這海島極南城市。)

  總之,爺爺平安到了這座南方島嶼,並成功與先一步抵達的奶奶會合,雖然沒有童話般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卻比當時沉沒湮滅在海底的、被共匪殘暴冷血殺害的、親人夫妻失散難尋的、仍然身在已淪陷故國山河的,要幸運得太多了。

  然而我更好奇的是處在彼時情境下一個年輕軍人的心靈狀態以及一路逃亡的細節及轉折,那些問題隨著爺爺日後的絕口不提成了謎,爺爺有生之年也不再回去故鄉,更絕少談起過去家鄉事,那時的一切竟似在爺爺的腦海中沉沒,沉船遺駭般被永遠封凍在冰冷無光的海底,散發出神祕的魅力。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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