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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25 00:38:03瀏覽1406|回應0|推薦14 | |
(圖: Coxinha de soja @ http://www.clubedacalcinha.com) 說到鹹點,應該就屬港式茶樓點心最富盛名。或許很多人不知道,遠在世界另一端的巴西,除了知名的嘉年華會,也有許多知名的鹹點。「Coxinha」就是一道在巴西相當普及的家常鹹點,在葡萄牙文中的意思是「棒棒腿」(little thigh)。 「Coxinha」的製作不困難卻繁複,尤其將雞胸肉拔成絲是一件麻煩事。外皮的製作用蒜末爆香後,加入雞高湯來煮熟麵粉與木薯粉(Cassava),將熟麵團切分包入洋蔥與雞胸肉後,用虎口塑成水滴狀(棒棒腿狀),高溫油炸成金黃色後便完成。我第一次看到「Coxinha」時,因為不懂葡萄牙文,便管它作「眼淚」(teardrop)。 「見個面吧,想跟你說說話。」早上六點二十七分,伊蓮娜傳來了簡訊。 卡蒂娜婚宴喧囂一夜後的早晨,整個世界都還沉沉地睡著。窗外的薄霧悄悄地將枯樹上掛滿了露珠,靜悄悄的街道彷彿露珠的滑落也嫌擾人。我很早就醒了,或說是沒睡下,裹著毛毯坐在窗台上,白色的油漆已略略脫落,回憶太多的地方難以成眠。 「Hiko...」回頭竟是三歲半的小包比在門邊輕聲叫我,輕聲講話的小孩好可愛。 「來,怎麼不睡呢?」我輕喚他,忘了昨晚派蒂阿姨要戴爾跟黛比把小孩留在這。 「我肚子咕嚕咕嚕...」黛比是嚴格的媽媽,昨晚八點就讓小包比上床了。 「呵,想吃什麼呢?」我將他抱在我腿上,親親他金色的頭髮。 「想吃煎餅(pancake),要很多很多奶油!」小包比把右手食指舉的高高的,奶油才是重點。 我牽著小包比的手下樓時,發覺這孩子竟然是自己換好衣服褲子才來找我的,厚厚的綠色毛襪還歪歪的套在他小小的腳上,但是襯衫的釦子一個也沒扣錯。我看著這孩子小小的腳一步一踏小心翼翼地下樓,發覺小傢伙這麼獨立。 「這樣夠嘛?」我在煎餅上擠上厚厚高高的鲜奶油。 「嗯!」小傢伙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要喝熱牛奶嘛?還是要熱巧克力?」我問。 「熱牛奶,媽媽說喝巧克力會蛀牙。」小包比鼻頭上沾了鲜奶油。 我們常用不同的形式來儲存回憶,食物就是一種常見的連結。克里斯曾經告訴過我小時候他媽媽總不讓他吃棉花糖(marshmallow),所以他常常都跟戴爾在學校偷偷買,放學時邊走邊吃,小小一包,不到路口就吃完了。直到十二歲那年媽媽過世,可以大方買來吃的時候,反而再也不想吃了。 「好香呀,是煎餅嘛?」派蒂阿姨穿著睡袍走進廚房。 「早安,派蒂阿姨,睡的好嗎?」我問 「派蒂奶奶早。」小包比抬頭問好,鼻子上的鲜奶油越來越大塊。 「早呀,孩子,早呀,寶貝(sweetheart)」派蒂阿姨親親小包比的鼻子,將鲜奶油吃掉。 「也來點煎餅?」我問,派蒂阿姨過來親親我的臉頰。 「不了,昨晚吃太飽了,我來煮點咖啡。」派蒂阿姨從櫃子拿出咖啡壺 「孩子,今天有什麼計畫?下午跟我們去Marion?」派蒂阿姨問 「看看吧,伊蓮娜等會兒來接我,陪她聊聊,可能跟幾個老同事吃飯。」我端著熱牛奶說 黛比常開玩笑的問我不知道誰才是澳洲土生土長的人,怎麼這城裡幾乎沒有不認識我的人。 「歐帕(Opa)!什麼時候在澳洲要見你這麼難,還要用搶的!」依蓮娜大叫一聲在我臉上親了兩下,巴西風格。她的葡文腔調還是很重,很好聽。(註:Opa是巴西常用驚嘆語。) 「呵,只留五天,不想弄得太忙。」我笑笑說 「上車吧!依妮格想看你,先去店裡轉一下。」依妮格是依蓮那的母親,但依蓮娜從不叫她媽媽,兩人不過差十六歲而已。 「這麼早去酒吧幹嘛?昨天喝不夠?」依蓮娜是個女強人,三十四歲自己獨資經營兩間酒吧。 「哈,不是酒吧,我的新店,賣吃的!」她一手開車一手點了支菸。 「真的假的,賣什麼?」我實在很佩服她的事業心。 「家鄉味,丟給依妮格去管,省得她閒著一直唸我,正好另外兩間酒吧也回本了。」依蓮娜向窗外吐了口煙,家鄉味是個很有意思的字眼。 「唸妳不結婚?」我也打開窗戶,一隻手擱在窗外迎著薄薄的霧氣從指縫間穿過。 「她不指望我結婚了,現在說服我生小孩!」依蓮娜將菸壓熄在車上的菸灰盒。 「哈,去跟誰生?」我轉頭問 「鬼知道?!」依蓮娜兩眼向上翻做了個鬼臉。 依蓮娜十七歲才跟依妮格移民來澳洲,據說巴西的生父家境不錯,但因為社會地位懸殊,依妮格生完孩子後跟婆家處的不是很好。依蓮娜十五歲那年,依妮格決定離婚,巴西是母系社會,離婚後小孩多半會判給母親,後來依妮格拿了筆贍養費就帶著依蓮娜移民到澳洲。 「你知道桑帝結婚了?」依蓮娜又點了第二支菸。 「嗯?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我有點訝異。 「今年三月,取了一個葡萄牙女人,好像是賣衣服的。」 「喔,是喔...」我沒說『恭喜』。 「很好呀,也總該結婚了,這樣拖也不是辦法。」依蓮娜微微笑著 「... ...」我找不到比無言更好的回應。 「他們要搬回葡萄牙,下星期。」依蓮娜吸了一大口菸就將整支菸熄掉,將車轉進停車場。 桑帝是依蓮娜剛出社會時交的男朋友,也是依蓮娜最認真的一段感情。轟轟烈烈呀,依蓮娜愛的很深很濃、愛的沒有明天,但卻心甘情願。兩個人五年的感情在桑帝回葡萄牙參加一場婚禮後就完全變了調;一句「我對妳沒有婚姻的憧憬」就將這段感情判了死刑。依蓮娜在家關了兩天才傳了通簡訊跟我說「分手了!」。她開了紅酒跟我坐在客廳地上平靜地聊了一夜,直到隔天清晨才狠狠的大哭一場。 這幾年來,依蓮娜跟桑帝還是保持著密切的關係,見面時總是打情罵俏的,不認識的人總以為他們是對情侶;或是說,桑帝在她心裡的位置沒有改變,也是她不願改變。 「啊!孩子呀!!」依妮格用葡萄牙文大聲地喊我。 「我親愛的依格妮!」我向前抱住矮矮小小的依妮格,親了親她的臉頰 「我可憐的孩子,怎麼這麼瘦?!」依妮格妮抱住我的臉說。 「呵呵,沒有瘦,我是老了。」我看著依蓮娜笑笑的說。依妮格不太說英文,我跟她是用西班牙文的,她的西班牙文不標準,但是我總可以聽的懂。 「胡說,你還這麼小!」依妮格竟用了這個字眼,十足把我當孩子。 「好啦!給不給人進來呀,冷死了。」依蓮娜邊走進店裡邊喊著。 這窄窄的店門口走進去竟意外的寬敞,刷白的四面牆上掛著幾幅小小的宗教畫,簡簡單單的,收銀抬後方還有一尊聖母瑪莉亞,真有一股身在巴西的感覺。星期六早上不過十點而已,居然也可以有一半的位置坐滿。 「嗯!我聞到Coxinha的味道呀!」我對依妮格說 「好孩子,我才正在做呢!」依妮格一臉驕傲 「跟她說教會員工怎麼做,每天來這看看就好了,結果每天她最早到、最晚走!」依蓮娜抱怨著。 我拿著一顆熱呼呼水滴狀的Coxinha和依蓮娜走到後院,依蓮娜拉開木門,又點了根菸。 「好懷念Coxinha呀,竟然開起店了呢!」我咬了一口黏黏又彈牙的麵皮 「嗯,倫敦有得吃嘛?」依蓮娜回頭問我 「Holborn那一帶有家聽說有,叫『Kennards』的,但在倫敦不特別想吃。」我說 「回澳洲就會想吃?」依蓮娜側身靠在門上 「嗯,因為倫敦沒有依妮格吧!」我開玩笑說 「哼...」依蓮娜戲謔地笑了一聲 「你覺得我是個很自我的人嗎?」依蓮娜望著陰陰的天空說 「我覺得妳很有自信」我抽了一張面紙擦擦油油的手指。 「要是我不要老是一副愛逞強無所謂的樣子,說不定桑帝跟我會一直走下去?」依蓮娜看著我說。 很多時候,太過誠實的分手理由反而會留下更多的無解。我聽過很多次類似「我對妳沒有感覺了」的分手理由;提分手的一方總可以講的很坦然,但一句話卻狠狠地在對方臉上摑了令人不知所措的一巴掌,重到讓人要花些時間清醒過來,等到清醒時無奈對方早已無情地進化到「我們可以當好朋友」的階段,就像一盤精心安排好的局。 「所以妳要為桑帝做一個沒有自我的女人?」我走向依蓮娜,在她腳邊坐下。 「我想我不會;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依蓮娜說 「或許桑帝只是找了個適合他的女人。」我說,拔了根牆縫的枯草。 「嗯?你是說?」依蓮娜坐了下來 「或許大部分的人在人生路上找到的不見得是最愛的人,而是最適合自己的人。」我說 「... ... 」依蓮娜的的眼角滾滾地滑下了淚水 我想她找到了她要的答案。 「明天走嗎?」依蓮娜牽著我的手 「嗯,明天中午走。」我說 「想帶些什麼嗎?」依蓮娜問 「不了...」我搖搖頭 「我什麼也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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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