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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之歌丨諾言
2024/11/02 11:22:31瀏覽215|回應0|推薦4

常言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今天故事裡的王卻真心為他的臣子擔憂,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這位臣子又為何會贏得君王如此重視呢?一起來看看吧。

圖片為作者使用AI生成

花園的水池邊,我獨自信步。

冷峻的月光,好像一層薄紗,覆蓋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輕輕打在我的臉上,我的肩上。兩肩格外沉重,不是因為肩負的月光,卻是因為心裡懷著一個人——一個叫但以理的異鄉人。

如果要用一句話描述他,便是:如水一般沉靜的人。他給我的感受像水一般沉靜,深邃,令人捉摸不透。但他又是那麼透明,清澈見底。雖然他是從猶大國俘虜來的奴隸,卻一點不像這池中的水;他更像是宏大奔湧的烏萊河水,寬闊廣袤。你走在它身邊,呼吸著它散發的水汽,感受著沁人心脾的清涼,不知不覺就隨著它走了許久許久。當你發現自己的腳底完全被它浸濕的時候,已經晚了。

十幾年的政治和戰場生涯之中,我從來沒有為任何一個臣子的離去,而感到心痛。或許我有那麼一絲惋惜,但也是轉瞬即逝。但是今夜,我為什麼空洞到感覺彷彿一條河在我眼前不見了?只剩下一條傷口般的深溝和腐臭的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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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起來,這還只能怪我自己,聽信了幾個臣子的謊言。

前幾日,他們來到我面前,要求給禁令蓋玉璽的時候,謊稱國內所有欽差、總督、總長、謀士和巡撫一致同意:設置一條三十日內不允許任何人向我以外的神祈禱的禁令,違者將被扔到獅子坑中。那時候我就應該想到的,我的總長但以理絕對不可能同意這樣的禁令。他曾經告訴過我,自己被擄到巴比倫時,就是他還年少的時候,就開始一日三次面向耶路撒冷的方向,對著自己列祖的神祈禱。他曾經告訴過我,作為猶大人,是絕對不會向列祖以外的神跪拜祈禱的。為此,他三個同族的朋友甚至險些在火窯中搭上了性命。

我當時就應該想到的,應該想到......

我沿路抓住一把草,奮力扯斷它們,用最大的力氣把它們撒向黑暗......

「等著吧......我大利烏王,以自己的名譽起誓:總有一天,你們都要為我的愛臣陪葬!……」

想要整你們,實在太容易了。

臣子們總是以為,我不知道他們私底下的小動作。其實我只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在帝王複雜的權術平衡中,留著有把柄的人,才能晚上睡得踏實。我見過太多的人:有人是為了囤積財富而活,有人是為了爭得權力而活,有人為了放縱揮霍、聲色犬馬......但也有人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和人民而活。但以理不同於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他呢,只為了自己列祖的神而活。

當我剛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說實話,我的第一反應是鄙夷。我所拜的神,都要為我服務,無論是幫我打勝仗,還是幫我延綿子嗣,還是幫助國家有豐厚的收成,如果他們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到,我還拜個什麼勁兒?但以理的神,在我看來,是失敗的。祂沒有幫助猶大人免於滅國的慘劇,自己聖殿中的器皿都被敵國擄掠。如果是我,早就改拜別神了。

然而,我無法越過一個事實:但以理是我見過的,最忠誠、清廉,又才華橫溢的臣子。他不會為了私人利益而貪污或拉幫結派;他不會為了權力而對我阿諛奉承,好幾次他都說了我需要聽到,但是一般人說會掉腦袋的話。 在權力泥沼的深宮之中,但以理的存在,過於乾淨。

我當時是怎麼決定留下他的?……

不記得了......但我不後悔。或許可以說,如果我剿滅巴比倫王室和他們親信的時候,連帶但以理一起殺了,我如今才真的悔青了腸子......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他,迦勒底王伯沙撒的頭顱滾在我腳下的血泊中,我用他濺血衣袍的一角擦了擦刀。抬頭時,看到一位身穿紫袍,頸項戴金鏈,氣質尊貴的白髮老者,不同於四周賓客們的驚恐顫抖,他鎮定地看著我。見與我的視線交匯,便深深作揖後說,自己今晚剛剛為伯沙撒預言,他的國將會分裂,歸於瑪代人和波斯人。他說自己因為這個預言被列為國中第三的掌權者,但自己其實已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參與朝政。我的手下用刀抵著幾個賓客的脖子,很快證實了老者的話。他又說,自己是從猶大國被俘虜的但以理,願意順從新王當政,因為這是神的旨意。

我仰天大笑:果然,這是神的旨意嗎?無論是哪一位神,真的要謝謝祂了。

我又對但以理說,作為獎勵,無論他想要什麼,可以求我。

但以理說,他不要金銀,也不要權力,只要救一個人的性命,不知我是否願意。

我說,我以為他會要自己政敵的頭顱......「說吧,你要救誰不死?」

他說,請下令存留迦勒底王太后的性命。

我笑了,一個女人?我聽說,她結過至少兩次婚?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姿色......能讓一個老人不要權力要美人呢?……況且她這個年紀,也生不出兒子了吧?……我聽見自己周圍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但以理沒有笑。

等周圍安靜下來,他再次向我鞠躬請求說,自己只不過是個要入土的耄耋老人,惟願在死前安頓好自己的恩人,也算是對得起迦勒底王祖父多年的賞識。

我說:「好吧,就照你所求,給你成了吧。」隨即命令手下清剿迦勒底王室的時候,善待他們的太后,並安撫各國俘虜。我又看了一眼但以理,他深深拜了我一拜,眼睛在通堂明晃晃的燭光之中,分明閃爍著些許淚光。忽然,一個思緒彷彿飛燕掠過我的頭腦:自己老的時候,是不是也會變得這麼感性?

隨後因為忙著清剿餘孽和許多繁雜的宮中事務,我暫時把但以理忘了。

想到這裡,我已從皇室偌大的花園中繞了出來。抬手一聞,皺眉,一鼻子草腥味。我得回寢室洗洗。

……

午夜已過,宮裡照樣燈火輝煌,宮侍們都沒有敢打盹。他們比平日更加小心,伺候我洗手的時候,沒一個吭聲,也沒有人問我是否像平日一樣,睡前要樂師助眠。

侍從呈上夜宵的時候,我嚴厲地推掉了。又吩咐他們今晚把宮裡所有的食物都拿走。現在,但以理正孤獨地被留在用我玉璽加封的坑洞當中,他會不會餓?夜露寒重,他會不會冷?他還活著嗎?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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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想......

也不願意想,饑餓的獅子們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可我仍有那麼一絲絲僥倖,一點點盼望,或許他的神可以再救他一次?

最初啟用但以理的時候,他最令我反感的,就是把他的神常常掛在嘴邊。我譏笑他說,別人的神是住在神殿裡,他的神是天天跟著他。他笑笑說,王的誇讚他心領了。

我之所以讓但以理擔當哲士,是和那位兩次守寡的王太后長談之後。她說了許多有關但以理的故事,給尼布甲尼撒王譯夢,預言他七年重病失智之類,我一開始不信。

我說,尼布甲尼撒王的這位臣子果真如此神通,為什麼他還會被王的兒子和孫子冷落?

她只淡淡地說,千里馬還需要伯樂,王何不親自試試看?畢竟,他預言了巴比倫國會落於瑪代人和波斯人之手,當晚就應驗了,不是嗎?

我沒有說話。

第二天,我就讓但以理暫且擔任了一個能面見我的官職。

他是惟一不用法術觀兆的術士。更具體地說,他每次觀兆,都不用工具和占卜的技巧,乃是用禱告的方式和自己的神直接對話。兆頭應驗的時候,他都不喜形於色,乃是一副惶恐卑微的樣子,說這都是至高神對他的憐憫。次數多了,我鄙夷的態度漸漸轉為敬重,畢竟這樣的人才,歷史上都罕見,而且對我當政極為有用......

……

「Baruch HaShem Adonai……Baruch HaShem Adonai……」

是誰?是誰在用他的家鄉話唱歌?

「侍衛!」

「在!」

「去外面看看,是誰在唱歌。」

「是!」侍衛立刻跑了出去。

一會兒,他回來通報說:「啟稟陛下,外面沒有人。」

「你看仔細了?真的沒有人?」

「是的,陛下!醜時剛過,整個皇宮宵禁,除了侍衛沒有人醒著。」

「我分明聽到,有人用猶大人的方言唱歌......你再去看看。」

「是!」

許久之後,侍衛又回來了,說用自己的頭保證,沒有看到任何人。

我不甘地點點頭,揮手示意他下去。

我現在最想聽到的,就是有一次和但以理一同出行,他坐在馬背上,用溫潤男低音唱的家鄉民謠。我聽不懂他的歌,因為我不懂希伯來語。但那蒼涼的歌聲裡,透露著亡國的悲愴和那麼一絲未滅的......希望。

我說,當了這麼久的亡國奴,還有心情唱歌?他卻回答說:

「陛下,火燒乾柴的時候,還會發出噼啪的叫聲呢......我這一身如同乾柴的老骨頭,也沒有少經過火一般的試煉......」

我被他逗樂了,說他的歌比噼啪叫好聽多了,希望他多唱一些。我又問他,巴比倫王尼布甲尼撒當政的那四十多年裡,忠心和勤懇給他留下了多少好處?

「除了取我自己的基本需用,其他的都捐給了我們族人當中的窮人......和會堂。」

我再次大笑,說自己沒有見過像他這麼聰明的傻瓜。

「陛下,您覺得我和其他臣子有何不同?」

我故作生氣地說,除了不會說謊、不會拍馬屁、不會受賄外......勤奮到讓我頭疼。

「您覺得我為什麼會這麼勤奮?」

我笑笑說,除了學問聰明太大,以至於瘋癲,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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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做一切事,不是給人做的,而是從心裡為天上的主做的。祂是至高的上帝,卻在人間掌權......您的權柄也出於祂。」

我若有所思地說,你的忠心看似是給了尼布甲尼撒王,實際卻是給了天上那位。

「您說的是,在我眼裡,尼布甲尼撒王也是天上那位的僕人。我無論對他忠心,還是對您忠心,都是對天上那位的忠心。」

我問,祂既然有你說的遮天權柄,為什麼沒有保護自己的子民免於戰火蹂躪?

「至高者除了良善、全能,還是公義的......我父輩和本族人沒有守約,敬拜列國的偶像,離棄我們列祖的神,就是離棄至高者,因而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祂充滿憐憫,讓我們在被擄之地蒙恩......就像父親管教自己親生的兒子,卻從不因兒子個性上的缺陷而離棄他......」

我點點頭,詫異自己心裡居然有一絲羡慕:羡慕被管教,羨慕這種不離不棄......據我所知,猶大人在各國各城裡都是精英。比起但以理的神,我的神更像是術士手裡的占卜工具,不稱心或者用完後,就丟了;他的神,更像是一位慈愛又充滿智慧的父親。

「陛下,您也可以向耶路撒冷聖殿的方向禱告,至高者必定垂聽。」

我?禱告?我噗嗤一聲笑了。我不依靠任何神,我只依靠手中的刀。聽說但以理每天再忙,也要三次向舊國首都的方向禱告,我好奇地問他都祈禱些什麼?

「有許多事情需要禱告......比如,為我們的城,求平安。」

我訝異到差點從馬背上跌下來。我們的城?但以理向來都把敵國的城當成自己的城來看待嗎?朝著本國首都的方向,為敵國的城求平安?這是什麼邏輯?

「因為至高者借著先知耶利米說過,要我們無論被擄到哪裡,都要為所在的城求平安。祂,不單是猶大人的神,也是列國的主宰。祂希望天下萬民都認識祂的名,敬畏祂,像以色列人敬畏祂一樣。所以就算您現在不需要......就算您不是猶大人,如果有一天您願意謙卑自己,向以色列的神祈禱,只要誠心,就必蒙垂聽。」

想到這裡,我驀然從禦床上跳起來,反正也一整夜沒合眼了。

寂靜與黑暗當中,我環顧周圍,確認沒有人看到我......我仔細想了想耶路撒冷的方向,於是走到窗前,雙膝跪地,我不敢打開窗戶......又愣神了一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良久之後,我嘫嚅著壓低了聲音說:

「……但以理的神啊!如果現在你能聽見,你若能做什麼,我大利烏王求你,救救你的僕人......救救你忠心的僕人但以理吧......」

雖然四周圍黑暗,我還是感覺到自己的臉突然發燒了,直紅到脖子根和耳朵......

……

我從跪著的姿勢回到床上不久之後,天色就發亮了。

於是我顧不得更衣和洗漱,立刻召了幾個貼身侍衛,和我一同奔向獅子坑。

臨近坑邊,我想到但以理的忠心無過,想到他對我真誠勝似朋友的情感,便聽到自己忍不住在洞口的哀聲呼喚:

「永生神的僕人但以理啊!你所常事奉的神,救你脫離獅子了嗎?」

說完了,我停了一下。有那麼一瞬,我感覺自己十分愚蠢。

然而出乎意料,有個熟悉的聲音從漆黑的深洞裡傳來:

「願王萬歲!我的神差遣使者,封住獅子的口,叫獅子不傷我;因我在神面前無辜,我在王面前也沒有做過任何傷害您和您利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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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愣了一刻,隨後仰頭大笑:「哈哈哈!極好,極好!你,找些繩子和布片,快把但以理給我弄上來!慢一點,不要磕著碰著。」

我的侍衛一通手忙腳亂,可算是把我的愛臣從獅子坑底救了上來。

「愛卿受苦了!……讓我看看......」我讓但以理舉起胳膊原地轉了一圈,又擔心地擼起他的袖子和褲腿,驚喜地發現他身上竟然連一個小擦傷、一塊淤青都沒有!

歡喜了一陣之後,我賞但以理禦酒壓驚,又命令兩個侍衛護送他回家休息,並特許他隨意休假三日。

回到寢室,我一邊被僕人侍候著更衣洗漱,一邊急速傳召了侍衛長:

「傳我急令,今日立時逮捕總長、總督......及其妻室、兒女......罪名是:構陷國家忠臣,欺辱王室。沒收個人財產,歸入國庫。罪人全部投入獅子坑中......現在速速查辦,不可耽擱!」

「是,陛下!」

……

「侍衛長!」

「臣在!」

「那件事情怎麼樣了?」

「啟稟陛下,罪人已悉數伏法。守衛通報說,他們還沒有到獅子坑底,獅子就跳起來抓住他們,結果繩子被扯下去,罪人們都跌落坑底,粉身碎骨。現在估計被吃得只剩下骨頭了。」

「很好!按照這個公文,傳我旨意,給住在全地各方、各國、各族的人。」

公文如下:

「願你們大享平安!現在我降旨,我所統轄全國的人民,都要在但以理的神面前戰兢畏懼。因為他是活神,永遠長存,他的國度永不敗壞,他的權柄永存無極!他庇護,搭救,在天上地下施行神蹟奇事,救了但以理脫離獅子的口。」

……

直到今日,我仍不確定,到底是不是以色列的神聽了我微弱的禱告......這已經不重要了。就像那一夜我聽到的歌,是誰唱的,還是我因精神極度憂慮,而產生的幻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經順著但以理的引導,一步步走入祂恩典的洋海中,從腳踝,到膝蓋,再到半腰和脖子,直到完全淹沒......我完全在祂的裡面,祂也浸透了我的骨髓肺腑......


註解:

[1]大利烏王(有些翻譯版本作「大流士王」)年間,「獅子坑事件」發生的時候,被迦勒底人稱為「伯提沙撒」的但以理,大約九十三歲左右。

[2]迦勒底王伯沙撒(Belshazzar),是尼布甲尼撒二世(Nebuchadnezzar II)的女兒尼托克裡斯(Nitocris)的兒子,即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外孫子。尼布甲尼撒王二世(就是把但以理那一代人虜去巴比倫的那一位)去世後,他的兒子以未米羅達(Evil-merodach)在政變中被弒,殺他的人是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女婿、尼托克裡斯的丈夫涅裡格利沙爾(Neriglissar)。涅裡格利沙爾執政4年自然死亡,他的兒子短暫執政後被那波尼德(Nabonidus)謀害。那波尼德娶了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女兒尼托克裡斯(就是涅裡格利沙爾死後留下的寡婦)。他們的兒子就是迦勒底王伯沙撒。迦勒底王伯沙撒與自己的父親同時當政為王,位居全國第二,因此他賜給但以理位居第三的賞賜。舉薦但以理的王太后就是尼布甲尼撒王的女兒尼托克里斯。

[3]丑時:半夜一點到三點。

-END-

作者簡介

諾言

80後的小尾巴。本科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經濟系,碩士南加利福尼亞大學公共健康專業。曾出版英文靈修書一冊《Silent Voices》(亞馬遜有售)。立志成為以文字和圖畫為材的時代文化建築師。喜歡大自然,興起時寫詩寫歌。最大的夢想是:只為一個拿撒勒的猶太人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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