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人生故事的轉捩點在哪裡呢？少年人阿卜杜自認為是個敬虔的猶太人，直到一天，會堂裡來了一位從未見過的夫子；阿卜杜透過他，遇見了某種真實。

陽光透過會堂的窗櫺斜斜地照進來，形成了一個光柱，將一室的幽暗分割出來。

年輕的阿卜杜如往常一樣坐在會堂一角，看著光柱裡浮動的塵埃，耳邊不斷傳來拉比流暢的，沒有停頓，也沒有起伏的讀經聲音。今天拉比讀經的時間有點長，他在讀哪卷書？阿卜杜努力地想要集中精力，聽清拉比在讀些什麼，可是他的思緒總是隨著那柱光線飄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很藍，幾朵白雲自由自在地飄蕩在天際，真是一個美好的安息日早晨。

Synagogue，Natan Szpigel

剛才來會堂的路上，看見一圈人，圍著幾個穿著外袍的長老和祭司。十天前，幾個加利利人去耶路撒冷獻祭，與當地人發生衝突，將污穢了的祭物帶入聖殿中。這事在猶太人中引起軒然大波，引發了騷亂。祭司們認為用污穢的祭物獻祭，是大逆不道之事。彼拉多派羅馬官兵平亂，殺了這幾個加利利人。祭司們和眾人激烈地議論這件事，說耶和華神降罪，取了這幾人的性命。

忽然一個聲音不急不緩地從人群中傳來，「你們以為這些加利利人比眾加利利人更有罪，所以受這害嗎？」

聞聲，大家都轉過頭，想看看誰敢質疑祭司的話。祭司長老們也停下討論，一起看向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這人身穿一件粗麻布長衣，腰間繫一條麻繩為腰帶，腳上一雙涼鞋，沒有外袍，顯然不是尊貴人。他旁邊的幾位也是同樣的穿著，身上還有一股魚腥味，像是打魚的。只見這人神情坦然，眼睛直視臉色明顯不悅的祭司和長老，沒有絲毫慌亂和懼怕。

其中一個祭司似乎認識他，對他說：

「怎麼又是你？拿撒勒人耶穌，你倒說說，這幾個加利利人為什麼會死？難道不是因為他們的罪嗎？」

被稱為耶穌的男人，看著他，又望了望眾人，仍舊不急不緩地說，「我告訴你們，你們若不悔改，都要如此滅亡。」

斬釘截鐵的語氣，令眾人一愣，一時間竟沒有人能說一句話。耶穌又看了一圈眾人，繼續道，「還記得從前西羅亞樓倒塌了，壓死十八個人，你們以為那些人比一切住在耶路撒冷的人更有罪嗎？」

說到這兒，祭司們反應過來，急切地說，「你怎麼能用西羅亞樓壓死的人與我們相比？他們用聖殿的錢，用聖物去修建樓房，被神懲罰，他們是罪人！」

「他們並不比你們更有罪，你們若不悔改，都要如此滅亡。」說完，不顧眾人的憤怒和不解，耶穌離開眾人走了。

耶穌是誰？年紀不大，說話卻如此有權柄，甚至連祭司都無法反駁。

「你們若不悔改，都要如此滅亡。」阿卜杜想著他說的話，心中有些觸動，卻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我們亞伯拉罕的子孫，是耶和華神的選民，遵守摩西的律法，也會滅亡嗎？」

阿卜杜繼續往會堂走。會堂前的空地上照舊人潮湧動，祈禱、吆喝、呵斥聲，夾雜著牛羊的叫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很是嘈雜熱鬧。門口和走廊下擠滿了各樣瞎眼、瘸腿和駝背的人。每個安息日他們都會盡力籌集錢物來到會堂，想通過祭司獻上禱告，使他們的罪得到赦免，病得到醫治。

這種情形太過平常，大家都見慣不驚了。阿卜杜也跟隨著祭司和會眾，沒有絲毫猶豫和停留，直接進入了會堂，把一切聲音都隔絕在門外。

Christ in a Sinagogue，Nikolai Ge

拉比的聲音再次傳來，阿卜杜拉回思緒。終於聽清楚他讀的經文了，是《彌迦書》——「世人哪，耶和華已指示你何為善。他向你所要的是什麼呢？只要你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你的神同行。」

聚會結束，阿卜杜來到會堂門口，正想和往常一樣，找人聊聊天，卻看到那個叫耶穌的人，周圍又圍著一群人。阿卜杜不由得走過去，只聽耶穌說：「一個人有一棵無花果樹，栽在園子裡。他來到樹前找果子，卻找不著。你們說，這人會如何做呢？」

一個小孩子大聲回答：「砍掉，再種一棵結果子的。」

大家都被這孩子的勇氣和稚嫩的聲音逗笑了。耶穌看著這孩子，也笑了。

「是的。他就對管園的說：『看哪，我這三年，來到這無花果樹前找果子，竟找不著，把它砍了吧，何必白佔地土呢？』管園的又說：『主啊，今年且留著，等我周圍掘開土，加上糞。以後若結果子便罷，不然再把它砍了。』」

正說著，突然後面傳來一聲呵斥：「你這婦人，都十八年了，耶和華神若要赦免你，早就醫治你了。你快離開吧。」

大家轉過頭，看見一個拄著拐杖，佝僂著背的婦人站在祭司面前，嘴裏不停地叨念著「我有罪了，我有罪了」。

阿卜杜知道這婦人。十八年前，她丈夫和長子同時死於一場意外，婦人就被惡鬼纏上，瘋了。聽說她丈夫生前做過一些不誠實的事，所以眾人認為這是神的責罰。這婦人自此以後，腰就直不起來了，嘴裏只說一句話「我有罪」。

多年來，每個安息日她都會來會堂，求祭司向神禱告，可是她的腰卻越來越彎，佝僂得越發嚴重了。眾人看見她，從最開始的指指點點，到後來有些同情不忍，再到現在，已經是麻木無感了。

祭司不耐煩地說完話，就繞過她，離開了。婦人繼續往前走去，嘴裏仍然念著「我有罪」。

眾人又轉回頭，繼續他們各自的事情，各種聲音又陸續響起來。顯然這一幕大家已經習以為常了。

有人對耶穌說了這婦人的事。聽完，耶穌沒有說話。他沉默地環視了一圈，高聲對婦人喊道：「婦人，你要得醫治嗎？」

婦人聽見，停下腳步，遲緩地轉過身來，艱難地抬起頭，好像要尋找說話的人。周圍都安靜了，大家再次停下手中的事，看了過來。

婦人看向耶穌，見耶穌也望著她，她的臉上有些困惑，但還是慢慢地走到耶穌面前。

耶穌蹲下身，專注地看著婦人的眼睛，溫柔地對她道：「女人，你脫離這病了。」

Jesus with the Sick Woman，Juan Rodriguez Juarez

於是眾人看見耶穌站起來，把兩隻手放在婦人的肩膀上，扶著婦人慢慢直起身子。耶穌微笑著，看著這女人渾濁的眼睛逐漸發出光采，睜得大大的。

婦人仰望著耶穌，嘴巴張成圓形，口裡不斷地發出「噢——噢——」顫抖的聲音。婦人又用手摸了摸後腰，動了動，再抬起頭看向湛藍的天空。兩行淚水順著她乾癟的臉龐，無聲地淌落。

然後婦人「撲通」一聲，跪在耶穌面前，大聲喊出：「主啊，讚美我的神啊！你當受人敬畏！」

阿卜杜在一旁都看呆了，聽著周圍人不斷發出「嘖嘖」的驚歎聲。他竟然親眼目睹這婦人一眨眼的工夫就直起了腰，真是不可思議。這耶穌是誰？竟有這樣的權柄和能力。

阿卜杜轉頭看向耶穌，想要再看清楚他的樣子。可突然管會堂的跑了過來，衝耶穌喊道：「你是誰？竟然敢在安息日治病？」

耶穌沒有回答他，可人群中有人說話了：「我們親眼看見這個佝僂了十八年的婦人得醫治了，這個能力一定是從神來的。」

他的話，引起很多人的附和，眾人紛紛表示，這是神蹟，一定是神在這人身上彰顯能力。管會堂的見眾口一詞，怕鬧出事來，只好氣憤地對眾人說：「有六日應當做工，那六日之內，可以來求醫，在安息日卻不可。這是從摩西傳下來的律法。」

耶穌走到管會堂的人面前說：「假冒為善的人哪，難道你們各人在安息日不解開槽上的牛驢，牽去飲嗎？」

然後又對眾人說：「神用六日創造，不是賜福給第七日，定為聖日嗎？這日來到祂面前的人，不該得到賜福嗎？況且這女人本是亞伯拉罕的後裔，被撒但捆綁了這十八年，不當在安息日解開她的綁嗎？」

耶穌的話，令管會堂的啞口無言，也令眾人驚奇。阿卜杜正在思索他說的話，又聽見耶穌繼續說：「你們今天在會堂裡聽到的經文是什麼？神要的是什麼？你們知道你們的牛驢要水喝，卻看不見這婦人的需要嗎？」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彷彿當頭棒喝，砸得阿卜杜的腦子靈光一閃，把今天聽到的話串連在一起。

原來耶穌說的悔改就是今天拉比讀到的經文，要有真正憐憫的心腸。若沒有結出生命的果子，會與罪人一樣滅亡。

阿卜杜自認為誠實正直，每週按時去會堂，背誦經文，遵守律法，他是一個好人，是一個敬虔的猶太人。可今天的所見所聞，卻令他震驚。

他的內心有真正的憐憫嗎？他的內心真的比那些必死的罪人乾淨嗎？阿卜杜彷彿又看到了那束照出塵埃的光，那光也照射進了他心靈的最深處。

阿卜杜心事重重地往回走，他覺得今天遇到的這個耶穌不簡單，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他想他應該去認識這個叫耶穌的人。

後來，阿卜杜再沒有見過耶穌。

然而，直到老邁，阿卜杜仍然能清晰地講述那一天的每個細節。因為那一天得到醫治的，不僅僅是那個婦人，還有阿卜杜，也是在那一天，開始了他真正與神同行的日子。

-END-

作者簡介

如鹿

1999年與丈夫移民加拿大，有一子一女，現居多倫多。參與教會服事多年。2021年開始參加創文網路課程，學習寫作，還是文字事奉路上的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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