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祖犯罪後，要面對完全陌生的世界，更嚴酷的是內心的荊棘叢生。已經擁有了彼此，孩子為什麼要出生呢？羔羊之死是為了遮羞，還是為了生命呢？

01 失落和迷茫

他們低著頭捂著臉，腳好像踩在了海綿上，又好像踩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身上裹著神親自為他們穿上的皮衣，風吹在心中，猶如刀子撕裂在寒號鳥身上一般，天空的烏鴉也發出令人厭惡的叫聲。

伊甸園注視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他們不敢回頭，從此不再是鳥語花香，而是荊棘蒺藜。日頭也一改以往的溫柔，腳踏之地盡都是他們的，卻又一無所有。

「我們要去哪裡？」她有氣無力地問。

「我也不知道。」他自言自語般回答，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切，連意識都不存在了，唯獨還剩下一個軀體。

「我們將來怎麼辦？你是不是特別埋怨我？」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上帝不公平。」

「你在想什麼？」

「想神對我們說的話。」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現在我實在有點累，還有點渴。」

「你先坐下休息一會兒，我去找一找吃的。」

「你這麼走，我一個人感到有點害怕。」

他現在也一樣，最好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他怕自己也撐不了多久。

「我們再堅持一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這個世界有安全的地方嗎？」她問。

「我不知道，上帝可能沒有完全拋棄我們。」他說。

「我錯了，但你還在賭氣抱怨。」

「我沒有，只是......好了，先找個地方再說。」

The Expulsion of Adam and Eve from Paradise，John Martin

他不知道能否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還是先找一個地方，然後叫它合適呢？身體勞累，在哪裡躺下，哪裡就算是合適的地方。他不打算繼續遊蕩下去，只要有個差不多的地方就可以。

他們在一棵小樹前停下，樹上的果實可以緩解一下饑渴。他摘下果實放在她手上，她望著他不敢吃。他放到嘴裡咬下去，舌頭卻是一陣苦澀。他馬上吐出去，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快速地搖著頭，又連續吐了幾口。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苦澀。

她更是不敢去嚐，「怎麼了？」

「非常痛苦的味道，舌頭好像麻了一樣，全身都很不舒服。」

「會不會？」她羞愧地沒有往下說。

但他搖了搖頭說：「應該沒有事，我再試一下。」

他用舌頭舔了一下，還好沒有剛才那麼苦。他咬下一點，舌頭有點苦，但還能忍受，還有一點酸。雖比不上甜，但比苦好多了，口腔裡面開始分泌唾液。

他很快就吃完了，上下牙齒好像不受控制地碰了幾下，儘管口腔裡面充滿酸澀，但身體感覺好多了。

她擠了一下眼睛，學他的樣子輕輕咬了一小口，牙齒有點顫抖。舌頭和整個味蕾都告訴她，讓它離開。她抿住了嘴，咽了一口唾沫，牙齒不敢粉碎它。她鼻子一酸，望著他，祈求該怎麼辦？

他拿起一整顆果實，張大嘴「砰」的一聲，大口大口嚼起來，嘴巴、鼻子和眼睛全部擠到了一起。他看著她，她也跟著嚼了起來。

他們接下來面臨的困難或許比想像的還要大。他還沒有開始體驗勞苦，就已經嚐到了何為苦？痛苦交織著悔恨，但他卻品嚐到神沒有遺棄他們，樹上的果子雖然苦澀，但依然是神的恩典，至少他現在不再絕望。

最難的不是眼下，而是自己不敢去面對，他知道他們從此真的開始勞苦度日。他不只要學會生活技能，還要學會堅強。他很聰明，他的受造本來就獨一無二，儘管罪玷污了他。

他們互相偎依靠在樹上，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她問：「我們曾經丟失的東西還能回來嗎？」

「你能具體描述一下嗎？」

「歡樂、滿足和無憂無慮的日子。」

「除非我們能重返伊甸園，但這不可能，我們只能求神給我們活下去的勇氣和能力。」

「神可能不會賜福給我們，神現在還生我們的氣。我既想遇到神，又不敢見到神。」

「我們違反了神的命令，但神還是給了我們新的命令。」

「我對新的命令有些害怕，我生產兒女必多受苦楚。我必戀慕你，你必管轄我。我既感到恐懼，又感到非常孤獨。我擔心你隨時離開我，或者你命令我離開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嘆了一口氣，「我聽從你的話，吃了神所吩咐不可吃的那樹上的果子，並且得到應有的懲罰，我確實因此抱怨你；但現在不是談抱怨的時候，何況抱怨也解決不了眼下的問題。我們現在不僅需要食物，還需要一個可以休息的場所。」

他接著說：「神說你要懷胎，而我必終身勞苦，才能從地裡得吃的。你現在不只是女人，也叫夏娃。」

「這意味著什麼？」

「雖然艱難，甚至不知道怎麼辦，但卻意味著生命。你知道生命從哪裡開始嗎？」

「當然是上帝創造了生命。」

「所以，既然有生命的延續，也就意味著神的保守和同在，上帝並沒有離開我們。」

「但我現在看不見，你看到了嗎？」

「我和你一樣，我們禱告或許神就會出現。」

「我感覺好像有什麼蟲子叮我，晚上我們怎麼辦？我心裡總感覺有點不安全。」

「神不會讓我們消失，否則在伊甸園這事就發生了。」

「別說了，我想忘掉那裡發生羔羊之死的慘狀，我們身上還圍著它們的皮呢？我累得幾乎忘了，我們圍著羊皮有點熱，但又不願意脫掉，因為沒有它我們更害怕。這算不算上帝為我們做的最後一件事呢？」

「不管怎麼說，附近的果子應該夠我們幾天食用了。過了今晚我們或許就有辦法了。」

Expulsion from the Garden of Eden，Thomas Cole

日頭開始漸漸西沉，雲彩好像被點著了火，在無家可歸的人心中燃燒起來。現在他覺得上帝為他造一個女人，並非只是犯罪後的累贅。那人獨居不好，他自己也曾體驗過慢慢長夜，如今他更需要夏娃陪他度過黑夜。

四圍漸漸多了許多動物的嘈雜聲，像是為他們奏演一曲恐懼的交響樂。他們依偎得更緊，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驅走內心的懼怕。披在身上的羊皮被緊緊地裹著，他們渴望溫暖，不敢躺下，擔心第二天能否醒來。

很多時候，人失去後就會慢慢學會珍惜，這還算為時不晚。他的身體很累，但他現在則願意成為她的守夜人。

02 掙扎和痛苦

他擔心因為自己的罪，上帝可能聽不到他的祈禱，也可能聽見後不再應許。他以為只要汗流浹背就一定會有收穫，但他心裡更清楚，如果上帝不降下雨露，他所有的汗水就會化為泡影。難道一切就要結束了嗎？他想到「你吃的日子必定死」，身上不禁顫抖了一下，仿彿又重新看到伊甸園那隻羔羊慘死的景象。

他以為羔羊之死可能是為了遮蓋他的羞恥，也可能是為了警告他死亡的意義。他從來沒有如此心靈饑渴，但卻如此渴望地活著。那渴望彷彿剛播下去的種子。種子在地裡孕育著生命，雖然暫時看不見，但神的護理卻在其中。

神曾眷顧他獨自一人，為他造一個配偶，如今神依然要在他妻子的身上顯明祂的愛。夏娃懷孕後，他心裡好像被重新點起了希望，必死之人竟然能孕育出新的生命。一粒種子如果不掉在地裡死了，就結不出許多的顆粒。地裡的禾苗好像也知道了夏娃懷孕的消息，開始努力地生長。

但很快，他的心就被壓上一塊大石頭，他不知道新孕育出來的生命如何，甚至不知道如何養育自己和妻子，地裡的荊棘雜草好像故意和他作對。生活如此混亂，妻子懷孕可能不是一個好時機，難道這也是上帝的懲罰嗎？他後悔沒有遵守上帝的命令，他以為只要極力克制不再去犯任何罪，盡力去遵行神的話語，就可以重返故鄉。

「為什麼我們會感到羞恥呢？」耶和華神將各樣走獸，和空中各樣飛鳥都帶到他面前，他並不羞恥，神不可能喜悅祭物，神愛他並賜給他智慧。「我到底哪裡做錯了？神如果不給我妻子，或許我現在不用如此痛苦掙扎？」他又開始覺得自己獨居都比現在要好得多；妻子不但沒有幫助他，反而懷孕，使他更棘手。如果是一個人，他現在會感到更孤獨，他不知道為什麼內心如此糾結。「上帝怎麼知道我獨居不好呢？我獨居至少不會離開伊甸園，妻子會不會再犯錯呢？」

「我還不知道出生的孩子怎麼樣。他出生後能自己生活嗎？神會不會將我們出生的孩子接回伊甸園？犯罪的是我們，又不是他。按理說他不應該和我們一樣遭此懲罰，孩子是無辜的。但我們不犯罪還需要孩子嗎？在那裡我們生活了很久，也沒有覺得需要一個孩子。我以前從來沒有覺得有一個孩子就會完美，但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孩子，或許需要更多的孩子。」

「孩子的意義是什麼？為什麼神要讓她多多加增懷胎的苦楚呢？如果是懲罰，就不應該讓她懷胎。如果是恩典，就不應該多多加增苦楚。犯罪的人還能有恩典嗎？懷胎不一定是恩典，只是我想多了。」

「自從妻子有身孕後，我就覺得自己的生命有了價值。我的心情更多的時候是因為妻子而改變，妻子懷胎未必是一件好事。如果有安慰，可能只是對妻子有安慰，對我則是一種負擔。」

03 禱告和讚美

「夏娃的肚子越來越大，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妻子能不能挺過生產之痛？我能幫上什麼？好像啥也幫不了，真不知道怎麼辦好！好像只能祈禱，但神能否聽見？」

「神啊！我為自己犯的罪已經承受了您的刑罰，每日汗流浹背才能勉強糊口。妻子懷胎以來，我內心也是備受煎熬。但無論如何求你讓我妻子平安，讓孩子平安，我不能失去他們。從前我能面對面和您講話，如今我不知道您能否聽見，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也不知道如何辦。求您垂聽應允我。」

「神有沒有聽見我不知道，但內心確實少了一些躁動。」對於亞當來說，相信神肯定不是一種心靈安慰或寄託，畢竟他經歷過神。禱告之後，他的心確實平靜了一些，儘管在妻子生產的事上，他依然看似無能為力。

Adam drawing up Thistles，Joakim Skovgaard

妻子臉上痛苦的表情和汗珠交織在一起，一切比想像的還要艱難。好在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並不太長，神或許真的憐憫了他們。孩子的哭聲劃破了天空，好像生命的凱歌重新被奏響。直到這一刻，亞當或許才意識到，這不是完全的懲罰，而是懲罰中帶著極大的恩典。他好像也領悟到一些生命的意義，羔羊的犧牲或許不只是為他們遮羞，而是為了生命本身。必死之人竟然能孕育出新的生命，神看重的是生命。

看著剛出生的可憐小傢伙，亞當一直以來的困惑也得到了一絲答案。這個幼小的生命更需要他，他自己也感受到這是他的責任。不論日子如何，他沒有任何理由放棄。生命的寶貴唯有自己參與其中，否則永遠無法體會，這其中的喜悅很難用語言表達。唯有此刻，他方覺得生命不可思議。妻子雙眼滿含淚水，無法掩飾內心的喜悅，好像一路走來所經歷的懲罰，在此全部釋然了。他們即便擁有所有廣闊的天地，都不如此刻的幸福更真實。

亞當想到起初的祈禱，他不由自主地說了一聲「我感謝您」。

「孩子的出生使我們得了安慰，我們就叫他該隱吧！我們竟然真的擁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要和我們在一起。」亞當對夏娃說。

這可能是他們離開伊甸園後最開心的一天，喜悅如果不能向人分享，內心難免會有一些失落。亞當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神啊，您何等奇妙！生命何等奇妙！我為人父，妻為人母，從前不曾有，如今有盼望。天地萬物都聽我述說奇妙，神啊，天使也在為我奏樂！」

天空中傳出聲音，「你終於相信我了。」

亞當俯伏在地面，「是您嗎？我以為您不在這裡，我以為您只是在伊甸園裡。神啊，為什麼我看不見您？為什麼我一直聽不到您的回答？我知道我犯了罪，我還能回到伊甸園嗎？」

「你難道不知道天地萬物都由我造？你看不見是因為你的罪，聽不見是因為你不信。將來必有新天新地，你和你的後裔要居住其中，但你要信耶和華獨一的神。」

「後裔，您指的是該隱嗎？這是格外的恩典嗎？」

「他如果信，必然進入新天新地。」

「我如何才能讓他信呢？他不像我從前見過您。」

「跟他述說我奇妙的作為，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你們不是生來就在外面糊口度日，乃是因為罪。用信心的眼睛看我。」

God Judging Adam，William Blake

亞當問妻子：「你剛才聽到神對我說的話沒有？」

「我以為你在自言自語。自從咱們出來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看到神。你不是說神不會出來，只能在伊甸園嗎？」

「我聽到了神的聲音，我以為再也看不見神了。我們需要信心，神是天地萬物的創造者，祂無處不在。是我們錯了，該隱是神的恩典，他將來要去新天新地。」

「我如何能像你一樣聽到神對我說話呢？」

「相信神就在我們中間。」

「我們一直相信，但為什麼神沒有出現呢？」

「我們只是相信有神，但我們錯以為出來之後神就不在了，或者即便有神，也和我們沒有關係了。我們過於相信眼睛所能看見的，但神說有罪的人不能看見他。我和你一樣，將神縮小了。」

「我們已經為自己的罪承擔了後果，為什麼還是不能看見神？甚至一直都沒有聽到神的聲音？我們出來之後也呼喊過，但沒有任何效果。」

「我們一直用自己的眼光看問題，以為看見才能證明神還在；但一直沒有意識到我們罪的問題。從前，我們從來沒有懷疑過神，但看不見之後我和你一樣，充滿了各種困惑，甚至覺得你懷胎生下該隱都是懲罰。」

「雖然我知道神在懲罰我們，但自從懷胎後，我就認為神還是有恩典給我們。我只是認為神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對我們了，也認為神不可能出伊甸園。」

「神無所不在，在外面和裡面的區別應該就是看不見和看見，之所以如此不是因為懲罰，而應該是因為罪本身。或者說，我們已經是罪人了。」

「我不想要罪人這個身份，我們已經為自己的罪付上了代價，神如果真的有恩典，就應該恢復我們原來的身份，而不是讓我們帶著罪人的身份在外面生活。我也想知道該隱的身份是什麼？你下次幫我問問神。 我想親自問神這個問題，神您在嗎？」

亞當遮住妻子的嘴，「千萬別讓神聽見了。我琢磨一下祂何時出現的，我幫你問吧。該隱出生前我做了一個真心的祈禱，或者說那是不知道如何辦時最後的救命稻草。後來你和該隱都安全，我由衷地讚美了神，神的聲音就出現了。」

「那我們就禱告和讚美，說不定神聽到後再次向你或者向我們顯現。」

04 信心和盼望

「神啊，感謝您終於向我顯現！雖然我不知道將來的日子如何，但我心裡卻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這麼長時間以來，各種恐懼不斷侵蝕我。我相信您存在，但我從未意識到您其實一直與我們同在，我以為您不再管我們了。我意識不到自己的罪，埋怨常常充滿我的心。求神向我顯現，我有很多困惑需要解答。」

亞當帶領妻子又做了一個禱告。他們期待神聲音的顯現，然而沒有任何回應。「難道我上次聽到的是幻覺嗎？神為什麼要折磨我們呢？」亞當說。

「神是不是還在責備我呢？你真的聽到神的聲音嗎？」夏娃問。

「不知道，可能我們的信心不夠，還是哪裡搞錯了？」亞當回答。

Adam and Eve after the Expulsion from Paradise，Paolo Veronese

「我依然愛你們，你們為什麼一定要看見和聽見呢？」

「神啊，是您的聲音嗎？夏娃你聽見了嗎？」

「是的，是我的聲音。」

夏娃回答說：「我也聽見了。」

「神啊！我們看不見您，但如果連您的聲音也聽不到，我們就無法確認您在還是不在。」

「不是看見，也不是聽見。」

「那我們如何確信您的同在呢？」

「我一直在你們中間，只是你們看不見聽不見，你們需要信心的眼睛和耳朵。」

「我們很難理解和明白，我們需要像從前一樣隨時隨處看見您，和您交流。我們有很多困難需要您親自幫助解決。」

夏娃問道：「該隱剛出生，他會像我們一樣是罪人嗎？ 我們已經為我們的罪受到懲罰，為什麼我們還是罪不離身呢？」

「我造你們的時候給你們自由，你們卻濫用自由。」

「神您知道我們會犯罪嗎？如果知道，為什麼還要造我們呢？」

「你們有了該隱，開心還是不開心？」

「開心多於不開心。」

「你們希望該隱將來如何？」

「希望他不要像我們如此受苦，好像不太可能。」

神說：「我和你們的想法一樣，我也不希望你們受苦，你們受造原本也不是為了受苦。」

亞當好像稍微明白了一點，對妻子說：「神對我們的心意和我們對該隱的心意一樣，但不知道將來該隱如何？我們都希望該隱好，但也有可能不好。我們不好，並非神的初衷，是不是這樣？」

夏娃非常著急地問：「那我們怎麼辦呢？我不希望該隱將來不好。神您還在嗎？我們當如何辦呢？」

「凡事相信交托，要有盼望。」

-END-

作者簡介

老魏

籍貫山西，現居東北，喜歡打球和讀書，已婚並有一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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