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休息會是罪嗎？在一次疲勞駕駛事故之後，作者開始查考關於休息的問題。作為勤奮和沒有休息習慣的華夏子民之一，以色列的上帝規定的休息頻率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洛杉磯的週六清晨，空氣格外涼爽。橙黃色的朝陽鋪滿了街道，加增了幾分西海岸獨有的慵懶。已經連續五天早上四點起床的我，正駕車駛往清晨六點半的一個聚會處。眼皮仍然因為週五晚上加班晚歸而打架，我真希望有一種藥，可以起到咖啡的作用而不上癮。就在一刹那，我的意識中斷了......

「砰！」

我追尾了。明明在紅燈的時候踩了剎車，但是因為意識中斷了一秒，踩著剎車的腳鬆了。我的銀灰色本田「親」上了前面暗紅色小轎車的尾巴。好在我們當時都在等紅燈，所以沒有人受傷，也沒有交通阻塞，可謂有驚無險。我愧疚地一直不停地和前面的車主道歉，一邊交換了車險信息。

那天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勤奮」可能給周圍人帶來多大的傷害。

以前一直聽母親講一些「恐怖故事」，但我一直沒有太放在心上。比如，某個丈夫晚上開長途，因為疲勞駕駛，和大貨車追尾當場斃命，留下妻子一人和兩個孩子。如此這般，我都以為她太過緊張。哪有那麼容易出交通事故？可我完全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當時每週工作43—46小時，再加上通勤時間每天兩小時，一共53—56小時。而且我還在聚會的地方有很多服事，累計每週至少工作63—70小時。週日一般是我最忙的一天。勤奮如我，能有什麼罪過呢？

我不知不覺中，犯了沒有休息的罪。

什麼？不休息怎麼會是罪？

打開聖經，發現以色列人被擄去巴比倫70年，就是因為他們沒有遵守摩西律法，讓土地每七年得到一年的休息。因此，他們離開自己故土的時間，剛剛好是為土地補上以前沒有安息的年歲。想到以往都是任由自己忙碌到身體崩潰，才因病不得不躺在床上休息......不熟悉歷史（包括自身歷史）的人，註定要重複它。沒有給自己生命留白的人，好似故意在死神的眼前，挑釁般地反覆橫跳......

於是細讀摩西律法，發現上帝不單命令人休息，而且土地要休息，牲畜要休息，甚至居住在本地的外來打工人也要休息！此外，安息日並不是唯一強制休息的時段：「月朔」類似於安息日，就是每個月的第一日，需要休息。每隔六年，到第七年稱為「安息年」，需要休息。每七七四十九年之後，第五十年稱為「禧年」，要休息，還要放棄討債、回歸故土等。哦，別忘了一年三次最大的節期！逾越節、五旬節、住棚節，都要休息......作為標榜勤奮和沒有休息習慣的華夏子民之一，以色列的神讓人休息的頻率真是讓我大跌眼鏡。

我第一次去以色列旅遊的時候，曾詢問當地的猶太導遊，這個國家從1948年建國到如今不到一百年，居然奇蹟般迅速成為中東最發達的國家之一，是因為人民很勤奮嗎？導遊說不是。他說，work hard，不如work smart（「努力地工作」不如「聰明地工作」）。研究顯示，人腦在休息放鬆的時候，產生的腦波會激發潛在的創造力。猶太人一年中有那麼多「無所事事」的休閒日子，他們當中有那麼多發明家和藝術家也就不奇怪了！原來生命的留白，可以產生更大的生產力。

雖然聖經說「你們要休息，要知道我是神」，但我的肉體總是在應該休息的時候，蠢蠢欲動。還有幾本沒有看的書，還有幾部沒有追完的劇，眼鏡的度數不斷升高，想讀的書和想追的劇卻越來越多......直到無意間翻到了一句話：「我兒，還有一層，你當受勸戒：著書多，沒有窮盡；讀書多，身體疲倦。」（傳道書12：12）我恍然大悟：原來求知也要留白啊！

細細思想，我一直無法給自己的生命留白，是否和貪心也有關？首先，眼目的情慾讓我無法知足：「陰間和滅亡永不滿足，人的眼目也是如此。」（箴言27：20）其次，今生的驕傲也在煽動著我：為了在別人面前標榜「勤奮」和「刻苦努力」，我下意識地進入了「內卷」模式。殊不知，這完全是涸澤而漁，殺雞取卵......順著肉體的衝動，賺得世界的掌聲，失了自己的生命。

所有人都知道「過勞」對生命是有殺傷力的，但有時我隱隱擔心，自己會不會「錯過」一本書，「錯過」一部劇，「錯過」一次升職加薪的機會......如果我今天不勤奮不努力（拒絕安息），明天會不會被時代淘汰，成為那些被迫躺平的「全職兒女」？其實我沒敢大聲說出來的話是：「比起上帝的智慧，我更依靠自己的小聰明和我小腦瓜裡面噼啪直響的小算盤。我不信，順服上帝命令，在祂裡面安息的祝福，會遠遠大於我勞心費神的籌謀！」

沒有安息，根源是不信！

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時候，上帝第一次把安息日賜給他們。而且安息日前一天賜給他們雙倍食物，保證他們可以不工作而有飯吃。然而以色列人在安息日的時候，仍然去曠野尋找食物，果然如上帝所說，他們一無所獲。於是上帝發怒，因他們屢屢用不信的眼光和態度，對待慈愛信實的神。最終，整整一代人（除了約書亞和迦勒）因為不信，死在了曠野，沒有進入應許之地。

以色利人作為神的長子從埃及出來，我們也要從奴隸的思維中解放出來。「奴隸」的思維是，我的主人是殘酷不仁的，如果我不拼死拼活地工作，就無法生存。奴隸的價值，在於工作時所產生的價值。不工作的奴隸，就沒有價值；沒有價值的奴隸，形同死亡。但「兒子」的思維是，我的父親是一家之主，就算我變成殘廢，我的父親因為愛，仍然會供養我。我的父親愛我，永遠不會拋棄我。兒子的價值，在於父親的愛。不工作的兒子，對父親來說，仍然是無價之寶。兒子不工作的時候，因為他身上有父親的血液和形象，他仍然是有價值的。我們接受主基督的人，因信成為上帝的兒女，「就是神的後嗣，和基督同作後嗣。」（羅馬書8：17）我們不再是沒有家、沒有名分的奴隸和孤兒——我們是天父寶愛的孩子。

如今因為相信祂愛我，而且祂的智慧比我的算計更精明，我開始有意識地在自己的掛歷上面留白。故意空出一些天，有時候甚至一兩週，在日程表上面留白，而沒有任何內疚、糾結，或者不安的感覺。

給生命留白之後，我發現地球仍然在轉，那些「需要」我的事工還在照常運行。而且給手機「放假」之後，也沒有人注意到，我在群裡面的留言越來越少了。

生活節奏慢下來之後，發現匆忙狀態下的我，是永遠無法發現美的。所有認真逛博物館的人，無論在畫作還是雕塑面前，都要駐足，然後慢慢地欣賞。從來沒有看到一個人極速掠過每個展品，而能夠捕捉到畫作裡面人物的頭髮、衣著、配飾裡的驚人細節，或者是人物雕塑眉宇間深藏的強烈情感。如果父母沒有停下來——欣賞自己的孩子，夫妻沒有停下來——欣賞自己的配偶，學生沒有停下來——欣賞他們生活的自然環境......我們失去的不是所謂廉價無用的「花鳥魚蟲」，我們真正失去的是自己的靈魂啊！

那麼，讓我們給自己每天留白，每月留白，每年留白——為生命留白！

-END-

作者簡介

諾言

80後的小尾巴。本科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經濟系，碩士南加利福尼亞大學公共健康專業。曾出版英文靈修書一冊《Silent Voices》（亞馬遜有售）。立志成為以文字和圖畫為材的時代文化建築師。喜歡大自然，興起時寫詩寫歌。最大的夢想是：只為一個拿撒勒的猶太人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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