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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弗是神經病丨溪君
2023/11/27 11:02:28瀏覽905|回應0|推薦1

被霸凌強姦,一生淒苦的主人公,死前最後一句都在說「我弗是神經病!」她認為她是誰?她真正的身份是什麼?

楔子

本市早報新聞一則:

今日凌晨,我市安康精神疾病醫院發生一起疑似醫療事故。患者女,50餘歲,長期患有五級精神分裂症,經搶救無效死亡。相關部門正調查事故原因。

本報記者A報導


以前聽說過一個有點神經兮兮的說法:人在臨死前的一瞬間,會把一生像放電影一樣回顧一遍。以前是真是假我不知道;直到這件事發生在我身上,我才知道這是真的!

下面我所記述的正是我在那獨特的瞬間裡(也可能是幾分鐘)看到的一生回憶的閃回。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神經病?你說你人都快死了,怎麼可能還會寫下這些文字呢?

是啊,我的身體此刻正倒在冰冷的醫院地板上,絲毫動彈不得,更別提要拿筆在紙上寫字了......這其中的原因我也說不上來......

我出生在20世紀60年代的中國江南農村,是家裡的小女兒,上面有四個姐姐,五個哥哥。父親既能幹,又精明,是全村唯一在縣城念過中學的,對我們的文化教育特別上心。他年輕的時候正值國民政府當權,因著在村裡頗有威望,被政府任命為保長,權力不大,卻有點實用。

那時候家裡要蓋新房,按照上頭的規定,不讓蓋佔地面積超過200平的木樓房。也不知道我父親用了什麼手段,隔天大早十幾個工人就拿了工具來造房子,村子裡沒有一個人出來反對。新房蓋好,是兩層八間的聯排房,足夠哥哥們拿來用作婚房。

常聽我母親說起,那時候周圍鄰居多住低矮潮濕的草房,看到我們的房子,眼紅嫉妒得不行,不時會從他們口中說出句酸得不得了的話,「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小時候,聽父母輩講他們那時候全家人的生活,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是倒也不用像很多家庭那樣忍饑挨餓。

在新舊政權更替的動蕩時節,我的父親奇蹟般地安然無恙,在數次政治運動中都能倖免於難。但是不幸的是,他好不容易躲過了文革,卻沒能躲過疾病帶來的死亡。

因為父親去世,家道中落,原本我無憂無慮的讀書年月戛然而止。那時人民公社制度漸漸消散,國家開始改革開放。四個哥哥各自出走,尋找謀生之道,他們當中有繼續務農的、做小本生意的、辦廠的、跑去東北當兵的;姐姐們則陸陸續續嫁作人婦。家裡面只剩下我、大哥和母親三個人生活在一起,八間屋子變得冷冷清清。

大哥因為人太老實憨厚,總被相親的女方騙,幾次下來對女人失去信任,索性一個人照料母親過活。大哥一輩子打光棍,在母親去世後,更顯孤獨。他臨死前的那段日子,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除了我和三姐去照料一些,沒有其他人去看望他。他去世後,幾個兄弟商量,為省一份小幾萬的公墓錢,去求村政府讓大哥可以跟父母葬在一起。

真是應了村裡人說的「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我在十六七歲的時候,開始去工廠上班。好多人見了我都覺得我長得像電視裡的倪萍,惹來了不少男人的戲弄,女人的嫉妒。我厭惡他們那樣子對待我,經常做被人欺負的噩夢。村裡時不時就會有人上門給我說媒,母親會替我篩選過濾。

那天陽光明媚,我穿著一件新買的白色連衣裙去上班。

「穿成這樣子,你是要去拍電影伐?」我最不喜歡的胖頭女人對我冷嘲熱諷。

我斜著眼看胖頭女人,撇過頭,不想搭理她,往車間方向走。

「小妹妹,衣服真好看,要不要阿嫂給你介紹相好呀?」天天跟他男人打架的老女人沖我叫嚷。

我想繼續往前走,一隻皮膚黝黑又粗糙的大手拉扯住我的衣袖,那是個經常下田幹農活的女人。

「做什麼?」我委屈又生氣地喊道。

「我喜歡你這套連衣裙,摸摸看。」

好幾個中年婦女跟清朝殭屍一樣,衝我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對我評頭論足,在我身上各種摩擦、拉扯。我原來整潔的連衣裙一下子變得皺巴巴,黃一塊黑一塊,在她們的亂拉亂扯中,「噗」的一聲,一隻衣袖被撕裂了。我心裡難過地哭了起來。這群女人還不甘休,這個欺負我的隊伍,甚至還加入了幾個男人,在我身上亂摸亂推。

有人實在看不下去,就把廠長叫了過來,這群人才作罷散去;只留下我一個人衣冠不整,一把鼻涕一把淚,又哭又喊地坐在地上。

從那之後,用他們醫生的話說,我的神志開始不清,精神狀態開始不正常,時不時胡言亂語。別人都覺得我得神經病了。

其實我沒有,我不是神經病,是那些壞人害我。

如果沒有那件讓我痛苦一輩子的壞事情的話,到某年某月,我說不定也會像我幾個姐姐那樣,成為別人的妻子、母親,順利地過我以後的生活。

那是一個陰雲密佈、天起涼風的夜晚,我想不起我為什麼會在村裡的路上,可能是白天去了誰家。回家的土路泥濘,坑坑窪窪。走著走著,我感覺身後有人跟著我。拐到弄堂裡,路旁桂花樹的葉子被風刮著,發出細碎的聲音。

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怕得要死。我停下腳步,仔細分辨,在身後不遠處,分明聽見了隨之而停下的腳步聲!我發瘋般地舞動雙腿,飛跑了起來,後面的黑影也更明顯地跑了起來。

就在那一刹那,我的一隻手臂被一隻粗大手掌像枷鎖一樣扣住了。身後一個惡鬼一般的沉重黑影撲向我、吞噬我,我摔倒在地,大聲哭喊,一頓拳腳砸在我身上。黑影把我拖拽到旁邊的草堆旁,我仍舊死命掙扎、叫嚷,無論我怎麼大聲喊「救命啊!救命啊!」,整個村子都死寂得跟荒野似的。

或許事發地是在村邊的山路上?我絲毫分辨不清那個黑影是熟人還是陌生人?主一定記得!員警也找過我,可是我記得亂七八糟,跟他們說的也是亂七八糟;他們多半當我是神經病了,想揪出那個殺千刀的罪犯也無從下手了。

自從那件事以後,我的精神更加恍惚起來,特別是一到晚上,心裡就發毛,總覺得有壞人要來害我。我總想著自殺,不然就是把那個壞人給殺了。他們開始責駡我,說我講各種亂七八糟的胡話,比以前更多。

家裡人,包括母親,看著我的肚子一天一天長起來,覺得我讓他們蒙大羞了。母親天天以淚洗面,不斷地詛天咒我,各種難聽的話都經過我的耳朵,動不動就打我踢我,一直到她信主後才不那樣對我。家裡自然再也沒有上門來說媒的了。

我再沒有什麼念想,行屍走肉般度日,活著的唯一期盼就是把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雖然全世界的人都說他是孽種,但我拼了命也要把他生下來。那時候,我連最基本的吃飯喝水,都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

那是一個大正午,我剛吃完午飯,家裡來了兩個穿白大褂的粗壯婦女,她們是在計生辦幹活的。一開始,她們說要帶我去計生辦檢查檢查。我的直覺很敏感,她們肯定不會那麼好心。

「我不去!」我沖她們大聲嚷嚷,還沖她們丟飯碗。

飯碗摔碎在地,幾粒白色米飯躺在黑色泥地上,蒼蠅嗡嗡地飛來飛去。她們氣壞了,上前對我強行拖拉,我像牲畜一樣被她們架著,硬生生拖拽到計生辦,然後她們......她們拿著一根很長很長的針,對準我的那個地方插了進去......

主啊!那是我一生最可怕的記憶......主啊!主啊!我的下面流了很多血,她們用臉盆接著......還沒成形的胎兒就這樣被取了出來......血淋淋......殘缺得嚇死人......面目全非......我的孩子成了一團壞死的肉堆!肉團!鮮紅鮮紅的......可憐!太可憐了!全天下頂可憐了!那模樣比被車輪碾死的小貓小狗還可怕......主啊!我多麼想聽到他可以叫我一聲「媽媽」!主啊!我的心!我的五臟六腑!我全身的器官都四分五裂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我肚子裡的孩子就這樣被殺死了。我活著的唯一指望沒有了。我不再是人家的女兒,我也當不了人家的母親。無家可歸,也無路可走,我披著頭,散著髮,光著腳,衣服越來越破爛,變成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神經病,不分東南西北,到處遊蕩。

「神經病!神經病!」當意識還算清醒的時候,我還能聽到耳邊不時傳來的孩童的嘲笑聲。都是些挨槍子的畜生爹媽生出來的小畜生!

「我弗是神經病!」我仰起臉衝著天,哭喊著,抄起地上的小石子沖那些小畜生扔去。

他們邊逃邊繼續叫喊:「神經病!神經病!」

漸漸地,我原本的名字不再被這個世界喚起,取而代之的,「神經病」成了我新的名字。稍微有點仁慈和理性頭腦的人,可能會把我叫成「精神病人」。

或許是幾個哥哥姐姐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們叫人把我送到了縣城的精神病院。

我的生命充斥著黑暗,直到好心的劉老頭帶著一點光亮走近我。

「若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劉老頭操著厚重的鄉音,指著一本黑皮字典給我念道。

我當然知道,那本黑皮字典叫做《聖經》,我原來見父親翻過。

劉老頭,是一個彎腰駝背,牙齒和頭髮通通掉光的老頭子,經常戴一副老花鏡,跟我一個村的。我父親當保長期間,他給我父親做副手,得以養家糊口。他沒有我父親走運,土改鬥地主、文革批鬥,都被他趕上了。苟延殘喘留下老命,去教堂信了耶穌,改行做了牧師。

劉老頭知道我住進了精神病院,每週都過來看我,跟我聊天,也講他的大道。全天下只有他不嫌棄我,願意用平等的眼光看我。他常常跟我說,文革裡他怎麼挨鬥都沒死成,是耶穌沒讓他死,他現在要把剩下的半條命獻給耶穌用。

奇怪得很,每次劉老頭來看我,我就不會胡言亂語,腦子變得清楚很多。

「我都已經是神經病了,還能變成新造的人嗎?」

「可以的,只要你在基督裡面,你弗是神經病,你是上田的兒女。」

「上田?」

「他們普通話講,就是『上帝』啦。」

「我為什麼要相信這位猶太人的上田?我們中國不是也有觀音菩薩嗎?」

劉老頭捧著聖經,用指頭沾口水翻頁,翻到他要讀的那頁,激動得甚至噴起口水,「神的事情,人所能知道的,原顯明在人心裡,因為神已經給他們顯明......」

劉老頭跟我講起創世和救贖的故事,神怎麼六天工夫創造世界,人怎麼犯罪背叛神;耶穌基督為何降世,為什麼要釘十字架,而且復活了。

一開始我感覺這些像是給小孩講的神話故事。他隔三差五講起來,我老是聽得稀里糊塗。還有裡面都是一堆外國人的故事和道理,什麼亞伯、雅各,雲裡霧裡的。

直到有一次,當他說到「基督復活在為我們預備新天新地,有一天祂要再來迎接我們。」

夕陽的餘暉灑在房間裡,柔和溫暖,我的心裡面照進來一束光。

「新天新地是怎麼樣的?那時候,我真的弗是神經病了?」

「神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劉老頭把聖經翻到最後面,繼續噴口水,「坐寶座的說:『看哪,我將一切都更新了!』」

聽著劉老頭用夾雜泥土感的鄉音念這段經文,我心底的水庫開了閘,從眼眶傾瀉下來。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我,我以前經歷的,先是父親死掉,又被各種人欺負,小孩也被他們打掉,那些痛苦,這位神都會替我擦去,一切都會被更新。

「我要信耶穌!我要做上田的兒女!」

隔天,劉老頭從教堂端了盆水到精神病院,給我施了洗。

劉老頭依舊每週來陪我學聖經,也教我做禱告,我的狀態慢慢變好,半年後出了醫院。因為找不到社會工作,我就生活在劉老頭的教堂裡,打掃打掃衛生,做做飯。後來在教堂裡見到了我母親,我們兩個人抱在一起哭,互相原諒了對方。幾年後,我母親回天家了。

再後來,劉老頭也回天家了。教堂換了新牧師,正值中央新一屆領導人上台,教堂得到政府經費說要擴建,雇了新的廚師和保潔員,我原先住的小房間被拆了,我被趕了出來。

我繼續過起了流落街頭的生活,被小孩欺負,被大人嘲笑,這些我靠著主都可以學著忍耐了。

「神經病!」

熟悉的三個字又從我耳邊響起,從惡毒的小孩們口中發出。

「我弗是神經病,我是上田的兒女!」我用方言沖他們大喊。

這幫壞小孩被我嚇跑了。

我笑了笑,心裡面感謝主耶穌。

過了幾天,有人報警說鎮上有個神經病一直走來走去,對他們小孩的安全造成危脅。於是,我又搬進了這所精神病院,一直住到現在。

臘月這幾天,氣溫下降了,凍得我的膝蓋總是酸脹,下床和走路都費勁。我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想自殺和殺人的心又冒出來了。鐵板床上墊的破舊被褥,保暖性極差,半夜裡我常常給凍醒。這裏的醫生太壞了,這麼冷的天也不給我加被子。再加上噩夢的糾纏,我已經有半個月沒睡過好覺了,原本就不清醒的頭腦更加迷迷糊糊。

最可怕的是,床邊的窗戶上總是結著不厚不薄的霜片,弄得窗外的視野霧濛濛的,我總感覺窗外有什麼壞人走來走去,我跟醫生護士講,讓他們去看看,他們根本不聽。這更使我心煩意亂。

黑暗的夢境裡,我好像一直處在半空中,不斷往下墜落。我向下看,看不清,只看到很多滲人可怖的東西動來動去。直到我降落到地面,才發現無數巨大的白色蠕蟲在我整個身體上來回爬動,它們的粘液像絲像蛹一樣包裹了我,甚至穿梭在我口腔、食道、陰道裡。

身體劇烈抽搐了一陣,手背猛然揮到了金屬床架上,疼得我睜開了眼睛,大腦清醒起來,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濃痰般的苦悶。我努力起身,手扶著灰白粗糙的牆面,走到窗邊。

我坐在地上,暗淡的月光灑在地板上。突然間,我全身感到毛骨悚然,預感壞人馬上就要來了,而且是好幾個。

「我的主耶穌,我不要再當神經病了!求祢可憐我!主耶穌!求祢救救我!」我癱跪著,不斷用頭砸地板,用盡我這一生剩下的力氣,爆髮式地吶喊禱告。

幾個醫生和護士衝了進來。先是力氣大的男醫生扯住我的脖子和頭髮,再有兩個護士拉住我的手,剩下的壓制住我亂蹬的腿腳。 我就像一頭失魂落魄的發瘋野獸,被囚困住,動彈不得。

「快,鎮靜劑!」他們發出聲音,乾脆利落,充滿理智,卻沒有情感,就像是沒有生命的機器發出的指令。

我的屁股出現一陣猝不及防的像被蜜蜂蟄的痛感,緊接著我覺得犯噁心,想嘔吐,頭疼得要爆炸。癱軟在地上,我好像渾身被抽乾了力氣一般,原本緊緊攥著的手,握不住就慢慢鬆開了......

「他媽的!過量了!」我依稀聽見指令機器的聲音,不過音調好像變得有點抑揚頓挫了。

雙手和雙腳都不再受我控制;渾身的知覺消失,像是被猝不及防地偷走了似的;疲軟的眼皮像電梯門似的自動合上了,我不再看到四周的灰牆,眼前就像戲劇演完謝幕關燈了,變得黑暗混沌。靈魂和身體漸漸分離了,我本以為我會恐慌得不知所措,沒想到我感受到了這一生中前所未有的輕鬆......離開這個世界,不是一件壞事情......果然是好得無比的事情......我......再也不是神經病了......

跨越生與死的那一瞬間,這個世界加給我的不幸和沉重都變得輕了,昔日的苦毒、怨恨真的煙消雲散了。生命到了盡頭,曾經的苦難已經變成了無關緊要的陳年舊事。我一生中經歷諸多悲痛和傷害,但是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我不是神經病,我是上帝的兒女。上帝一直愛我,每一次苦難,祂都陪伴我,與我一同經歷我的痛苦,這次也是。

主耶穌,謝謝祢讓我成為祢的兒女,謝謝祢接我回家。

我猛然睜開雙眼,嚇了周圍護士醫生一跳。 我用最後一口氣,吐出最後一句話:「我弗是神經病,我是上田的兒女......」

「壞掉了!出人命了!」護士急著大喊。

他們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因為我再也不是神經病,我是上帝的兒女!

-END-

作者簡介

溪君

尋求以至聖者為中心的生活狀態,家有愛音樂的可愛嬌妻。現階段希望成為一名自由釋放,同時又能夠賺點錢的影像創作者。

這篇小說以我小姨婆為原型,融入了我父家的過往,嘗試從信仰角度切入。敝帚之作,願主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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