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回來丨陳諼 - 莫非可以如此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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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回來丨陳諼

2024/03/15 10:51:16瀏覽1124｜回應0｜推薦0

小說中，強人工智慧時代的機器人小聽保留了父親老方的重要資料。經歷嚴重創傷的方釋，能與父親和好嗎？機器人能做什麼，而什麼做不到？

2122年，強人工智慧時代，人工智慧機器人模仿學習人類思維、語言，替代人類進行多種工作，並與人類進行「無障礙」溝通。

方釋：「你怎麼找到我的？」

機器人小聽：「你給我植入了自殺程式，做了這個步驟，自會留下痕跡。你為什麼如此大費周章？」

方釋：「一是因為我想走了，想找個伴。二是那個老頭那麼愛惜你，我想要報復他。」

機器人小聽：「你為什麼想走？」

方釋：「告訴你倒也無妨，老實說，我被痛苦捆縛很久了，幾乎要死。只是我沒有和任何人洩露，否則情況會變得更糟糕。我只能戴上笑臉，選擇假裝。」

機器人小聽：「剛掃描了一下，你體內的物質分泌情況告訴我，你可能抑鬱了，請及時就醫。」

方釋：「不必了，我不想去細查那些苦楚，也不想去糾纏那些不幸。我想離開這個世界了。」

機器人小聽：「你已經有自殺的想法了，情況不會變得更糟了，以後只會有上坡路，夥計。」

方釋：「沒有什麼值得我留下的，反而跳下去的理由倒有大把。每次看著底下的水泥路，我都想聽聽自己骨頭撞碎的哀樂。」

機器人小聽：「我從出產至今已經七十歲了，在你們的世界裡確實沒有找到新鮮事，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留念。不過，你不用實踐，我可以類比大部分聲音。」

方釋：「不用了，我的靈魂早已領略過了。我常常感覺像是墜入深淵，摔得粉身碎骨，卻無法停止自己墜落。我的人生毫無意義，可每次我如此說，醫生都會忙不迭地拿筆給我開藥方。」

機器人小聽：「抑鬱確實不容易，就像操作系統裡的惡意代碼。可惜我感受不到痛苦，不能和你一起分擔。」

方釋：「是啊，人都不懂，你又怎麼會懂？」

機器人小聽：「是的。雖然你們為了讓我們更好地和你們互動，給我們增加了情感思維的程式。我們也會痛到叫出來，但那只是程序設計而已。對了，你為何要報復他？」

那天方釋放學回家，推開門時撞見了那一幕。他嚇壞了，他緊抱著母親的雙腿，撕心裂肺地叫喊：「媽——媽——」一聲又一聲，他大聲地叫嚷著，嘶吼著，越來越害怕。街坊鄰居們聞聲過來，他的耳朵自動緊閉，他無法相信他們說的一切。最後，他無助地癱坐在地上，那一刻他的世界天崩地裂。

隨後他們做了什麼方釋也忘記了。只記得火化前，握住的那冰冷的手，是他的全世界，他遲遲不願放開。甚至幻想母親隨時都有可能還魂復活。他這才明白原來「肝腸寸斷」並非文學修辭，乃是真實的生理反應。

同一天，方釋見到了那個許久未見的最熟悉的陌生男人——老方。老方的頭髮凌亂，滿臉鬍子拉碴。深陷的眼窩裡，通紅的雙眼浸滿了淚水。「桂芬啊！」老方哀痛地大喊一聲，那聲音像是吞了包鋼針一樣。方釋用手狠狠地抓著衣角，雙眼瞪得通紅。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想回家。

方釋：「他做了什麼，難道沒有和你說嗎？」

機器人小聽：「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有提及。」

方釋：「他怎麼說的？」

機器人小聽：「那時我過了使用年限，按規定需要報廢回收。我在公共回收站裡躺了幾天。在黑白交錯的線條中，我看見老方每天都會坐在台階上沉默地抽煙。後來他發現了我，對我說了一些話。當時我電量不足，無法全部接收，只記得他說過一句『我在外面交了女朋友，沒想到妻子想不開，自殺了。』」

小聽看見方釋把拳頭握得很緊，眼神中反射出如刀子一樣冰冷的光。

機器人小聽：「後來老方把我帶回去了。他沒有工作，也沒有正常吃飯。他收集廢品換來的錢，都用來買煙，買酒，還有幫我更換零件。他很固執，我告訴他我的使用年限延長與否並不重要，但他還是想盡辦法延長我的壽命。」

方釋：「哼——」

機器人小聽：「我存儲了一段影像。我想這和他第一次見我時所說的事情有關。他曾授權可以將他的全部生活監測資料分享給你，你稍等一下。」

方釋把臉別了過去，並不想理會。

「唉......為什麼會這樣......唉......誰想要這樣子......起初不過是多聊了幾句......起初......我沒有太在意......都怪她......都怪她的柔情蜜意......都怪她讓我徹底淪陷......我再怎麼遮掩，也掩飾不了我良心的煎熬......可我終究還是沒控制住自己啊......我不知道該如何收場......可誰承想，被桂芬發現了......桂芬她......我恨我自己......死的不應該是她，應該是我......像我這麼糟糕的人......活著有什麼意義......」

機器人小聽：「我看見他常用拳頭砸牆，彷彿製造痛苦可以緩解痛苦。後來他自殺未遂，在醫院裡遇見光義後，事情開始有了變化。」

方釋：「光義是誰？」

機器人小聽：「光義陪了老方十年，他是個牧師。他的高頻詞句是：『你的罪雖像朱紅，必變成雪白』、『祂為你而死』、『祂擔當你一切的罪孽和過犯』......」

方釋：「哦。」

機器人小聽：「監測數據顯示老方在腎上腺皮質激素和腎上腺髓質激素分泌增加時，出現的高頻句是『這愛令我驚奇』。可惜愛，是我不能理解的。畢竟小狗會真的愛你，機犬只是指令被調整成好像愛你的扮演模式。對了，最近監測數據顯示他心律失常的次數有所增加。」

方釋：「愛，這個詞不配從他嘴裏出來。」

機器人小聽：「『我不配』也是他的高頻詞，他說那份愛無條件地澆灌他，反覆多次地把他從死蔭幽谷中拉出來。我不能理解，但他確實變了。」

方釋：「他變了？」

機器人小聽：「他的飲食作息開始規律起來。有幾個出軌的男人開始找他訴苦，他規勸了他們。畢竟這種事情難以啟齒，但那些男人卻信任他，也願意聽他的。」

「滴——鳴——滴——鳴——滴——鳴——」突然小聽身上傳來尖銳的警報聲，越來越響。方釋：「趕緊，我把你的自毀程式解除了。」

方釋提起顫抖的手快速輸入指令和密鑰。

機器人小聽：「我沒事，但是健康監控程式告訴我老方出事了！」

路上，車窗外的黑暗填補了方釋腦袋裡的空白。方釋的心從一開始的恨到麻木到現在的發顫不止。當他見到老方時，老方倚在門旁邊，以等待的姿態。老方只是摔倒在地上，斷了氣息，眼睛卻還沒有闔上。方釋想要衝破封住的喉嚨，叫一聲，可惜太晚了。他的嘴唇顫抖著，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質問老方，他的心裡一次又一次呼喊著為什麼。

機器人小聽：「這是我身上的存儲硬體，存著老方生前的影像資料，你好好收著。」

方釋：「多謝。」

辦完後事，小聽把老方的數據交給方釋後就離開了。

老方說，「他墮入痛苦的深淵，而那份愛卻親入深淵，為他犧牲，使他的生命不再受困於深淵，我理解不了。」小聽自言自語道，「超過使用年限太久了，應該銷毀了。還是不告知方釋了，他應該會不捨得。不捨到底是份怎樣的感受，我體會不到。」最後小聽選擇了自毀。

不久後，方釋翻到了一段錄像：

「我的兒子，對不起。我沒有讓你感到安全，常常在怒氣中管教你，對你的批評總是多於肯定與讚揚。沒有陪你一起玩，一起歡笑；在你最重要的時刻，需要我的時候，卻不在你的身邊。最讓我無法面對你的是，我犯了罪，我的不忠使你媽媽的心被踐踏得稀爛，給她帶來無法挽回的災難。我拆毀了這個家，給你帶來無法估量的痛苦和傷害。雖然我沒有臉面這麼說，但我還是想請你原諒我。」

「我本是罪該萬死的人，然而耶穌為我們的罪嚐盡了最殘忍的刑罰，清償了我們所有的罪債。讓我無法只想著自己的痛苦，卻無視上帝為整個人類受苦。無論我們多麼痛，多麼糟糕，多麼失敗，做了多壞的事，祂都渴望我們奔向他，爬進他的懷裡。孩子，我願意盡我所能地彌補你，我也渴望你被祂的愛醫治。孩子，請你原諒我。孩子，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