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月20日，李登輝出席台聯尾牙聚餐致詞時，以“水一清，魚就住不下去”，勉勵台聯在政治場域裡，要事事“靠智慧”。李登輝果然不負“民主先生”和“台獨教父”封號的前輩風範，引成語“水清無魚”，對台聯一干政壇後輩傾囊相授，一語道盡其縱横台灣政壇數十年，“永遠的當權派”的政治智慧。

“水清無魚”語出《漢書：東方朔傳》：「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簡單說就是：“水太乾淨了，便沒有魚；人太苛求了，便沒有朋友。”

說起“水清無魚”，首先讓人聯想到的就是馬英九。可不是嗎？這幾天所謂“九月政爭”正鬧得沸沸揚揚，從媒體呈現上，再度證明台灣政壇的一個公認現象：「馬英九沒有朋友，王金平沒有敵人」。

我們先來回顧一下“九月政爭”事件梗概，再來檢視「馬無友，王無敵」現象的真實性有多少。

9月6日特偵組召開記者會，指控法務部長曾勇夫和高檢署檢察長陳守煌接受立法院長王金平關說，指示高檢署檢察官林秀濤就民進黨立院黨團總召柯建銘在全民電通案二審獲改判無罪後放棄上訴，導致柯建銘在全民電通案中無罪定讞。為所謂“九月政爭”開了第一槍。當晚曾勇夫請辭獲准。

7日，總統兼國民黨主席馬英九指王金平涉入司法關說，重創國民黨形象，要求正在馬來西亞出席女兒婚禮的王金平盡速返台說明。

8日，馬英九親自召開記者會，點名批判王金平，以「這是台灣民主法治最耻辱的一天」痛斥王金平侵犯司法獨立。

10日，王金平返台，大批藍營政治人物前往接機，表達力挺。王金平否認關說，並指特偵組未審先判濫權。馬英九表示對王金平的回應非常失望。

11日，國民黨考紀會決議撤銷王金平黨籍，即日送達黨籍喪失證明書至中選會。馬英九於會前發表聲明，定調“撤銷黨籍”以上處分，引發爭議。當日，王金平委託律師向台北地院提出確認黨籍存在民事訴訟，並聲請假處分。

13日，台北地院裁准王金平假處分聲請。王金平得以在確認黨籍身份之訴確定前，繼續保有國民黨黨籍、立委身份，並續行立法院長職權。國民黨委任律師表示將於收到裁定書10日內依法提抗告。

在這整個過程中，綠營方面“王金平之友”的反應，就不必在此浪費版面討論了。人家蘇主席已經定調了：「有關柯建銘案就是無罪判決，何必關說？」以下隨手摘錄幾則過去數日非綠營人士的發言略做小評(括弧內)：

郝龍斌：此事涉及行政、立法、司法、監察，屬於憲政問題，希望馬英九務必慎重處理。(小心謹慎觀風向。希望馬英九慎重處理，不希望王金平坦白交待？)

朱立倫：(長嘆)現在這樣的結果只能說很沉重，希望未來行政、立法互動及司法的獨立運作能回歸正軌。(小心謹慎打高空。對關說案不表態。)

連戰：不該羞辱王金平。(以私害公，不說話觀感會好些。)

連勝文：現在不是大明皇朝，任何人都不能高過法律。如果認為王金平有違法的行為，應該透過正當法律程序，由法院進行裁判，不該由一個人或少數人決定。(引喻失義，打手嘴臉令人反感。特偵組說得很清楚，本案經查並無對價關係，所以沒有違法問題，只有政治責任問題。)

羅淑蕾：如果連國會議長都會被監聽，豈不人人自危？這件事令人毛骨悚然，馬團隊手段過於粗糙。(王金平並未被監聽，監聽柯建銘也經依法申請。國會議員如此混淆視聽，實在可惡！)

李全教：馬的性格根本不適任黨主席。(事件主旨為司法關說，不提王的行為是否適任立法院長，反指馬的性格不適任黨主席。國民黨中常委都能如此發言，身兼黨主席的馬英九處境有多險惡，可見一般。)

李遠哲：每次看到總統都帶著“很多仇恨的臉色”，最近總統做的，“很多人覺得有寒心之處”。(不知所云！諾貝爾獎得主遣詞用字竟如此粗糙，令人乍舌。)

李敖：馬英九冷血、兇殘，不講行規。承認又怎樣？為了換取民進黨團合作，使很多法案通過，對整個台灣老百姓有好處，有什麼關係？為了台灣利益，小事一件嘛！(唯一正面回應王金平關說的發言。典型的李式俠義，只要做成李敖的朋友，吃香喝辣，挺你到底。否則，不告死你，也叫你脫層皮。)

陳文茜：馬英九是一個相對在政壇裡頭，心胸比較狹小的人。(滑頭，顧左右而言他。難怪李敖“誇”她是全台灣最聰明的女人。)

宋楚瑜：透過劉文雄轉達，政治應該要有一些人性，但馬英九追殺王金平的過程“完全沒有人性”。(扯遠了！李遠哲應該聽聽這話，這才叫“帶著很多仇恨”。)

以上諸多發言，除了李敖正面回應王金平關說的問題外，其他人都在打太極拳，骨子裡挺王，卻又不願擔挺司法關說的惡名，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因此，飽學如李遠哲，也只能說出“很多仇恨的臉色”這麼粗淺的用詞。犀利如陳文茜，豈會只有“心胸比較狹小”這麼狹隘的詞彙？宋楚瑜的口才誰不知道，竟然也只能說出“沒有人性”這麼情緒的話。這些人內心的矛盾與言不由衷，溢於言表。

王金平果然“無敵”，即使犯了民主政治的大忌，並且證據確鑿，仍有綠營政客及媒體幫他硬拗，還有藍營及社會賢達替他緩頰。相形之下，馬英九果然“無友”，即使打著司法改革旗幟，義正嚴詞地誓言關說沒有模糊空間，仍然除了王建煊以外，沒有任何台面人物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併肩悍衛司法獨立。

政治圈打滾這麼多年，馬英九何嘗不知道王金平藍綠通吃，相交滿天下的政治實力。但王金平關說司法個案證據確鑿，在馬英九的價值裡，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沒有任何灰色地帶。馬英九還天真地以為，即使藍綠政客們各有各的盤算，不見得會站在他這邊，但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的心是純淨的，只要訴諸民意，人民會支持他。沒想到，TVBS 9月13日發佈最新民調，馬英九的支持度不升反降，跌至11%的新低。顯示馬英九為關說案處理王金平的做法，並未獲得廣大台灣民眾的支持。相信這份民調對馬英九的打擊，比台北地院裁准王金平假處分還大。

台北地院裁准王金平假處分聲請，暫時保住王的黨員、立委及立法院長身份，國內各路反馬勢力士氣大振，紛紛順勢推出各項反馬行動。網路上出現「馬政府違法濫權，全民連署要求馬英九下台」臉書，宣稱推出三日便有超過十萬人連署。全國關廠工人連線發起「929包圍馬英九」行動，將在9月29日國民黨19屆全國黨代表大會當天舉行「嗆馬大遊行」。前副總統呂秀蓮也不甘寂寞宣稱，將於16日成立「公民罷馬聯盟」。一波波的反馬行動，讓人目不暇給。一時之間，不免令人有些錯亂。為維護“皇后貞操”不惜揮淚斬黨國重臣的馬英九總統，儼然成了「全民公敵」。而另一方面，為反對黨國會領袖關說司法，證據確鑿的王金平院長，竟成了無辜的受害者。這無疑又是理盲而濫情的台灣社會上演的另一齣荒謬劇。難怪甫為此案辭職的前總統府副祕書長羅智強要感嘆：「這中間的是非真有那麼難分辨嗎？」

走筆至此，不禁想起馬英九1996年被拉下法務部長的情景。1993年，連戰出任行政院長時，邀請馬英九擔任法務部長。魯直的馬英九以為國民黨真的有心查賄肅貪，交待部內檢察官們不分黨派嚴厲查辦，結果辦得太賣力，差點剷掉國民黨的基業，最後在高層壓力下黯然下台。17年後的今天，馬英九總統再度為了堅持理念，守住司法獨立的防線，面臨黨內外各路反馬勢力的嚴酷挑戰。這次事件的結果如何，尚在未定之天。但可以想見的，一場腥風血雨的政治鬥爭是難免了。現在整個社會已經不管關說案了，談的都是「馬王之爭」。如此一來，"沒有朋友的"馬英九對上"沒有敵人的"王金平，下場恐怕不太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