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北京，搭乘地鐵下車時被碰撞，撞人的傢伙還回頭瞪眼。這在中國似乎是一種必須的行為，對先下手為強的理解很透徹。

晚餐的小吃街景象和其他城市不一樣，找了一家麵館隨意要一碗番茄蛋刀削麵，室內煙霧瀰漫坐不得，室外霾害程度已經可以傷害健康，兩害取能即時忍受的室外，正吃著，一位客人走出店外在我的桌子正上方打個大噴嚏，本來就不高的食慾被即時砍死在地，於是抱著脹痛的頭回旅館。

這個國際旅人喜愛的旅館浴室牆上有中文「小心地滑」警示牌，下方的英文是「Xao Xin Di H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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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棄旅館的西式早餐外出尋找傳統早餐，發現豆漿比礦泉水便宜。早餐的小店有堆得像小山的醡菜免費取用，八點去吃時油條賣完了。小米粥給了我力量，餃子食之無味。頭重腳輕地回旅館吃藥躺倒便睡。

在一胡同口被一樹燦然的木蘭花吸引，胡同內發現一家雲南菜餐廳，入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氣氛。在天井獨占一桌午餐，鄰桌和進出人們不停地朝我坐的方向投過來探究的眼光。幾道重口味的菜略微喚醒了味蕾。結帳時問為何其中一道沒有指定的韭菜花，老闆娘堅持有，兩方的誤會在於對韭菜花的認知，原來雲南的韭菜花是乾貨。我對於自己缺乏知識而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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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廣大的什剎海，想著腦脹，決定找個三輪車。聽聞可以也最好要議價，談妥價格路線，車伕興趣盎然地一路講解類似小報新聞的消息，真正的景點大多略過。經過恭王府時看見春花正熾，車伕一路不停從門前快騎而過：『時間不夠了，你自個兒再回來看吧！』然後直奔一小四合院入口前嘎然停下：『進去這裡只要二十塊錢，我可以在這兒等你！』

走過鼓樓時傳來雄壯的鼓響，想是日暮前的演奏。在小店買了酸奶想找地方坐著喝，店家衝出來大叫：『欸！瓶子不能帶走！』

『我只想找地方坐下來⋯⋯』

他打斷我的話：『反正瓶子不能帶走！』

只好站在店門前任店家氣虎虎地瞪著我喝完酸奶，直到放下瓶子轉身離開都還感覺得到被盯著。

走了很久的堅持去找知名小吃，仍是食之無味，連豆汁兒味道都嚐不出來，打包剩下的點心回旅館，極度不適之下終究還是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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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嚮往已久的北京琉璃廠，幾乎全是榮寶齋的天下。原來準備花時間尋找的功夫都省下。

走進賣皮影戲片的小店，老闆娘訴說著老北京從前的模樣，說是有戴著辮子的公車從城門底下過，舊城被破壞，城門拆了，再沒有那樣子的榮景。正一聽一說得興起，兩位年輕女士進來狹窄的小店，不顧店主正與我交談，從我身邊擠進直接要求看商品，店主看我無異議便開始介紹。待提及畫軸材料為綢，『什麼是綢？』衣著時髦的女子問道。

『綢緞的綢。』

『啊？有這樣子的東西？』

在旁看古董的我以為受風寒帶來的嚴重頭痛讓我聽錯了。

幾次店家提醒她們翻動的東西是我已經挑走的，她們繼續翻閱並取出喜歡的，我只好自己出馬：『您取走的是我將要購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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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來的備用止痛藥吃完了，去藥房買藥，店員推銷並緊迫盯人，強力介紹一個牌子的藥。我挑了一盒止痛藥，盒子上只註明中譯成分，問有沒有英文成分，店員不耐煩，只好明言必須避免過敏反應，因此要看英文成分。

『我們這兒從來都沒有附英文成分。』

『盒子裡的說明書⋯⋯』

『沒有！』

付帳時店員向收款員强調她的員工號碼。藥房員工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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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門廣場安檢，警察問榮寶齋袋子裡是什麼。

『書。』

『什麼書？』

『八大山人花鳥山水圖冊各一本。』

一路上武警不斷斜眼盯著我的書袋。不知是否藥物起了作用，我一邊甩著書袋一邊欣賞武警的眼珠子隨著袋子左右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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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色漸暗之時拐入小胡同，想看看庶民生活，然後再依皮影戲片老闆娘說的沿著城牆邊緣走。紫禁城邊夜景有些舒服，當地人說白天人多，夜晚才能享受舊城的寧靜美，心想的確如此。

街旁餐廳努力拉客，看著配菜不錯，加上店家大力鼓吹小米粥免費，便在街邊小桌坐下等粥。服務員以大茶壺供粥，挺有意思，只是碗小，兩大口便見底。問服務員要粥，遲遲不來，再問一次，年輕女服務員盯著我桌上的菜問：『你就點這些？還點其他菜嗎？』

回程偶然走入東華門大街夜市，賣的東西都差不多，燒烤占多數。可是看著夜市的熱鬧氣氛，心情就好起來。

王府井大街一瞥，過馬路仍是一大考驗。幾次確定沒車可以過了，卻總是有突然疾駛而來的各式車輛。回想那些抱著背包在車前跳開閃避的驚險畫面，分外覺得自己跳躍功力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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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挑了最近的知名烤鴨店，入門處兩排服務員鞠躬歡迎。一人獨坐六人大桌，吃香椿豆腐、麻醬茄子、話梅山藥和半隻烤鴨，服務員以無線對講機向廚房下單，然後告訴我烤鴨要等50分鐘。只可惜味覺還沒完全回來，專人在旁片鴨、附贈的鴨湯、芝麻糊和清甜馬蹄都沒挑起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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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山公園找西門入口不得，問路於群眾，全回頭抬手指出同一方向，不禁莞爾。這些上了年紀的人們熱心又溫柔。

在公園東邊遇一流浪貓被小孩子追打，上前斥退，他的父母沒吭聲，如同縱容他們孩子行為。當時附近沒有池水可以映照，我想我的表情應該很猙獰。

想不到旁邊出現許多流浪貓，看起來都生病了。這些毛髮打結、身體骯髒的貓正集結吃貓糧和喝水，其中不乏名貴純種貓。據餵牠們的老先生說人們買貓當寵物，不想養了便丟棄在此，而此地因為無水無可棲之樹，連鳥兒都難以存活，更別說這些寵物店和豪門出身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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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經東華門大街夜市，刻意留了胃吃臭豆腐串、椰青和糖葫蘆。糖葫蘆很棒，外脆內軟，在口裡與糖混合有股清香。

喝完椰汁請店家切開椰子以取椰果，只見年輕人拿起便往地下狠力砸去。也不知是否椰子不那麼新鮮，彈得老高，就是沒裂痕。年輕人持續撿起又砸，待想說別麻煩了時，椰子彈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年輕人與我對視，然後訕訕地問：『不要了吧？』我笑得前俯後仰，將眼角眼淚印去：『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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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的最後半天

到達老舍故居時門扉半掩，推門進去，原來是週一閉館。守門人聽聞我今天將離開中國，破例讓我進入參觀。

離開北京前終於吃到了多日點不到的韭菜水餃，特別交待不要肉，送來一口咬下發現有肉。店家驚訝，並說只有那一個，其餘絕對沒有。

『您確定嗎？』

『確定，確定！』

結帳時店家說十四元，我指著牆上板子堅持給十五元：『二十個餃子只有一個弄錯，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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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免稅店賣有台灣公司中國工廠製造的蛋黃酥，仔細看成份標示，發現上頭特別標明使用水為礦泉水。

回程的飛機上我不斷地在心裡默念：『鄰座千萬不要是中國人⋯⋯』回想來程鄰座自稱來自江西鄉下在上海工作的工程師，從哥本哈根轉機開始便如同過動兒一般地扭動，追根究底地問各式極其隱私的問題，看書看影片被他無限次地打斷，睡覺被無限次地拍醒回答他的提問，吃飯喝水得放下一切為他翻譯、教他怎麼吃，一路上得耐心禮貌地聽他對我練習口音極重的英文然後建議勸他說中文就可以了，忍受他睡不好對於我的無端責怪，抵達上海前還得應付他強迫式地要聯絡方式⋯⋯

或許是默念起了作用，抑或是平衡人生的苦與甜，鄰座座位空著。腦子響亮地唱奏起：『哈里路亞，哈里路亞⋯⋯』

含淚謝謝各路神仙，我終於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