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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科學書籍的翻譯(三)
2021/06/12 22:35:21瀏覽285|回應0|推薦3

五、審訂者的角色和《病菌現形》一書

以往只有部定的教科書掛有「國立編譯館審訂」的招牌,有點橡皮圖章的味道。近年一些科普翻譯書也多了這個頭銜,找上與書籍內容相近領域的專家學者先行看過,不無為原著及翻譯背書之意。至於審訂者究竟所司何職,似乎沒有嚴格規定,只有各憑良心。

照字面解釋,審訂者應該要「審查」兼「訂正」,方不失職;但問題來了,審訂者究竟看的只是專業的內容翻譯有無錯誤呢,還是要兼顧翻譯的文字是否達意?裡頭的分界到底在哪裡?文字看似通順但意義全非,固然要改,那含意無誤但文字欠通,要不要改?原譯尚可但有更貼切的譯文,要不要替換?甚至有錯別字,要不要越俎代庖,順手幫編輯改了?再者,審訂者只是讀讀譯文,大致無誤就放它過去呢,還是要一字一句對著原文看?若是如此,那審訂者豈不是在做專業編輯的工作?若非如此,那又怎麼看得出譯者誤譯之處?

由於國內出版界的專業編輯不足,因此多仰賴學術界的助力。以目前審訂的價碼而言,對翻閱一下譯稿就交差的學者來說,是輕鬆的外快;但對愛惜羽毛、逐字逐句對照校看的學者而言,則可謂剝削。2001年初,個人勉為其難接下了《病菌現形》(Biography of a Germ)一書的審訂工作[1]。由於自己曾經為文批評過不負責任的審訂者,任憑錯誤百出的譯文就成書上市;輪到自己,當然不願馬虎從事。因此我是對著原文,將譯文一字一句看過來的;凡有不通或不貼切之處,皆予改正。

照理說,只要譯者夠格且敬業,再加上編輯也看過一遍的話,審訂應該只是先睹為快、挑點專業上小毛病的工作。可惜我碰上的是功力不夠格的譯者,而編輯趕著出書的壓力,自己也還沒看過一遍,我只有大歎:「誤上賊船」。該書從頭到尾都有我這審訂者「捉刀」的影子;但我改動了多少,花了多少時間,就只有自己知道(編輯及譯者當然也知道,但感受可能不同)。我只舉其中一段為例:

原譯:「現在我們只能推測人類與Bb的前途,而我憂慮地進行這項工作,比我聰明的人在之前也曾做過類似的推測,而這些推測不久之後聽起來都非常愚蠢。原因之一是由於世俗之見,這比我們想像得要困難多倍。另外,我們對於未來的想法是與歷史的想法一樣,除了經由證據之外,也反映出人類的恐懼與祈求。這或許就是許多先知雖然知道真實的生活是由失望與混亂構成,但依然預言烏托邦或反烏托邦、地球上的天堂與地獄的原因。現在我必須為可能犯下的錯誤道歉,但依然要提出對未來的想法。」

原文:At this point one can only speculate what lies ahead for Bb and for us. I approach the task with misgivings, for people wiser than I have made such speculations and sounded very foolish soon afterward. Part of the reason is temporal provincialism, our difficulty imaging times unlike our own. Also, our vision for the future, as of the past, reflects not only evidence but fears and longings. Perhaps that is why so many prophets foretell utopia or dystopia, heaven or hell on earth, though so much of life really consists of anticlimaxes and muddle. Now, having invoked the future and excused myself in advance for getting it wrong, I must make my own guesses.

改譯:「此刻,我們只能推測Bb與人類的前途。對這項工作我是抱著戒慎恐懼之心,因為之前比我聰明的人也曾做過類似的推測,但沒有多久就都窘態畢露。原因之一是由於對於時間的偏狹之見,我們很難想像生活在另一種時間是什麼樣的情形。另外,我們對於未來的想法,也跟對過去的想法一樣,不只反映了現實,同時也包括了我們的恐懼與期望。這或許能解釋,縱使現實生活多是由令人洩氣的結局與困惑所組成,許多先知仍預言了烏托邦或反烏托邦、世間天堂或地獄的原因。在此我既然請出了未來的精靈,也為我可能犯下的錯誤道過歉,我必須得提出自己對未來的猜測。」

六、結語

在各式各樣的翻譯當中,科學書籍的翻譯看起來似乎是最簡單的,但求信達而已,文字的典雅可以少講究一些,也沒那麼多理論好說;但實際做起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因為就算是一板一眼的科學部分,對文字精準達意的講求,仍不可少;更不用說許多歐美的科普作家也喜歡賣弄文字,像前述《病菌現形》一書。這種書不幸落到讀標準文法教科書上來的譯者,幾乎是註定死路,毫無生理。很不幸,不少出名的歐美科普書,都以「遇人不淑」終場,不免讓人掩卷歎息。

不記得在哪裡看過,某個歐洲小國的每個國民在一生當中,都要翻譯一本外國好書。在此,我並不想鼓吹大學教授都投入翻譯(很多人還是不碰的好),到底翻譯在學術界(尤其是自然科學)不能代替創作;但我輩至少可把觸角從象牙塔里偶而伸出一二,看看自己本行裡有哪些外文好書,適合學子及一般大眾閱讀。就算自己不動手,也可以推薦適當的譯者給出版社,同時做點品管的工作;這未嘗不是身為知識份子,所應盡的社會責任。

發表於2001年「翻譯工作坊」研討會

2021/06/10修訂



[1]卡倫(Arno Kalen):《病菌現形》(Biography of a Germ),龐中培譯,究竟,2001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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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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