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要介紹的是蘇老師指揮竹中合唱團灌錄的第二張唱片裡的曲子，共有十首，都是中國（包括台灣）民謠及藝術歌曲。我手上並沒有這張唱片，甚至連蘇老師自己家裡也都不存。這裡的錄音還是先前學生轉錄給蘇老師，蘇老師再複製一份給我做紀念的；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該錄音的年代無法確認，總是在民國53之後，57年我入校之前，聽說還是進錄音間錄的；同時錄音間容不下全團人馬，所以演唱人數較少。然而比起第一張唱片來，錄音的品質卻差得多，雜音也多得讓人難過（也可能是唱片老舊的緣故），還請網友包涵，但歌聲及音樂仍是好聽的。

當年竹中合唱團的出名，可說是蘇老師一手造成的；蘇老師退休後，竹中合唱的傳統也一直延續至今。我在網上聽過一些後期竹中合唱團的演唱錄音及錄影，包括2000年4月新竹市文化局主辦的「蘇森墉作品演唱會」，我的感想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後起學弟的平均演唱水準，可能還在當年的老團員之上；然而一將難求，多數曲子整體的表現卻不盡讓人滿意，問題還是出在指揮。

指揮是樂團的靈魂，攸關一首樂曲的成敗。嘗有人言，指揮不過是打拍子而已，但拍子要打得對、打得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許多指揮連打好拍子這一點都做不好，一首曲子不是過快就是過慢；更讓人難過的是，不該快的地方快，不該慢的地方又慢了下來。所以說，能按譜上規定，中規中矩地指揮完一首曲子，已經算是稱職的指揮了。

然而，高明的指揮除了不讓細節外，對一首曲子還會有全面的照顧，讓人聽來有如一氣呵成。套用一句托爾斯泰的名言：「好的指揮都是一樣的，不好的指揮則各有各的毛病。」有人可能會提出異議，說好的指揮也各有不同；但我的意思是：聆聽優秀指揮的演出，聽眾可以全然放心交由指揮帶領，融入音樂之中，而不需要提心吊膽，動不動聽到讓人難過的樂段。這也是蘇老師指揮的合唱，讓人懷念之處。

一、上山

〈上山〉是胡適作詞，趙元任譜的曲。這首錄音是蘇老師就此曲的最早先編曲，民國58年我在校時，蘇老師又編過新的版本，有相當多改動，原先過於花俏之處都刪掉了，但以「努力」聲貫穿全曲的手法不變。目前收錄在《蘇森墉作品集》裡的是更晚的混聲四部版本，也不是我當年唱過的男聲四部版。

這首歌原有李抱忱編的混聲四部合唱，相對來說簡單許多，只是根據旋律配上和聲，蘇老師的編曲則充分利用了不同聲部的特性，讓曲子變得更豐富好聽。

蘇老師曾轉述李抱忱先生對他新編合唱曲的評論：「只不過多加了幾個『努力』罷了！」顯然李先生有些吃味，抹煞了蘇老師的創意。當年，李先生是美國回來的大教授，蘇老師只是台灣鄉下的高中老師，自不便多說什麼，但我聽得出蘇老師語氣裡的失望。 

〈上山〉歌詞：

努力！努力！努力往上跑！

我頭也不回呀！汗也不擦，

拼命的爬上山去。

半山了！ 努力！努力往上跑！

上面已沒有路，

我手攀著石上的青藤，

腳尖抵住岩石縫裡的小樹，

一步一步的爬上山去。

小心點！小心點！

小心點！ 努力，努力！努力往上跑！

樹樁扯破了我的衫袖，

荊棘刺傷了我的雙手，

我好容易打開了一條線路，爬上山去。

好了，好了，上面就是平路了，

努力！努力！努力往上跑！

上面果然是平坦的路，

有好看的野花，有遮蔭的老樹，

但是我可倦了，衣服都被汗濕遍了

四肢都覺軟了，我在樹下睡倒，

聞著那撲鼻的草香，

便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

睡醒來時，天已黑了，

路已行不得了，

努力的喊聲也滅了。

猛醒！猛醒！我且坐到天明，

明天絕早跑上最高峰，

去看那日出的奇景！

二、滿江紅

〈滿江紅〉是根據岳飛作詞的古曲，合唱則是李抱忱編曲。我高二時，李先生從美國退休返台長住，在各地推動合唱，也曾親臨新竹，聽我們的演唱，於是我們也加緊練了這首〈滿江紅〉（李的編曲多是混聲四部，這是少數的男聲四部編曲），來歡迎他。

李先生來訪那天，全體合唱團員都興奮地在音樂教室等著（當然，正課也不用上了）；蘇老師親自在校門口迎接，並要張世玨和我兩個工讀生在他們進入音樂教室時，播放〈拉縴行〉的唱片錄音。

李先生抵達後，先坐在台下聽蘇老師指揮我們演唱包括〈滿江紅〉在內的幾首曲子。之後，他說了好些稱讚蘇老師及我們演唱的場面話（應該也是真心話）；然後他也心動起來，要求蘇老師讓他指揮一遍〈滿江紅〉（這也讓我想到，無兵可操的將軍，是寂寞的）。

由於我們的聲部排列是第四部男低音（bass）站第一排，第一部男高音（first tenor）站第二排，第二部男高音（second tenor）站左後方兩排，第三部男中音（baritone）站右後方兩排，與一般一部集中在一起的站法不同，因此李先生在指揮到最後一句「朝天闕」時，對於從四面而來的第一男高音聲，還嚇了一跳。

〈滿江紅〉這首曲子，我們還上「中視」演唱過一回，也在台北中山堂舉行的「李抱忱作品演唱會」中唱過（時間是1970年1月4日），該現場錄音並製成了兩張唱片，每位團員都獲贈一套，只不過該場演唱會我們的演唱並不成功。

除了〈滿江紅〉外，該音樂會中我們還唱了一首李抱忱編曲的〈安睡歌〉，其中旋律部分是女高音獨唱，男聲四部只是伴唱。然而，獨唱者董蘭芬耍大牌，當天練習時並沒有先來同我們配過（同我們搭配練習的，是當晚音樂會主持人趙琴），結果正式演出時，我們是各唱各的，到後來獨唱者索性閉口不唱，熬到全曲結束下台。想當然耳，該曲也就沒有收錄在唱片裡。

至於〈滿江紅〉的問題，是蘇老師急於求表現，在幕啟前要我們記住第一個音（第一句是四部齊唱），然後他不起音一揮手就要我們開始演唱。只不過經過幕啟、蘇老師進場、觀眾拍手，到一切就緒，時間拖得長了些，要全團五十來人的音都還完全一致，是有些強求（當年我們連定音哨都還沒有）。因此耳尖的人可以聽得出來，一開口的第一個音並不一致。對此留下紀錄的小庛，蘇老師可是耿耿於懷。該次演唱錄音可上網聆聽，並與上面舊錄音做一比較。  

可能是該次作品演唱會的成果不佳，後來四海唱片又出過一張《李抱忱作品紀念集》的唱片，全由台大合唱團擔綱。當年我也買過這張唱片，如今連同演唱會錄音的兩張都不在了。

〈滿江紅〉詞：

怒髮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