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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19 15:49:16瀏覽1536|回應11|推薦86 | ||||||
三貂嶺,觀瀑 29 April 2011 風清天涼 『我不在山上,就在上山的路上。』 是誰講出這樣的豪言?欸,別瞪俺,輪不到我。這句話出自一位從小住在山裡、遍歷江湖後依舊離不開山的朋友。不總說『人在山中便是仙』嘛,他年紀較長,因此我們直呼他為『老仙』。 四月底,老仙邀我們探訪他的『後花園』──三貂嶺。這名兒挺吸引人的,我沒去過,一聞吆喚,當下腳癢難禁;更何況又能帶野餐、搭火車,一路晃晃悠悠多愜意! 九點半左右,踏出三貂嶺火車站,沁目的綠意、清碧的溪流、泛著古味的鐵軌,在在令我喜心雀躍,等不及上山了。 『等一等,我們先去一個地方。』 哪個地方?老仙笑而不答,逕自沿著鐵道旁的小路往前走。綠意、溪流、鐵軌依舊,但搶佔視野的,卻是擦身而過的斷垣殘壁。一間又一間低矮的破屋,椽樑橫斷,門戶洞開,一個個黑窟窿爭相訴說過往的煙華。 『以前這裡是礦工的住宅,很熱鬧的。看!這間是雜貨店。』 真看不出來了,這間空蕩蕩的屋子曾經人來人往,滿足家家戶戶的日常所需。原本昂揚的心情,不免隨著眼前的清冷而略覺蕭索。也罷,俺向來不是感時傷春的角兒,遊目四顧,恰是草茂花野的時節,五顏六色的孤挺花管它人去樓空,兀自迎空吐蕊,笑得正歡暢呢。 不多時,走近一座鐵橋。橋的彼端,屋宇簇集成一個小村落,但也僅此一小段而已。再過去,又是山林鳥獸的世界。 老仙站在橋上,指著腳下的溪水說:『小時候,我常常在這兒游泳抓蝦。』 怪不得非帶我們先來這裡緬懷一番不可。這一帶的村鎮因煤礦而興、而落,日換星移,生活型態不得不跟著迭替。掏心說,我沒有太多的感慨與惋惜。採礦的日子過於艱辛,誰忍心讓子子孫孫在礦穴裡埋首弓腰就只為掏一口飯吃? 老仙發完懷舊之幽情,領路往回走,拐經碩仁國小,旁邊一條石階小徑,便是三貂嶺步道的入口。根據路旁的標牌說明,『三貂嶺步道為宜蘭鐵路開通後,瑞芳、侯硐、三貂嶺、平溪、菁桐等當地居民出入要道,為淡蘭古道支線之一。步道沿途經合谷瀑布、摩天瀑布、枇杷洞瀑布、迷魂洞瀑布,係由新寮溪、五分寮溪的斷層所形成。沿途綠樹成蔭,風韻多變,引人入勝。』 這麼多瀑布呀!雖然我對瀑布的氣勢不抱太高期望,但想像著飛瀑流泉的光景,也是挺快意的。步道出乎意料地平緩易行,清風拂身,綠蔭怡目,不過二十分鐘,就來到觀瀑台。 『那叫什麼瀑布?』 『瀑布就瀑布,管它叫什麼!』 老仙不甚在乎名相,雲遊到那兒、靜觀到那兒,常常在溪畔或林間坐上好幾個鐘頭、甚至隨地睡臥白雲深處。我則不然,受到『多識蟲魚鳥獸之名』的思想荼毒,有時壓不下追根究柢的衝動。細一思量,他的態度挺好的。名字無非一個方便的代號,與其記誦一百朵花的名字,何若細細欣賞一朵花兒的芬芳與形色? 我終究查出了這道瀑布的俗名:合谷瀑布。原來就是標牌上寫的第一道瀑布。從觀瀑台望去,飛泉分層流下,上下兩道,彷彿跳起雙瀑芭蕾。 繼續上行,途中跨越兩座繩索結成的吊橋,造型樸實。老仙說,以前是木橋,容易朽壞,現在改成索橋,可以撐得更久。行走其上,我們有恃無恐,故意擺動身體搖搖晃晃。橋身很低,就算掉進底下的淺潭,頂多濡濕衣褲罷了。 一路沿著五分寮溪畔輕步漫行,景色清幽,流泉淙淙,隱隱泛著柚子花的香味。老仙越走越來勁兒,也難怪,踏入他的私房花園了嘛。要不是交通過於麻煩,我也真想來當這片天地的閒主兒。 半個鐘頭左右,摩天瀑布已然在望。絹絲般的細瀑從巨巖潑灑而下,宛若仙女在風中輕擺腰肢。站在瀑布下方的岩石上,柔細的水點撲面迎來,沾衣不濕,平添幾分浪漫。雖然浪漫,但瀑布的氣勢顯然名不副實。 我不禁納悶:『這道瀑布為啥叫摩天?』腦海中不自禁想起金庸小說《俠客行》中那位隱遯摩天崖的摩天居士謝煙客。謝居士若途經此地,會不會嘿嘿冷笑『浪得虛名』,一掌劈破巖石? 瀑布背倚懸崖,崖壁遍染苔痕,內凹成月眉洞。我躡手躡腳走近,深怕一個腳滑被迫練習『平沙落雁』的輕功。從這角度觀賞瀑布,別具一股可望不可即的滋味。 賞完摩天瀑布,步道開始呈現陡峻的一面。此刻,我們面對的是一片峭拔的山壁。怎麼上去?趕緊呼叫謝煙客前來援助?(沒有『玄鐵令』,也使喚不動他老人家呀!)呵呵,用不著啦,現代人自然有現代的對治辦法。不知何方勇士以鐵鍊、粗繩、加木塊,挨著山壁造了一道木頭階梯。看起來頗險峻,其實很好攀爬,三兩下就爬上去,真不過癮! 爬上摩天崖後,氣象一開。不到五分鐘,便站在密佈壺穴的淺流之上。流水盡頭是懸崖,仆瀉而下形成摩天瀑布。我走近崖邊,怎樣也鼓不起勇氣探頭向下張望。萬一腳軟一個咕咚倒栽下去,向誰喊冤求償哪? 回頭一顧,前方正是枇杷洞瀑布。愈到上游,瀑布愈發氣若游絲。 為啥叫『枇杷洞』?我懶得追究了,乾脆掰說瀑布後方的巖壁形狀像一顆大枇杷?或者說,千年以前,巖穴裡住了一個枇杷精,朝吸日菁、夜納月華,煉化出枇杷膏造福眾生?行行,不胡扯了。眼前又出現一面陡壁,再瞎說下去,沒準要遭枇杷精捉弄。 之後接上水泥步道,老仙領路右行,沒一會兒,來到枇杷洞瀑布上方的溪源。溪間一排石墩供人踏越,水質清冽,一樣是壺穴地形。溪水流到盡處,在右角匯成一汪小潭,憑空直落。這一帶因地層斷陷而造成瀑布成群的美景,鬼斧神工,委實令人贊歎。 看看時間,已是正午,『秀色』可餐,我竟然忘記喊餓!我們決定繼續前行,找個舒服些的地方野餐。不久,穿過香蕉樹夾道的小徑,盡頭是福興宮(土地廟),旁邊有座涼亭,就在這兒歇個腳吧。 路邊有道指標,指向『楊厝』。老仙突然說,那是他朋友的老家。我再瞧一眼指標,距離850公尺。不遠嘛,何不乾脆去他家探望一下,說不定主人恰巧在家,我們可不正好趕上午餐?〔嚴正聲明:俺自己帶了麵包,純粹是想看看山裡人的生活,絕不是要去人家府上吃白食。〕 老仙笑一笑,說朋友此刻肯定不在家;不過,走一走也好。這條小路格外和氣,沿途野花夾徑,翠意森然,又是一個遺世獨立的角落。 小路的盡頭接上柏油馬路,路旁一戶大門緊閉的深宅大院,外觀氣派、現代感十足,橫看豎看,完全不似我想像中的老屋。 『不是楊厝啦!我猜屋主可能是軍火商,屋子蓋得這麼嚴密,連馬路都幫他修得這麼寬敞!』 原來老仙特意帶我來開個眼界。馬路旁另有一座大池塘,大概養些貴魚?我對豪宅不感興趣,路邊一株野生的桑樹卻讓我看得心癢癢。 『嘿,桑椹!』 濃密的綠葉間隱伏著一顆顆或紅或紫的果實,個頭雖小,招搖的勁頭一點不弱。我忍不住摘了幾顆放進嘴裡,微帶酸澀,無妨,野味嘛,俺最愛!老仙催著去楊厝,我趕緊多摘幾顆放在桑葉上帶走。 走回頭路,原來楊厝就在離桑樹不遠處,但得先越過路邊的溝渠。沒幾步路,便踏上楊家的菜園。主人還真雲深不知處,我們在屋外張望一陣。我一邊嚼桑椹、一邊考問老仙對蔬菜的常識。果然薑是老得辣!這位不記名相的前輩竟然叫得出園子裡大部分蔬菜的名字,而我只認得出大頭菜。蘿蔔一開花,竟然就認它不得了。 蘿蔔開花了 紅宮菜開花了 山芹菜開花了 珠蔥還不開花,裝啥? 我喜愛菜園遠勝花園,縱使不能為老圃,看著滿園子的豐碩景象,也為之開心。主人既然不在,我們折返福興宮,在香蕉樹旁席地而坐,分享食物。快意之處,實不下於在五星飯店用餐。 飯後已近兩點,老仙一改之前的悠閒步伐,撒開大步在前領軍。這段坡路不難行走,但處背風地,異常悶熱。汗流浹背不消提了,連眼睛也被汗水沾得險些睜不開。怪不得人類的眉毛退化不得!沿途遍生形形色色的蕨類,尤其是俗稱山蘇的鳥巢蕨,依棲在橫歧的枝幹上,體碩葉肥,遮蔽陽光,彷若潛伏幽林間的精怪。 穿林而行,不時躡足越溪,若非老仙引領,八成會迷路。 疾行一個半鐘頭左右,來到一處岔口。老仙指著岔徑說:『這條路通往獅子嘴奇岩。』 獅子嘴奇岩?又是望形取名吧。老仙指著遠方的山頭,一再比畫:『看!那是獅子的臉,突出的部分,就是牠的嘴巴。』 是嘛?恕俺眼拙、欠缺想像力。 『去爬獅子嘴奇岩?』 『今天不爬了,好東西不要一次享盡,下次再去。』 好一個老仙!惟恐我們一次走完,下回不來了,索性留個有餘不盡。 行,繼續往下走,一路與奇岩連稜的獅子嘴兒相瞪眼。路過老舊的民宅,踏上柏油路,轉往泥土石階,穿過林投小徑……我完全不辨南北東西了。 繞過路旁的小菜圃,老仙向蹲著摘菜的婦人打招呼,閒話幾句家常。山野間的人情味啊!東拐西彎,眼前赫然出現一幢頹敝的磚牆建築。 『這就是礦工宿舍。』 哈!終於走到了侯硐,已是四點多。我算一算時間,從三貂嶺到侯硐,搭火車不過三、四分鐘的車程,我們游山玩水走了將近七個鐘頭! 這一大落磚屋叫做『內寮仔』,根據屋前的說明,為民國57年於瑞三鑛坑口南向鐵路邊興建的工寮,由靠北向兩棟一樓磚造、及靠南向的二樓半加強磚造建築組成。現存的二樓半寮仔內部是隔成三層樓功能的礦工宿舍,每一個窗戶位置就是一戶礦工全家生活起居的空間,舉凡吃飯、小孩讀書、睡覺……等都是在此小空間內,內寮仔的兩端樓上樓下各設有爐灶供礦工炊事。 (資料來源:周章淋,黑金的故鄉 猴硐,臺北縣政府,2009) 工寮保持頹敗狀態,周邊則整修成觀光景點,搖身一變為煤礦博物園區。我在寮子內外徘徊,山自青、水自綠、壞壁無由見舊題,採礦人今何在?且探一探不遠處的礦工博物館,那兒猶蘊藏著濃稠的古早味道。 礦工畫家洪瑞麟的作品,洋溢著生命力。 夕暉漸次暈染天地,今日的旅程已告一段落。流水兀自潺潺,河床上的岩石紋理錯縱,歲月的摧蝕、磨塑,益增它們的美。此破彼立,彼立此破,破與立,成住壞空,不正是永恆的輪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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