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崗怡情、風櫃嘴養氣 28 March 2015

明朝張岱在《陶庵夢憶》中，留下一句擲地有聲的話：『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這句話頗有可議之處。疵，是毛病、缺點，積多人厭；癖，是傾向、喜好，積久成癖。照這定義來看，好賭怎麼說？是喜好、也算個毛病，左疵右癖，深情真氣全攬上了，豈不是非交不可？推而論之，那些好拈煙花的、好吞毒粉的、好逞兇鬥狠的、好……可不都是好拜把兒？行行，再論下去就嚴肅了，俺不是塊正經料兒。

言歸主題。張岱品味不凡，高蹈放逸，從富家大少變成亡國遺民，胸中自有一股不平的鬱氣。他的好友祁止祥有書畫癖、蹴踘癖、鼓鈸癖、鬼戲癖、梨園癖，甚至為了孌童棄妻子不顧。嘖，看看人家這種境界！張岱與哥兒們臭味相投，擊掌讚嘆，癖好深到邪曲的地步，不為世間俗見所改易，這真是深情之所至、真氣之所發呀！

境界太高了，俺望塵莫及。話說回來，俺挺喜歡張岱的小品文章，為了掛上『可與交』的號兒，說啥也非扒個癖、挖個疵出來。挖疵一點不難，俺這毛那病數不完，最大的毛病就是嘴饞。至於癖呢，俺為人本份、處世淡然，還真扒不出什麼值得張揚、癖到深處無怨尤的玩意兒。咋，這可不成，非癖不可；要不，婆娘豈不是更加理直氣壯：『說你無情，你還狡辯！』撓頭搔腦老半天，Eureka！登山成癖，似乎也忽悠得過去。掏心說，俺遠遠比不上那些成天『不是在山上、就是在上山的路上』的樂山者，不過無魚蝦也好，好歹算是一樁樂此不疲的癖。

三月下旬，台北連著好幾天霪雨纏綿，趁著放晴，人家逛街，俺們逛山。可上哪兒逛？俺心底有個小小盤算。人生聚散難定，今朝在東，沒準明日在西，待那兒就認真玩那兒，才是王道。俺盤算今年空閒時節，踏過的山，再好好踏幾回；沒走過的，有機會就認識一番。所以啦，擎天崗上又悠悠冒出個影兒。這回，標靶鎖定風櫃嘴。

擎天崗到風櫃嘴涼亭這一段路，叫做『頂山、石梯嶺步道』，全長6.4公里，堪稱陽明山公園區內的精華路段之一。沿途景觀粲然，不但有氣象萬千的迤邐山景、開闊的草原、幽靜的森林，運氣好碰上晴空萬里，更可遠眺淡水河、基隆嶼。縱使天公不作美，走在霧深雲沉的高崗上，宛若踏入縹緲仙境。套句詩話，怎一個美字了得！

不少人從風櫃嘴登山口出發，俺喜歡反向而行。為什麼？無非懶、饞兩字。擎天崗至風櫃嘴，除了登石梯嶺那一小段陡坡外，一路上起伏不大，多半是下坡路，走起來氣定神閒。再者，考慮到交通問題。俺不是鼠輩，不喜歡原洞出原路回。出入擎天崗的小１５公車乘客多，常常擠不到座位，山路彎來拐去，簡直嘔死人。若從風櫃嘴下山，可搭市民小巴１直達劍潭捷運站。雖然一天只有五班車，但只要算好時間，不但沒人搶座位，窗外風景也很棒。更要緊的是，從風櫃嘴下山後，可順道往公車底站［頂山站］的方向走，沿途會經過全成土雞城、和賣自家作物的農戶。登高顧盼後，再饗以一頓大餐、或買些農產，不亦快哉！

廢話說太多了，上道上道！

環形步道盡頭、斗笠似的竹篙山（830 m）總是搶先入鏡。

又來到金包里大路城門，今日過門不入。

但難得碰上晴空如洗，還是稍稍踏出城門，瞻一眼遠方的金山聚落。

七星山（1120 m），俺是永遠的粉絲！

遙望竹子山（1103 m）。

百看不厭是七星。

三月上山的一大眼福，是遍地的鮮嫩幼蕨，每一株幼芽皆勝似美麗的精靈。瞧雙扇蕨水靈靈的模樣，連昆蟲和蜘蛛都忍不住一親芳澤。

天個藍地個綠！忍不住想高歌一曲：『俺是一顆蔥，站在風雨中，誰敢拿我蘸大醬……』呃，抱歉，唱錯詞兒了。『臥似一張弓，站似一棵松，不動不搖坐如鐘，走路一陣風。』那個萬丈豪情呀！

一踏入雜林小徑，立時感到陣陣清涼，萬丈豪情化作似水柔情。

    咦？路旁的舞者是誰？　     　              ［羞］不告訴你。

    咱們是栗蕨啦！舞姿美不？                 哼，跳舞，俺也會！

百看不厭，依舊是七星，秀氣霸氣沒得比。

七星山左方的小尖兒，是竹篙山。

七星山右方那片綿延山丘，是竹子山脈。

兀那鄧氏胡頹子！一路喊著『看我看我！』淨愛搶鏡頭，真沒見過這麼招搖的植物。

石梯嶺（863 m）上，遠觀近眺，胸懷大開。

天氣好的不像話，竟然瞄見了基隆嶼！

充滿神秘氣息的磺嘴山（912 m），左方為大尖後山（887 m），據說又名冬瓜山。

左為磺嘴山，右為大尖山（839 m）。

大尖山，從這個角度看來，一點兒不尖，彷如大饅頭。

向右俯瞰，石梯坪在望。

卻顧來時路。

再望幾眼美麗的七星山。

天空如此晴朗，白雲也頑皮了。

繼續上路。走下石梯坪前，不妨在此小坐。

七星山如此嫵媚！

望見濃霧中隱然若現的台北１０１？

悠悠淡水河，逝者如斯，蜿蜒向何方？

不須費神思索啦，到石梯坪草地躺躺，才是正經事兒。

大尖山護衛著這片翠色。

天地雖美，塵事未了，終究仍得上路。

魁梧的柳杉為誰折腰？

只為南國薊如此多嬌？千萬別亂摸，刺哪！

再回首，石梯坪。

水牛家族不在石梯坪，原來躲在池塘邊兒。

終於踏進柳杉林，可以開飯啦。這片針葉樹種據說原產於日本，於1906年引進台灣。綠蔭深幽，歇息的好所在。

啃完饅頭，吃完點心水果，躺在石頭上，靜賞樹影搖曳。

連日下雨，石頭旁的小溝竟也流水淙淙。來往多次，難得一見。

柳杉樹幹筆直，不過，沿途出現幾棵偏偏不往直道發展的柳杉，猜想是受到強風摧逼所致。

走出柳杉林後，眼前豁然一亮，遍野的濃綠點綴著紅丹丹的金毛杜鵑。真應了『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開在山坡上，杜鵑花開在小溪旁，多美麗呀！』

金毛杜鵑屬於杜鵑花科的大型常綠灌木，高可達3米，全株密被黃褐色黏質腺毛，所以叫金毛？花冠紅色，花期為每年三、四月間，俺們來的正是時候。

俺喜歡山裡的杜鵑，靜靜地陪襯滿山翠綠，多優雅！不像城市裡的那般張牙舞爪漫天撒潑。

頂山（768 m），孤伶伶的三等三角點基石，以前的拓牌被拔掉了。

還好，瑪鋉溪水源界基石還在，哥們倆相依為伴。

接下來，一會兒踏草越原、一會兒穿林拂柳，行行復行行。

瞇見基隆嶼了？遠遠右方那個小灰點兒。

瑪鋉溪谷地。

俯瞰至善路，步道終點將近了。

甭急！風櫃嘴涼亭是『頂山石梯嶺步道』的起／終點，接下來別走大馬路，涼亭旁右拐，就接上『風櫃嘴步道』，繼續下行吧。

往聖人橋方向走一小段馬路。

看見廁所了？別遲疑，拐過去！

不是上廁所，［想上也行啦］是走旁邊的石級小徑。

出了至善路３３６巷，沿著馬路繼續往右走，不用十分鐘，就到啦！到哪兒？

不要問俺從哪裡來，俺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為了……俺夢中的橄欖樹，呃，老實招認吧，為了土雞湯！

這家全成土雞城，老闆、跑堂熱情豪爽，保有農家質樸本色。不但賣各色土雞湯，還有各種新鮮蔬菜，東西很實在。農民飯滋味好壞，各人口味不同，但份量絕對夠。兩人點一鍋土雞湯、一盤野菜，管保吃得歡快無比。

瞧，把登山癖與嘴饞疵結合起來，不就兼具深情與真氣？為了達到『可與交』的門檻，俺豁出去了，下山非得大啖一頓不可！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