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雪山登山口 17 March 2011 天清地廓
我衷心讚賞武陵的山光水色蟲魚鳥獸，更愛在山林間徘徊小駐；但是，我頂不願意在春花漫爛的時節拜訪武陵。理由無它，喧擠的人潮每每令我卻步。因此，若非小乙執意上山探望老師，甚至毫無商量餘地訂妥富野渡假村的客房，我是不會在三月間出現於武陵道上的。
也好，輕輕鬆鬆散個心罷。一如往常，我們清晨七點多到達台北火車站，搭乘旅行社安排的觀光巴士直驅武陵。我挺喜歡這種懶人風格的自由行，包吃包住包接送，完全不勞自己費心，只管大老爺兒似的吃喝遊耍。
上車挑好位子坐定，大夥旋即歪頭呼呼補眠。儘管睡意濃重，我可不錯過中途停靠的兩站。一是位於茶鄉的玉蘭村，下車吸納幾口清涼空氣，喝杯茶園主人招待的熱茶。
玉蘭村三面環山，前臨蘭陽溪河谷，溪畔或栽蔬果，一派田園風光。四下裡顧盼，但見鬱鬱青青的茶樹，哪來玉蘭樹？那麼，為何以『玉蘭』為名？原來這一帶是泰雅族群居之地，據說漢人在曾此設立鋸木工廠，泰雅語把鋸木叫做 HELAN，遂以此諧音命名。道聽塗說，純助談興罷了。
小歇後，眾客上車繼續大睡，車子在蓊鬱林蔭間蜿蜒上行。寤寐間，偶爾睜眼憑窗眺望遍栽高麗菜的溪谷和銜雲籠霧的遠山，我不禁墜入無邊遐想中。萬一碰見巫山之女，俺是否該趕緊摘顆高麗菜獻給麗人？古人說，投桃報李；俺投顆高麗菜，對方何以為報？……
沒等我想出個結果，巴士緩緩停下，南山村到了。耶！我搶第一衝下車，不是為了跑茅房，而是為了薑母藥蛋！南山村的特產，添加老薑母和中藥材熬煮的茶葉蛋，香味獨特，入口微辣。萬一錯過了沒吃到，俺搥胸跺足絕不原諒自己的！
買了蛋兒，尚有幾分鐘餘裕打量四周景觀。此南山，自非陶潛悠然所見的南山，但一樣是『山氣日夕佳』。村民在山腳闢畦種菜，為著生計孜孜矻矻，是否猶有逸致恣情山水？
上了車，薑藥蛋落肚兒，渾身舒泰，睡意全消。接下來，一路攀高，逐漸穿入縹緲的霧陣中。思源啞口是台七甲線沿路海拔最高的地方（1948 m），這一帶是著名的霧區，任憑我睜大眼珠努目張望，層層疊疊的霧色楞是把其他顏色一概掩盡。欸，落了片灰茫茫大地，也是，真乾淨。
霧陣過後，眼前豁然一亮，蒼翠的山林和溪流再度現影，雪霸國家公園的地標接著出現。近十二點鐘，終於踏進武陵富野渡假村。小乙急著去找老師，我則念念不忘餐廳的小火鍋。三點才可 Check in，我們把背包借放一角，興高采烈到巴頓廳用餐。一面欣賞窗外久違的風景，一面大啖熱騰騰的食物，可比那位武陵漁夫幸福千倍哩。
湯飽飯足，先在渡假村附近散散步看看花兒。掏心說，我不是尋花覓柳的主兒，滿山遍野的桃花美則美矣，但對我的吸引力遠遠比不上水蜜桃。可惜來的不是時候！我更愛遼闊的山景，因此，下午的標靶釘在雪山登山口。
老師駕車，沿著七家灣溪一路談笑玩賞。
『看！第一道瀑布到了。』
『老師你少唬人，那是攔沙壩。』
小乙師徒向來不拘小節，口沒遮攔，旁人看著也開心。
輕車疾過觀魚台，拐往通向雪山登山口的小路。經過露營區時，眼前湧現一大片黃澄澄的油菜花田。我不自禁想起詩人 Wordsworth 漫遊山谷湖畔之際，無意間瞥見水仙花的驚豔贊歎：〔註〕
Continuous as the stars that shine
And twinkle on the milky way,
They stretched in never-ending line
Along the margin of a bay:
Ten thousand saw I at a glance,
Tossing their heads in sprightly dance.
『看起來真好吃！好想拔起來咬一口。』
啊？這……哈哈，原來老師和我有共同的嗜好！
可惜呀，路旁的野花不能採，野菜也不能摘，什麼世道嘛！
花田盡處，大樹矗立，彷彿守護著這片天地。
盡興賞完油菜花，繼續上路。我們高興，積雲也不時來湊興。停下車，登梯走上雪山登山口服務站，天際層雲重重疊壘，緊鑼密鼓，碧藍的天空只能掙扎著露些臉兒。我站在木棧平台上，遐觀崇山峻嶺，不覺吁口長氣。縱使雲霧氣盛，無緣清楚望見南湖大山和中央尖山，壯闊的山容已足以滌俗濾塵。
其實我對百岳高山不無欣慕之情，但遲無登臨的衝勁。因為我怕麻煩，不耐行前準備，討厭大張旗鼓重裝上陣，也不喜歡跟團行動。然而基於安全考量，實不宜單打獨鬥。因此自我解嘲，郊山雖小，譬如尋常日子，唾手可得。名岳高嶺，只如數年一輪的大拜拜，偶爾逢之，與會不與會，順其自然也罷。
游目四顧間，服務站的管理員已煮好咖啡熱情地請大家分享。據其所言，倘若運氣好，或可一窺難得一見的雲瀑，尤其在二月。顯然我們的運氣不夠好。我沿著蓄水池旁邊的步道走上一小段，這段路通往七卡山莊，是登雪山的休息點之一。也許，下回再來的時候，不妨走得更遠，踏得更高。
通往七卡山莊的小徑
『喂，該下山啦！』
落地的枯枝兀自抱緊樹幹，不捨離去。
暮色漸沉，吃到飽的大餐正等著我們。晚餐後，渡假村內安排了高山音樂會，可以欣賞歌舞表演，也可以免費泡 Spa，或者跟隨天文專家仰觀星象，還真忙不過來呢！
音樂會後，我沒去泡湯，也沒去觀星。月已近望，雲層又那麼厚，星子不得不退出舞台。那俺幹啥去也？欸，我呆躺在房間內看公視的車諾比核災事件回顧。不論地球發生何事，從古至今，依舊是，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教人如何不惆悵？
行行，俺坦白招認，惆悵云云，純粹是『為拈舊詞強說愁』。該罰！禁吃宵夜。
武陵富野渡假村
三人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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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William Wordsworth（1770 - 1850），英國的浪漫派詩人。原詩 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 寫於1804年，於1807年出版。後世流通的版本，則為增修過的第二版，刊行於18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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