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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健回憶錄
2024/03/29 20:55:42瀏覽106|回應0|推薦0

王天健回憶錄   孔繁鉞10012月訪談

n   老家生活

我祖籍博興縣興福鎮西毛村,地處偏遠生活艱苦。高粱不值錢,自己吃。小麥值錢,等到五天一個市集賣錢。存錢買地,捨不得花。平常日子無油無鹽,乾啃高粱紅窩頭,主菜是蔥蒜和辣椒。水餃只有年夜飯才嚐得到,饅頭只有大年初一到初五才有得吃。我家算富農,並不是買不起,而是節儉刻苦,相沿成習。

我十六歲結婚,根本不懂事,心裡頭害怕。新娘大我一歲,從來沒見過面,沒講過話。都是父母做主,我糊里糊塗成了小丈夫。我離家逃難的時候,長子正教只有四歲。我探親回去的時候,正教都四十多歲了。

我大哥讀過一點書,當過村長,八路來了先把他給抓走。抓他的區長,竟然就是村裏的老師。我去問:「怎麼回事?」教過我的區長板起臉說:「你不要管,沒你的事!」

大哥跳窗逃了出來,不敢在老家待著。我找過土八路,人家不要我,嫌我階級成分不對。到後來,我也不敢待在老家了。

探親的時候,碰到當年在游擊隊當傳令兵的老鄉。我問:「你怎麼還活得好好的啊?」這一問才搞清楚,他老早就是八路軍埋伏在游擊隊的眼線。難怪國軍鬥不過共產黨。

n   江蘇從軍

三十六年,我去江蘇新埔市投奔大哥。三十七年遇到徵兵。徵兵還不如自己報名募兵,於是報名加入憲兵,隨軍由連雲港坐船到青島。青島的一個月,簡直像囚犯一般,轉到南京才開訓。徐蚌會戰吃緊,我們先撤江西再撤湖南,一路上即訓即撤。

路上有一回,合併補發數個月薪餉,大夥兒一人一斤麵、一斤肉、一斤菜,過年般吃起水餃來,大臉盆都吃翻了。一路上憲兵優先,有火車可坐。火車走走停停,後來遇上雲南的盧漢投共,我們只好棄火車改步行。一直到駐紮貴陽之後,才有一段正常的新兵教育。

有一天班長齊治平宣布:我們擔任團長的侍衛班,沿路護送到蒙自機場。跟隨團長飛到海南島的,就只有我們這班十二個人而已。我的鄰兵趙紹忠、張有海,因為編到迫砲排,錯過這架末班飛機。後來他倆被俘,參加抗美援朝。韓戰又被俘,四十二年成了反共義士來到台灣。七十年我們在台中碰面,嚇一大跳。我說:「你沒死啊?你怎麼來的啊?」他說:「沒找到你,我怎麼死啊?」已經相隔三十多年了,彼此真不敢相認。這批反共義士,始終貼著「被俘歸來」的標籤,在軍中沒什麼大發展。

三十八年從海南島坐船到高雄,船艙裡頭人擠人,空氣差。暈船、嘔吐,航行了兩三天。上岸之後作過逃兵,關過禁閉。後來幫忙連指導員抄抄寫寫,免於出操、站衛兵,雖然還是上等兵,卻是神仙不換的差事。

n   軍官生涯

四十二年我錄取政工幹校但是在圓山受訓不在復興崗。我們除了學一般政戰以外,還要學反情報、駕車、照像、通信、爆破,十八般武藝都要學。先派駐大陳島,正好一江山打起來槍砲聲一清二楚大陳撤退是通通撤,不管你老百姓願不願意,都要撤。有些年紀大不願走有些只會打漁怕謀生困難,那時候也不管你這些。

我們撤回來,先駐紮斗南石龜國小,把教室桌椅拼湊起來當床鋪,學生都停課。移防澎湖漁翁島的時候,我政治大考成績特優,獲頒「國軍政士榮銜」。移防馬祖東犬島的時候,我蒙總統召見,專程返台光榮有加!五十一年考取留美軍官儲訓班,可是聽、說能力不足,留美考試落選。五十六年當選國防本部政戰楷模,五十七年錄取陸軍參謀大學。此時老朋友說服我放棄參大另謀職務,結果搞得兩頭落空。我思考幾天後,作出痛苦決定:退休不幹了!六十年,正式從台北國防部單位退休,解甲歸田。

n   闖花蓮

五十二年我結婚的時候,女方就只來了一位在台北工作的堂舅。我丈人切斷父女關係,說:「不要回來!」後來與我關係漸漸改善,恢復正常,連我小姨子後來也嫁給外省公務員。

退休之後,正逢蔣經國推動十大建設。我有個老同學搞建築看準了北迴鐵路通車花蓮有發展。他給我兩百萬支票,我就一股傻勁單槍匹馬闖花蓮。那時候賣預售屋,只要工地上頭牌子一插,訂戶就進來了。我自己找工頭、自己睡工地、自己做銷售。先在忠義四街蓋了三戶透天厝,後來在鑄強國小前面蓋了七戶,華興街蓋了五十戶。

站穩腳跟以後,就把家眷接來花蓮。兩個兒子讀明禮國小,一個三年級一個一年級,每天我開車接送。那時候摩托車都很少見,私家汽車在花蓮不過五部。東洋老闆是黑色福特,我是白色福特。

n   探親

還沒開放探親,我就偷跑回去了。那時候沒有台胞證,也沒有外匯劵。香港的中國旅行社很有辦法,替我安排廣州飛青島。到青島已經入夜了,機場黑漆漆沒有燈。下飛機的梯子不夠長,我一腳踩進泥巴地裏,原來停機坪沒柏油也沒水泥。青島的計程車司機沒聽過「博興縣」這個地名,只肯送我到火車站。火車坐到淄博站,淄博的計程車司機也沒聽過「興福鎮」這個地名,載著我邊走邊問,最後把我丟在路邊加油站。正巧加油站工人是「西毛村」裡的人,把他自己的床舖讓給我住下。

第二天進了村,我問村口女人:「王正教住那兒?」那女人掉頭就跑,一路喊:「三嫂三嫂,三哥回來啦!」我老婆小腳一拐一拐的出來了,抱頭痛哭。全村兩百多人都來了,像看猴子一樣,擠了滿客廳滿院子水洩不通。我那孫女不敢靠近,還得旁邊人一把一把推。

我帶回去人民幣兩萬,兒子正教一看嚇傻了,鄉下人五毛一塊就不得了了。錢是在廣州換的,大鈔沒幾張,小鈔一大堆。我沒料到是這麼一大堆,只好拿件衣服權當包袱用。兒子藏兩萬人民幣在柳條編的糧食筐裏頭,捨不得花用。後來我每次寄錢,兒子總是說:「不要寄了,上次寄的都沒花完。」鄉下人窮慣了,有錢也不會花。前一陣,兒子來台灣看我,我包計程車到天祥太魯閣轉了轉。我們父子倆,這輩子沒講過這麼多的話。

n   同鄉會淵源

民國六十年,有一天更生報登出來:山東同鄉會春節團拜。我去了才知道,這是同鄉會頭一次團拜,到場有五十來個人。

那時候王斌當理事長,自掏腰包訂酒席,親自擺桌椅,親自拿掃把。他連任好幾屆縣議員,三教九流人面廣,台語更是流利。他找我當總幹事,同鄉會的事就我倆個跑。遇到公家機關交規費什麼的,他去他墊,我去我墊。那時候同鄉會沒名冊、沒財產、沒人繳會費、沒東西移交。所以尹咏周對我說:「你是第一任總幹事。」

我做房地產,認識不少介紹人,為了墓園找遍山腳海邊。鯉魚潭旁邊這塊地,是附近派出所老鄉介紹的。同鄉會一毛錢沒有,怎麼買?於是集資購地,等於是向大家募捐。發行股票算是收據性質,至於購買墓穴,是另外一回事。買下漫漫荒坡,要變成可看可用的墓地,還要花錢,於是以預購墓地的方式湊足了工程款。像我的股票還在,墓穴沒買,因為那時候跑各地做生意,沒打算長住花蓮。

王斌過世得早,隋更接任。他根本不願意,我說:「你不幹,誰幹啊?」讓我給拖出來的。他原本是糖場主任,就在更生報社隔壁。退休後住在中山路電力公司對面,離我住的節約街很近。他幹了有兩三年吧?那時候任期也不嚴格。隋更任內我離開花蓮,王宗偉接任總幹事。同鄉會名冊是王宗偉造的,我幫忙張羅資料而已,這裏一張紙、那裏一個本什麼的。

李鳳越還沒接理事長的時候,常跑我家。他住林森路法院宿舍,我住明禮路和明心街路口, 就是監獄農場旁邊。聊起來才知道,曾經在國防部政四同一個大單位。他習慣一進門就喝水,我倆很快就熟了。他在王母娘娘廟前面的房子,就是我監工蓋起來的。

其他經常走動的還有:花崗山上頭的蔡雲軒、孔鵬起,花崗山下來的趙傳璋、孟憲蘊,遠一點的劉仲俠、呂熙平兩位校長。等我九十六年回花蓮長住的時候,許多老朋友都不在了,理事長也已經換成孔鵬起的兒子了。

最近這幾年固定每個月聚會一次,就我、田宗明、王天祚三個,闔家歡餐館吃飯。前些日子田宗明動手術,這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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