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馬檀溪

    建安八年八月，曹操從許都南下，進抵汝南郡與南陽郡邊界的西平縣，四方兵將雲集，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當時駐守南陽的劉備與在襄陽支援的劉表必然都是如臨大敵，全力備戰，然而就在兩人神經繃至極限時，曹操卻放棄了荊州，全軍北返。原來河北袁尚袁譚兩兄弟徹底決裂開戰，結果大哥袁譚被擊敗，退守青州平原，派辛毗來向曹操求援，曹操衡估利害後，決定先收拾河北勢力，遂北上進軍黎陽，南方的荊州百姓們也因此躲過了一場兵火浩劫。

    當時劉表仍沒有放棄抗曹的努力，他以長輩的身份給袁譚、袁尚各寫了封信，一方面就袁紹過世致哀，一方面勸兄弟二人捐棄前嫌，合作對抗曹操。在信中，劉表仍稱袁紹為「盟主」，並強調河北團結對於同盟的重要性，若袁族內部分裂，「則同盟永無望矣」！但是那兩個已被個人恩怨沖昏頭的兄弟完全聽不進劉叔叔的苦勸，袁尚持續攻打平原，而袁譚則與曹操聯姻，引鴆止渴。

    當南北合縱的可能性消失，北伐大計也成了被貼上Archive的資料夾，藏入襄陽政府檔案室的最深處，取而代之的，是荊州親曹派強力的反擊。

    過去幾年劉表與劉備聯手北伐，必然使蒯越、蔡瑁一黨相當不愉快，奈何劉表支持，劉備也確實打出了一些實蹟，親曹派們一時找不到攻擊的著力點，但打從建安八年之後，劉表對於北伐以及劉備的態度，開始有些改變。

     首先是來自江東孫家的問題，經過了兩三年的整頓，孫權終於穩定的江東局勢，並接續他老哥對荊州的侵略。建安八年，孫權進攻江夏，大破江夏太守黃祖的部隊，雖然沒略下城池，但也帶給荊州不小的壓力。之後數年間，江東與荊州爭戰不斷，或許轉移了劉表的戰略焦點。

    其次，劉表也老了，根據歷史大神的生死簿，劉表此下只剩下不到五年的壽命，他大概也想到了接班的問題，他的兩個兒子劉琦與劉琮能力聲望都不足，這使得原本是助力的劉備集團，反而成了一種威脅。

    大概就從那個時候開始，劉備從前線的南陽被拔了出來，改駐於與襄陽一水之隔的樊城，劉表經常邀劉備一同飲宴論談，表面上是與劉備親近，實際上卻是節制劉備手上的兵權。在一次宴會上，劉備如怨如訴地對劉表說：「剛剛我去廁所，發現我大腿內側都生出脂肪來。小弟向來身不離鞍，大腿從不長肉，現在太久沒乘馬，大腿竟變粗了。唉，歲月如梭，轉眼我已是年紀一把，但卻什麼事業也沒有，可悲啊！可嘆啊！」

    但劉備這麼明顯的「髀肉之嘆」暗示並沒有打動劉表，劉表從此沒有再讓劉備領軍；更糟糕的是，那些陰險的親曹派們還打算來個斬草除根，殺了劉備這眼中釘，一勞永逸。

     殺陣由蒯越、蔡瑁主導，打算用一場宴會砍下劉備的腦袋，但劉備也不是白癡，他察覺了不尋常的殺氣後，隨即靠尿遁逃脫，他乘著他的「的盧」馬逃離襄陽城，卻在城西一條叫檀溪的河流中陷住了馬蹄，動彈不得；眼看殺手轉眼追至，劉備別無他法之下只好對馬匹說：「的盧，現在代誌大條，衝一下啊！」豈知這不是方法的方法竟然奏效，那馬一躍而起，有三丈之高，於是渡過了檀溪；劉備隨後轉乘小船渡過漢水，船到河中，親曹派的殺手才追到，只能在岸邊假腥腥地呼喊道：「左將軍，不要走得那麼快啊，回來啊！」

    這段「躍馬檀溪」的記載被西晉人孫盛斥為「世俗妄說」，他認為以劉備寄人籬下的弱勢情形，若真有這種變故，劉備又怎能安然活到劉表去世呢？我想「的盧躍馬」這段的確太過傳奇，比較像是市井傳言，但蒯越、蔡瑁意圖謀殺劉備一節就未必是虛構，劉備是親曹派們奪權奪嫡的最大障礙，用點陰狠手段也是頗為合理；經過這場九死一生的逃命後，劉備起了戒心，親曹派們找不到機會下手，雙方於是維持了一段表面上的和平。

    建安十二年，西元207年，約是三到四月左右，曹操發兵北上，遠征盤據於今天渤海灣北面的烏丸與袁尚、袁熙兄弟，劉備抓住這個最後的機會，積極游說劉表發兵北伐，但被劉表拒絕。等到當年九月曹操平定遼西郡班師後，劉表才對劉備放馬後炮說：「可惜當初沒聽你的話，錯過了這個大好機會。」劉備當時心中必然也是髒話一堆，但他看著垂垂老矣的劉表，還是溫言安慰道：「現在天下大亂，動輒作戰，機會有得是，若以後能把握機會，這次的錯過就不算可惜了。」

    劉備的話在哲理上是沒錯的，但在現實上卻不見得行得通，幸運女神很少會對一個人伸出兩次手，至少在那個時空中，她沒有給劉表、劉備第二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