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二三事

    荊州大致上包括今天中國湖南、湖北二省，長江流貫其間，將它分成荊北與荊南兩大區塊，荊北的南陽、南郡與江夏都是精華區域，而荊南的長沙、武陵、零陵、桂陽四郡漢人的開發則較少，有武陵蠻、零陵蠻等原住民散佈其間。

形狀上，荊州有點像是一個直立的人體，最北邊的南陽郡是頭顱，稍往南的南郡是胸口，東側也就是右手的地方是江夏郡，西南一點左手的地方則是武陵郡；身體腹部的位置則是長沙郡，再往南邊，右腳是桂陽郡，左腳則是零陵郡。

    這七郡是東漢時荊州刺史部的劃分，到了東漢末年劉表入主荊州後，由於南陽大部分被袁術控制，於是劉表便將南陽南部的章陵切割出來，另成立章陵郡，因此也有了「荊州八郡」的說法。

    荊州北邊的南陽郡是東漢帝鄉，漢光武帝劉秀與就是南陽人，在漢末，南陽已成天下一等一的大郡，戶口數百萬，袁術一開始就佔到這個肥美之地，才敢動了稱帝的野心。南陽以下襄陽一帶同樣也是上善之地，話說襄陽往南到宜城之間百餘里，在東漢末年靈帝時，便出了四郡守、七都尉、二卿、二侍中、一黃門侍郎、三尚書、六刺史，當這些高官同時回家時，車輛、騎幟、華蓋同時會於太山的寺廟之下，盛況空前，於是當時的荊州刺史，便將那山改名為「冠蓋山」，將里改名為「冠蓋里」。

    在這個士族密度極高的荊襄地區，想要當扛霸子，自然得先拜碼頭才行。

    劉表便是碼頭拜得很好的例子。

劉表，字景升，兗州山陽人，西漢景帝之子魯恭王之後，因此要說他和劉備同宗，倒也還說得過去。劉表年少便到南陽隨南陽太守王暢學習儒學，表現得相當出色，王暢為當代名士，官至司空，有「天下俊秀」之稱，他的得意門生劉表也不遑多讓，年紀輕輕就晉身名士上層，擠進「八顧」、「八及」、「八俊」等名士排行榜中，眼看就要飛上枝頭當鳳凰。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卻讓這頭雛鳳折斷了翅膀。東漢靈帝建寧二年，西元169年，十月，第二次黨錮之禍爆發，東漢政府在宦官集團掌握下，大量逮捕這些號稱「名士」的讀書人，劉表也被列入「黨人」的名單之中，幸好他即時逃亡，才躲過牢獄之災，但什麼升官發財的美夢自然是別想了。劉表這一逃就逃了十五年，一直到西元184年黃巾之亂後，漢靈帝才赦免黨人，讓他們能重新當官，劉表也受到大將軍何進的招募，擔任大將軍府中幕僚，並領北軍中侯一職，監管洛陽禁軍。

到189年何進被刺殺為止，劉表應該都仕於大將軍府內，這不只在劉表、曹操、袁紹、袁術之間繫上一條隱藏的關聯線，對於劉表入主荊州，也有相當重要的幫助。西元190年關東諸鎮起兵反董，長沙太守孫堅也帶兵浩浩蕩蕩地北上來到南陽，大開殺戒宰了當時的荊州刺史王叡與南陽太守張咨。董卓政府當時正努力拉攏天下名士，索性給名聲還不錯、立場不鮮明、個性還不差的劉表當荊州刺史，讓他去亂糟糟的荊州自生自滅。

當時荊州的情況可以說是一團亂。除了最富饒的南陽被袁術霸佔外，荊南大郡長沙也在孫堅的老鄉蘇代的統治之下，華容一地有貝羽割據，襄陽城則被張虎、陳生佔領，其他小股的「宗賊」更是多不勝數。劉表這個斯文儒雅、沒兵沒將的光桿刺史上任，誰也不認為他能搞得出什麼名堂。

但所謂的「人脈」就是在這個地方派上用場了。劉表匹馬來到襄陽南方的宜城，找來了南郡大族代表襄陽人蔡瑁與中廬人蒯良、蒯越商量對策，最後採用蒯越的策略，以蒯家、蔡家的名義，邀請五十五位代表性的宗賊頭頭入城飲宴，然後全部逮捕斬殺，強行收編他們的部眾。這一計賤招果然快速地翦除了荊州各地的割據勢力，使劉表能堂堂正正地入主襄陽，名實相符地當他的荊州刺史。

那問題就來了，蒯越、蔡瑁究竟是什麼咖，為什麼有那麼大的本事可以擺平那些宗賊？再者，如果他們真的那麼大咖，又為什麼要鳥劉表這個空降的光桿州刺史？

先說蒯越。蒯越，字異度，南郡中廬縣人，南郡蒯家應屬於當地大族，除了蒯越、蒯良外，之後又出了一位蒯棋，被曹操任為房陵太守。蒯越本身是家族中的佼佼者，長得高大威武，性格深沉多智，大將軍何進特別招聘他為幕僚。當時蒯越屢次勸何進早點動手誅除宦官，何進卻無法下決定，蒯進擔心事情有變，於是自請外調到汝南郡汝陽縣當縣令，估計是特別應劉表之邀，才返回荊州幫劉表出主意。

至於蔡瑁可就真是荊州一等土豪了。蔡家為漢末襄陽第一大族，蔡瑁的姑姑嫁給了太尉張溫，同族的堂兄弟中蔡瓚為鄢相，蔡琰為巴郡太守，均是二千石之位。蔡家祖厝蓋在漢水中的一處稱為「蔡洲」的沙洲上，建築堅固豪華，內有婢妾數百人，其他散佈於各地的田產數十處，是個既貴且富的家族。和他的堂兄弟比起來，蔡瑁早期顯然沒什麼成就，只知道他是個性情豪邁，很會自high的人(原文：「性豪自喜」)，不過顯然他也曾在洛陽混過，線索就是：他與曹操年少時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因此，一切謎題都解開了。蒯越、蔡瑁均是南郡大族，又都有洛陽的背景，蒯越和劉表還曾同在何進手下共事過，因此當劉表在荊州孤立無援時，自然會找上這兩位在洛陽的舊識相助，而蒯、蔡二家也樂得藉重劉表官派荊州刺史的名義，擴大自己家族在州內的地位。劉、蔡、蒯三家於是形成緊密的政治聯盟，劉表娶蔡瑁的妹妹為後妻，前後任命蔡瑁為江夏、南郡、章陵太守以及鎮南將軍軍師(劉表約在西元192年時，被升格為荊州牧、鎮南將軍)，蒯越則被任為章陵太守，封樊亭侯，兩人均是位高權重。終劉表與其子劉琮統治荊州的十七年內，蒯、蔡兩家一直是襄陽小朝廷中的主導勢力，而他們的政治傾向，也影響著荊州八郡的命運。

    荊州的故事還沒講完，還要再講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