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河北江南

末代名門

    建安五年，西元200年，二月，袁紹軍前鋒部隊大舉渡河，圍攻黃河南岸的渡口白馬，袁曹大戰自此揭開序幕。

袁紹，字本初，豫州汝南人，東漢帝國末年最閃耀的一顆政治明星。他的父親袁逢官至司空、叔父袁隗官至太傅，祖父袁湯官至太尉，曾伯祖父袁敞官至司空，高祖父袁安官至司徒，換言之，從東漢章帝到獻帝之間約一百二十年，帝國最高的三個職位太尉、司徒、司空，外加一個尊榮更高的上公太傅之位，都有袁家人的身影。

頂著這樣「四世三公」的背景，袁紹一登上歷史舞台就是聚光燈的焦點，他長得威嚴體面，態度謙和好客，又喜愛仗義為人喬關係，使他很快就成為洛陽中士大夫的領袖人物，年紀輕輕即擔任司隸校尉，統鎮司州。也因為有這種背景，即便董卓專權跋扈，想要廢立皇帝，也還得找袁紹商量，而滿朝文武中，也只有袁紹敢當面不給董卓面子，甩頭就走，董卓雖是滿肚子火，但仍不敢責怪袁紹，反倒給他安了一個渤海太守的位置，好聲好氣的「姑降」(台語「討好」、「勸好」的意思)，就盼能爭取士族集團的支持。

189年的反董卓聯盟中，袁紹自任為盟主，並於隨後接掌冀州牧，持續綻放他的袁家光環，當時許多小軍閥起事都會打著袁氏的招牌，使袁紹的勢力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他北討公孫瓚，東伐田楷，西征張燕，南方則盡力培植曹操，企圖重建關東的政治秩序；然而待到幽、青、并三州情勢大致抵定時，南方那個原本乖巧柔順的曹操的屁股卻翹了起來，仗著自己有皇帝在手，擺出一付大漢忠臣的架子，對袁紹比手劃腳的。袁紹這下子可氣壞了，他咆哮道：「要不是我，曹阿瞞早就死不知道幾次了，不知恩圖報就算了，他媽的現在挾天子在那邊機機歪歪！」

對曹操的輕蔑與憤怒，是袁紹大舉南征的主因，然而這樣不理性的決策，也註定了袁紹失敗的命運。

建安五年，二月，袁紹親率大軍來到黃河北岸的黎陽，並派出淳于瓊、郭圖、顏良三支部隊跨河攻打駐紮於白馬的東郡太守劉延，企圖在南岸建立灘頭堡。當時曹操無論兵力或糧草都未備妥，因此一直要等到四月才能發兵救援死守不屈的白馬。

曹操採用荀攸的「聲東擊西」之計，假裝要在延津渡河北上，實則主力直撲白馬；袁軍雖被攻了個冷不防，但將領顏良仍來得及反應，率大軍主動出擊。面對兇悍又龐大的袁家軍前鋒，曹操壓上兩個降將張遼與關羽衝鋒，多少有點「別人的小孩死不完」的意味。然而結果卻大出各方意料之外：關羽匹馬獨直攻袁軍核心，一刀刺死顏良，袁家諸將完全不能抵擋，關羽割下顏良首級，回營覆命。

這就是三國志上「關羽斬顏良」的記載，不靠小說家的修詞或渲染，單單一句「(關羽)策馬刺良於萬?眾之中，斬其首還，紹諸將莫能當者」，關羽迅捷兇猛的形象已躍然紙上，千古之下，我們似乎還能聽到那震天的吶喊，見到那手起刀落一瞬間的閃光，聞到那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曹操隨即表給關羽「漢壽亭侯」的爵位，使關羽成為自夏侯惇以降，第二位封亭侯的曹營將領。

袁紹並沒有像小說寫的、得知顏良死訊後就哭爹喊娘地要殺劉備報仇；當時劉備應仍在鄴城休整，流散在四處的殘眾也逐漸往河北集結，在這其中，除了麋竺兄弟各自棄官來歸以外，最令劉備開心的莫過於是看到趙雲的歸來。原來趙雲終於處理完兄長的喪事，聽聞劉備在鄴城，特地前來效力，劉備二話不說就把趙雲拉上床先睡個幾晚(敘舊敘舊啦)，然後命他秘密招募人馬，徵得一支數百人的部隊。當時趙雲還沒有什麼知名度，劉備也不給他任何編制內的頭銜，只讓他和這支秘密部隊自稱是劉左將軍部曲，如此一來，這支部隊便不在袁紹的軍隊整編之內，得以避過袁紹的耳目，不受指揮。

卻說關羽一刀雖是暫時解了白馬之圍，但袁強曹弱的事實並未逆轉，曹操無法支持那麼長的戰線，於是押著白馬一帶的居民向西南方的延津撤退，袁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率領大軍渡過黃河，由驍將文醜帶一隊騎兵進行第一波的追擊，同時袁紹也將在大後方吃閒飯的劉備招來，安排他緊跟在文醜之後進軍，兩人的軍隊合計約五千餘騎，循著曹軍撤退的軌跡急殺而來。

然而曹操裹脅白馬居民撤退是有陰謀的，他故意將從白馬徵收而來的輜重留在大路上，誘引文醜分兵去劫奪，然後趁著文醜部隊變換隊型時下令衝鋒，結果袁軍大敗，文醜陣亡。至於劉備呢，他率領第二波追擊軍，大概沒勇氣與曹操交手，不過至少有幫文醜收屍吧。

曹操雖然在延津又贏一場，但仍擋不住袁紹的兵勢，他持續退兵，回到大本營官渡固守，袁紹則率軍來到一河之隔的陽武，雙方展開艱苦的陣地戰。這時大約是建安五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