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都長安

**前回太短、良心不安，多刊一回。

從地圖上來看：關東聯盟在北、東、南三面集結數十萬大軍，西邊又隨時有被白波軍關門的風險，打電動時的正確策略就是放棄洛陽西撤，縮短戰線，單面受敵。

    董卓於190年正月，在不同場合拋出遷都的議題，態度都還算和緩，他大概以為與朝廷公卿共事幾個月，大家比較熟了，會懂他的苦心，殊不知那些當初皇帝廢立時悶不吭聲的大臣，一聽要遷都全跳了起來，吵著要和董卓輸贏。

    董卓一開始只與個別大臣進行私下討論。例如陳紀，他是曹魏名臣陳群的爸爸，名門潁川陳氏出身。那時他已是六十好幾，被拜為平原相(也是爛缺)，赴任前向董卓辭行，董卓就趁機提到遷都長安的構想，說關中土地多肥美，形勢多險要，現在關東形勢混亂，不知道西遷是不是個好主意？

    陳紀立馬潑了董卓一盆冷水，他認為要解決關東兵禍，應該是將朝政委任給公卿，董卓專心討伐，這樣可以救百姓於塗碳中，至於「遷移至尊，誠計之末者」。董卓聽了這話心裡不高興，但看這老頭子名聲響，也就不費唇舌跟他辯論。

    另一個反對者是朱儁，當時他擔任城門校尉、河南尹，董卓幾次想開會討論遷都之事，朱儁都直接杯葛。董卓一方面覺得朱儁很煩，一方面又知道他是指標人物，於是想用拉攏手段：提拔朱儁為太僕兼副相國，希望可以軟化他的立場。董卓派人去告訴朱儁這個好消息，朱儁卻說：「遷都只會讓天下失望，使關東軍氣燄更囂張，是絕對行不通的。」

    使者說：「朱大人你嘛幫幫忙，我是來升你的官的，你跟我說遷都是幹嘛呢？」朱儁說：「副相國我莫堪哩，遷都則是不急。辭所不堪，言所非急，就是我該做的。」使者又說：「遷都八字沒一撇，聽都沒聽過，您在煩惱什麼呢？」朱儁說：「相國董卓早都跟我說了，我可是心知肚明。」使者把這段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回報給董卓，董卓明白朱儁立場強硬，也就打消讓他當副相國的主意了。

    雖然私下討論不順暢，董卓還是決定將議題放到檯面上，在二月初的廷議上，董卓提出遷都案，這會兒他不提關東聯盟了，改用讖諱學當提案理由，他說：「西漢立都關中有十一個皇帝，東漢立都洛陽也已經經過了十個皇帝，依讖書應該要再回到關中，以應天命。」

    太尉黃琬、司徒楊彪強力反對此案。黃琬的理由比較一般，不外乎洛陽是「天之所啟，神之所安」，一動就會天下沮喪。楊彪則提供幾個具體的理由，第一，長安的宮殿在東漢初年混亂中早就被燒得差不多了，遷都過去辦公居住都是問題；第二，突然遷動百姓，一定造成混亂，會有不良後果。至於董卓提的讖書，楊彪說，也就是本妖書罷了，怎麼會去信它呢。

    董卓回應道：「宮室不足的問題好解決，隴右產木材，杜陵南山下又有從前漢武帝留下的瓦陶竈數千所，建材不缺，房子蓋起來也很快。至於百姓擾亂的事也好辦，我有軍隊嘛，把他們趕到海裡都可以，更何況是西遷？」

    雖然還是很霸道，但這是董卓第一次附帶理由和人辯論，也顯示他對長安的熟悉程度。

    黃琬、楊彪還是不同意，董卓有點發火了，他說：「你們是要阻礙國家大事嗎？我告訴你們，韓遂、馬騰寫了信給我，叫我一定要遷都，要是不遷，他們就要打來了，到時我是擋不了的，你們自己和袁紹帶兵西征吧！」

    話說韓遂、馬騰都是叛軍，堂堂相國竟光明正大地說他和叛軍有聯絡，還當成遷都的威脅，這個論理也真是滿天才的。楊彪也火了，他說：「要西征我楊彪自然有西行的路，只是不知道回頭時天下變成什麼樣了！」

    黃琬態度也很硬，大聲說：「遷都本就是大事，楊公說的話相國不該好好想想嗎？」

    眼看朝堂氣氛劍拔弩張，司空荀爽跳出來打圓場，說：「難道相國喜歡遷都嗎？是不得以啊！山東兵起，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問題，因此遷都好啊，才能營造當初秦、漢之勢啊！」董卓聽到有人支持，心情好些，荀爽趁會議休息時跟楊彪說：「你們這樣堅持，一定會出事的，我可不跟啊！」黃琬在旁回道：「怕什麼？昔白公作亂於楚，屈廬冒刃而前；崔杼弒君於齊，晏嬰不懼其盟，吾雖不德，誠慕古人之節！」

    話說荀爽不愧是世家出身，當官才幾個月，已是聰明過聰明，機伶過機伶。

    會議在沒有結論的情況下結束，董卓又耍場外奧步，他指示新上任的司隸校尉宣璠(不承認袁紹兼任了)上策表彈劾黃琬、楊彪，二月五日，朝廷免除兩人職位。

    二月十日，董卓再開會議，本以可以順利通過遷都案，想不到又有人站出來反對，是董卓親信的伍瓊與周珌，董卓這才想到，關東亂賊都是這兩人舉薦的，不禁大怒道：「當初我入朝，你們兩個勸我晉用士人，結果那些傢伙一就任就發兵反叛，就是你們出賣我的！我怎麼會笨到用你們這種負君之人？」命令將伍、周兩人押出斬首。

    董卓殺人的消息傳出，黃琬、楊彪的腰桿也挺不直了，他們到董卓家道歉說：「我們先前那樣說，只是戀舊，不是要阻礙國事，請明公高抬貴手吧！」董卓也有點後悔殺了周珌伍瓊，表薦楊彪、黃琬為光祿大夫。

    前面提到，董卓自189年八月底進京至今，士人受害名單只有御史擾龍宗一人。董卓沒在關東聯盟出現的第一時間懷疑到伍瓊、周珌頭上，不知是宅心仁厚，還是反應慢半拍；大概也因為這樣導致伍、周二人危機感不足，可惜掉了性命。董卓如今開了殺戒，又新任命司隸校尉，首都士人圈子便再難安寧。

    二月十七日，遷都計畫正式執行，皇帝百官、政府文書全部西遷，數以百萬計的洛陽民眾亦被強迫遷居。遷都一案從決議到執行只有七天，政府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做準備與規劃，新任司徒王允可是盡其所能，才顧全了政府的藏書與典禮用具，絕大多數民眾就沒這樣的待遇了，他們可能連行李都來不及收拾，便像鴨子一般，在二月的寒冬中被趕著踏上四百公里西行的路程，董卓士兵沿途驅趕，民眾相互踐踏，飢寒交迫要不等死，要不搶劫更弱勢的人，道路兩旁盡是屍體，堪稱慘劇。

    在董卓士兵的心中，或許有那麼一點點報復的快感：一百年來，你們洛陽人把我們涼州人遷來遷去，那時可比你們現在還慘百倍呢！

    董卓並沒有跟著西行，他恢復軍人身份，帶部隊進駐洛陽城南方的畢圭苑。三月五日，皇帝抵達長安，三月九日，董卓下令火焚洛陽城，皇宮、宗廟、官府、民居全部陷於火海，二百年帝國首都付之一炬。董卓又命令呂布發掘洛陽附近所有的帝陵與公卿墳塚，蒐羅陪葬品。董卓已經厭倦說服他人，用暴力更直接了當，你不贊成遷都也得走，走了還不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