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節，齊教授走了，享嵩壽101。敬佩其人不敢直呼名號，也不敢稱齊老師，未曾親炙教誨不能僭越，我只是個感同身受的「巨流河」讀者。2010年春節返台娛親，購買第一版精裝本為了保存，第一次拜讀巨著，說來慚愧，我把它當成一本小說，沒辦法一次看完的小說。

書中年代，是我父母的年代，也是我的年代。先父來自湖州，上海讀書未竟，貪玩來到台灣，跟隨辦理接收的叔輩「出國」長見識，沒想到再也不曾歸鄉。1989年我陪伴母親杭州省親，跟著旅行團一起前去，母親第一次出國，聽過不少共產黨故事，害怕。見了伯伯姑姑，我卻無法激起親情，畢竟數十年不曾相見的陌生橫亙其中，鄉音甚且成了交談障礙。我站在杭州西湖邊，看著課本描繪的美麗景色，卻毫無回鄉的悸動。我盡力扮演著代表父親回家的角色，祖父母的新建墓碑顯得突兀，那年頭，大陸掃墓沒有鮮花可買只有塑膠花圈，如同大江南北觀光景點一般，處處顯現新磚新漆，長城如此，紫禁城如此，岳陽樓亦是如此。

得知齊教授逝世，我翻出巨流河再次拜讀，這一次詳詳細細一頁不漏。雖然我和文學界教育界沒有絲毫關聯，距離英國文學更是十萬八千里遠，也不曾去過壯麗東北，無法真正感受書中齊教授的一生，我只是一個愛好小說的普通人，一輩子喜歡讀書，往往一讀再讀。

小時候（民國五六十年）住雲林鄉下，鎮上唯一有閒書的地方是小說出租店，第一波看的是臥龍生、諸葛青雲、司馬翎、柳殘陽、慕容美、東方玉、獨孤紅、、、，沒有金庸、古龍、梁羽生、、，不知被禁還是沒流傳至鄉村。武俠小說看完，愛情文藝小說也看，瓊瑤、孟瑤、嚴沁、亦舒、玄小佛、、、，我一個中小學生，看得內心震撼無比。最後，把「小說創作」「偵探」雜誌、、掃光，沒書看了。鎮上當然有書店，賣的是參考書和文具，沒人敢賣小說，也沒幾家人有錢買課外書，小說出租店最適合愛書人。放學後，好學生去補習，壞學生去玩耍，夾在中間不甘寂寞的人去小說出租店，店裡天天爆滿。我們不是水準不夠不願閱讀中外文學名著，小鎮真的沒有，沒有圖書館，沒有珍藏書籍的家庭（或是沒有這類朋友），記得家裡只有一本舊兮兮的聊齋誌異，教堂有文言版聖經，彌撒時兩人共用一本，非常珍貴不可能讓我帶回家。後來進了東海，一頭栽進開架式圖書館，幾十萬本書籍看不完，我瘋了，從此放棄工學院教科書，正式成為壞學生。

再次詳讀巨流河，佩服齊教授八十歲依然孜孜不倦的傳記精神，這本「野史」比兩岸任何一本中國近代史都真實，生動風趣如臨其境。而今網路資訊無遠弗屆，所謂正經歷史都成了嘲笑對象，太虛假太惹笑，居然有人相信「偉人」的日記真情流露，我看了研究文章捧腹大笑。看看小說吧！看看YouTuber的採訪編撰吧！成王敗寇正史可以參考不能相信，各說各話野史不能盡信卻必須參考。

我天生思想叛逆，巨流河讀後感可能與人不同，書中所寫畢竟是上層社會的生活回顧，百年鄉野庶民的歷史不是這般，兩岸億萬人民家家都有無數故事，他們不可能寫書流傳，只能一一消失在歷史灰燼中。我經常查訪網路，極富興致聆聽普羅大眾的回憶回顧，無法寫書沒關係，年輕的YouTuber們，趁目睹歷史的老人有些還在，趕緊採訪他們吧！真真假假無需辯證，真實有趣比較重要。

時代不同了，千萬別輕視YouTuber，臥虎藏龍處處都有，等待你勤勞發現，我最近發現一位，柴靜。他親身採訪輯成的紀錄片「陌生人—柴靜對話聖戰份子」十足震撼了我，其重要性遠遠勝過虛偽新聞，更別說那些政治正確的新聞製造者，個個都該挖個地洞趕緊隱姓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