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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07 15:28:40瀏覽1030|回應0|推薦14 | |
--往事如煙之五:追求自由的小故事
一個人一生的命運到底以什麼因素來決定?是出生、家世,還是教育、機遇?你知道嗎?在中國那個紅色的年代,人的一生會被一種意想不到的紅色桎梏給控制住,擺不脫,也掙不斷,也不知道誰在主宰人的命運? 一、紅色體制的包辦與控制 · 出生地點主宰人的一生嗎? 那個年代決定人命運的因素有很多,因為那時,國家什麼都包辦,從出生到上學、工作,直到退休,政府樣樣都管,可謂面面俱到。當你呱呱落地,政府就包你上戶口,分配給你糧票、油票、布票,以及各種生活品的票券,因為那時,市場物質短缺,一切都要憑票供應。當然,給孩子取名字,父母還有一點自由,但給孩子上戶口卻要隨著母親,頗有婦女翻身解放的紅色味道。也就是說,你的母親住在哪裡決定你是生活在大城市,還是落在偏僻的鄉村裡。 當你上小學,你會被指定去某個學校,而它與你居住的地點有關。那時,職工的住房都是由單位分配,全部免費。聽起來不錯,但實際上并不是你想象得那樣完美浪漫,因為住房條件會因你的職位來決定。在我出生時,父母只是普通的小知識分子,職位較低,於是,我們一家四口就居住在父親單位分配的一間小房裡。 那是一棟破舊不堪的兩層樓房,裡面擠著好幾個家庭,樓房裡面沒有廁所、廚房等基本設施。那時,幾條街的人都得共用一個公共廁所。至於廚房,就是在樓房的過道上擺一個燒煤的爐子,一家做飯,整樓的人都聞得到煤煙和菜香。家與家之間只有薄薄的木板相隔,連隔壁鄰居夫妻的枕邊話都可以飄入耳際;還有那令人害怕的樓梯,不僅白天、黑夜都是黑漆漆一片,而且腳一踏上去,就搖搖晃晃,不知哪一天會塌下去;還有那破舊的天花板,樓上走路,樓下掉塵土,怪不得我常常看見母親躺著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時常歎氣落淚。 一天,母親終於無法忍受那個地方,就召集她的弟弟們,將我們全家的東西搬入她在醫院的單身宿舍裡,她還毅然地跑到父親的單位,將房間鑰匙交給房產科幹部:“謝謝單位領導的恩情!我們無福消受,還是請領導將它分給別人吧!”。當她的單位發現我們全家大小擠入單身宿舍時,已為時太晚,對我們無計可施,因為社會主義的國營醫院,總不能把自己的職工全家老小趕到大街上去? 於是,醫院領導給她安了個罪名:搶佔公房。但幾年後,院領導還是在醫院宿舍裡面給她分了一間小房子,於是,我們一家四口總算有了一個棲身的小窩,擠在那裡生活了十個年頭。改革開放以後,國家機關都漸漸富裕起來,醫院就按照她的工齡、職稱,給她分了一套帶有三間臥室、外加客廳、廚房、廁所的套房。那時,我與哥哥已近二十,從此結束了共用同一間臥室的尷尬日子。 這一切,我得將功勞歸於我的母親,她不僅勇敢果斷,還敢想敢幹,像一個巾幗英雄,帶給我們全家很大的福氣。 · 紅色的身份決定人的一生嗎? 在那個紅色的特殊年代,一切都變為紅色,人的家庭出生會操縱人一生的命運。如果一個人的祖父母、父母與“剝削階級”、“反動分子”沾上邊,就永無出頭之日,根本就沒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只能一生都干粗活,老老實實“勞動改造”。 我的祖父是一個公司的小職員,父親就算不上紅色的無產階級;而母親的出生就更糟了,她家是湖北黃陂農村數一數二的大土豪,擁有許多田產。解放以後,她家裡的房屋、田產不僅被沒收,而且外祖父的哥哥因為是家中的長子,被當做大惡霸給槍斃了,曾外祖母也天天被人批鬥,最後含辱上吊自殺。母親這一代也被連累而失去上大學的機會。 據說有一個舅舅隱瞞出生,偷偷考入大學,進大學第二年就被人發現,而被趕出大學校門。不過,母親天生乖巧機靈,讀完護士學校以後,就擠入藥劑科做了藥劑士。多年以後,她憑著專心好學,與人相處時不僅言談合宜,而且打點一切時都點滴不漏,八面玲瓏。後來,她被提升為高級藥劑師,而且主管整個醫院的高級進口藥品,連各科室的主治醫師都看她的眼色行事。她也因這一點點實權,為我和哥哥的人生開了不少方便之門。 其實,在那個年代,學位、人品并不是爬上實權、高位的階梯,而是人裡面那種虛晃、狡詐、趨炎附勢的手腕。以母親的聰慧,她之所以沒能爬得更高,是因為她心地太善良,不時還追求一種清高、一種“小資產階級”情調,從不吹牛拍馬,仗勢欺人。這也註定她與紅色無緣,一輩子都沒能培養成黨員。而天生自視清高的父親,更不是黨組織培養的對象。於是,我和哥哥註定無法依靠父母的紅色身份而青雲直上。 二、紅色浪尖上的弄潮兒 那是一個火紅的年代,到處政治掛帥,人人都捲入紅色浪潮,隨著紅色的政治波浪起伏,似乎有一個無形的巨手在幕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有的人白天還是紅色幹將,到了晚上就淪為反革命,似乎沒人可以掌管自己的命運。而我在出生的那一刻,命運就被國家鎖定。我雖出生在大城市,但那時,高中畢業生都得響應毛澤東“上山下鄉”的號召,於是,去農村當一輩子農民就變成了我的命運。 不過,按照當時的規定,每一對父母身邊可以留一個子女,而母親選擇了哥哥,用職權的便利給哥哥辦了一個“病殘”的證明。其實,哥哥雖有哮喘,每年初冬會發病,但并沒有嚴重到可以定為“病殘”。但那時,職權可以改變人的命運,哥哥留在城裡,去農村的事就輪到我身上。雖然當時,我在家中、在同學中都很不起眼,但在我心中,我頗有一點自命不凡,怎麼甘心去當農民呢?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進入湖北省中心體校,我發現,那裡有一個可以逃避當農民的途徑。於是,我決定試著擠入職業游泳隊。雖然我在各方面都不適合當運動員,但為了改變下鄉的命運,我只能接受命運的挑戰。父親告訴我: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這句話成為我的激勵,我也在許多事上付出努力,并都如願以償:進入職業隊,去更大的城市--廣州、北京;幾年後回家鄉考入大學。因此,我以為,人都可以用個人的努力來掌握自己的命運。其實,我太天真了,因為我的命運一直都是被國家、父母包辦和控制。 我曾夢想過當新聞記者,渴望走遍中國各個角落,寫盡人間各樣奇事,訴盡世道種種不平。但因我這支不安分的筆給父母帶來不少麻煩,他們就不希望我從事寫作,只希望我去政府機關當一個循規蹈矩的秘書,或去大專院校鑽研學術。他們希望我的工作職位既受人尊敬,但也要“安全”,最好守在父母身邊,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照應小家庭。 因此,我的大學和專業完全被父母鎖定:他們親自聯絡武漢大學的招生人員,將我安排到中文系。父親說,中文專業好,像萬花油一樣,畢業時,會到處有人要。臨近畢業時,父母又為我的去向操辦一切。母親利用手中的高級藥品,買通大學中專管畢業生分配的領導,預先知道我們系畢業分配方案和名額,并決定讓我到武漢的一所科技大學去教書。 我眼睜睜地看著同學們一個個去《人民日報》、新華社、《湖北日報》等國家、省市的大單位,當記者、編輯,甚至當作家協會的會員,而我的夢想卻在父母的操辦中幻滅。雖然我的去處也讓許多人羨慕,但畢竟那個位置不是我的理想,也不能發揮我的長處。而且科技大學與我所在的綜合性大學風氣迥別,我感覺自己從一個自由的天堂落入一個如囚牢一樣的荒島。 苦悶中,我似乎看到自己枯燥無味的一生:嫁給這所大學中的某個教書匠,以雙職工的優越換取一套單元房,然後生一個獨生子,并圍著這個“小皇帝”起早貪黑,勞苦愁煩,等到他長大離家後,我就守著這片狹小的天地,退休終老。如果我的一生就如此乏味,那麼,來世上走一趟又有什麼意義? 就在我最苦悶的日子裡,我巧遇一位大學同學。當時,他已在美國讀了兩年的博士班,想趁著寒假回國娶一個太太。有人在我們大學裡面給他安排了一個女孩,約他下午相親。不巧,在中飯時,他去飯堂排隊買飯,就碰巧站在我的身後。十幾天後,他就成了我的夫君。世上竟有這樣的巧遇? (這段詳細愛情故事登載在另一篇文章《偶然》) 其實,才貌雙全的先生雖然與我同在一所大學,但那時,我們的心各有所歸,他的女朋友與我住同一棟學生樓,我的男朋友是他的室友。我們的關係只是點頭認識而已。後來,我的男朋友被人搶去,先生竟然想為我打抱不平,問我要不要將那負心漢揍一頓:“他怎麼如此瞎了眼睛?他實在欠揍!”我雖感激他,但我并沒有想馬上讓人填補男友的位置。於是,我們各奔東西,彼此之間就斷了聯繫。 沒有想到兩年後,我們卻在另一所大學的飯堂中巧遇。這難道不是神創造的機遇?於是,我們很快結婚。一來,我們彼此已到了結婚的年齡,又是過去的相知,而且看對方還蠻順眼,都怕錯失良緣,後悔莫及;二來,我實在厭惡那個死氣沉沉的工學院,去美國,無異於對我是一種解脫、一次對命運的爭抗。 三、誰主宰我的命運? 踏上去美國飛機,我看著窗外的白雲,慶幸自己終於擺脫這個紅色的控制,從此可以自己掌控命運。到達美國的第一天,先生帶我在洛杉磯的海灘上漫步,面對大海,我呼吸著自由的空氣,不禁大聲呼喊:“我終於自由啦!” 為著鞏固我所得的自由,我開始付諸於一系列的行動。首先,我要打聽留學生如何可以辦綠卡。這件事其實非常棘手,因為先生當時持J1簽證,就是交換學者的簽證,附有回國服務兩年的限制。而先生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學者,打算拿到學位以後就乖乖回國。但我卻打消了他的原意。 我問:“你知道我最喜歡哪一首詩?”他搖搖頭,愛理不理,他是一個物理博士,不喜歡這種不能用公式推算的問題。我告訴他,這首詩是我人生的座右銘:“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裴多菲)意思是說,我會因追求自由而拋棄愛情,在留美這件事上,他最好與我同心。 一天,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一篇關於一個交換留學者成功轉換身份的故事,就照著雜誌上的方法,用不太流利的英文,給專門管交換學者的美國新聞總署寫了一封信。在信中,我陳敘了三條理由,要求對方取消先生回國服務兩年的限制。書信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一年後,我信主了,就把這件事放在我每天的禱告事項裡。 有人說:神特別會給初信者恩典,他們的禱告特別蒙神垂聽。於是,我在那段日子中天天禱告,求神給我們恩典,讓我們留在美國。一天,先生接到一通電話,是美國新聞總署打來的,對方聲稱,他無法取消兩年回國服務的限制,並說了一堆抱歉之類的廢話。但奇怪的是,第二天,我們卻收到一封信,信上說,我寫的全部屬實,特此赦免回國服務兩年的限制。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人搞錯了?還是神在介入?我更相信是神垂聽了我的禱告。當我們的律師拿到這封信,他樂壞了,一樁本來十分棘手的案件,因這封信而變得輕而易舉。果然,先生在幾周內就獲得了工作簽證H1,後來,我們辦身份,拿綠卡,就順理成章。到底誰是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又是誰在關鍵時助我一臂之力? 以前,我常常將此事歸於自己的聰明,但在我心的深處知道,人的聰明與努力並不一定是成功的關鍵,許多事情的成敗需要從天而降的機遇,它基於天恩,在於天意,人怎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四、一段追求自由的小插曲 從交換學者簽證到綠卡,我們還是幾經波折,中間還有一段鮮為人知的小插曲。當我們等待綠卡時,我們的護照卻已過期,一般來說,簽證有效期必須在護照的有效期內,如果護照過期,就等於非法居留。而此時,屋漏偏逢連夜雨,先生的公司要派他去澳大利亞開會,而中國領事館正因大部分留學生逾期不歸,剛定下死規定:對留學生延期護照的申請,一律不批!他們想用這種方式逼留學生們在美國呆不下去。 一天,我带着試一試的心情走入舊金山中國領事館,一個當官模樣的人將我帶入一間辦公室,和顏悅色地勸導說:“不要延期護照了,你們回國吧!”,我也溫和地回答說:“我懷孕已經八個月了,目前不方便回國,請領導幫個忙,給我們延期一下吧!” 他擺擺手,有一點不耐煩:“這個延期申請,我無權批准!這是國家規定,你們回國吧!”我有一點火了,我們受這種控制要到什麼時候呢?如果我在自由的國家裡都無法擺脫這種控制,大概這一輩子都無望了:“我是自由的中國公民,什麼時候回國,是我的自由!” 他壓著火,站起來:“這個由不得你,還是回國吧!不要給你們自己找麻煩!”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免得秋後算賬!”當他往門外走,他的眼睛瞟了一下我的肚子:“你這是第幾胎?”我沒好氣地回答:“孩子是美國公民,好像沒有佔中國的名額吧!” 走出中國領事館的大門,我感慨萬千:這就是祖國母親給海外遊子們的“保護”!此時,我想掙脫這種控制的慾望更強,就走進台灣在美協會,我對前檯一個小姐說:“我是中國大陸公民,需要一本有效的中國護照!不過,我并不想發表什麼反共聲明,只想要一本中國護照,你能幫助我嗎?”此時,我才不在乎哪個黨發給我護照,只在乎擁有合法身份。 那個小姐笑了:“當然,我們願意幫助你,也不需要你有什麼反共聲明,你只要聲明你大陸的護照失效就可以了。不過,我需要將你失效的中國護照封面上剪下一個角。”我樂了,這太簡單了!這本護照早已過期失效,封面上被剪一個角,對我有什麼損失?於是,我們輕易地拿到中華民國海外護照。看來,在海峽對岸另有一個中國政府,對我這樣一個普通的中國人來說,實在是一個福氣。 這本台灣護照幫助我們暫時在美國合法。後來,我們也辦到綠卡。當我以華僑的身份再度進入中國領事館要求延期護照時,領事卻一反過去的傲慢,二話沒說,給我們發了一本新護照。我思索著,看來,當一個中國人擁有別國的綠卡或護照以後,就好像獲得一個皇帝的腰牌,可以自由地往返于中國,這大概是許多人漂流在海外的原因之一吧? 誰願意過有家歸不得的流浪生活呢?但是,如果在家中,人被尊重,處處有自由的空間,沒有紅色的桎梏束縛,沒有沉重的鎖鏈捆綁,誰不會歸心似劍,以擁抱熟悉的熱土呢?今天,我們在美國已生活了三十余年,早已習慣了這自由的空氣,卻發現真正的自由,不在地土,而在人的心中。若我們的心沒有歸於創造我們的神,其實,我們在大地之上根本找不到幸福的樂土。 如今,中國大地已漸漸成為自由的土地,昔日紅色的包辦與控制早已因體制改革而崩潰。但我發現,人在自由中更會感受到心靈空虛,慾壑難填,誰到底掌管我們命運?誰給我們真正的機遇?到底在哪裡可以找到一片自由快樂的天地? 陽光下,人的心,正在找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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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