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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溪
2012/06/02 23:46:08瀏覽127|回應0|推薦5

  每個地方都有在地的傳奇故事。

  而我要說的,是屬於我居住地的傳奇,並且是我親身經歷的真實事件。

  和往常一樣的夏日夜晚,下了課,我搭上室友的車,準備回租賃下的公寓套房休息。

  「喂,你相信有鬼嗎?」室友開著車,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現在已經是鬼月了,會問這個問題也不奇怪。我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有氣無力地回答:「不信。什麼鬼啊好兄弟的,那都是大人拿來騙小孩的好不好?」

  「是嗎?」室友只笑了笑,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我相信有喔。」

  我沒有回應。這世上真的有鬼嗎?應該沒有吧,應該。

  我們租的公寓很偏僻,離學校也有一段距離。對學生而言,非常的不方便,但是房租很便宜,又有室友充當免費的司機,於是就租了下來。

  就位置而言,公寓的地點也很奇怪。有人會在鄉間小路旁,一望無際的鳳梨田之中,蓋一幢四層樓高的公寓嗎?

  室友熟練地將車子轉進了毫不起眼的彎曲小道。左彎右拐地開了十幾分鐘,就在最後一個彎道的時候,我開始看見有人影在車子前方閃動,但室友絲毫沒有要減速的意思,我想開口,但嘴巴卻像被東西堵住了,開不了口。

  車子沒有傳來預期的碰撞晃動,而是繼續往前開,穿過了人影,也沒有什麼詭異的寒氣。剛剛那個是阿飄嗎?我回過頭,那個人影還在原地,嘴角咧到耳根對著我笑。

  我馬上回頭,耳邊彷彿能聽見「那個人」的笑語:「嘎嘎嘎,就是你了……」

  我看著前方的道路,再一次的,車前又有人影閃動。我神經質地問著室友:「你有沒有看到前面有人?」

  室友滿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沒有阿,你K書K到昏頭了喔?」

  我嚥了口口水,所以前面那個真的是阿飄?

  「怎麼?你看到鬼?」室友興奮地說:「我們應該是遇到鬼打牆了!」

  「鬼、鬼打牆?」不信鬼的我開始相信有鬼這麼一回事了。

  「從最後一個彎道開始算的話,我們已經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了,平常只要十分鐘的說。」室友滿臉的不在乎,「是說,這一個半小時你神遊去夢周公喔,叫你你都不應。」

  夢周公個大頭啦,你學弟我神遊去見阿飄,而且還是強迫中獎的那種!先不管這點,我向室友問道:「你有沒有試著開回原路?」

  「有啊,再開進來之後就開不出去了,一直在這繞圈圈。」

  這時候,有問題找警察就對了!

  「你有沒有打一一○?」

  室友白了我一眼,「廢話,你以為我沒想過嗎?但是手機沒訊號打不出去,連緊急電話也是打不通。」

  我開始毛起來了,「那我們可不可以停在路邊就好,不要再繼續開了?」

  「我也想啊,但你看到我哪隻腳踩在油門上了?」室友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室友盤著腿坐在駕駛座上,只剩雙手操控著方向盤。那車子現在的動力來源不就是……

  我機械式地轉動著僵硬的脖子往後看,然後看到了眾多的阿飄把臉擠在車子後面的玻璃上,我瞬間把頭轉回來,「學、學長,後面有好多阿飄在推車子。」

  「想也知道。可惜我看不到,不然應該還滿壯觀的,對吧?」

  我決定忽視室友的詭異發言,拉離話題,不過說真的沒什麼好聊的,「你為什麼要一直握著方向盤?」

  室友沒好氣地說:「還不是後面那些單細胞生物,只會直線前進,不懂得轉彎。要知道前面可是鳳梨田,再過去就是荒川了,接下來就直接到樹林裡當肥料了。」

  先撇去鬼是不是單細胞生物這點不說,我還不想葬身在樹林哩,為地球貢獻養分。

  沒錯,荒川是一條河流,而且還是會氾濫的那種,它上接野流──一條常發生土石流的溪流──下承樹林,對,它的出口不在大海,而在樹林裡,重點在於它不是漸漸滲入地下,而是像被人用刀切過般憑空消失。它的河水不斷流動,而不是理論上的死水,問題這麼多的水到了哪裡,從來沒有人知道……

  室友貌似沉重地說:「我說啊,這些阿飄一定是看上你了,不然怎麼只有你看得到,不公平。」

  我無奈地苦笑,這根本不是什麼公不公平的問題吧。

  「好!就趁著這個月黑風高,燈光美、氣氛佳的夜晚,學長我就大發慈悲分享一個故事吧!」室友興沖沖地說。

  現在我敢斷言室友一定是沒神經。被阿飄包圍,伸手不見五指是哪門子的燈光美、氣氛佳?

  無視於我,室友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自顧自地說起故事。

  五十年前,那一年的雨季遲遲不來,農民很心急,因為天再不下雨,他們所種的鳳梨就毀於一旦了。

  有一天,吃過早飯之後,阿旺便早早到了田裡,去察看他的鳳梨。阿旺不斷地向老天爺祈求著雨水,然而天不從人願,這一天,仍然沒下雨。

  阿旺彷彿有把火在胸腹裡乾燒般的心急,回到家中卻表現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他不能家裡陷入恐慌之中,那塊鳳梨田可是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啊,沒了這次的收成,他們就沒得飽腹了。

  阿旺下定決心,他要救這塊鳳梨田。首先,他得跟隔壁田的老林「借」點水來用用。

  到了晚上,阿旺正偷偷摸摸地要出門時,恰巧被他的妻子撞見。他妻子不安地問:「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阿旺安撫著妻子,「沒事,我找老林談些事情。外邊涼,快進去吧,別凍著身體和孩子。」阿旺輕撫著妻子渾圓的肚子,「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他妻子點點頭,進屋裡去了。阿旺看了家門一眼,更堅定了先前心中的決定,並往田裡走去。阿旺沒想到,他與妻子的這麼一別,竟會是最後一別。

  到了田邊,阿旺立刻就找到了被老林安置在田邊的抽水幫浦。他將幫浦搬到了自己的田邊,「唰唰」兩生地抽拉著幫浦開關,接著水聲源源不絕地傳來,如希望般地灌入乾渴的鳳梨田。

  「成了!成了!」阿旺狂喜地叫喊。事成之後,阿旺感恩地將老林的幫浦安置回原位。

  阿旺看著自己的田地,心裡很是滿意。突然,在鳳梨田遙遠的另一端亮起火光,似乎有人影在竄動,而且還不只一個人,是一群人。他們高聲笑道:「來啊,來啊,來追我啊!嘎嘎嘎──!」

  那些人,是誰?是可惡的鳳梨賊嗎?阿旺決定過地田地的另一邊察看。顧不得被鳳梨葉割傷的風險,阿旺開始在田中狂跑。

  看似快要追上那些可惡的鳳梨賊時,那些人卻個個都如鬼魅般跑到另一頭去了。他們口裡開心地喊著:「笨阿旺,臭阿旺,偷了人家的水來抓人。」

  阿旺的腳已經被鳳梨葉割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了,但是他不在意,這時的他只想趕走這幾個可惡的鳳梨賊。只是他沒注意到,腳下的土地本來就因為澆過水而變得軟爛濕黏了,又經剛才的狂跑凌虐之後又更加凹凸不平。

  一個沒注意,阿旺滑倒了,他想要爬起來,卻發現他無處可以施力,因為他的雙腿斷了,怵目驚心。看到阿旺這般狼狽樣,那些鳳梨賊笑得愈發張狂放肆:「嘎嘎嘎!你追不到,嘎哈哈──!」

  鳳梨賊開始將阿旺當成破布偶般的玩物,抓著他的腳在鳳梨田裡拖行,東撞西碰,磕得阿旺滿頭鮮血。甚至抓著他的頭直往堅銳的鳳梨上敲。「喀」的一聲,阿旺的頭骨應聲碎裂。

  然而這些鳳梨賊仍不想放棄玩弄阿旺的機會。他們繼續抓著阿旺的腳,在田裡四處拖行,像個農夫巡視農田一般認真,直到阿旺的腦漿流出混著腥紅的血液,一點一滴地灑在鳳梨田的四處,而鳳梨葉上也沾染著血液,他們才甘心。他們丟下阿旺有說有笑地離去。

  次日,東方魚肚白。阿旺的妻子盼了一整夜,而阿旺卻未返家。她去老林家找阿旺,然而老林卻一再堅稱昨夜阿旺並未來找他。這下她心裡可急了,只得報警尋求幫助。

  警方先後到老林家和阿旺的田裡查看。在田裡發現阿旺的腳印和血跡等,然而卻找不到阿旺的屍體。此外,血跡只出現在阿旺的田裡,踏出了阿旺的田一步,就再也找不到血跡了。

  警方判定這樣的事件是他殺事件。但是田裡只有阿旺的腳印,再也沒別的腳印了。最後,阿旺的屍體在百公尺外的荒川裡被人找到,死狀悽慘。

  法醫草草地開了張死亡證明書,上面寫著:葉旺興,四十三歲男,他殺致死。

  警方也以懸案做結,不再去追究。

  聽著室友的故事,聽到入神──雖然這個故事很令人毛骨悚然──而室友也說得忘我,就連室友自己也沒注意到,他沒有握住方向盤。讓車外的阿飄慢慢地將我們連同車子推向荒川。回過神來,我們試著轉動方向盤,卻轉不動,方向盤被卡死了。我們也試圖把車門和車窗打開或敲破,卻徒勞無功。

  來不及了,荒川就近在咫尺了。我閉上眼睛,感覺到車子衝破柵欄,筆直墜落。「啪」的一聲,車門因撞擊力道被震開了,我手腳並用地爬出車外,卻找不到室友,只好先回到岸上報警。

  向警方一五一十地說明案情,也向警方報了室友的車牌號碼和姓名。警方卻說查無此人,也查不到這個車牌號碼,更從來沒聽說過有荒川這麼一條河流。

  警方請我帶他們去我口中的「荒川」,我答應了。坐在警車裡,我報著路,左彎右拐的,卻再也找不到荒川,沒有鳳梨田,也沒有什麼聳立在鳳梨田中的四層樓高的公寓。有的只是一望無際的稻田。

  為什麼連我租的公寓都不見了,那我之前到底是住在哪裡啊?還有,我去報案的時間,竟然是我下課時間後的半個小時,而我和室友自從我下課後至少也開了兩個小時的車。甚至,我報案的警局更離我上課的地方車程至少要一個半小時。

  那麼……我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等到去了學校,我向和室友同屆的學長問起室友,學長卻一臉得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啊?什麼荒川、鳳梨田、公寓,還有什麼室友?」

  我緊張地解釋道:「就我室友、你同學,葉望鑫啊!你忘記了?」

  「葉望鑫?我們系上從來沒這個人啊!」

  等等,「葉望鑫」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葉望鑫、葉望鑫……葉旺興!那不就是室友的故事裡的那個「阿旺」嗎?

  我當場一陣惡寒,學長同情地拍著我的肩,「學弟,你保重。」

  荒川不見了,鳳梨田不見了,公寓也不見了,甚至就連室友也不見了!那如果室友就是阿旺的話,我……我……到底遇到什麼了?

  後來,有同學跟我說:「他一定是想要你的命,看你每次下課後身邊都繞著一大團黑霧,等黑霧散去,你人也不見就知道了。」

  另一個同學說道:「就是說咩,那種時候去碰你或者那團霧還會受傷咧,你看。」像是要證明似的,那個同學將手高高舉起貼在我面前。上面有幾道淡粉紅色的疤痕。

  但是我們班長卻是持反對票:「搞不好他是想保護你呢,不然剛開始他為什麼要一直握著方向盤?」

  班長的話馬上遭到質疑,但班長一臉不高興的瞪回去,「我說是就是,你怎樣?」

  同學們畏懼著班長的權威,只得唯唯諾諾地稱是。

  結論?誰知道呢?

  我無奈地搖搖頭,看向窗外湛藍無邊的天空。這樣的日子也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吧?

  可是,事與願違。

  某日,一時興起,我漫步在一望無際、綠光油亮的稻田間。突然,我注意到田裡有到不明顯的小水流,一旁立著石柱。石柱上寫著:忘溪。

  忘溪,旺興。難道這就是忘川?

  隨著水流走,水面愈來愈寬闊,像一條小溪。我看到溪面上方橫跨了一道橋,而橋名就叫做「旺興橋」。

  水聲潺潺,滾動著溪底的小石。我彷彿聽到了「嘎嘎嘎!就是你了」,接著我被一雙無形的手推落溪裡。

  『嘎嘎嘎!來啊,來追我啊!嘎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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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原本叫「染血鳳梨」(掩面),後來因為要投稿校刊,為了不要感覺那麼驚悚,於是就換了名字。

我當時對於這篇拿去投稿,完全不抱有任何期望,純屬玩票性質,結果居然有上......真是令我太驚恐了。(是說當初也是為了好玩才寫的......)

總而言之,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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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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