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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詞賞析
2008/01/14 01:25:13瀏覽6873|回應1|推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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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放中的一點泛音

蘇軾《行香子 過七里瀨》賞析



一葉舟輕,雙槳鴻驚,水天清,影湛波平。

魚翻藻鑑,鷺點煙汀。

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畫,曲曲如屏。算當年,虛老嚴陵。

君臣一夢,今古空名。

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東華中文 49501016 黃郁棋



熙寧六年(1073),蘇東坡三十八歲,在杭州任通判。

二月,他往巡富陽、新城間,放棹富春江,乘一葉扁舟,

將自己放蕩於滿山滿景之中;經過七里灘,情不自禁,

便做此詞。在課堂中曾有同學與我透露,

看不慣蘇軾的婉約詞,認定豪放的氣魄方為蘇軾的填詞典範。

其實許多人皆被前人給蒙蔽了,

主觀意識地認定蘇辛是為豪放派代表,故所作好詞

皆為豪放詞風,其實不然。以此闋行香子為例,

可見蘇軾詞風之清雄,非但不可列為下品,

反而算得上東坡詞中的上乘之作。

上片描寫輕舟經過七里灘時所見所為,七里灘又名七里瀨,

位於嚴陵山下,而「七里揚帆」正是當地著名的「嚴陵八景」之一。

開頭首句是以鳥瞰的角度形容船隻相較於江水,

有如一片葉子漂蕩於其上般,如此渺小,卻又是充滿著詩意的存在。

末以一個「輕」字形容,更使得小舟如葉形象化,

同時也透露出船隻吃水不重、漂移自如的訊息;

第二句則把鏡頭拉到了作者身邊,由宏觀迅速轉至微觀而不刻意矯作;

開頭二句以簡單明瞭的八個字道出了一幅閒適自得、栩栩如生的山水畫,

而「鴻驚」二字更使得此幅山水畫不只是凝風止雲的景象,

而是靜中有動,動中有靜,有如南朝梁王籍所云之「蟬噪林愈靜,

鳥鳴山更幽」的情景。「水天清,影湛波平」句,以作者為主軸,

視點自雙槳移至浩浩青天,清澄碧水,使讀者有如身入其境,

彷彿與東坡不再只是讀者作者的關係,甚至隔絕了今古的距離,

而成為了蘇軾身旁與其同遊的乘客一般。水與天的關係,

以一「清」字貫穿,既融合為一體,又上下高低分明。

而後的影與波不過是水天清的註腳,

並有將讀者視線拉回前方水面的意味,

進而行雲流水般自然而然的導入下一句;

「魚翻藻鑑,鷺點煙汀」,先是形容「影湛波平」下方的情景,

表現出水質乾淨,一視見底的清爽。配以下闋寫山的情致,

正如同於南朝梁昊均《與宋元思書》所說:「自富陽至桐廬,

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水皆縹碧,千丈見底,

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夾岸高山,

皆生寒樹,負勢竟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

又據陳邇冬教授《蘇軾詞選》所注云:

「宋代的銅鏡背面常有用魚、藻圖形做紋飾的。」

可知「魚翻藻鑑」除了代表水質清澈、
一視見底,

更是比喻水面平靜如銅鏡,呼應了「影湛波平」

句,水面或浮有藻類、水中生有水草,魚兒翻身,

鱗片反光亦如同銅鏡,此描述極為生動細緻。

「鷺點煙汀」是上片寫景的收尾,以白鷺點點的悠閒自得作結。

後「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有了時間的流替,

畫面迅速移動起來。「過」是為領字,點出了船隻的行程移動。

「沙溪」、「霜溪」、「月溪」分別是指三個時辰,

「沙溪」代表白天,看得見沙底以及沙灘,

故能明確感受到水流的湍急,船隻行進的快速;

「霜溪」代表清晨,二月正值早春時節,早晨行船,

兩岸花草樹木罩上了一層白霜,加以水面清冷,

給人春天料峭的寒意;「月溪」自然代表的是夜晚,

月兒高高月兒明,照耀在水面上,銀白色的光輝使得詩人眼前為之明亮。


上片寫景,下片寫情,下片首段仍是以景帶入,

「重重似畫,曲曲如屏」,形容山巒兩岸相連,

縱向看來重重疊疊,如中國之潑墨山水,墨水的深淺代表了山的遠近;

橫向看來則曲折不已,有如中國古代放於房中的屏風;

作者在寫水景時十分詳細,下的筆墨甚多,

而在於寫山則僅以粗淺的比喻來形容,

體現出詩人水中行舟所見所聞的精細與粗略,近則細膩詳實,

遠則撲朔迷離;然而對於整闋詞的意境而言,以模糊的山為背景,

正如同中國山水畫畫山的習性,使之更具詞中有畫的境界。

「算當年,虛老嚴陵。君臣一夢,今古空名。」

蘇軾筆鋒一轉,將整闋詞的主軸轉到了嚴光身上,

而他身處的七里瀨正位於嚴陵山的下方;此句轉來奇異,卻不失詞氣,

前後連貫性並未因此中斷。嚴陵,名光,字子陵。

當年嚴光是為東漢光武帝劉秀的同學,曾幫過劉秀的忙。

待劉秀當上皇帝後,嚴光便隱姓埋名,避而不見,

而富春江正是嚴光隱居的地方。劉秀三次征召,才把他請入京城,

授諫議大夫。嚴光堅辭不受,仍回到富春江釣魚。

對於嚴光的隱居,世人毀譽參半,

毀者說:「時人未會嚴陵志,不釣鱸魚只釣名。」(韓偓《招隱》);

譽者說:「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范仲淹《嚴先生祠堂記》)

東坡也在此輕笑嚴陵虛老終生,未曾真正解得歸隱山水之妙,

無論是毀是譽,是如劉秀的帝王抑或是隱居的嚴光,

都不過「君臣一夢,今古空名」,無論是權勢地位,

還是世人毀譽,就是真有心歸隱,人生如夢,到頭來仍舊是一場空。

今是真,古是虛,蘇軾除了感嘆劉秀與嚴陵,同時也感嘆他自己。

努力了一生,到頭來什麼也沒有,或許此時此刻,東坡的嘴角正輕輕上揚,自嘲過去的無知與可愛吧!


秦時明月,依舊是今日的明月。漢時嚴陵所居之山,

成為了北宋時的嚴陵山。人事易改,江山依舊在,

如今,劉秀、嚴陵已經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與前頭「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遙相呼應,

一是寫水,二為寫山,前者飛疾的情緒,到後頭只剩下源遠流長的綿密愁緒,

是愁也非愁,或許更合理的解釋,是對人生更進一步的認識吧!餘音嬝嬝,值得再三玩味。


全詩看來,選字精鍊,又毫無刻意雕琢的痕跡,彷若信手拈來,

毫不費力。文字與文字間散發出一股清新淡雅的風味,不是豪放,

也不是哀怨,說它婉約亦嫌不足,

應是蘇東坡早期作品中難得一見的「溫婉中的曠達」吧!





參考書籍:

宋詞鑑賞辭典(北京燕山出版社)

宋詞鑑賞辭典上冊(上海辭書出版社)

蘇軾詩詞選(中華書局)

蘇辛詞論稿 (文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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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Baudelaire&aid=1536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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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2008/01/16 18:14

不管豪放還婉約

蘇軾詞都不該被侷限一格

黃郁棋(灰狼)(Baudelaire) 於 2008-01-16 19:02 回覆:
蟲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