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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明清小說--羅漢與神通
如上所述,燈錄乃集合諸多的傳說片斷,拼湊完成「達摩」的基本形象,某些片斷仍繼續發展;而達摩的圖像也逐漸定型,結合民間信仰而成「十八羅漢」之一。明清之際,隨著《西遊記》之類神魔(怪)小說的盛行,也出現了幾部以達摩為主、或與達摩有關的通俗小說,如: 1、明(萬曆)朱開泰:《達摩出身傳燈傳》--簡稱《達摩傳》 2、明(萬曆)朱星祚:《二十四尊得道羅漢傳》--簡稱《羅漢傳》 3、明(崇禎)方汝浩:《掃魅敦倫東度記》--簡稱《東度記》 4、清(康熙)天花藏主人:《梁武帝西來演義》--簡稱《西來演義》 學界對這四部小說的評價也不高,尤其是前三部,多視為《西遊記》流行之後,書坊主(如:余象斗)與下層文人(如:羅懋登、鄧志謨、吳元泰等)為了趕潮流賺錢而編寫的神魔小說[1],如陳大康云:「這些作品都是圍繞人們熟悉的神祇,將各種民間傳說,較有條理的組織為小說;其藝術水準與余象斗或鄧志謨相較,是在伯仲之間。在組織各種素材時,作家們免不了要有敷衍增飾,而又越不出《西遊記》的影響。」(頁424)又云:「觀其作品之簡陋粗率,以及刊行之迅速」,(頁431)「都粗劣不堪,毫無魏晉志怪小說雋永瑰奇的品格。蕪雜淺陋、率無可觀,是對他們最恰當的概括性評價。」(頁433)又云:「若案當時普遍流行的關於小說創作的見解,他應以正規史料為改編的依據」,如此編寫的作品,就只能是「藝術形式的高僧傳」,「是對於佛教與佛教徒的歌頌,萬曆後期的神魔小說中,確有這樣的作品,如朱星祚的《二十四尊得道羅漢傳》的主要內容就是截取《高僧傳》《五燈會元》等佛教典籍。」(頁415)而林辰云: 在眾多羅漢中,達摩是把佛教傳入中國的最有功者;他雖然位居釋迦嫡傳的四大羅漢之後,卻是中國佛教徒心目中眾望所歸的羅漢。《達摩出身傳燈傳》可分為出身與傳燈兩部份,共七十則,一則一個小故事,連綴起來便是達摩生平事蹟的簡介。 《二十四尊得道羅漢傳》和《達摩出身傳燈傳》作者雖係兩人,而文風頗為一致:半文半白、敘事簡約,都缺乏小說味道。」[2] 或因《羅漢傳》與《達摩傳》以「僧傳」「燈錄」為情節依據,僅添加少許個人想像,雜入儒佛會通(三教合一)的思想,將文字細節淺俗化,在格局受了限制,而不能靈活開展。《東度記》則大步跨越這些侷限,而隨自意的借史說故事、借佛談倫常,鋪張時空、演義人事,時有巧思妙想與奇句佳言;但過於另撰別裁的結果,遠離了燈錄中的達摩形象,很難讓人信服。以下即依這四部小說的出版先後[3],詳加析論。 比較而言,燈錄所載,乃宗門子孫的自我定位與對外宣示,是出家人依「修道」之經驗而建立「祖師」之典範與「心法」之傳承,是宗教的目的。而小說所寫,則是民間文士的借人說法而寓教於樂,乃一般人因「好奇」之心情而描摹「高僧」的行誼與「神異」之事蹟,是遊戲的需求。不同的書寫動機與旨歸,讓小說有更自由的筆觸,去構想更合乎人情的「通俗化、神異化」的祖師形象。
第一節:《達摩出身傳燈傳》 這是中國小說史上,有系統詳述達摩「生平事蹟」的唯一作品;其故事亦依前章《景德錄》的內容分段而演義增潤,並引用了《正宗記》的某些獨家報導,而顯得更完整,幾乎概括了所有相關情節,可說是最完整的「達摩傳」通俗版。雖然文字粗俗錯漏,且插入一些迷信無稽的情節(如:降伏百怪、超度孤魂、岳神聽經、猿鶴參禪、白日升天、參見如來之類),與全文的旨趣不甚相應,但大體而言還是純正可讀的。 小說的架構乃據《景德錄》原文,且抄且註,並於每段故事後附兩三首文字淺俗的「有詩為證」,或於傳統情節中插入一兩段不搭調的插曲,或打散燈錄文本,改用淺俗的語言敘述,……以這些手法改寫成小說,對於不能直接閱讀「燈錄」的一般讀者,既可享受故事性的趣味,又重點式的保留了史料。陳大康云: (此書)是圍繞人們熟悉的神祇,將各種民間傳說較有條理的組織為小說,……又越不出《西遊記》的影響。[4] 這本小說與《二十四尊得道羅漢傳》都是在《西遊記》的影響、神魔小說的風潮下,由出版商主持編撰的,作(編)者可能是同一個人,而之所以獨挑達摩另撰,可見他是被國人公認為「阿羅漢」的典型--西方佛教傳承的第二十八祖、東渡來華開創禪宗的初祖--然而達摩的來歷與事蹟,可信的資料甚少,「燈錄」的記載大多可疑;小說收集民間傳聞、參入個人揣想,只製造更多的問題、更模糊的印象;或因達摩是近乎信仰傳聞中的人物,可發揮、重寫的還很多,只未出現類似「西遊記、濟公傳」的高手來創作,所以沒有較出色的作品,而達摩的形象總是限於靜態的佛教畫(雕)像,或流於附會的武術氣功。
此書的版本有: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92(《 古 本 小 說 集 成》: 131)10 X 17; 155 頁;上 圖 下 文。此 書 又 名《 新 鐫 全 像 達 摩 出 身 傳 燈 傳 》4卷 70 則, 卷 一、 二、 四 不 署 撰 人, 卷 三 署 逸 士 朱 開 泰 修 撰。 各卷 題「書 林 清 白 堂 楊 麗 泉 梓 行」。作 者 朱 開 泰, 身 世 不 詳, 當 是 明 代 隱 逸 之 士。此 本 據 盛 宣 懷 所 藏 本 影 印。 原 書 有 缺 頁, 因 無 其 它 刊 本, 故 無 從 配 補。 與 台北天 一 出 版 社, 1985《 明 清 善 本 小 說 叢 刊 》的 本 子 同 出 一 源,但 文 字 較 清 晰。劉玉才<前言>云:「該書分則不分回,每則均有標目,各卷則數不一;每則文末都附有偈詩,文字多有錯訛。」 其次,書中分卷的插圖與標題如下: <新刻全像達磨出身傳燈傳 卷之一 書林麗泉楊氏梓行> 插圖主題:玉帝慶寿、達磨出世、師徒辨珠、達磨盤論、佛法相傳、師傳衣缽、未來先識、師徒辯論、白日昇天、達摩演教、辨論經典、脩立六宗、達摩演教、眾徒变相、達磨坐禪、夜觀星象、辨論妖魔、降伏百怪、達摩除害、闢戒行宗、欲往南渡、師闢六宗、闢破五宗、眾徒誦觧、達摩點化寂靜、寂靜拜謝師父、超度孤魂、見王毀壞三宝、見王不听諫本、眾臣罷聀、眾臣通知達摩、眾徒參破禪機、遣徒醫救見王、途中救雀、途中自嘆、宗勝屈於王辨、遣徒辨救宗勝、波羅雲端救難、波提二建章、見王波提相傳、神人點化宗勝、異見王悔悟、(缺兩頁)、差使迎接達師、波提請旨立寺、叔侄敘旧、究問宗勝。 文中標目:玉帝降神出世˙達摩慧辦˙達磨更名˙達磨得道˙問師??˙究問吉祥˙夛羅圓寂˙達磨提化本國˙分立六宗˙思闢六宗˙達磨闢有相˙達磨悟闢無相˙達磨定慧宗˙闢戒行宗˙闢无得宗˙闢寂靜宗˙達摩歎六宗˙眾臣上建章休毀三宝˙達摩再求見老臣˙達摩思救國王˙宗勝潛見國王˙屈於王辦˙波羅見国王˙宗勝捐軀投崖˙見王差使迎接達師˙為王懺罪 <新鍥全像達摩出身傳燈傳 卷之二 書林清白堂楊麗泉梓行> 插圖主題:宗勝從容辞詔、使臣呈進辞表、達摩勸王修德、達摩為王懺罪、達摩辞王南渡、國王海(堧)餞別、達摩海堧別王、達摩計伏蛟龍、摩師離舟登岸、達摩收伏神虎、達摩行至南海、簫昂隆礼迎接、簫昂表聞武帝、武帝發財建殿、達摩公館坐禪、武帝迎接達摩、達摩行入新殿、武帝入殿參謁、武帝自伐功德、達摩不滿武帝、武帝請問聖諦、達摩潛回江北、達摩面壁少林、達摩演教三子、二子侍立左右、達摩觀壁皆空、神光撫髀自嘆、神光誠心好佛、神光少林求師、神光參謁達摩、達摩面壁自若、神光侍立師側、神光立志求師、神光久立雪中、達摩憫問神光、神光皈依佛教。 文中標目:宗勝從容辞詔˙達摩為王療病˙達摩辞王南度˙國王海堧餞別˙達摩收伏神虎˙達摩舟達南海˙蕭昂具表奏君˙梁王接見達磨˙梁武帝捨身事佛˙梁武帝自矜功德˙武帝不悟經義˙達磨嵩山演教˙神光棄儒從釋˙神光欲從達摩˙神光勵志求師˙神光立雪從師 <新刻全像達摩出身傳燈傳三卷 逸士 朱開泰 修選 書林清白堂 楊麗泉 梓行> 插圖主題:立雪論道、神光斷臂見志、講論修道、為光改名、論談功果、師傳法器、岳神听經、師設經筵、求師安心、別往魏國、遣使南渡、使臣進貢、魏帝詔宋雲、使臣見達摩、志欲西渡、師訓眾徒、一傳慧可、慧可受傳、參破玄機、慧可听經、歎息慧可、龍虎參禪、百鳥阻留、猿鶴參禪、父老觀寺、眾神接師、辭退父老。 文中標目:神光斷臂見志˙達磨為光改名˙慧可請問法印˙岳神听師講經˙國王思慕達摩˙少林寺訪師˙志欲西歸˙初授慧可˙江北龍吟虎嘯˙嵩山鶴唳猿啼 <新刻全像達摩出身傳燈傳 卷之四> 插圖主題:眾岳神相會、岳神欲留達摩、岳神參拜禪師、達師礼待岳神、達摩再傳慧可、慧可講誦諸經、慧可立夜坐禪、達師點破佛教、師徒嘆敘、遊千聖寺、眾僧迎接、太守為師除難、迎接太守、達師使法求雨、龍王助雨、達師昇天、蔥領遇逢達摩、宋雲回至本國、宋雲回朝復命、二王具立禪師、武帝立碑、遺履少林、武帝吊孝、眾官祭奠、慧可祭師、六宗主祭、見王祭達摩師、武帝祭師、代宗呈祭、雲端現相、點化慧可、指慧逃走、慧可欲逃、慧可說法、眾人鬥講、欲謀慧可、羅漢赴會、如來指歎、超度孤魂、眾尊誦講、孤魂听講、追趕慧可、慧可足生雲、慧囑波提法器、白日騎龍昇天。 文中標目:土神望問岳帝˙岳帝挽留達摩˙達摩再授慧可˙達摩三授慧可˙達摩遊千聖寺˙楊太守謁達摩˙太守為師除難˙武帝迎請達摩˙達師指慧逃走˙羅漢赴會 結論:插圖主題及文中標目,依序排列,好似連環圖,且多用簡體字,「摩、磨」通用。而更奇特的是,有少部分「圖文」與小說「內容」無關,似乎自成體系,如:玉帝慶壽、達磨出世、達摩計伏蛟龍、達摩收伏神虎、岳神听經、師設經筵、龍虎參禪、百鳥阻留、猿鶴參禪、父老觀寺、眾神接師、辭退父老、眾岳神相會、岳神欲留達摩、岳神參拜禪師、達師礼待岳神、達師使法求雨、龍王助雨、達師昇天、雲端現相、點化慧可、指慧逃走、慧可欲逃、慧可說法、眾人鬥講、欲謀慧可、羅漢赴會、如來指歎、超度孤魂、眾尊誦講、孤魂听講、追趕慧可、慧可足生雲、慧囑波提法器、白日騎龍昇天之類,充滿了「怪力亂神」之說,是民間通俗小說的常套;但有些是「有標目而無內容」,或「雖有內容而勉強插入」,大體上並不破壞抄自燈錄的情節結構。若從全書首尾、及文中插增的這類「神道」名目來看,或許另有傳說來源或寺廟圖繪,編者收集之後,放在書本的上半頁,以吸引讀者;正文則依燈錄而抄襲、改寫。此書可能兼供民間於舉辦「佛教法會」或「節慶娛樂」時之講唱,於每段「散文」敘事之後,多有「詩歌」複唱(一般的「有詩為證」、或特定標題如「百姓捨身詩、梁武不悟詩、達摩面壁詩」等),成了韻、散夾雜的形式,藉以莊嚴道場、薰習人心之用。
一、主要事蹟之考察 以下依前章,燈錄所載之事蹟分段,順序引出本文[5],就每個「故事段落」審查小說對「燈錄」的抄襲、增減與發揮,是否展示了從「雅正之論」到「通俗之趣」的轉化。
1、出身學法
雖是簡單幾句總敘,卻給了讀者明確的提示,並引起下文的好奇與興致。這裡有個地理方位的問題,達摩從天竺渡海來華,燈錄及其他小說多云「東渡」「西來」或「東來」[6],乃就印度「西天」與震旦「東土」相對言之[7];而本書卻多說是「南渡」,如:「南人幸而西人悲」、「但有南渡,必有西歸」、「自西竺海壖之地……登大舟以渡南濱」、「自西竺至南海」、「西方達摩師,渡江南來演教」、「西來佛」、「南渡未幾,即可西歸」、「吾係西方之人,汝乃南方之子」、「吾離南印而至東土」、「今得子傳授,則南來之意已終」、「(異見王)遣使南渡」、「敘其南來始末」、「如來南渡之意」、「為東土始祖」。這些文句中,天竺之為「西方」「西歸」則同,震旦為「東土」或「南方」則異;雖偶云「西來」,而大多曰「南(來)渡」,甚至曰「渡江南來」,令人猜想作者是不詳於世界地理、或故意錯置方位,或乃暗示「達摩先到北魏,參觀了洛陽伽藍;之後才渡(長)江而南,會晤梁武帝」?
1--1、師徒辨珠
小說乃依燈錄改寫,但詳略不同,略去了幾段重複舉例的論說,於義理上並無欠缺;但延伸為「愛己愛人、達自達他」的菩薩道;且所提及的「法堂」,應是《百丈清規》之後的禪門施設。又對話中添加的說明,即是小說的手筆,表現作者的理解、也協助讀者的閱讀。雖偶有誤解、別解,或淺俗化,卻是書坊改編、民間流通的特色。
1--2、付法說讖
小說即據燈錄改寫,大致無多更動;又加入「有詩為證」的評議,乃說話式敘述者介入以引導讀者的認知;文字通俗而活潑,已脫離宗門子孫之「法統」意識,而轉為教外閒人看故事之筆趣。雖偶有錯字,而無大礙。但於其名「達磨」兩字拆開,分別釋云:「通達」宗旨、「磨刮」色相,意思是:通達一切法空,不被色相所迷;依此悟道證果,可繼承法脈,荷擔如來家業。這是小說的新解,聊備一說。
1--3、焚身示滅
小說乃依時間先後敘述,<般若多羅>與<菩提達摩>兩傳交插,而刪改了部分內容,如「白日升天」,不似佛教用語;又改「化火自焚」為「收尸闍維」;且誇張達摩的知名度與影響力。事雖無稽,情可認同;而補述之兩句「竊隙光……浚餘潤……」,文義優美而生動。
2、降伏六宗 2--1、六宗緣起
小說直抄燈錄的內容,但補入些許解說,讓意思更曲折詳明;文字也寫的好,淺白中有修飾。唯插入「儒者待異端,不惡而嚴之道也!」之語,則非印度人所當說也。宋明以來,中國文人的「儒學」教養與「釋道」情結之隱顯離合,每以複雜交纏的心思,表現於小說中,成了一種特殊的文化生態。接下去即是達摩逐一辯破(度化)六宗的過程:
2--2、破邪顯正
小說的文字雖有些錯亂刪漏,然對照於燈錄,不礙於解讀;且後段補寫之答語及詩句,意思簡要而有概括性(詳後文專論)。整體而言,於「燈錄原文」前後所添加的,通俗、活潑的解說及詩偈,讓呆板抽象的佛教語言,更具有情味的變化。
3、解救法難 3--1、異見王毀佛
此事本是燈錄的虛構,小說又加以附會發揮,穿插了一些不可能發生在印度的觀念與故事,如:闢佛崇「儒」的行為,及「地藏王與妙善公主」的故事。案,所舉故事中的地藏王應是「西域興林國妙莊王」之誤;而「令其出家」「法場絞死」「虎揹屍身」等情節或來自《香山寶卷》的相關的傳說[9]。除了這個隨意牽合、錯誤百出的插曲之外;小說對燈錄原文的修潤,有其合情的想像與細節的描寫,呈現一個精采生動的場景,有對話、有動作,有議論、有情緒,寫的極好,讓虛構的情節,更具小說敘事的可讀性[10]。
3--2、宗勝詞窮
這個段落的故事,燈錄原文就寫的很曲折起伏了,有人物對比、心理活動,有師徒感應、僧俗辯論,也有神通變化、禪機指點,受教懺悔、回心團聚……;如此豐富扎實的內容,被敷演為小說,也只是穿插一些解說性文字,讓它更通俗易讀而已。但偶有不知來由而突然插入的,擾亂了整個結構,如在宗勝與異見王的問答中,多了一段「救雀、贈金」事(詳後文引述),似與進行中的主題無關! 又,結尾一首充滿了中國道教味的西江月:「王母瑤池駕鶴飛,蟠桃爭献舞腰肢;臘殘乳燕穿簾幙,春到流鶯囀柳枝。香滿座□酒盈卮,神仙壽祝茂年詩;庭前戲綵雙雏鳳,堂佛誦經十二時!」也很突兀,似乎是舞台演戲之「祝壽」辭,卻攙入正文中。
小說沒增減什麼內容,只借題作詩,先讓宗勝自嘆:「虛度浮生八十秋」,再勸他放心:「且把一心行正道」。這也預告了下一段情節:見王懺罪,詔宗勝歸國,師徒團聚。
3--3、波羅提善辯
此段全依燈錄而抄襲,又增補了幾段語意「相對」的句子,如先說佛陀之教「不論客觀之有、無」,但「見(自)性是佛」;並解釋云「我不見自性,惟見佛性。」這兩個術語的意涵,可同可異[11];在禪宗則「自性即佛性」,不必於文字上分別增擾。又以國人所熟悉的「性、情二分」說,有助於閱讀上的理解。情節與義理既無可發揮,則在文辭上修飾,也是小說的文學表現之一。(詳後文之人物專論)
3--4、懺罪療疾
小說仍依《景德錄》舊說,不取《正宗記》的感夢附會,可謂簡潔扼要。
3--5、辭王南渡
小說本於《景德錄》,而又造情以潤文,刻劃叔侄兩人的情意,極為細膩;唯於安慰王侄時,略有誤差:悟道心通的祖師,預知未來的行程,本無不可,但汎海登陸的地點寫為「揚州」,或乃本書編校之疏漏,也就是「羊城」「廣州」的混淆;或者改字為「揚舟」亦可,唯對仗不工整。同樣的問題「南渡」對「西歸」,現實的方位也有誤。
4、渡海來華 燈錄的記載到此,接入「登陸廣州」「晤對梁武」的故事。小說卻插入兩段有關「降龍、伏虎」的情節:
在中國流行的「十八羅漢」或「五百羅漢」的群組中,必有「降龍、伏虎」兩尊,其信仰上的其意義是源遠流長的;雖然入選的名單多有不同,但很少附加在達摩身上。而這裡降龍故事或取自《增一阿含》卷14「降龍歸缽」的原型:「(爾時,世尊)結踟趺坐,正身正意,繫念在前。是時毒龍見世尊坐,便吐火毒。……世尊入慈三昧,漸使彼龍,無復瞋恚,時彼惡龍,心懷恐怖,東西馳走,欲得出石室,然不能得……入世尊缽中住。」[12]而更直接的來源,或乃唐.釋法海撰《壇經》舊序:「(寶林)寺殿前有潭一所,龍常出沒其間,觸撓林木。一日,現形甚巨,波浪洶湧,雲霧陰翳,徒眾皆懼。師叱之曰:汝只能現大身,不能現小身。若為神龍,當能變化,以小現大,以大現小也。其龍忽沒,頃復現小身,躍出潭面,師展缽試之曰:汝且不敢入老僧缽盂裡!龍乃游揚至前,師以缽舀之,龍不能動。師持缽歸堂上,與龍說法,龍遂蛻骨而去。」小說借此二事,以莊嚴達摩的形象,展現了祖師的無畏、慈悲與神通。
4--1、登陸廣州
達摩抵達中國的確定年月,依前引學界的考證,孰是孰非,仍無定公論;而小說則云:「達于南海,實梁普通七年庚子歲。」可能是抄襲《五燈》,而「庚子」應是「丙午」(526);後文又云:「遂端而遊,即魏荘帝永安元年戊申十月十五日也。」這是梁武大通二年,北魏孝明孝昌四年(528),是《正宗記》的說法;前後抄兩書,已是錯亂,且來華到入滅,前後只隔兩年[13],這是明顯的錯誤。在故事的結尾又云:「魏莊帝永安元(528)年,宋雲奉詔往西域封王;偕西域使同往少林寺,訪問達摩。」而「達摩師在少林別了宋雲,面壁九年,功完行滿」。也就是說,宋雲於528年岀使時,曾見過達摩;九年後達摩功成、傳法、入滅,應是536年。 至於登陸的地點有說是「南海」「番禺」「廣州」「南越」「南粵」「羊城」,就當今的地理位置乃是廣州[14]。 小說又云:「廣州刺史肖(蕭)昂,武帝族兄也。」[15]案《南史》列傳41、《梁書》列傳18,都說他是「高祖(梁武帝)從父弟也」,也就是「堂弟」;而《梁書》又云:「(天監中)復以輕車將軍出為廣州刺史。普通二年(521),為散騎常侍、信威將軍。……大同元年(535),卒。」若依此傳,則蕭昂是梁武帝的「堂弟」,似曾做過「廣州刺史」,但應在「天監」末、「普通」初(502~520),之後就改任別職;因此,達摩來華的期間,若依《正宗記》所說(520~528),較有可能在「廣州」會面。 又云:達摩「渡江南來」,是否暗示達摩先到洛陽,之後渡河南下?書中大篇幅描寫他所受全國上下狂熱的歡迎,這與僧傳、燈錄所載不合,但小說寫得很熱鬧、很誇張,甚至借用了類似《資治通鑒》懿宗咸通十四年春,遣使詣法門寺迎佛骨的場景:「廣造浮圖、寶帳、香輿、幡、幢、蓋以迎之,皆飾以金玉、錦繡、珠翠。自京城至寺三百里間,導以禁軍、兵杖、公私音樂,沸天燭地,綿亙數十裏。……富室夾道爲彩樓及無遮會,競爲奢靡。」以及蘇軾《韓文公廟碑》的詞句:「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儀秦失其辯。」又說:梁武帝建殿、寫經、捨身,似乎都為了達磨,這也是錯誤的;而這正是小說想像之能事,讓所有行為(事件)有因有果的繫屬於主要人物身上。
4--2、會晤梁主
小說對此事的增飾發揮,多有奇想與妙句--若始終據燈錄抄寫、敘述,則失之板重;故偶然依個人的世俗之見,暢快的串句作文,開發另一種風格的語言與情趣。小說在這一段,對梁武帝好佛而錯用心的矛盾,有詳細描述;對達摩不將佛法做人情的高峻,也有獨特詮釋。雖偶因冗長瑣碎的說理,俗化了燈錄原文的語氣、淺化了禪門公案的機鋒,卻不失為一種淺易可讀的角度。
5、少林傳燈 5--1、渡江面壁
達摩扺洛陽的年代,《五燈》云「孝昌三年/ 527」,小說則錯為「正光元年/ 520」。但詮釋達摩的面壁,深得其意。達摩在印度久已悟道證果,渡海來華乃為了弘法傳燈;因此,「面壁」的行為是一種等待、示範(如下文「面壁示教詩」云:達摩面壁意深微,示眾修持志莫移),以「靜默坐禪」的方式,既可屏除外緣應酬、且不須徒勞心力說法,正所謂「居易以俟命」及「來學不往教」之意;達摩暫時以此安身養息,亦在此靜候有緣人。此即前章引述月溪法師的看法:「壁觀並非達磨禪法,初因際會未諧,故面壁默坐,如愚似訥……。達磨乃悟後之聖,故知面壁非禪。」小說另有一段敘述,為燈錄所無:
此云:三位弟子同在少林寺,向達摩學法,且都是「彬彬偉物」,但未必是傳燈之法子;因此,達摩雖有教無類,卻沒有個別指點--他還在等待。而達摩之所以「壁觀」,乃因梁武帝偏在名言形相上求佛;為了糾正這樣的過失,故以「寂靜無為」教示弟子。而關於「壁觀」的內容,小說別出新意的詮釋,亦自成一說。 另外,因達摩面壁九年,「亦化其頑石,勒成一尊達摩。」這是少林寺「身影入石」的傳說,不知何時開始,前人多有考察,而未定真假[16];小說好奇,採錄此傳說為「達摩坐覌之大驗!」可視為一種神蹟崇拜而存之。
5--2、神光求道
小說對這段傳說多所發揮與增插,也是文、詩並陳,曲折而鮮活。 雖所寫乃「佛僧」傳記,卻不貶抑本土文化,如神光雖選擇了佛教,卻稱為「左道」;這種或許是儒者出版商的矛盾心態。而讚美神光「曠達」「好佛」的詩句,又以「家雞、野鶩」的平衡,「厭舊、歡新」的趨向,及「誑誘」的形容,暗示了:先有慧可自覺的取捨,達摩乃能順此因緣的導引他。
5--3、試徒付法 以下是達摩西歸之前,勘驗四徒、而咐囑慧可的故事:
燈錄中慧可「拜師、求法、悟道」一氣呵成的敘述,在小說中由於達摩「脩潔以待時之至」將去未去,而將「傳位定祖」之事,分三階段、不同時的進行:說(付法)偈、授(袈裟)衣、傳(楞伽)經。事件過程放慢,以便於細看詳寫,這在閱讀心理上是有必要的。小說的敘寫,對燈錄原文有註釋點化之效,是可欣賞者。 而經眾所熟悉的多層考驗之後,感動了達摩,確定他是傳燈之法器,為他「易名」,並借問答而直指其心,慧可終於悟道而安心。這過程頗精采,小說也極其迂迴詳盡的設想、發揮,以宣洩個人之才學與體會,雖多有背離禪宗風格的「俗情」說理及「神異」事蹟,卻正是小說情趣化用心之所在。如文中添入一段「岳神聽經,兩人同悟」的插曲(詳後文引述),透過「岳神」與「慧可」於體驗上的互相發明,及達摩的同時印可,道育的作詩讚嘆,讓燈錄中這件私相傳受的公案,成了法堂直指、大眾見證的佳話。雖是杜撰,卻增加了故事的神秘性與崇高性,證明了悟道的「禪師」也是人天(三界)師,可令神人同參而並悟。
6、遊千聖寺
如上所述,且不論「同遊千聖寺、會見楊衒之」的真假,小說承襲了這段情節,並補敘達摩之所以岀遊的原因,承接上文云:「寺外灯燭耀煌、旗幡紛隊,張盖司香、羿輿掌駕,会集如林,(投刺者、逓簡者)不可勝紀」而來;達摩是為了弘法傳燈而來華,一切言行以佛法為重;俗緣的應酬,適可而止。正所謂修行人無私事、亦無俗務也。其次,又介紹楊衒之「宗信佛教,每遇僧人,俱隆禮接待」,故而專程往見達摩,乃情理中也。有此前言,接下去的問答,全抄燈錄,不另發揮也。
7、示滅西歸 7--1、六度受毒
小說抄襲燈錄,只多了「前五度中毒,旋中旋觧」的說明。而人名卻寫為「林光統律師」,這是對燈錄原文「禪雋如林,光統律師」的斷句與增字之錯誤,而成了「禪雋詣闕如蝟,有林光統律師」;後文則並稱為「林律師、流三藏」,一錯再錯。
7—2、隻履空棺
小說先有一段插敘云,異見王於528年遣使來華,進貢魏朝,欲接達摩回國;魏帝因此詔宋雲岀使西域「封王」--達摩傳中,屬於「印度」部分的人事,多不可考,或乃中國禪徒杜撰,燈錄載之,小說又添枝加葉的牽合,南印與北魏,竟因達摩而邦交往來--類此附會無稽的故事,只為了提高達摩的身價,顯示他在印度之「王叔」及「二十八祖」的身分。又說,宋雲與「西域使臣」去少林寺訪問達摩、轉達王書,聽其說讖預告「將受毒害」及「蔥嶺再見」之事。這段情節雖是虛構,卻合於小說的人情與因果,讓歷史事件(傳說)的敘述更滋潤更聯繫。 第二段乃追敘達摩初來北土,魏莊帝雖「好佛」,而身邊已有流支、慧光二位高僧,故無暇旁顧;後來傳聞漸多,欲迎入朝演教,卻已圓寂。幸而,正法傳承,後繼有人,這可說是達摩東渡,唯一或首要的任務。 承上文,因南、北二帝的欽重,故達摩身後,備極哀榮;小說編造了十四篇輓詩:(梁王)撰碑詩、賜諡詩,及武帝、魏荘、蕭昂、宋雲、道副、尼總持、道育、慧可、見王、宗勝、波羅提、六宗諸人的的「哭詩」。此外,有一篇眾弟子的「祭師文」,然後又有:(唐)代宗祭詩、又祭詩、又詩………,與前詩重複。這些詩文的內容,大致是達摩「生平事蹟」的概要敘述,類似佛經「長行」之後的「偈誦」,並無新意,卻安排的像「公祭會場」的熱鬧。達摩「出身、傳燈」的正文,到此結束。
二、重要人物之論析 整體而言,此書中的人物與形象,並無關鍵性的增減或改變;主體是依燈錄原文抄寫,再於部分的句、段之間,加入一些「通俗文字」及「有詩為證」,完成小說形式的轉化。而這些俗文與詩句,對燈錄原文有註解、導讀、修訂、評論、總結的多重作用,可歸為「虛構敘事」與「情感詮釋」並行的傳記小說[19]。 人物的敘寫,相對於燈錄則有增有減:般若多羅、香至王及二王子、佛大先、宗勝波羅提等人,大抵沿襲舊形,無多變更,較可另外專論的是異見王、梁武帝、慧可。
1、達摩 (附)楊衒之、宋雲 小說開始的一段總敘,除了燈錄所載的身世,又添加了性行志向的描述:「性極聰慧、質極純篤,好善佈施,名聞里閈。」如此智、德生俱的善人,雖出身貴裔而不染於世間:「早年有志沙門,第未得高人印証。」果然,天從人願、或業報使然,得遇(二十七祖)般若多羅而學道受法,成就了一段佛法因緣:「達摩得為南(東)渡始祖,其源流蓋出此處。」這段文中所謂的源流,兼及世俗來歷與神聖傳承,以南印國王子而出家學道,其宿世的慧根,既得「正法眼」祖師的開發,如燈焰之接續,照明三界六道,給眾生滅暗離苦的希望。 本書不自覺的以當代文化及個人觀點去詮釋古典,多少改變了時空人事的感受。如般若多羅與三王子「在法堂,講經典」,並以國王所賜珠問三子,小說云:「問雖在珠,實窺三子所得也」。而長子、次子「固於尋常所見,獨羨徑寸之珠,不知人身方寸之珠也。」獨三子云:「若人能明是寶、能辨是珠,則愛己又能愛人,方為圓明莫及。」於是,多羅「嘆其慧辯」。這裡附加的解釋,文字通俗而易懂,且人物的思想、性格也更明顯。本段的主旨是:雖有懷寶之弟子,也須識寶之祖師,乃能開展;此即是為法求人、因人傳法之師徒相知。小說又將菩提多那的答辯,演義為「愛己愛人、達自達他」的菩薩道。 又如:般若多羅為他改名云:「(汝)於色相已磨刮皆空,於宗旨已通達殆盡。」分別解釋「達」與「磨」,望文生義,也是一種遊戲;後文卻引燈錄舊說:「達磨者,通大之義也。」並勸勉云:「子顧名思義,如來正統,予日望子傳之。」新舊並陳,其名之義更豐富;而代為「改名」之用心,也更明確、更殷重了。又以「有詩為證」強化其意:「多羅知為傳燈器,欲把真宗向彼投!」接著是依燈錄所述之「傳衣缽」,及行止之安排:「且止南天,慎勿速行;……六十年餘,當往震旦。」並說三偈以「遺子(汝)參驗」;達摩乃歎曰:「弟子千百年(之)未來,上人皆見之眉端!」這類的對話,更具互動性的情意;師徒心中的親密與信賴,勝過世俗的父子兄弟。 般若現神變而入滅,小說云「升天而逝」;達摩乃「繼其志、述其事」而行化本國;這是預定的生涯,而小說誇云:「遠近眾生,知達摩道得真傳,皆靡然向風從之。」所憑藉的似乎是二十七代祖師相傳的威名。燈錄以後的達摩(傳)小說,常遞名片似的抬出「西天二十八代佛祖」的頭銜,攝受一切僧俗,這是不合於當年的事實的--禪宗的師資傳承,是唐宋之後的禪門學者追加的,祖師們不可能預知其位序。但對於中國讀者,「身分、名位」的功能是具體而直接的。 般若入滅之後,達摩在印度的弘化事蹟,主要有兩件:「降伏六宗」與「度化王侄」;這兩段故事同出於虛構,而各有所指:前者是教內的宗派分裂,是師兄的「旁門」;後者乃教外的政治迫害,是王侄的「異見」;依時間先後,達摩先「安內」而後「攘外」,前者親自出面,收編了各封己見的徒眾,組成大乘僧團;後者由徒弟前往,說服了輕毀三寶的國王,轉為佛教護法。這兩件大事,既是達摩在印度的業績,也是他聲威遠播的根本。小說對這兩件事功,也詳加敘寫: 關於「六宗」的緣起,先說達摩早期(小乘禪觀)的同學中,佛大先得遇般若師之後,「始悟昔日所學之差」,「遂棄其學而學焉」;這種知非即離、從零開始的道心,也是修行人的剛骨;小說又云:「慕道之僧,得高人印心,一點即化。」能徹底揚棄舊知見,心空如洗,只以真理為依歸,這正是學道的法器,於承受大法時,較無障礙;故師者樂於捨命指點,弟子渴於全盤領受,彼此一心、相應無間,同化於真如法界!僅憑這樣的道基,及直承於祖師的悟境,達摩與佛大先就遠超於執守舊學、不求突破的佛大勝多;故小說批評他「沉溺於旁門小乘,不知(般若)多羅為正派。」而脫胎換骨的達摩,深知勝多及六宗的陷溺,必將誤己誤人,乃喟然歎息、自勉的說:「佛法不揚,雖彼更分之過,亦吾阿縱之罪也。」修行的大是大非,關係於眾生的慧命,若不挺身辨明,等於默許邪見亂正,其過失極重!小說以詩諷曰:「勝多沉溺小旁門,分立諸宗大亂真;身且不知牛跡陷,何為喧鬧亂紛紛?」因此,須破「六宗」之邪,以顯「佛祖」之正。經過反覆自思,而有所抉擇:「合而闢之則勢愈固、驟而正之則言无漸;莫若循次與彼辯証,服得一宗,則諸宗歸附。……旁門立六宗,狂奴傲主翁;建議驅除策,縱容漸次攻!」六宗岀於一師,大同小異,故破其一而解其六。這段文字描述達摩繼承祖位後,以「如來正統」為己任,而思有所為的膽識,除了思想須明辨(正可袪邪),方法也須善巧(不惡而嚴),如壇經(T48, p0351c)云:「欲擬化他人,自須有方便;勿令彼有疑,即是自性現。」 接著是過程的敘述,依燈錄的次序,逐宗辯破;小說變化其文而以這樣的形式為起結:「一日,達摩師微現神力,潛至有相,問曰……瞥然匿跡。」「一日,達摩師又現神力至無相宗,問曰……忽然不見。」「達磨師一言能使有相宗、無相宗開悟,於是又徃定慧宗,問曰……。」「有相宗歸吾教、無相宗歸吾教、定慧宗亦歸吾教,戒行宗與吾為二,則佛道分裂,吾性尤有愧也!次日,達磨師又至戒行宗,問曰……。」「四宗雖已開悟,無得宗與彼寂靜宗,沈迷猶故也;達磨師不忍置之二宗於度外,亦欲收歸至一之中。一日又至無得宗,問曰……。」「最後,達磨師到寂靜宗,問曰……。」雖是再三重複的行為,敘述上卻有漸進的層次感;且反映了達摩的心理,也就是愧見佛教裂、不忍行者迷的使命感,這使他不辭辛勞的登門辯駁,欲令彼開悟。而六宗之首領也都不負所望,知非悟真、捨小向大,如「婆蘭陀聞師之言,昔日陷溺迷障,渙然冰釋。」「賢者在夢覺關,一呼即醒,謂師曰:……不登高,不知天之高;不入底,不知地之厚也。予始悟今是而聽辨矣!」「寶靜聞言,拜首謝曰:若非寶筏,幾墮迷川!弟子今知回頭矣!」「彼尊者一聞師言,如紅爐點雪,須臾融化。謝曰: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禮、百官之畜,禪師今日之謂也!弟子何幸,而聞萬言之美,方悟之矣。」確實是可造之才,雖一時迷入,終得悟出,也不枉了達摩為法為眾的苦心。小說口語化的應對,寫來頗生動。又每次辯問之後,都有詩三首:其一(七言)是對該宗的提問,其二(七言)乃彼首領的答辯,最後(五言)則是達摩的回覆;茲錄其一與三: 「宗名實相意何如,幸為修陳發我遇。只恐相空無實相,多因幻妄墮迷途。……實相何能變,有中怎說無?婆羅能是解,逃墨必歸儒!」 「實相諸徒已覺非,此宗無相亦須規。問渠無相居何義,恐與沙門道裂支。……無得三昧相,莫當三昧名;婆羅聞慧辨,即悟性三靈。」 「定慧為宗立戶門,願將奧義訴知聞;如來定慧非同汝,圓妄難容勢道存。……值數而違數,當名不副名;金繩開覺路,革舊自歸誠。」 「一祖同仁佛量弘,不令度外蟹橫行;宗名戒行非天謂,指出平川路上人。……依教即有染,破教何云依?通達是非故,揭封似剖籬。」 「勤修無得曷言僧,得了真宗斷業根;無得名宗應有意,請君為我說真原。……修佛無真得,如來解吾禪;夢中人喚醒,披露睹青天。」 「寂靜名宗出所傳,循名責實請君言!區區亦有寂靜旨,不識參同與改轅。……萬法盡歸空,誰教相寂宗?慧人爐點雪,瞬息一陶融!」 這些詩之語義,或深或淺,卻能扣住法義的重點;所用的詞句與典故,通俗中有雅正、靈活中有嚴肅,此處所錄之第一與第三,合而觀之,即如達摩之自問自答,辭意完整,可視為燈錄原文(義深難懂)之補註。結語又云:「六宗未闢之先,各立門戶,與達磨師並立為二;六宗既悟之後,各去邪就正,與達磨師混而為一。」前二後一的對比、真妄邪正的消長,可說是達摩祖師提化本國的第一件功德,所謂「六宗悔悟盡歸慈,化被南天譽溢閭;六十餘年施普度,億千萬眾生亨衢。」對正法的流通、眾生的救度,是何其重要!小說從信仰與教化的立場,肯定了達摩的作為,也滋潤了燈錄的情節。而除了久舊有對波羅提的授記之外,小說又多了對(戒行宗)賢者曰:「吾過數年,必往南渡;汝南渡後,功德廣大矣。」及對(無得宗)寶靜曰:「汝今虔心慕道,修完自然,功德浩大。我今把二藏經卷,與你收下。」這兩段或別有所指,但語義不明,且後文並無交代,或屬多餘,姑且存而不論。 第二件是「思救異見王」(詳後文專論)。 教內統一、祖國安定之後,便是「震旦緣熟,行化時至」,達摩乃治裝成行,見王與臣民相送登船。小說在海行三年之後,插敘了兩段歷險記,以坐實「登巨艦,泛重溟,經幾多風浪、值幾多險怪」的敘述,並藉此展現達摩的悲智與神通,強化其「高僧」形象;這也是震旦國人所信仰而樂見的神蹟:先聲稱達摩東渡(祖師西來)之意:「別親王而離鄉井、登大舟以渡南濱,無非為傳燈之事也。」以此展開「法統」東行、「禪宗」別傳的盛德大業。然而,就如佛法初來漢地,以神通(方術)而開路;達摩來華傳禪,亦須適度的顯現其定力與異能,因此安排了這段「降龍、伏虎」的故事: 迨及海隅時,忽見巨浪滔天,有一蛟龍,形勢甚大,自下而升,其舟幾覆数次,在舟諸人无不驚愕,惟達磨師顏色不変,欣笑自若而已。……以佛箒指之曰:「汝之大,弗虞也;吾患汝之變小耳。」須臾,彼龍果變小,達摩師遂以缽盂撈之,(擲於海)。 將及南海,達摩師登岸西行,遠見一座高山,(其中猛虎甚多,行人受害者,不可勝記。)……(達摩)遽尔前徃,近山下,忽見一猛虎,猝然而至,達摩以佛箒招之曰:「汝當歛跡藏形,毋傷生灵,可也。」其虎摇首擺尾,如犬之逢家主;(既而,莫知所之)。 這兩段插曲或借自不同的傳說[20],而合併示現於達摩身上,且讓同船的旅人共賭,四處傳揚,為初到東土的達摩預先造勢(見下文);這是很有說服力的本事,也滿足了民間信仰的需求。而接下去的會晤梁武帝,卻「機、法」不相契,小說以詩歎曰:「自從西竺至海南,窮途苦阻也曾嘗;披衣躡足忙登岸,未知何日返道壇?」 抵華之後,最先會見梁武帝,卻不歡而散;南方不是駐足地,恰如其師般若所預言:「彼國眾民,徒好有為功業,而不見如來妙理,亦不可在彼久留。」達摩毅然「潛回江北」,寓止於嵩山少林寺,轉換形象,成了默不可測的異僧;小說只稱之「壁觀」,而刪去「婆羅門」。有面壁詩曰:「少林嵩岳好脩持,面壁其中寂語詞;匪為一身完證果,多因等待續灯兒。」久已證果的達摩,在印度弘法六十餘年,以百歲以上的老身,渡海東來,只為了覓得大乘法器,將西天佛祖相承的正法眼,傳播於東土。在南朝的經歷,讓他了解:此事須隨緣而審慎,因此較好的方式是「等待、觀察」。 以下這一段是小說的虛構,意在「懲前毖後」:不但解釋了達摩面壁的緣起與內容,且影響了弟子求法的心態與考驗。在此自設因果,串聯了梁武(前)與慧可(後)的事蹟,有多項對比:俗/僧(身分)、官/私(背景)、南/北(文化)、敗/成(修行),甚至可說,因梁武的愚行而間接成就了慧可的道業--這是燈錄所不能的創意手筆。 先云:達摩在少林寺面壁,「從游之徒有道副、道育、尼摠持」諸人,證修雖有淺深,而彬彬皆偉物!小說不提三人的來歷,卻有一致的教導:「因梁武顓在言論上修持,不從寂靜中證悟,卒於佛無成、於道無得也。」這是達摩行化中華的第一印象,為了懲此弊端,乃「一味面壁而坐,以寂滅示三子。」又面壁示教詩云:「達摩面壁意深微,示眾修持志莫移!」這或也暗示了「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的宗風;而長期「無言默坐」之教學方式,對此三子也是一種道基的培養、心性的考驗。達摩寧可失之審細,而不願再次賤賣;且三人目前的根器仍不明顯,有待進一步的觀察。 至於達摩的面壁,並非無所事(觀)的禪定,小說在傳統的詮釋之外另創新說,雜用佛道兩家的思想: 壁雖障於目前,彼之剖破藩籬,達觀無際,壁不能翳其毫忽。居于方內者,面前多封墻;超於域外者,眼裡無全牛。覺層巒叠壁列於前,彼視之皆空矣。……觀壁皆空詩:「石壁徒能障淺衷,高人達覽境皆空;性天湛湛原無物,壁立叅前有主翁。」 以俗(方內)觀之,因其心執於色,故眼前「實有」牆壁之障礙;若以道(域外)觀之,其人已無二元對立之能所、戲論;其心通達,故雖層巒叠壁,彼「視之皆空」而自在無礙,無物可掛心。故而:面壁九年如一瞬,看似坐觀實無心;人壁雙泯唯一相,眾說紛紜不相干……。這是很得體的講法,重點不在於牆壁之有無,而是心識之迷悟,可呼應學界所說的「平等、實相、不動」觀--這是禪法的實踐,不止於說理;若深切行之,久必見效:「故達摩九年面壁,不特『心堅石穿』;亦化其頑石,勒成一尊達摩(影像)。」前者是佛法的修證,悟者「心開」而境(壁)因之空;後者乃民間的傳說,坐久「身定」而物(石)與之化。小說兼收雅俗,以滿足觀者之好奇,又作詩以張揚之:「自古人為萬物靈,從來有志事終成;試觀面壁高山石,日久年深肖像形!」 有前段插曲為引子,接入神光「棄儒從釋」「勵志求師」的節目,就慎重紮實了。小說對「神光求法、慧可得道」的過程,頗有興趣,且似乎靈感泉湧;因此,在燈錄的基礎上借題發揮,大作文章,其中有獨特的體會、也有勉強的附會,更不乏自作解人的誤會;但所有這些加長篇幅的敘寫,表現了作者的真誠與興致,雖然有點繁冗瑣碎,卻給讀者較多的文辭參考,以認識達摩與慧可的事蹟。他們的形象雖沒什麼改變,但經過小說化的處理,漸趨於「通俗」與「情感」的表現,也算是一個向民眾靠近的偶像化過程(詳後文專論)。 為慧可安心之後,達摩「面壁」又經九年,該是離東土、返天竺的時候了。小說先讓達摩自述:昔在印度,遵師之教,「時未至不敢出、時已至不敢違」;來中國之後,會梁武、教門徒,一切說法,皆在「契悟神理」上發揮,不令浮慕「有為」事業;這一切雖「皆我之身教」,實「遵師之心法」也。如今「佛化少弘,功行小滿」,如來衣缽也傳付慧可,諸事已辦、世緣已盡,即可離去了。小說卻在此插入一段「龍虎猿鶴,不忍師去;高道岳神,挽留達摩」的情景,極盡鋪張之筆: 江北自達摩潛回以來,聞說少林寺,有龍來禮師說法,有虎來伏地聽經,如此者数年;師不為怪,人不為異。及達摩師志欲西歸,物亦效靈,江北父老夜夜見空中一龍,不興雲、不佈雨,只一味吟躍,其聲悲憫;……又見山中一虎,不呼風、不攫物,只一片舞呼,其聲哀號。 達摩昔日講經,猿猴也曾獻果、仙鶴也曾銜花;一旦歸去,猿鶴失去主人,若無所依;猿聲啼破天邊月、鶴唳悲殘五更風;叫者心寒、聽者酸鼻。……唯達摩自知之。自後,不告門人,一面修潔以待其時之所至。 少林寺外燈燭耀煌、旗幡紛隊、張蓋司香、羿輿掌駕,會集如林,不可勝紀;少頃又見山行外投刺者、遞簡者,不逾時即佈散而去。如此者數晚,眾人始知少林寺面壁之師。不次日,諸人潔己趨前,願求普渡,達摩師俱爲講經說法而罷。 (中岳)帝曰:「吾方會集四方岳帝,侍從經筵聽講,如何頓捨其去?……」次日,嶽帝果化為蒼頭耆老,竟入寺中來,叅謁達摩,……伏地請曰:「弟子果本山岳神,昨日天上歸來,聞至人整旅西歸,不肖特來懇留上人,久住此山,俾下神得終其證修之業!」達摩曰:「吾業未完,何能去得?汝欲聽經,何須作鬧!」遂爲岳神說偈曰……。 大修行人所在之處,必有「龍天」護法,令諸有情,親近三寶、同沾法益;因此,達摩之思歸(印度),達摩之歸,不特眾生欲其留,百物亦不利其去也。故而,龍虎哀號、猿鶴啼淚[21],驚擾了山中的修道人,也引來了山外的慕名者,或挽留、或求教,達摩師俱爲講經說法而罷。更特別的是,之前化身旁聽而悟道、並皈依佛教的「中岳帝主」,已約集了四方岳帝,要來恭聆聽達摩講經;此事與四岳「神格的提升」關係甚大,故再次化形,執弟子之禮,請(達摩)師久住此山,以圓滿諸神的證修之業。達摩告以「吾業未完」,而暫緩了離山之日程。這段插敘,雖是小說編造,與燈錄原文搭不上調,卻符合民間「佛教至尊、三界歸命」的信仰;也讓達摩內在性的修證與地位,經由各方神靈的烘托而形象化的提高。 面對這些場合,達摩只是修潔以待、隨順因緣,於無所得中滿眾生願;亦如彼「隨緣行」所云:「若得勝報、榮譽等事,是我過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緣盡還無,何喜之有?得失從緣,心無增減;喜風不動,冥順於道。」而修行人的本色,是不攀俗情、不湊熱鬧,因此而有「遊千聖寺」的舉動。燈錄未說此行的緣起與目的,小說則補述云:「數日間,為各處使臣膠撓,未及談得佛事;今日稍暇,携汝輩同往禹門千聖寺一遊。」達摩渡海東來,乃為法求人,而無別事;且悟道者,從法化生,亦無俗事;人情酬答,乃不得已而應之。如《羅摩經》云:比丘集坐,唯行二事,「說法」或「默然」[22]。 小說將此釋為:藉岀遊之便,攜徒眾於室外教學。至於為楊衒之說法,乃臨時起意,只因他放下政事,隆禮接待,且來意懇切,達摩乃隨所問而開示宗旨,並說讖待驗;衒之「悲喜交并」「稽首拜謝」而去。這段抄襲燈錄之文,而無增減。 雖有上述眾生渴仰、人神懇留之奇聞,卻也有不耐他榮、必欲除之的陰謀。緣起相對的世間,愛之者欲其生、惡之者欲其死,誰能定其是非?前文達摩已向楊衒之暗示:「吾即逝矣,不可久留;根性萬差,多逢患難。」之後,或許就在千聖寺毒發入滅。關於流支三藏、光統律師「偏局之量,競起害心」,而五度下毒,卻因達摩「業緣未滿」,而隨中隨解;至第六度,因「傳法得人」,遂不復救之。整段敘事,小說幾乎是述而不作,唯於文中自稱「正統」,而說流支為「旁門」;這種意識型態,在印度時,亦相對的用以貶斥「六宗」徒眾。 達摩滅後,小說補敘云:魏莊帝亦好佛,但因林(慧光)律師、流(支)三藏,當時號為「僧中鸞鳳」,故魏帝宗信其(抹黑)說辭,而未求證於達摩之是非也。後來聽到達摩在少林寺的事蹟與成就,私心艷慕之,乃遣使迎請入朝演教;而使臣賚詔入寺,達摩已圓寂多時。魏帝愴然,以不得奉教為歉,乃下詔由慧可闡揚其化。……這也是虛構的,但小說以「達摩在日,人多忌之、毒之、毀之、阻之;達摩逝去,人多奇之、信之、思之、慕之」對比,突顯人心的曲折、人情的落差;雖為達摩伸冤,卻不至於遺恨--因為,正法得人傳續,達摩千古留名;生前不寂寞,死後更風光! 傳法之使命,既已完成,則達摩的生死去留,已不重要;因而,下文「現身蔥嶺、空棺隻履」的行為,乃屬多餘。小說據燈錄改寫,文字通俗而活潑,也有敘事時序的變化,如延續上文,宋雲出使之前,曾往少林寺訪問達摩;之後,就去了去西域三年,回程於蔥嶺遇達摩,而有「隻履何往」的對話;然後,接入云:「宋雲別了達摩,望南而還,山迎水送,越數月跋涉,遂到了中華勝地。」小說先敘宋雲回國,因魏帝之問:「遠使西夷,曾遇故人否?」乃倒敘蔥嶺遇師之事;如此改寫,讓這件神蹟成了宋雲個人的說辭。其次,自稱「中華」而呼彼「西夷」,不失儒者本位;而達摩對宋雲曰:「西天去朝佛!」則不是活著回印度,而是證果歸法界。又魏帝稱達摩為「東土始祖」……。這些補述,一者、讓梁武帝的形象略有轉化,悔其「不敬」與「不智」而辜負了佛法因緣;二者、魏莊帝也有機會彌補當年「不識達摩禪」的疏失。正是傳統小說的「圓滿」結局。
2、慧可 (附)道副、尼總持、道育 前文云:道副、道育、尼總持三人,從遊達摩於少林寺,「朝夕趨陪,以求濟渡」;小說雖稱許他們是「彬彬偉物」,又評曰:「升堂矣,第未入於室也。」在達摩看來,他們是可教之材,卻非「傳燈」之器;因此,雖收納於門下,示之以面壁,而未施予個別指導;在這之前,要具足的共同條件甚多,如信、戒、定、慧,及傳承意識、同修情誼等。詩曰:「達摩選佛到中華,爐冶英才作葉伽;三子共沾春雨露,兢兢鼓棹覓靈槎。」 三人先出暖場,之後才是神光:「人品清俊、資性聦慧,……曠達之士也。」「偉材若付良工手,斲就能將大厦支。」對二祖性行的描述,是燈錄所無,卻是小說的擅長;又云:神光「博覽群書、善談玄理」之餘,雖不滿足於中國傳統的(儒、道)世學,仍有所保留的說:「孔老,予不獲出入其門牆;莊易,予不獲從遊其左右。與其浮慕前修,勿若求師近代。」前聖已過去,不得已就教於今賢。又旁敘曰:神光進退于儒、釋之間,最後的抉擇是「捨正學而從左道」,這是儒家本位的用語;小說的觀點在敘事與批判之間移動,亦儒亦佛、半士半商,採多角度的切換,據燈錄(禪僧之作)而變化其(書商之筆)文,以適應通俗小說的市場。 又云:「欲求解脫,須至人點化」;「欲師至人,須從游其門。」而聽說達摩「乃西天得道比丘也,現寓止於嵩山少林寺。」於是,動身前往參謁。以下分三層敘寫: 1、達摩對梁武帝失望之後,見神光來參:「恐亦好名之士,易為遷就搖惑,不專志傳燈者也。」因此,寧可失人,而不失言;先不理睬,看他的反應如何。接著,細寫神光的反求諸己:「不以師為吝教,惟罪己為不誠」;為了表示來意精專,於是「師面壁坐,彼面師立;師不語,彼不去。」如此效誠半個月,達摩仍故意忽視其存在;他想起古德為法捨身的事蹟:「況我又何人,敢不益勵乃心?……古人為道幾捐生,何獨區區不殞形?得與達摩為弟子,勝如虛度過浮生!」然後,便是「慕道精專,忘卻天時」而立雪過膝。小說在此以「常情」與「道心」對比--自常人論之:「身為重、道為輕,縱師不以我為誠,亦不關甚緊要,何為苦節如此?」彼(神光)則謂:「師之難我、雪之侵我,未必非彼蒼玉成之意,過膝何足恤!」此刻,達摩乃憫而問曰:「所求何事?」神光含悲答曰:「願開甘露門,廣度群品。」這兩句乃燈錄原文,小說又分析其意云:「神光僧所為,濟人而非濟己、利物而非利身,志向可謂公且偉矣!」針對這種大乘菩提心,達摩的要求就更高、更嚴:汝之「志非不堅、心非不廣」,然而「無上妙道,非僅耐冷之夫可頓超而諧滿也。」一層又一層的考驗,可說是門庭高峻;而神光亦不愧為大心勇士:「聞師誨勵,感激與奮迅交併」,乃自思曰:「天下無難事,都來心不專。」於是自斷其臂,達摩嘆曰:「真法器也!」終於收為弟子--達摩竊喜云:「晚年獲一佳士,不惟如來宗旨有托,吾南來選佛之應亦不虛矣!」並為之改名曰:「智慧不遥,勤求可與。……命名有深意,子當顧名思義,慧者,益求其慧;可者,益求其可。愈證修則愈渾化,直至無慧名、無可稱,方為功行完滿。」師徒之間的應對,婉轉寫來頗傳神--類似這樣以燈錄為骨架而補肉、通血,讓這些古董人物,再次生動的走向當代讀者;這正是小說望文生義、隨物賦形所成就的美感。 2、入門一段時間之後,慧可正式問法:「從遊門下,為作佛也。……諸佛法印,可得聞乎?」此處的「從容請曰」,已不同於往日的焦慮,整體的身心狀況歸於平靜純一,對佛法的感應力也較強(所謂:太宇清寧、天君寂若,庶幾妙道有得),疑問的層次因此更深入、更全面;而達摩卻認為還欠火候,要他「收斂在靈性上用功」;慧可第二次受教,有所體會:「匪從人得,須從心悟」--這是從名言概念的思維,轉向起心動念的自覺,也就是由聞思而修觀的實踐;唯有如此,乃能觸及深層意識的動機、心態,並以般若正見而淨化之;這也須長時的練習、浸泡。如《頓悟入道要門論》卷下/諸方門人參問語錄云:「佛是心作,迷人從文字中求,悟人向心而覺。」 3、又過了不知多久,眾徒在法堂「聽師講經」,慧可自陳其心「不寧」並請達摩為他「安心」,接著即是燈錄中「覓心」「安心」的對話。小說在此插敘了一段「岳神聽經」的故事: 忽見一老者,姿容蒼古、冠服莊嚴、步履從容、言談慷慨,直趨至法堂,求達摩講經;諸徒接見,道是坊廓致仕隱翁,獨達摩識是「嵩山岳帝」,不洩其機。與之進,待以賓禮;賜之坐,以聆講說。本日,慧可僧當值,尚未進經開講,先啟口問曰:「太宇清寧、天君寂若,庶幾妙道有得。今弟子心,震撼不寧,何以能悟無上宗旨?……請師且為弟子安此未寧之心。」師曰:「汝欲心寧,可將心來安。」慧可曰:「覓心了不可得。」師曰:「既不可得,則子(之)心境,吾正(已)安之矣。」老者獲聞「安心」之說,不覺了然大悟,降階謝曰:「經從耳進,須用心融;心稍不寧,則上人開發,祇說鈴也。弟子所以去佛道遠者,亦為染着聲色相,天君所以膠擾不寧,今後予知所從事矣!」慧可曰:「心本常空常寧,滯有則實、狥象則擾,吾徒必境相兩忘,始為了證佛事。」師曰:「二子之談,善哉!」本日遂輟講,相笑而別。……道育讚嘆詩:「佛法相傳總是心,虛無寂滅是金鍼;靈臺染着些兒物,不是如來去後音。」 燈錄中,只有達摩與慧可兩人,在「立雪、斷臂、易名」之後,一氣直下、電光石火般的交鋒,成就了師徒之間的以心傳心,敘事簡要、節奏迅捷,是禪門教學的俐落、斬截; 小說卻改成僧團式共修的場景,祥和而溫馨,大眾在行禮如儀中聽經、薰習,或呈心、求教;為師者平時講經,有問則答,若遇特殊因緣也有格外手段。這裡突然帶入古貌古心的「岳帝」來法堂聽經,慧可卻也在此時發問,題意不外乎燈錄的「我心未寧,乞師與安。」小說卻有兩層誤解:先是「心、道」二分,安心乃可悟道;事實上,將心求道、有道可求,也是心之所以「不安」的原因。其次,將「與汝安心竟」拆為「子之心境,吾已安之」。這樣的錯誤,卻不影響小說的結局;岳帝與慧可聞此(安心)說而同時開悟,前者云:「耳入心融,不著其相,天君乃寧,去佛不遠。」後者曰:「心本空寧,滯境則擾,心境兩忘,了證佛事。」兩說有淺有深,各如其人;達摩皆稱許之,而不再多言。小說讓旁觀的道育以詩複述其旨,他是達摩四徒中,悟境最近於慧可(得達摩之骨)的;若以此詩之義理,對照後文勘驗之說詞(四大本空,五蘊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則差了一層。也就是說,小說虛構的這段故事,在修證的體驗上,弄巧反拙,降低了達摩與慧可的境界。 又過了幾年,達摩欲傳「如來衣缽」,卻不知誰可托付;於是對眾徒曰:「汝等從游有年,試各言所得,我將採焉。」接著是,四徒由淺而深,依序自陳;這是燈錄作意排列的,小說取其結構而增其文字,如前三徒各加了前後文:「如弟子所見,……可以傳正法乎?」「弟子今日所解,……如來正法屬我行持乎?」「育也其庶乎!……此可以傳正法乎?」顯示他們自矜其所見,且於(傳持)正法有所得之心;慧可則云:「異乎三子者之擇。」所見所解,盡在不思議中;而所謂「正法、衣缽」,亦不曾動念及之。這樣的悟境與胸襟,遠超於三子之上。小說又借孔子之言[23]給達摩作講評:道副「狥外遺內,得吾之皮,可與共學者也。」尼總持「入而未深,得吾之肉,可與適道者也。」道育「大而未化,乃得吾之骨也。」而慧可「得吾之髓,其達權人哉!」遂以歷代傳承之正法眼,付囑慧可,並示以偈云。這樣的加註,頗有創意,又結合儒家經文,多了傳統學問的親切感。最後,更分別以詩重述之: 道副開先白所長,只從文字作行藏;不知紙上皆糟粕,非執非離象亦忘。 總持解見亦無他,一見阿羅即玉家;釋氏正宗堪付托,秤星莫認定盤差。 四大本空五蘊無,正宗寂滅庶幾乎!秤星見處法無得,可作沙門一嫡嗣。 慧可惡乎撰異哉,向師禮拜效捐埃。少回依位從容立,不見言談緩煩腮。 詩句雖不甚雅正、易懂,也不失為通俗之戲作。 公開授以「正法」之後,又經多日,乃密喚慧可云:般若師昔揭「殘燈」而授於我,我今將此「遺照」付於汝,汝「當體我之心,善為護持,無令統緒斷絕。」又授「袈裟」為法信,以除「後日疑難」、以表「化無窒礙」。最後,又付與《楞伽經》四卷云:「此經關係非小,……汝後日開講,眾生裨得從談入悟。」小說更改燈錄原文(開示悟入),以呼應此經「藉教悟宗」之旨,頗為切要。 慧可得法之後,大致就是繼承「西天」祖位,並代領「達摩」僧團,處理相關的法務。小說只在達摩入滅後,附了四人的哭詩,道副:「今日西天歸去也,孰為澄映萬川星?」尼總持:「至味卻從師揭去,依然食肉一凡夫。」道育:「再獲老師為冶化,甫能廣大盡精微。」慧可:「肩挑重擔非容易,恐負傳燈屬望私。」並由慧可率眾葬砌于熊耳山,起塔於定林寺,並具文以祭之:「維魏永安元年月日,弟子慧可、道副、道育、尼總持等,謹以庶饈齋果之儀,致祭東土始祖、達摩圓覺禪師之柩前……。」異國師徒一場,如來正法別傳;從此,達摩緣盡西歸、慧可法遍隋唐! 燈錄之慧可本傳結束,小說卻意猶未盡,而離題另撰以下神話: 次日,武王祭畢,達摩在雲頭呼慧可曰:「佛性好悟耶?佛祖欲傳燈耶?法器指破耶?」慧可見達師顯,願求指示。……慧可聞師指點,收拾袈裟衣缽法器,正當二鼓逃走。……眾徒聞說慧可逃走,欲去趕上:「結果此賊,方消吾恨。」波提曰:「不可。師在,傳燈與他。今日達師升天,我與汝眾人行凶耶?」……波提追趕慧可,慧可知他來追,急急忙忙而去。波提觀見慧可,呼曰:「慧師等吾,同去行化,普度眾生。」越趕不上,慧可足下生雲。波提方拜為師。……次晚,囑贊已畢,即普度眾生。忽見一猛虎伏在壇下,慧師隨次跨虎,虎忽然飛騰在空中。……慧師隨虎而下,誦講諸品經卷。喚波羅提曰:「我今欲回雷音寺朝佛祖,你在此依法而行。」說畢,即現毫光閃閃,見旗幡鼓樂齊鳴。武帝元年七月二十四日,神光圓寂升天,壽歲一百一十九歲。 除了文字的重複錯亂之外,內容也佛道不分、雜湊成篇,可與本書插圖的標題配合:「武帝吊孝……雲端現相、羅漢赴會、如來指歎、超度孤魂、眾尊誦講、孤魂听講、白日騎龍昇天。」可說是「荒怪淺陋」之極!與燈錄的事蹟,全然脫節,且多不可理解;如達摩顯靈,指點了什麼?慧可又為何半夜逃走?而這位「波提」是誰?是否印度波羅提的誤植?而眾徒追趕、波提先到的情節,是模仿《六祖壇經.行由品》「惠明大庾嶺奪衣求法」的傳說[24]。而慧可圓寂(隋文帝開皇13年,年107歲)之前,少了傳法於「僧璨」的故事,結尾詩似呼暗示「波提」繼祖位而弘禪宗。這麼多的疑問,又加上「雷音寺,如來佛講經,尊者各帰位次」;及「天宮」「瓊漿」「跨虎昇天」「超度孤魂」等形象,彷彿回到了《西遊記》的場景,或竟是民間法會的實況,而達摩事蹟就成了現場演出的節目!
3、異見王 (附)宗勝、波羅提 小說在達摩「降服六宗」之後,先誇張佛法的普受性云:「如來三寶之道,無一人不篤信、無一人不宗重。」以此對照異見王一人的「不信、輕毀」,甚至說佛法乃「虛無寂滅」之教,當「擯之門墻之外」,不令「竄入名教之中」。接著又對群臣列舉「佛教不可信」的三點,並宣布:朕欲「闢其非以矯其誕」,崇「儒者中正」之道,以「澤我生靈、鞏我皇圖」--抬出名教及儒者之道以對抗佛家,正是中國統治者之口吻。又論彼廢黜舊臣之行為是:「明於黜邪而闇於用舊」;而議見王雖是這麼說,眾臣仍不以「毀佛」為然,而諫曰:不可因上述小事「而誤了佛法」;並舉例證明三寶「不可毀壞」,以強硬的口氣說:「不依臣奏,臣等退班。」異見王本自恃聰明而反佛,卻被臣子比為謀害親女的「地藏王」,更是火上加油,而強制執行其政策。君臣所見不同,必害於國;達摩不得已出面云:「佛道不可毀也。……眼前唯聞尊信者為羅漢,不聞輕毀者為聖賢。」這的確是古今可觀察的事實,不論是世間之勸善或出世之解脫,佛法只有正面之功而無負面之過;若有,也是三毒凡夫的誤解、錯用。又云:「不信佛則忘善,不用舊則廢法。」「我不坐視宗廟淪亡,當思有以救之。」此論堂正而有力,不下於正式的批駁文章。而整段敘事中,人物的言行表現與心理描寫,詳細有致;又借達摩之口,對此事作兼顧公(佛法)私(宗廟)的評論;如是活潑多樣的語言,讓燈錄的事蹟有了民俗的趣味。 六宗弟子也為異見王之事而憂,達摩心知眾議而彈指應之;在選派弟子時,小說明言:波羅提「可與使」,宗勝「不可與使」;而宗勝自請(師有指揮,惟命是諾)而被拒(汝且退休,別有主議,不可倉卒),卻不聽教令而私行;到了王所,往返辯論之餘,宗勝曰:「佛法、治化,可以比類而觀;欲知佛法,先論治化。且問,王所云道,其法安在?」此語遭王惡口反問,宗勝辭窮,陷入困境;達摩懸知,乃速遣波羅提往救。詩曰:「宗勝沙彌慧辯雄,殿前解說有涵容;……詞窮莫應君王駁,吩咐波羅往解難。」以上雖是依燈錄而略加註解而已,然因燈錄之文簡而意略,一般讀者不易明了;得此小說之助,乃曉暢無餘。尤其每個段落的「有詩為證」,有多種功能:不僅可複述文義,且提示重點、承前起後,又加上韻散相間,讓敘事更完整而多姿。 波羅提與王之問答,全同於燈錄,唯加了幾句哲學術語:「佛之教,雖不滯於有、亦不淪於無,惟見性是佛。」「我不見自性,惟見佛性。」「性蘊於中而難知,情發於外而易見[25];子徒作用上見性,盍亦令我見之?」雖因多言而支離了燈錄原義,也是小說之一解。而異見王聽了偈言,欣然領悟:「乃悔前日輕毀之非,而求今日逃歸之是」,向波羅提咨詢法要,朝夕忘倦……。加了「悔前、求今」兩句,描寫其內心轉折的關鍵,在疑網頓除而自性朗然,前日邪見蔽心而毀佛,錯在我而遷怒於彼,可謂是無知而妄為!借此返照,亦可批判昔時三個說辭:一曰「我身是佛,何更外求?」此理雖是,而說者若不「見性」,則如鸚鵡學語,毫無真實受用;且佛性遍一切處,悟之即是,更無內外。二曰「祖宗信佛,而壽短祚促。」此乃錯誤之聯想,不合乎因果之真相;倒而論之,不信佛教、輕毀三寶,未必就壽永祚長,此亦不可簡化而反推;如前所述,業報之複雜,本非天人淺智所能曉了,尤不可雜以偏見情執而說也。三曰「善惡報應,乃智者妄構其說。」關於報應之事理的認知,應分兩層考察:是如實呈現、或神道設教,兩者之真假,不可一概而論也。 異見王因覺悟而獲新生,對佛法起深信解而求知若渴,其治國之道亦必如法而行,今後可名為「同見王」了;波羅提此舉,不僅拯救了國王之慧命,也挽回了國家之厄運。見王欽服之餘,追問波羅提的師承,小說補云:「智辯雖出性生,亦由師訓。」兼顧了天賦與師教,頗得其實--宗教的超越性智慧,凡夫不可能無師自通,甚至是全靠善知識的的開發、傳授。而波羅提先暗示:「師不在遠,子歸而求之。」次答曰:「臣之出世師,實王之叔也。」又諷云:「大王今日悟後之問,徒能羨人之師,不能宗自之叔。」較之燈錄原文的簡直,小說有迂迴調侃之趣。見王聞而驚駭,波羅又提醒云:「菩提王叔某之師,超悟禪宗見性虛;敕使迎請求懺悔,欽崇三寶末猶初。」將重點轉到王身上云:聖者是汝之叔、懺悔在汝之心,但肯回頭,一切現成!因緣成熟時,不早也不晚!這樣的指點,也呼應了達磨對慧可所說「一念回機,便同本得」之意也。見王如夢中被喚醒,乃備駕迎請叔父返國;須是如此,乃顯得達摩「祖師、王叔」雙重身分之尊貴也。 而理屈被擯的宗勝,退藏於深山,自愧不能為王禦難,故而投崖自殺;卻被神人救起,並慰勉之。這段故事,小說缺了兩頁,故無燈錄中「神人說偈」的內容,卻有二詩,一曰「宗勝作詩」云:「行絕瑕疵驗証修,不能禦難重遺憂;深思莫若投崖死,虛度浮生八十秋。」又「美宗勝詩」云:「衣冠復賜意倦倦,但恐相逢又見嫌;且把一心行正道,管教父子得團圓。」可略知其內容大概。隨後,因見王悔悟而遣使召回,宗勝雖曾辭詔,卻經不起見王再詔,只得回國覆命。 到此為止,叔侄相聚、師徒復合,可說是圓滿結局了;但見王(往昔)所造毀佛業,雖已自悔悟、又得達摩代懺,然重罪而輕報,亦不可免,七日後得疾瀕死;幸賴達摩之安排救治,王疾乃癒。 接著是達摩東渡之前,向見王告別;小說細寫叔侄之對話,頗為感性;王涕淚交集曰:「叔父去留,關國家休咎」,而既然去志已決,非所能挽:「第慈悲雖大,惟願不忘父母之邦,功還果滿,早掉歸帆。」次日,於海壖餞別,又揮淚曰:「叔父在國,寡人相安於無為;慈悲一去,則南人幸而西人悲也。」這些話是燈錄所沒有的,卻頗相應彼此的身分:王的語氣柔軟如實,除了依戀孺慕之情,也確知佛法於修身治國之功效、及大修行者隨時指點之重要,這是他悔悟之後的體驗。因此,隔日再次問歸期,志誠懇切而無修飾。相對觀之,達摩不改修行人本色,雖置身於眷屬之中,而不受俗情之絆,莊嚴堅定的說:「如來演教之身,普濟天涯之客;歸期無有定準,聚首亦難逆料。」所行所言,一切以佛法為重,而隨順因緣無預設、亦無牽掛。但為了安慰王侄,也留讖以為後日之驗:「但有南渡,必有西歸;……君王若問歸來日,蔥嶺翩翩遇使旋。」然而此讖所言,在燈錄之結尾,只云「手攜隻履曰:西天去!」是入滅證果、或佯死歸國?並未明說。 小說於達摩去國多年後,補敘一段:「且說異見王自別達摩以後,無日不卷卷(拳拳)而語其西福也。一日,備辦貢儀,謹具□□(奏問)而書一通,遣使南渡。一則進貢中國以□□(示好),一則迎接達摩以還國。……自憶當時別叔尊,海堧祖餞兩語讖;懸懸終日空張望,冥冥數載雁無影。春去春來人不見,修書遣使渡南濱;一來貢獻中華主,更欲覓訪骨肉親。」而「魏帝覽其奏問、收其貢儀,……詔宋雲出使西域。」使者與宋雲先往少林寺謁達摩,奉王書以問候,達磨曰:「功完行滿有定,何勞遠來?」又留讖以為後驗,不外乎「中毒、葱嶺」之事。小說虛構了見王遣使東渡的故事,既以表述見王之思念,又藉此連結了「宋雲出使」之事--見王「思親」來朝貢,宋雲「奉詔」往封王;去之前,訪達摩於少林;歸之途,遇達摩於葱嶺。雖是杜撰,極巧妙而圓滿,讓小說中的人物與事件,有了心理聯繫、因果關係;也填補了燈錄中個別「事蹟」之間隙。 小說最後,則錄了幾首祭拜達摩的哭詩: 見王:「不意慈悲出譜宗,為予懺悔禍災躬;渡南不返西天去,叔姪緣慳業落空。」 宗勝:「誤入旁門賴覺迷,正宗揭示日披霾;亦趨亦步宗心印,詎意天遊不及依。」 波羅提:「旁門陷溺已經年,恃得禪師為濟援;今日庶幾正宗脈,敢忘仁者意拳拳!」六宗:「我為先年失所依,紛紛淪溢小旁支;幸師濟我歸真覺,海闊天高佩德輝。」 從這些詩中之意可知,達摩並未回印度;因而,當年受恩深重的王侄與弟子們,也只能在本國遙祭、永懷他們心中的佛門「正宗」達摩「禪師」了! 小說中的異見王,顯得明智而多情,不似歷史上的昏君或暴君,只是從來缺少「智慧長者」之引導,以至於執持世俗的邪見(誤解),作出「毀佛黜舊」的舉措;而當他折服於波羅提的慧辯,心開意解之後,立即懺前非而求今是;又得知彼之「祖師」即我之「王叔」,心中的悲喜交併,包含了犯錯的悔恨、惡報的恐懼,及知非即離的清涼、聞法得救的欣慰。這一切雖來得太遲,卻是今生最珍貴的教訓,而竟然來自「出家得道」的達摩王叔!他對這位從小聞名而未見的傳奇長輩,充滿了感激孺慕之情,依戀不捨,突然從固執己見的國王變成了隨順佛教的護法!這樣的改變,是在小說的感性敘述中,點滴完成的! 在這個事件中出現的相對人物:「宗勝」與「波羅提」,則依然是配角,獨立的描寫也不多;宗勝仍是老而頑固、辯而不慧,敗在不聽教令--從師學道的關鍵在於「信」,對善知識的「不信」,乃是宗教上最大之惡,其心既剛強難化、亦不得證量加持,修行怎能成就。以他這樣的出家耆宿,所犯的過失(違逆師意),竟與異見王(輕毀三寶)同類;自心已偏,又如何正人?小說在宗勝潛往王所「廣說法要」之後,突兀的插入一段故事: 宗勝、慧辯二人,行至中途,偶見籠內有一鳥雀,宗勝欲救度,復問達摩師曰:「不能度之,何以達?」師曰:「汝此去,吩咐他詐死,豈不度之?」宗勝拜謝即往。途中自嘆曰:「佛法無疆,我佛如來,逢難救難、逢災救災。」……忽然有一孩童哭,哭啼乞救。宗勝問曰:「汝啼哭,何也?」其子答:「父母雙亡,家下無力資送埋葬,我欲自盡。」宗勝、慧辯二人聞言,即取數兩黃金贈他……。 這段應是誤植,除了「救雀」「贈金」兩個主題,與「思救異見王」無關之外,文中的「慧辯」,在本書出現很多次,本意是「善能抉擇是非的智慧」,此處卻誤為人名。若勉強解釋,是從「救難濟危」的(現實)利益去詮釋佛法,也給了宗勝「見義勇為」的形象;至於「詐死以度之」的智慧,仍屬於達摩師,卻有些玩笑性。總之,這是個充滿了俗趣的插曲,略過無妨、刪除亦可,保存之而論其編寫之粗濫,也無不可。
4、梁武帝 (附)蕭昂 達摩初抵南海、登陸廣州之後,小說發揮了極大的想像,以誇張他的聲名與魅力;不但用了「達祖、達摩師、西來佛、西方活佛」等民間稱謂[26],且由百姓傳報:「西方達摩師,渡江(海)南(東)來演教。」梁武帝堂兄蕭昂乃「洗心潔服,隆禮迎接,送至公館供養。」燈錄中的達摩,或無顯赫的名望,刺史蕭昂也只形式性的「具主禮迎接,表聞武帝。」小說則分層敘寫,極其熱鬧:百姓「創見西來佛,紛紛礼拜皈依,咸願捐貲,鼎建殿宇,以普求濟度。」而蕭昂「每日叨陪左右,求其講解。」如此哄抬達摩的地位,或許是元明以來,隨著羅漢圖像與燈錄傳說的流布,而累積的祖師崇拜。 經過一段時日,蕭昂觀察兩件事:「達祖南來降吉祥,利益國家非小可!」而「主上宗信佛教,聞有僧南來演化,甚折節也。」認定這是國之盛事,不得私密之,於是奏聞於梁武帝。 小說接著描述武帝閱表之後「龍顔大喜」,並得意的對臣子曰:「此寡人誠心所感,事佛之報也。」他是寧可如此理解並相信,直接將達摩的東來傳教,視為他虔心奉佛的感應,而納入私人的功德。為了表現他的歡喜、奉承,乃動員全國的人事:一面遣使往迎、又詔蕭昂護送;一則發庫藏以建寶殿、詔書生以寫經卷。就在緊鑼密鼓的嘉年華會前夕,小說卻嘲諷的曰:「達磨南渡闡如來,梁王殷勤建殿臺;迎至金陵相接見,捨身事佛亦何騃!」身為當事人的達摩,冷眼旁觀南國百姓與王臣的激情演出,這與他渡海傳禪的宗旨似有差距,卻也不妨入鄉隨俗、靜觀其變;他在坐禪中自然心通,向蕭昂預告「可將州事托人代擬,不日予與君行!」隔日,果如其所言,而蕭昂愈敬服。小說在敘述中對比「聖、俗」心境的(冷熱)反差,構成有趣的畫面,並延伸到「金陵晤談」的類似場景;這是燈錄所不及的文學性(構思)效果。 達摩到了金陵,武帝「沐浴齋戒,旗幡鼔樂」,出城迎接。以下用了許多對句、排句以誇飾民眾參與的狂熱:「車馬填街、人民塞市,一則爭覩人王、一者快觀活佛;……。」結論是:「雖堂堂天子亦不自知尊,惟知達摩之為大矣!」此處以「人王」與「活佛」對比,在百姓心中各有尊貴,唯今日乃達摩為主角,而梁武帝作陪,更增光彩;下文又云:「武帝接著達摩,執弟子禮,侍立左右」;又命「儀衛如王者,送至新佛殿安頓,武帝亦隨至新佛殿叅謁。」東晉以來,君權不高於貴族與沙門,梁武帝在佛教體制中是優婆塞,對「出家法師」禮敬供養、並自稱「弟子蕭衍」,是如法的;何況,奉佛甚勤的他,也可藉由域外高僧的揄揚,以強化佛教治國的理念。因此,表面是一場雙贏的活動:武帝越尊崇達摩,越等於自抬身價;所謂以屈為伸、與彼俱進也。於是有許多象徵性的動作:「踵舊日所為,願捨身事佛」;又「出帑內金銀,建道場功果」。在梁武帝看來,這些表態是値得的。小說以詩論其效應曰:「堂堂天子鎮華夷,百姓觀瞻作表儀;萬乘帝身甘事佛,卑卑黔首悉捐軀。」可說是不仁不智的示範也。 果然,其迂曲隱晦的心態,不久就受挫崩解了。梁武雖形式上對達摩執弟子之禮、盡地主之誼,「叨陪不離左右」;而其心驕慢、自矜功德,並不了解佛法的真義、也不認識達摩的道行,他貪著於外顯的佛教事業,而荒廢了內心的修證功夫。小說攤開此事而分段細寫:某日,梁武試探的問:「(弟子)平日在國中,恐棲佛無所,則為建寺;恐誦佛無本,則為寫經。若此之類,不可勝紀,不知有何功果?」這些內容就是他崇佛修行的重點,說了是要達摩肯定、讚譽他;然而,梁武虛問、達摩實答曰:「如來功德,貴務其大者、實者。……若以此為功德,多見其不知量也!」小說並不全盤否定這些事相,只較其量而說為「小、虛」;梁武的初步反應是「憮然自失」,於是又側席問曰:「何如作為,乃為真實?」此問半實半虛,達摩又提醒云:須是「在性靈上體認」,因為「智圓體寂真功德,不落人間色與聲!」至於創寺、寫經之類,「縱不暇及,亦不言其修証有虧。」說得何其詳實明白,梁武若真修行人,則唯有依教奉行而無須多言了。小說在此略作停頓,讓梁武有反省改進的餘地。果然,表面上似有體會,從此「不事外面作為,收入在性中修證。」這就給敘事多了一番曲折:梁武雖聞而能行,致力於性中用功;但凡夫習久成業,扭轉不易;而帝王的福報,也讓他浮於名、泥於言,而對「著己用功」、滅情斷愛的修行,很難相應,故「漠然無得」也。所謂「布施供養福無邊,心中三惡繼續造」,加減乘除的結果,依然是三界六道的眾生,何時乃得出離之緣。 接著是第二番問答,小說仍加入許多敘述性文字,調慢了燈錄的速度、緩和了禪門的機鋒;又將「聖諦」二分為可誦之「文」、可思之「義」,並云「第一義之旨,奧妙精微,非淺觧胸襟,所能測識」,因而竊有所問。事實上,這種「唯證乃知,餘莫能測」,的心境,難以言詮;達摩的回答:「一言以蔽之曰:廓然無朕!」只換一個字,意思全變了[27];後文更扣住「朕」字,連結餘下文的「對朕者誰」而大發議論:「不識、無朕,二而一者也。」小說是筆誤而望文生義、或改字而別出新解?這其中言而無言的妙旨,或唯作者自知,小說卻故作神秘的說:梁武若能解悟,「則文字化為真詮」,而「達摩南來選佛,梁武其首班矣。」歷史已成定局,小說也只是重蹈其跡、再嘆其事而已。對非器眾生說甚深法,是失言取辱;而梁武猶然不悟,「為虛文所拘,非達摩西來之意也。」小說忍不住又以詩諷之:「一隅甫舉反三隅,始足談玄號上儒;三四發明渾不解,依然蔽固一愚夫!」為此公案作了結論。 小說對梁武帝的敘寫,比燈錄細緻而通俗,內心的轉折也更迂迴;其中有作者的誤解、也有創意,在當時流行的神魔小說中,此書也算是一個據史(燈錄)演義的嘗試;整體雖非上乘作品,細節頗有別解用心,如寫蕭昂的慌張(報道如來南渡江,慌忙顛倒着衣裳)、武帝的熱絡(帑內金銀如土芥,道場功果鬧天堂)、百姓的瘋狂(人民塞市馬填街,爭睹西天活佛來),似乎將有大作為;但幾番對話之後,彼此不契,情意頓冷,達摩乃私下遁去(梁王不是如來器,決志潛回抵北江);前熱後冷,對比成諷,從敦煌本《壇經》、《歷代法寶記》開端的捏造,經「燈錄」的修潤坐實,小說又據以加油添醋,梁武帝的部分形象,漸次豐富而成型。 達摩中毒示滅後,小說補敘一段後事: 梁武帝聞達摩在魏國,教化大行,已自悔悟,欲親灑宸翰,為達摩作<去思碑>。後因機務刻決不惶,遂停止其事。及聞達摩圓寂,亦欲與之撰碑,敘其「南來始末」,有志未果。逮今接得魏主「敘達摩蔥嶺遇宋雲」書,大為驚駭,悔不能慧悟,闡明宗旨,徒為此有漏之因,有辜「如來南渡」之意,遂親筆撰碑,勒石以表其誠。又賜徽號曰:「敕封圓覺大法禪師。」撰碑詩:「……有意屬孤孤莫識,西天歸去會無門。」……哭詩:「憶昔拳拳啟發予,愧予蒙昧莫潛孚;於今持履西天去,尚得慈容面阿孤?」 蕭昂哭詩:「我佛南來演正宗,獲瞻寶像效趨從;思聞圓寂西天去,孰為開迷覓正宗?」 這些文字當然是偽造的,梁武帝或從未會見(聽過)達摩,而禪門杜撰了「金陵晤談」之後,以此為反面教材,從燈錄到小說,越描越黑;說當年不契禪機而致達摩北去, 後雖追悔,亦不積極;及聽說他在魏國大行其道,才想撰碑紀念之,以攀附其盛;卻再次耽擱;必至達摩圓寂、顯靈之後,乃隨喜成事。其態度的猶豫,亦如其奉佛之執相,只誤己又誤人;雖自悔「不能慧悟」,有辜「如來南渡」,但禪門無「後悔」,若不能當機立斷、言下開悟,則當面錯過了,若悔箭入心,徒增其病而已。梁武的「不契」,是始終如一,再多的攀緣、補救,只暴露其心之執迷與不安,而無助於達摩給他的啟示。 至於達摩的封號,《景德錄》云(T51, p0220b):「(唐)代宗諡『圓覺大師』,塔曰『空觀』。」《傳法正宗論》卷2 (T51, p0783b)則云:「始達磨道顯於魏,而梁之武帝遺魏書曰:『共賴觀音分化。』又曰:『聖胄大師』。」小說所寫,顯然有誤。
小結: 《達摩出身傳燈傳》明確的將達摩的傳(記、說)設定為兩部分敘述:「出身」「傳燈」,前者是「自修取證」:降生、立志、求法(尋師)、出家(修行)、悟道。後者是「傳法度眾」:說法(辯諍)、覓徒、勘驗、傳心、入滅。所有這些情節與人物,可引述達磨滅後慧可的<祭師文>,總結其大要: 維魏永安元年月日,弟子慧可、道副、道育、尼總持等,謹以庶饈齋果之儀,致祭「東土始祖達摩圓覺禪師」之柩前而言曰: 嗚呼,天生精儲粹孕,瑞罩祥籠,異香馥鬱襲人,神光燁耀滿室。先祖正印,屬彼承之;後裔法衣,屬彼襲之;旁門偽學,屬彼闢之。在南印,則南印眾濟;在東土,則東土化彌。彼蒼卓見於此,故發祥於西域,令彼由家以及國。(般若)多羅早見於此,故傳燈於南印,由親以及疏。寶珠辨而二兄讓智,六宗辟而萬眾皈依。異見王輕毀如來,則為之懺釋其非;梁武帝崇奉佛教,則為之開導其機。修德勤業,戚戚儲君,或可旦夕疾病之至;寫經造寺,堂堂天子,何必矜人天小果之為聖。帝問而「廓然無朕」以對,不識而潛回江北以居。面壁少林,誰識比丘為活佛?無言默坐,安知長老即真如。曠達神光:積雪垂腰,立志法嗣;神刀斷臂,而動慈悲。傳法印以證內心、授袈裟以除後議。也曾為龍虎說法、也曾為嵩岳談微。振玄風而遭物論、斥(名)相而起人非。禪雋有僧中鸞鳳,流(支)、林(光統)為三藏律師,局褊而示人不廣,五毒而靈性先知;自言時至,會集三(四)子,各陳所得(何如)?總持得道之肉、道副得其皮,道育僅得骨(骼)、慧可深入髓脂,自人手兢兢修證。 如前所說,燈錄於禪宗祖師或稱「尊者」或「禪師」,在小說中則被「羅漢」化了。又,燈錄以「大乘菩薩」或「觀音大士」稱呼達摩,雖然「西天二十八祖」傳承中,多半是聲聞阿羅漢,如傳說中禪宗起源於法華會上「拈花微笑」之付囑,而「大迦葉、阿難」,相次為初祖、二祖,乃至第十二祖「馬鳴」大士、第十三祖「迦毘摩羅」,都是小乘佛法的聖者;而「菩提達摩」也是先學小乘禪觀,後遇般若多羅而回小向大(若依學者考證,「般若多羅」有可能是罽賓小乘禪的法師);因此,達摩被塑形為(中國式)羅漢,似乎有根據的。但此事曾引起天台與禪宗的爭論,宋道發[28]云:禪宗法統之說,既依《付法藏因緣傳》增添裁定;有唐之世,即遭梓州慧義寺神清的指斥,謂彼等忽視戒律,誤傳宗祖傳承系統;並對宗門祖師「以心印心」之事,不以為然。《北山錄》卷第六(T52,p0611b)云:「《付法傳》止有二十四人,其師子後,舍那婆斯等四人,並餘家之曲說也。又第二十九名達摩多羅,非菩提達磨也。其傳法賢聖,間以聲聞如迦葉等,雖則回心,尚為小智,豈能傳佛心印乎?」而契嵩於《正宗記》卷二末〈評北山清公書〉(T51,p0725a)云: 徐思其所謂「迦葉等豈能傳佛心印」,尤為狂言!……若傳法者數十賢聖,雖示同聲聞,而豈宜以聲聞盡之哉。經曰:「我今所有無上正法,悉已付囑摩訶迦葉。」傳曰:「我今所有大慈大悲、四禪三昧、無量功德,而自莊嚴,而迦葉比丘,亦復如是。」又謂鞠多為「無相好佛」,又謂僧伽難提者「乃過去婆羅王如來,降跡為祖。」如此之類甚眾,是豈非聖人欲扶其法,互相尊敬,而示為大小耶?《楞伽》所謂三種阿羅漢者,一曰、得決定寂滅聲聞羅漢;一曰、増修行菩薩行羅漢;一曰、應化佛所化羅漢。此羅漢者,以本願善根方便力故,現諸佛土,生大眾中,莊嚴諸佛大會眾故。若大迦葉傳法數十賢聖者,豈非「應化佛」所化之羅漢耶!佛所化者,宜其所有四禪三昧、無量功德,與如來不異也!不異乎如來,而傳佛心印,孰謂其不然乎。 這樣的解釋也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但中國佛教對於「菩薩」與「阿羅漢」的區別,似不很明確;而現實上的修行成就者,也難以印度的修證「階位」稱呼;因此,達摩是「菩薩」示現或「羅漢」臨凡,只是佛學名詞的不同,而信仰實質上或無差別。 《達摩傳》依燈錄改寫,雖未明言達摩乃羅漢,但在插圖主題及文中標目,皆有「羅漢赴(如來)會」的項目,而全書結尾亦增插:「回轉雷音寺,見如來佛祖;……尊者各帰位次,听蓮花會講經。」似是常隨佛側的阿羅漢也!而達摩對於異見王毀佛,則云:「唯聞尊信者為羅漢,不聞輕毀者為聖賢。」為何以「羅漢」為辭,而不說「菩薩」?或因信受奉行者,自得「開悟、解脫」,而未論及「利他」之行也。下一節《羅漢傳》則是將《達摩傳》的重要人物,如般若多羅、菩提達摩、慧可、誌公、梁武帝,全部羅漢化(戲珠、持履、換骨、飛錫、施笠);所根據的傳說,或另有來源。 [1] 陳大康:《明代小說史》,上海文藝出版社2000.10。以下引文後標頁數。 [2]《神怪小說史》,頁317~ 319 [3] 《達摩傳》與《羅漢傳》有關「般若多羅-菩提達摩-慧可」三祖的文字敘述,有明顯的抄襲或複製,且「朱星祚」與「朱開泰」可能是同一個人,因此,二書的編寫、出版之先後,很難判定;這裡暫時認為是「同時、同人」而不同的寫法:前者以達摩為「個傳」主,故幾乎不厭其繁的全錄《景德錄》的相關資料;後者將達摩納入「廿四羅漢」之一,只選重點作小傳。 [4] 陳大康:《明代小說史》,頁424。
[5] 由於這是明清小說中,唯一以達摩唯主角、完整演述其生平事跡的傳記性作品;較之同時代的優秀小說,它雖排不上榜單,但以稀為貴,故不厭其繁的引述,以詳說其根據與改易。小說本文用「標楷」體,與《景德錄》文字相同者,用「細明」體,並盡可能保留原版本通用的俗字簡字,如:义、宝、无、实之類。字義不明或衍字、錯字,以()括而改之。 [6] 如趙州以下,層出不窮的「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公案;《景德錄》卷1(T51, p0197d)有<西來年表>;《正宗記》卷5(T51, p0744b):「達摩之東來也。」小說有明.方汝皓《掃魅敦倫東度記》,清.天花藏主人《梁武帝西來演義》。 [7] 《五燈》卷1「西天祖師」「東土祖師」;卷12洪州泐潭景祥禪師:「一隻腳在西天,一隻腳在東土。」 [8]集部.全唐詩(上)卷173_5, 李白<春日歸山,寄孟浩然>:「朱紱遺塵境,青山謁梵筵。金繩開覺路,寶筏度迷川。」http://www.millionbook.net/gd/l/libai/qts/qts_0173.htm [9]于君方:<觀音的中國女性形象>,嘉義《香光莊嚴》43期/1995.9 [10]與《羅漢傳》第十四尊「持履羅漢」的寫法相似,可能另有所據或互相抄襲。此書也是明代(萬曆年)作品,也是清白堂刊本(朱星祚、朱開泰是否同一人,而異名撰兩書?)--以下簡稱《羅漢傳》。 [11] 「說一切有部」的自性:(世俗諦)因緣聚合的現象中,有自生、自成、永存的自體;這是中觀論(緣起無自性)所破斥的;而中國禪宗所說「見性成佛」,乃是(第一義諦)無相寂滅的本質,非緣起故,可立「自性」;在語錄中,亦可名為「本來面目」「本性」「佛性」等;《壇經·序品》:「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遂啟祖曰: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祖知悟本性,謂惠能曰:不識自心,學法無益;若識自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又<般若品>:「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故「有部」自性乃俗諦之實有,「禪宗」自性乃中道之假名,(可於作用上見之)。 [12]參閱陳清香:<降龍伏虎羅漢圖像源流考>,台北《佛教與中國文化國際學術會議論文集》上輯,(1995.07出版),頁115。又胡萬川:<降龍羅漢與伏虎羅漢-從《二十四尊得道羅漢傳》說起>,收在《明代小說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上海學林出版社 2002年9月),頁288~318。 [13]這樣的錯誤也出現在《羅漢傳》,云:達摩於是「登大舟、汎重溟,經幾多風浪、值幾多險怪,在舟中凡三更寒暑,始達于南海,適值梁武帝普通八年也。」後文云:「達摩為慧可說偈畢,即端居本位而逝,時魏孝明帝太和十九年也。其徒為之葬熊耳山,起塔於定林寺。越二年,魏大臣宋雲奉使往西域回,遇見達摩師于蔥嶺……。」來華及入滅的年代(527~536)全抄《景德錄》,年號的錯誤也未改;但宋雲遇見的時間,卻誤為「越二年」。 [14]<華林寺周邊竟是達摩登陸之地,佛教專家聚西關>,2003-12-19南方網-南方都市報:http://www.southcn.com/news/gdnews/areapaper/200312190281.htm廣州西關下九路,立著一塊很不起眼的石碑,高不過半米,上有「西來古岸」四個字,據傳這是當初達摩東渡登陸的地方。……據清康熙二十年(1681)的《華林寺開山碑記》記載:「西來初地,乃蕭梁大通元年,達摩尊者自西域航海而來,登岸於此,故名至今。三摩地、西來古岸,遺跡猶存。」這也是目前最早有關達摩在廣州登陸的記載,範圍包括長壽路以南,康王路以西,下九路以北以及文昌路以東很大一塊面積,以至於現在華林寺與下九路之間的街巷全以“西來”命名,比如西來正街、西來橫街等。 又,<中國頂級的禪宗文化研究專家聚焦廣州荔灣>云:由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廣東省佛教協會、廣州市佛教協會、和廣州市荔灣區政協,於2003年12月20日聯合舉辦的「西來初地·華林寺·禪宗文化研討會」,經過兩天的討論,於21日落幕。 ……與會學者多根據道宣《續高僧傳》中所記達摩從海路抵達「宋境南越」,認為南越就是廣州,具體地點就是「西來初地」。……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長楊曾文在總結發言中宣佈了四個結論:一、宋代「南越」或「南粵」就是指以廣州為中心的廣東地區;達摩登陸的具體地點就是西來初地,後在此建立「華林寺」。二、達摩登陸的時間,應在南朝宋末(5世紀70年代),如將時間擴展,應在420年至479年之間。……唐道宣《續高僧傳》卷十六《菩提達摩傳》:達摩南朝宋代(420年)到達中國,後到北魏嵩洛一帶傳法,曾棲止「少林寺」;同樣的例證見於北魏楊衒之《洛陽伽藍記》卷一,菩提達摩自言年已150歲,見到洛陽「永寧寺」寶塔建築的精美壯麗,讚歎不已。因此,專家認為達摩早在劉宋即來中土,期間到處遊歷傳法,後來被梁武帝接到京都。達摩在北方生活超過50年時間。http://www.lwa.com.cn/lwad/news/qunei/news/hui2.htm;http://www.lwa.com.cn/fo/new/01.htm [15]陳清香:<達摩事蹟與達摩圖像>頁468:案《南史.蕭昂本傳》,蕭昂非廣州刺史,但在<王茂傳>末有「廣州長史蕭昂」,卻不知何年在任。另外蕭昂有姪「蕭勵」曾為廣州刺史。是否蕭昂為蕭勵之筆誤,待考。 [16] 僅錄幾則今人的說法:<少林寺老照片> http://www.shaolin.org.cn/html/html/si/menu07_6.htm。 少林寺的這塊鎮寺之寶「面壁石」,相傳是達摩在嵩山五乳峰石室,面壁修練九年,以至精靈入石,在石壁留下了整體人像。後來被僧人鑿下,移至少林寺供奉。後經歷代文人傳頌,視為奇觀。據《登封縣誌》載:原有的「達摩面壁石」,長三尺有餘,白質黑紋,如淡墨畫。隱隱一僧背坐石上。明代地理學家徐霞客《遊嵩山日記》二十四日:「從寺西北行,過甘露台,又過「初祖庵」。北四里,上五乳峰,探初祖洞,洞深二丈,闊殺之,達摩九年面壁處也;洞門下臨寺,面對少室;地無泉,故無棲者。下至初祖庵,庵中供達摩影石,石高不及三尺,白質黑章,儼然胡僧立像。」同時代的袁宏道則說:「石白地墨紋,酷似應真(羅漢)像」。清代姚元之《竹葉亭雜記》說:看面壁石上的影像「遠近高低各不同」,「向之後退至五、六尺外,漸昔人形,至丈餘,則儼然—活達摩坐鏡中矣。」 http://www.people.com.cn/GB/paper53/2956/403681.html 五乳峰中峰的上部,離峰頂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天然石洞,高寬不過3米,長度約有2丈。洞門向陽敞開。相傳達摩在這個石洞裏,整日面對石壁,盤膝靜坐。不說法、不持律,默然終日,面壁九年,他面對的那塊石頭,留下了他的形象,衣褶紋,隱約可見,宛如淡色的水墨畫,稱爲「達摩面壁影石」。寺僧們將影石鑿放寺內,瞻禮供養。明萬曆年間,在面壁洞外,建了一座雙柱單孔的石碑坊,前刻「默玄處」、後額刻「東來啓迹」。清.蕭元吉寫了《面壁石贊》:「少林一塊石,都道是個人;分明是個人,分明是塊石。石何石?面壁石。人何人?面壁佛。王孫面壁九年輕,九年面壁祖佛成。祖佛成,空全身,全身精入石,靈石肖全形,少林萬吉統宗門!」http://tech.163.com/04/1129/21/16CT3E690009rt.html 石洞幽邃,深約7米、寬3米。洞前有明萬曆三十二年(1604年)雕刻的雙柱單孔石坊,額南刻「默玄處」三字,北刻「東來肇跡」四字。篤信氣功的人認為,人像石是達摩修行功深時,身體的特殊「光解」作用形成的。光解作用的現象到處存在。……達摩是位氣功大師,具有超人的生物電磁場。當代的「靜電印刷術」也可以解釋這種光解效應:它是把帶陰電的油墨粉,噴灑在帶陽電的硒板,再轉印在紙上。這種印刷術靠的就是電磁場的作用。少室山洞中雖無粉末,但卻有塵埃,加上達摩電磁特性的人體能場,產生了移影如石的特殊功效。http://www.dengfeng.gov.cn/shaolin/show.php?id=648 魏校,曾任廣東提學副使、江西兵備副使、國子監祭酒。為人剛直、不信佛,他發現「影石」和洞石不是同類岩石。根據現在的地質調查,達摩洞位於五乳峰半山以上,是寒武紀石灰岩,岩層不厚,且傾向北方,傾角只有15度左右。人們在平砌的牆上打洞,洞中所見的磚塊均是側面,所以達摩洞中不可能有直立的岩層作為「面壁石」。從明、清的記載:「達摩影石」不是青石,而是白粗石。在嵩山少林寺附近,這種只有石英砂岩。現在這塊影石,是用河石複製的,原石已在少林寺被軍閥焚毀時破壞了。根據現代地質學,岩石要變化,須有高溫、高壓。九年人影,不能使石頭變出花紋的。就是千年的樹影、萬年的山影,也不能影響岩石變質。http://www.dengfeng.gov.cn/shaolin/list.php?id=41 [17]與《羅漢傳》略同。 [18] 與定林寺相關的傳說如下:「空廂寺」原名「定林寺」,又稱「熊耳山寺」。史載達摩在少林寺傳法慧可之後,即到熊耳山下的定林寺傳法5年,于梁武帝大同二年(536)十二月圓寂。眾僧依佛禮葬于定林寺內,並修建了「達摩靈塔」和「達摩殿」。梁武帝親自撰寫了<南朝菩提達摩大師頌並序>的碑文。後因宋雲遇之於蔥嶺,魏帝開棺驗之,只留草鞋一隻,故改名「空廂寺」。現存遺跡有:「達摩靈塔」一座,「石碑」十塊。其中最有意義的石碑,一是<南朝達摩碑>,即南朝梁武帝撰寫的《菩提達摩大師頌並序》碑;二是<達摩造像碑>,為魏元象元年(538)所立,達摩大師立像右刻了四句偈:「航海西來意,金陵語不契,少林面壁功,熊耳留只履。」 而南京另有「定林寺」,據說是劉宋元嘉十六年(439)某外國僧在鍾山建「上定林寺」,後毀於戰火。南宋乾道九年(1173),另一高僧來江甯方山西北麓修建了「下定林寺」,與上寺原址呼應。傳說梁武帝時,達摩來華坐禪,第一道場設於「下寺」,佛教界有「南定林,北少林」之美譽。而據學者考察,該外國僧乃罽賓僧人曇摩蜜多,因「特深禪法」而為宋室所尊,曾譯出《禪經》、《禪法要》等,並在鍾山建「定林寺」,是為當時的重要禪寺。北方達摩門下「僧副」,精定學,南游建康時,就住在「定林寺」--方立天:<南北朝禪學>,四川《宗教學研究》2000.2 http://www.guoxue.com/www/xsxx/txt.asp?id=577 [19] 國家圖書館/電子期刊《中國圖書分類法》分編問題解答: 文獻分類有「體、義」之分。在此,「體」指體裁,即文獻形式、編制形式或文藝體裁;「義」指內容主題或學科領域,即文獻所探討的對象、問題或事件。一般分類原則,有關文藝作品(不包括文藝評論),以「體」為分類主要標準,「義」則非考慮的重點所在。除文藝作品外其餘的文獻,則是以「義」為分類主要標準,一種文獻同時具有「體」、「義」二者,則先「義」而後「體」,即先案學科領域分入相關類目,必要時再案編制形式細分子目。據以上的分析,以小說體寫成的人物傳,依其著述目的,應屬以「表達情感」為旨趣,而非以「傳播知識」為目的。故應以體裁為分類標準,案小說分入著者所屬之「國別文學」類下的「小說」子目,對該作品所敘述的人物,則不必深究。特舉一例以窺知傳記小說的分類要領:日本井上靖所著《孔子》一書,是以小說寫成有關孔子的作品,故宜入《中國圖書分類法》「861.57 日本小說」類,而不是「121.23 孔子」類或「782.81 先秦傳記」類。http://datas.ncl.edu.tw/catweb/4-1-h11.htm 又,英國《大百科全書》「傳記小說」的定義:作爲一種文學體裁,它不同于史傳,雖也以「真人真事」爲依據,但從「藝術要求」出發,可「虛構」情節和人物。 依上述之分類與定義,在中國的作品,如《漢武帝內傳》《趙飛燕外傳》《隋煬帝艷史》之類。為避免「術語」上的爭論,或稱之為傳記式小說、或小說式傳記。 [20] 中國佛、道二教皆有降龍伏虎的傳說,晉.葛洪《抱朴子內篇‧論仙》:「道士趙炳,以氣……禁虎,虎伏地,低頭閉目,便可執縛。」宋.劉敬叔《異苑》:「趙侯以盆盛水,吹氣作禁,魚龍立見。」梁.慧皎《高僧傳》神異下(T50, p0389b):「(涉公)能以祕咒咒下神龍。每旱,(苻)堅常請之咒龍,俄而龍下缽中,天輒大雨。」唐.道宣《續高僧傳》習禪一(T50, p0554a):「(僧稠)聞兩虎交鬥,咆響振岩,乃以錫杖中解,各散而去。」而後來被納入「羅漢」故事中;據陳清香<降龍伏虎羅漢圖像源流考>考證:傳說中的「降龍羅漢」有世尊、沙曷比丘、末田地、舍那婆斯、商那和修、迦毘摩羅等;「伏虎羅漢」則有憂波毱多、賓頭盧、豐干等。(台北《佛教與中國文化國際學術會議論文集》上輯,1995.07,頁115。) [21]《景德錄》卷4/牛頭法融(T51, p0228b):「邑宰蕭元善,請出山住建初,師辭不獲免;遂命入室上首智巖,付囑法印,令以次傳授。將下山,謂眾曰:吾不復踐此山矣。時鳥獸哀號,踰月不止;庵前有四大桐樹,仲夏之月,忽自凋落。明年……終於建初。」 [22] 《中阿含經》卷56 (T01,p0776a) [23] 《論語》子罕:「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 [24]惠能辭違(五)祖已,發足南行,兩月中間,至大庾嶺。……遂後數百人來,欲奪衣缽。一僧俗姓陳、名惠明,……先趁及惠能。惠能擲下衣缽於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爭耶?」能隱草莽中。惠明至,提掇不動,乃喚云:「行者!行者!我為法來,不為衣來。」惠能遂出,坐盤石上。……明曰:「惠明雖在黃梅,實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師也。」惠能曰:「汝若如是,吾與汝同師黃梅,善自護持。」 [25]張曉芬<試論郭店楚簡《性自命出》中的反善之道>云:由上述所知,人性隱藏的,必須依靠感官接觸客觀事物之後,才會發顯,所以「喜怒哀悲之氣」雖是「性」,但實際上是有感於客觀事物而動的「情氣」;而「情」是「物取之」,經由感官接觸外界的「物」所引起的。所以「性」與「情氣」,惟「未發」與「已發」之別。所以性內情外也。http://www.literature.idv.tw/bbs/Topic.asp?TOPIC_ID=5191&FORUM_ID=73&CAT_ID=14 錢國盈<荀悅的人性論>云:荀悅對於性、情二者的主張是「性內情外」的體用說,故荀悅在〈雜言下〉說:「好惡者,性之取捨也,實見於外,故謂之情。」(《嘉南學報》29期(2003),頁454~463) 郑家治<杨慎诗歌本质论初探>:楊慎的性情說,源自儒家及先秦諸子,他在<性情說>及<廣性情說>中引述孔子、孟子、莊子,以至宋儒的說法,闡述性與情、及二者的關係。他引許慎:「性者,人之陽氣,性善者;情者,人之陰氣,有欲者。」又引《禮》:「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情之欲也。天靜曰性,欲動曰情。」還引《書》:「人心惟然,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劂中。人心,情也。道心,性也。情節執中,約情之偏而合性之中也。」這些話贊成儒家「性內情外」以及「性約情」之說,與宋儒無多大區別。(四川省首届《蜀学研讨会论文》,2004.4.21)http://web.xhu.edu.cn/kejichu/keyanjigou/shuxueyanjiu/yssgbztm.htm [26] 較雅正的稱謂,則如後文神光僧聽說「達磨大士,乃西天得道比丘也。」 [27]《莊子內篇.應帝王》云:「體盡無窮,而遊無朕。」《二程語錄》卷九:「沖漠無朕,萬象森然。」又程顥<定性書>:「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二程遺書/二程外書》,上海古籍出版1992.2.) [28] <宋代台、禪二宗法統說之爭>,浙江《南普陀》2002年第一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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