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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7 15:21:01瀏覽75|回應0|推薦0 | |
《說岳全傳》研究(張火慶1984.6) 【論文題要】: 這本論文是對戲曲小說之「岳飛傳」第一次全面性的研究,所探討的作品,包括:元雜劇2本、明清傳奇5本,及明代之短篇小說2篇、長篇小說3本,最後總結於清初的《說岳全傳》。這些作品取材於岳飛生平的重要事蹟与民間傳說,前後相承、演化、改動,自成一個敘事系統,成立了一些情節類型;不僅繼續在後世的戲曲小說中演述,也刺激了相關問題的創造性想像与詮釋。 本論文從多角度探討《說岳全傳》人物造型的意義、及敘事結構的內涵,也就是以「天命与因果」為主導的歷史人事之演出;從抗敵禦侮的「民族英雄」岳飛之傳奇生涯,立體開展兩宋之間,政治、外交、軍事,及人物、事件、行動等錯綜複雜的內容,甚至延續到第二代,脫離史傳而另作翻案,以符應民間的情感。故事很豐富,思想很傳統,可完整的建立中國歷史小說中「英雄傳奇」的個人(神話)造型、及相關人物的(正反)類型,並涉及「盡忠報國」「結拜互助」之倫理觀念、及「佛道混合」「善惡報應」之信仰內容,本論文都有詳細而中肯的評析,以及獨具隻眼的創見。家喻戶曉的岳飛,兼具「歷史人物」与「民間英雄」的雙重形象,若分而言之:事相上的功過,或將存檔於史書中;精神上的典範,早已昇華為正神了。合而論之,則是歷代史家与文人共同塑造了多重面向的岳飛。 自 序 從胡適以來,學術界於中國古典小說的整理與研究,多半集中於因為文學價值較高而流傳較廣的幾本名著,而忽略了民間系統的通俗小說,尤其是歷史演義的專題研究。筆者有鑒於這個偏失,特別把注意力放置於此部分,希望能對這些通俗性的歷史小說有更深入的了解,並給它們比較合理的看待,選定《說岳全傳》作為研究的對象。雖然早期學術界限於某些狹隘的文學觀點,而認為此書的文學價值不夠好而忽視它,但近代由於文學理論視野的擴大,改從較多角度去評析小說的內涵與形式,並重新檢討中國傳統小說的大部分作品,把性質相同的小說整理歸類,再綜合研究同類小說所表現的共同特徵,包括表達方式與藝術內涵;正因為這種視野的擴大,大部分流傳於中國民間而甚少被重視的小說,才得到較公平的待遇。《說岳全傳》的情況正是如此,越到近代,它的評價越高,地位越被肯定,我選擇此書作研究,是有發展性的。 其次,本論文的題目訂為「說岳全傳研究」,所涉及資料及探討問題的範圍,則包括了大部分與岳飛相關的正史事實、筆記傳聞、及其他戲曲小說的內容,這個範圍所涵蓋的資料層面很廣,值得挖掘的問題也多,但本論文不擬對岳飛個人做全面性的傳記研究,而以小說為主,正史、筆記及戲曲為輔,探討通俗小說對岳飛個人及其相關人事的描寫。就目前所知的幾本岳傳小說中,又以清初的《說岳全傳》較為晚出,最詳盡完備。從承先啟後的意義上說,它是總集上述資料的大成,再加以選擇、評判、重編、改寫,使所有材料能兼容並蓄,各得其所;更重要的是,此書作者在這些複雜繁瑣的內容裡,貫注了一個內在的主題(天命因果與盡忠報國),強化了不同來源的材料間的聯繫性,使它成為一部符合小說條件的岳飛傳記。南宋以來有關岳飛事蹟的傳說情節,經過不斷的傳述、演化,產生某些歧異,在《說岳全傳》裡逐漸歸於統一與定型,此後的相關作品,如民間說唱與國劇中,岳飛的形象及其相關內容,幾乎多以《說岳全傳》的情節為根據,甚少更動變化,可以肯定的說:《說岳全傳》是歷代傳說中岳飛故事的最後定本。本論文即基於這個論定,而以此書的人物情節為出發點,往上做正史與傳說的淵源探討,整理大部分相關的材料;並就此書所表現的主題觀念、情節結構、人物塑造等方面,論析其藝術成就。 本論文在寫作體例上,分為兩篇。「前言」是引述民國以來的學者對《說岳全傳》的研究態度與評價的一些文章,按照其發表的年代逐一介紹並分析,藉此說明《說岳全傳》在中國小說研究越來越被重視的趨勢。「第一篇」主要探討的是元明清三代有關岳飛故事的戲曲小說,也就是我所搜集到的相關材料。這部分資料在數量上不算少,超出了小說研究的範圍,但因為它們對於《說岳全傳》一書的形成,有著淵源性的影響,本論文將它們逐一列出,考查他們的年代先後,說明它們的時代背景,介紹它們的內容特徵,並討論它們相互的影響,以便於了解岳飛故事在民間流傳的情況,以及劇作者、小說家所關注的重點與取材的根據,最後則結歸到《說岳全傳》的特殊代表性。「第二篇」屬於《說岳全傳》本文的研究,大致上採用「故事單元的源流探討」以及「思想觀念的比較分析」兩種方法。第一種方法是以《說岳》本書的內容為基礎,把其中比較重要的情節單元、以及特殊的人物造型,單獨抽出,分別成立專題章節,作個別源流性及演變性的探究,歸結到《說岳全傳》中的定型,並配合全書的整體結構,做因果聯結性的考查。這些「故事單元」的抽取與編排,是採取人物傳記的研究方式,即以岳飛的生平為主,分階段探討岳飛在《說岳全傳》中,人格形象與事業功績的形成,及其誕生、成長、死亡的歷程。再由岳飛個人傳記擴展到直接與他相關的外圍人事,包括他的朋友兄弟、國君同僚,並民間輿論等。其次,是對此書中含蘊的較具有普遍性的思想觀念,提出探討,並與同類的或相關的小說作本質上與現象上的比較,譬如「天命與因果」、「結拜」、「地獄報應」等觀念,都是在中國通俗小說中常見的。它們的來源與本質應是相同的,但又可能在不同的小說中配合作者與結構等因素,而有表現上的差異,這即是本論文嚐試去分析的。 本論文寫作期間,承蒙胡萬川老師的細心指導,並提供日本內閣文庫拷貝的明代《大宋中興通俗演義》的兩種版本的微卷,使本論文得以順利完成;又陳慶浩教授及王孝廉教授代為查詢巴黎與東京兩地圖書館所藏的相關版本,在此一併致謝。 前 言 總論《說岳全傳》在中國小說史的評價 就南宋、元、明、清以來,有關岳飛故事的書面流傳,《說岳》可說是這類筆記、戲曲、小說,及民間說唱作品的集大成。它在中國文學史與小說史中,應有一定的評價與地位;甚至可作為特定小說類型的代表作品﹝註1﹞。但民國以來的學者與讀者,似乎都忽略或誤解了這本小說,很少有正式論文談到它;而某些小文章提及它時,也多是片斷的考據,或介紹性的雜談﹝註2﹞,而不曾給它一個正面的肯定與討論。 最早以較長的篇幅談到《說岳》的,是錢靜方《小說叢考》﹝註3﹞,在〈岳傳演義考〉起首云: 岳傳一書,前集多是事實,唯前後顛倒,頗以為憾;後集因飛為秦檜所誅,作者感憤,欲為平反,故所載類多失實。 這段話是錢氏對《說岳》的總評,頗為允當﹝註4﹞。其次,錢氏更以《宋史‧岳飛傳》本文,取與《說岳》的重要情節相對照,而揭發小說之於正史的附會與誤謬、增飾與缺漏,其最後的用意乃在說明《說岳》的故事「不足據也」、「未可信也」。這種膠著史實以論斷小說優劣的觀點,於今是不可取的;並且他所作的這種對照,僅以《宋史》為根據,對我們探討岳飛故事的來源,亦無多用處。 其次,有幾本小說史與幾篇文章談到《說岳》,以下卽逐次論析之。早期的文學觀點比較粗疏偏執,對此書的評價也不甚高,甚至不肯多作內容的評介,越後出的文章則逐漸肯定它在小說史中的地位,內容及形象的探討,也較詳細客觀。 首先,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第十五篇〈元明傳來之講史〉下云: 至於敘一時故事而特置重於一人或數人者……亦嘗隸於講史……有《宋武穆王演義》,熊大木編;有《岳王傳演義》,余應鰲編;又有《精忠全傳》,鄒元標編;皆記宋岳飛功績及冤獄。後有《說岳全傳》,則就其事而演之。 魯迅認為《說岳》只是沿承前代作品的題材而加以演述而已。這樣的介紹,是作者對此書的忽視。 鄭振鐸〈岳傳的演化〉一文﹝註5﹞對明清兩代講述岳飛故事的長篇小說,有詳細的考證、比較、與說明。文中指出《說岳》是所有早期岳傳的總結束,也是一部最完善的精忠傳,又引金豐的序,以說明「虛實相間」的創作理論;並且,把《說岳》取與其他小說作比較,評論其優劣: 而且文字也頗平庸,不大耐得吟味,與諸本說岳傳比較,固然是高出,若置之《水滸》、《紅樓》之列,卻頗有些自慚形穢。 這段評語只就文字技巧以論列《說岳》的優劣,並不能提供一個明確而公允的論定,但鄭氏這篇專論至少讓我們知道《說岳》也是值得重視與討論的一本通俗小說。 魯迅《史略》之後,譚正璧《中國小說發展史》只以版本源流的方式提到《說岳》﹝註6﹞,卻無評論性按語。另孟瑤《中國小說史》雖把《說岳》列為明清以來歷史小說的「較重要之書」,但卻又說: 這雖是一本極受民間歡迎的讀物,並不能證明它有很高的文學價值,它只是一本普通的歷史小說,只因為岳飛受人崇拜,所以這書也比較流行。﹝註7﹞ 這個觀點有待商榷。《說岳》的文學價值如何,很難評定,但它絕非一本毫無特徵的通俗小說而已;而該是《三國演義》、《隋唐演義》除外,水準較高,且有代表性的歷史小說。 李厚基的〈讀說岳全傳〉一文﹝註8﹞,是繼鄭振鐸之後,較有條理且深入討論《說岳》形式與內容的專論。它詳細指出《說岳》所反映的時代背景,所刻劃的忠奸對立,所塑造的英雄形象,以及所諷刺的昏君佞臣等情節;這些都是《說岳》寫得比較成功的部分。此外,它也指陳某些比較失敗的地方: 但《說岳》仍不能擺脫普通章回小說的窠臼:它著重追求情節的曲折離奇而忽略人物性格的描寫;因此,其他人物(卽岳飛、牛皋、王佐、兀朮、張邦昌、秦檜等除外的次要角色)就顯得一般化。這正是比《三國》、《水滸》、《西遊》頗為遜色的地方。 這篇文章對《說岳》的文學價值,及與其他小說在比較上的地位,都有適度客觀的評定。《說岳》第一次受到正面的重視與如實的了解。 李厚基之後,學者對《說岳》較能採取寬廣的角度探討。如北京大學編撰的《中國小說史》﹝註9﹞,便以專論的方式詳析《說岳》中某些重要的情節內容,如岳飛與牛皋等類型人物的形象;及此書所反映的思想觀念(如英雄史觀、忠孝節義);最後,又總括的評論云: 在藝術上,它克服了明代說岳演義普遍存在的生搬歷史事實的毛病,本著「不宜盡出於虛,而亦不必盡由於實」的態度,廣泛汲取元明戲曲小說與民間說唱中的故事,進行了大膽的再創造……小說情節曲折,故事性強……作者吸收了民間講唱文學的成果,大量運用「市語」,語言通俗曉暢而又鮮明生動。 說明《說岳》的寫作態度、方法、語言等特色,使讀者對這本小說有更進一步的認識。又編者把《說岳》與《說唐全傳》及其續書,列在同一節討論,作為清代中葉以後,傳統歷史小說結束前,兩本較具代表性的作品,也就是中國章回歷史演義的最後演化。 另外,有一篇題為〈關於說岳全傳〉的文章﹝註10﹞,則強調《說岳》表現強烈的民族意識,在清朝統治極端嚴酷的年代,這種意識的表現是極難能可貴的。又說: 作者明確意識到小說需要寫出岳武穆之忠、秦檜之奸、兀朮之橫;這正是當時歷史條件下人民反抗民族壓迫的情緒的反映……它不是舖敘歷史事實,而是以抗金的民族英雄岳飛一生的奮戰為中心,寫出了趙宋腐朽無能,外族屢犯中原,人民英勇衛國,取得最後勝利。這就表達出強烈的愛國精神,使作品具有較高的思想意義。在《說岳全傳》中,很少描寫離奇情節和戰爭場面,大都是在現實生活基礎上,按照人民的理想願望來敘述故事。 這篇文章對《說岳》的論析,幾乎是完全肯定且評價甚高,它指出《說岳》在內容結構、思想層次,以及形象塑造等各方面的成功;並且,在語言的運用上,比起明代英雄傳奇小說,也有「顯著的進步」,因為「它運用大量市語,更加純熟精煉,生動流暢,適於普通百姓口頭的傳述。」這也是造成《說岳》在民間流行的原因之一。 夏志清先生〈戰爭小說初論〉一文﹝註11﹞,把《說岳》歸為「戰爭小說」的類型,取與《楊家府演義》、《說唐前傳》、《隋唐演義》、《薛仁貴征東、征西》、《五虎平南、平北》等小說,併作一個系統討論。文中雖未單獨析論《說岳》的寫作問題,但在論及戰爭小說的共同特徵時,卻多引《說岳》的內容,作為典型的例證,把它當作這種小說類型的代表作品。假如夏先生這個「戰爭小說」的定義可以成立,則《說岳》在中國小說中的地位與價值,又當重新評估了。 從上述幾本小說史與幾篇論文的探討,可以發現:《說岳》的形式與內容越到近代越被學者所肯定;或者說,隨著人們對小說史觀點的轉移,《說岳》逐漸獲致它應有的重視,以及在小說類型上的確定;經過多年來不斷的研究與討論,越來越顯露出它的可讀性與代表性。最近出版的《新編中國文學史》﹝註12﹞第八編、第十一章「清代其他長篇小說」,特別獨立一節來討論《說岳》: 從清初到十九世紀中葉,除了《儒林外史》、《紅樓夢》之外,長篇小說的數量是相當龐大的,但是優秀的作品卻寥若晨星,甚至很多在思想上有待批評的作品,也產生在這個時期。其他的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的作品也不少……但在十八世紀中葉前後,錢彩編次的《說岳全傳》,還是一部比較好的英雄傳奇……。 這部文學史的作者在討論清代的長篇小說時(晚清小說除外)只提及《儒林外史》、《紅樓夢》、《說岳全傳》、《鏡花緣》四本,同時代的其他長篇小說則一概從略。對《說岳》是未曾有過的重視與肯定。又論及此書的特徵,云: 《說岳》作者錢彩生在康熙、雍正年間,他在清朝統治下生活,有著更為強烈的民族意識。這樣,《說岳》也就帶著強烈的愛國思想。 《說岳》是這些英雄傳奇小說中最成功的作品,它繼承了講史優良傳統,特別是他有意識向《水滸》學習,有不少成功之處。 《說岳》較為傑出的創造一系列的人物形象,這是按照百姓自己理想塑造的。這些人物在現實中成長,但又按照百姓意願理想化了的。 和一般英雄傳奇不同,《說岳》能注意到一些具體細緻的描寫……比起其他英雄傳奇,《說岳》成功之處在於沒有千篇一律的筆調。嚴肅的基調中,也有生動有趣的穿插……而對戰爭場面的描寫更為突出,有的熱鬧,有的緊張,有的輕鬆,有的沉重,變化多端,有著藝術的感染力。 上引這幾則分析,都是說明《說岳》寫作上的成功處,是以前小說史與單論篇文較少論及的,它客觀的指陳出《說岳》的優點,以及比較上的殊勝。但同時它也指出《說岳》在藝術上仍有缺點,特別是第六十二回以後:「故事與人物皆流入一般化、公式化,又多迷信神怪之說。」整體而言,作者對《說岳》的評價,應是大醇小疵的。 最後,還要提到賈文仁的《古典小說大觀園》﹝註13﹞,概論部分簡述中國歷代小說的代表作時,於清朝除《紅樓夢》、《儒林外史》、《聊齋誌異》三大書之外,就只有《鏡花緣》、《水滸後傳》、《說岳全傳》是「寫得比較好的」,至於其他同時代的小說,則一概不提,這當然也是把《說岳》提升到較高的地位了。 ﹝註 1﹞ 如「戰爭小說」或「說鐵騎兒」這種類型。 ﹝註 2﹞ 如蔣瑞藻《小說考證》卷九,第一九○則談到張俊在《說岳》中被百姓咬死,對後世習俗的影響。又如甯遠《小說新話》(河洛出版社,66年9月)頁30,則分析岳家軍的組織成分。 ﹝註 3﹞ 錢氏此書,前有「瑣尾生」的序,題為「民國元年七月」撰,則此書的撰述年代,應早於胡適、魯迅等人的提倡研究中國古典小說。 ﹝註 4﹞ 關於這段話,本文於第二篇的第八章,已有討論。 ﹝註 5﹞ 此文收錄於《中國文學研究》書中,台北明倫出版社印行。 ﹝註 6﹞ 見第六章「明清通俗小說」頁308。譚氏此書為民國24年5月初版。民國62年3月,台灣啟業書局印行台一版。 ﹝註 7﹞ 見此書第三冊,頁348,台北傳記文學社印行,民國59年12月初版。 ﹝註 8﹞ 《光明日報》文學遺產第一○一期,1956年4月22日。 ﹝註 9﹞ 見此書第四篇,第十六章、第一節。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11月,北京第一版。(東海大學圖書館古籍室藏)。 ﹝註10﹞ 此文見於台北河洛版《說岳全傳》的附錄,題有「原載中國小說史稿」字樣。 ﹝註11﹞ 此文收錄於《愛情、社會、小說》一書。台北純文學出版社印行,民國59年9月初版。 ﹝註12﹞ 此書共四冊,為試印本,編者為「中國文學史研究委員會」,文復書店出版。台灣坊間可以買到。 ﹝註13﹞ 此書為台北丹青圖書公司印行,民國72年3月初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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