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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6 11:39:16瀏覽51|回應0|推薦0 | |||||||||||||||||||||||||||||||||||||||||||
第一章 宋代燈錄--從片段傳說到整合成篇 有關達摩傳說的記載,除了楊衒之《洛陽伽藍記》、曇林<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及序>,提及其姓名、著作及簡略的事跡之外,主要形象的演述發展是唐、宋以來的僧傳與燈錄,如唐代/ 道宣《續高僧傳》、杜朏《傳法寶記》、法海《六祖壇經》、《歷代法寶記》、《曹溪別傳》、智炬《寶林傳》、靜.筠《祖堂集》;而更重要的是兩宋/ 道原《景德傳燈錄》、契嵩《傳法正宗記》、普濟《五燈會元》[1]等。這當然與南宗禪的盛開弘傳而往上推尊達摩[2],以表明「法有(印度)所本」有關。 燈錄是禪宗歷代傳法機緣之紀錄[3],可視為禪門師資之「言、行」示範,有其可信度;但宣教之意義大於史錄之考量,是選擇性的取材;若作為人物傳記,似不甚完整與嚴謹。尤其開篇,上溯祖師傳承之西天「七佛」與「二十八祖」,多據傳說而編撰,充滿了宗教想像,亦不妨看作哲理性的文學。以下依《景德錄》卷一、卷二所載達摩傳之情節段落,分幾個單元,詳細考述其來源、意義與疑問。 第一節:主要事蹟
達摩的紀錄,其來源多不可知,僧傳與燈錄有互相承襲、增減的痕跡;歷來研究者頗費心思於考證上,卻難有確鑿的定論。茲錄印順法師《中國禪宗史》第一章:<菩提達摩之禪>所歸納的問題與出處如下: 1、姓名:達摩(洛陽伽藍記、續高僧傳),菩提達摩多羅(歷代法寶記), 達磨多羅(曹溪別傳),菩提達磨(寶林傳) 2、籍貫:西域南天竺國人,是大婆羅門國王第三子。(曇林序) 3、生卒:380?~530;結局是不測所終(續僧達摩傳)、滅化洛濱(續僧慧可傳) 4、先派「佛陀、耶舍」來華,被擯逐、去廬山見慧遠,譯出《禪門經》。(歷代法寶記) 5、渡海來華:劉宋(478以前,抵南越)-北魏(洛陽、嵩山)。(續高僧傳) 6、與梁武帝問答(一):「造寺度僧,有無功德」。(六祖壇經、歷代法寶記) (二):「廓然無聖」(祖堂集) 7、直傳弟子:慧可、道育(曇林序、續高僧傳、傳法寶記)、曇林、尼總持(寶林傳) 8、菩提流支、光統三藏下毒;示滅「葬熊耳山」、「隻履西歸」。(歷代法寶記) 9、死而復生:宋雲於蔥嶺見之(520),「開棺驗之」乃空。(傳法寶記) 10、梁大同二年(536)示寂,昭明太子作祭文、梁武帝(539)立碑。(寶林傳) 11、著作:達摩論(二入四行、大乘楞伽正宗決),破相論、悟性論、血脈論,達摩大師住世留形內心妙用訣、達磨易筋經、達磨一掌金 這些問題,在後續的學術著作中,再三的被提出、研究、訂正、補充、爭論,至今未完全定論。但大體上是以道原《景德錄》及契嵩《正宗記》所編寫的內容流傳較廣遠;而文人筆記所樂道、民間小說所傳述的,也大多據此二書而發揮。以下引述(節錄)顧偉康,《禪淨合一流略》的一段論述[4],作為總論達摩文獻與傳說的導言: 達摩入華,正值中國佛教大規模譯經、講授、注疏的時代;達摩堅持了不同的立場與方向,故迭遭非議、備受迫害。達摩禪法「般若化」的特質極明顯:以「理入」「行入」並舉,是定慧雙修、悟見與生活融合。達摩亦有經教依據,及嚴密的邏輯,從言教的聞而思,到不依言教的思而修,不靠神通、不落名相,既有邏輯、又有實踐,自覺聖智、攝化眾生。這種禪法對中國佛教,是般若化的代表,無怪乎達摩「定學」初到中土,執名相之徒不能理解,而大加「譏謗」;而百年之後,道宣力排眾議,高推其「大乘壁觀、功業最高」。 達摩心血結晶的「二入四行」,或非印度現有,而是長期在中國弘法的產物。以《楞伽》印心,則是他觀察、實踐之後的自覺選擇,可能也沒有印度的師承。「排小捨大、獨立一家」,拈出「宗通」與「說通」的對立,以「如來禪」自居,直開後世禪宗「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之先河,這須從當時佛教界「盛宏講授」,而達摩「悲此邊隅,以法(正教)相導」的角度觀之。四卷《楞伽》,以眾生皆有(如來藏)佛性,但為煩惱客塵所覆;若復本淨心,眾生皆成佛。此說簡潔明快、立竿見影,頗契中國人心,故能歷盡艱險而迅速流傳。歷史上的達摩,是南中國化、般若化的典型。……無論是「客觀」的歷史(當年確有其事),或「主觀」的歷史(後世摻入,普被承認、接受而成傳統),其「般若化」的意趣是一致的。領導整部禪宗史的「究竟宗旨」,在達摩的時代就被揭示,且貫穿千年!因此,中國禪宗史必然從「東土初祖達摩」開始。 本書以《景德錄》卷二/ 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羅,卷三/ 第二十八祖菩提達磨、第二十九祖慧可大師(T51, p216a~ p221a),及卷30/ 菩提達磨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弟子曇琳序( T51, p458b) 所錄內容為主--並參酌《正宗記》卷五、卷六的般若多羅、菩提達磨、慧可三位尊者傳(T51, 738c~p745b),及《五燈》卷一「西天、東土」三位祖師傳--[5]分為幾個重點單元,探論有關「達摩事蹟」之說來源與相關論題。
1、出身學法: 關於達摩的姓名、來歷、師承,史傳及學者的看法,略有不同;下文以《景德錄》為主,對照其他異說。 1--1、師徒辨珠
《景德錄》說他本名「菩提多羅」,承其師般若多羅之法而改名,其實是沿用《寶林傳》之名(且似有避其師名諱、或免與「達摩多羅」混淆)而確定之,後世再無更改。案:「達磨」即是「一切法」,漢譯但取其音,後世則泥於字面,解為「通大」之意。 他的出身籍貫,有兩種說法:「波斯國胡人」(洛陽伽藍記)、「南天竺婆羅門國王第三子」(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及序),後者較可信,因此,《續高僧傳》及《景德錄》,也都採用此說。若依《洛陽伽藍記》,達摩是來自波斯的游僧,專以膜拜佛寺、神像而看不出他有禪僧的特徵;《續僧傳》則說他「隨其所止,誨以禪教」;但二書都說他「自稱一百五十歲」,「歷涉諸國」「以游化為務」;並無明確而顯赫的出身,來華之後似乎也不怎麼受歡迎,甚至因為所傳禪法的特異而被譏謗。 至於達摩「辨所施寶珠,發明心要」的內容,《景德錄》所論,重點在不求於外、不起我見,明(自)心、見(法)性的解脫道--此珠有大光明,能照人而不自照,須借人之智光以辨之;人有其珠,則可自見;珠不自言我是珠,因人之辨而名為珠;同樣的,法寶若無智者,亦不能彰明。而聖賢僧之三業示現,即是法寶;相與無相,皆是人類之名言分別;應依法性(空,無自性)而去「人我」之見[6]。顧偉康云:般若多羅是在問:世上何物最「圓明」?也就是佛法何在?對此,達摩作了極精彩的論述,表現了超凡的悟性。他說:這珠子是「世寶」、「世光」、「世明」,但比不上「法寶」、「智光」、「心明」,而後者當然是唯佛所有。僅此三句,已表現很高的境界,但最透徹的悟性是接下的說明:珠子雖然光明耀眼,但要靠智慧來肯定它是寶貝。真的寶貝只能是第一義、明鑒一切的「智光」,這就是(般若多羅)師的「道」,誰得了此「道」,就得了真寶。達摩這段話,不但點明了禪宗「拈花微笑」所傳的「正法眼藏」是什麼,且作了理論證明;無怪乎般若多羅不僅欣然傳法於他,且把行化震旦,宏大禪宗的重任委之於他。[7] 上述出身來歷的介紹,《正宗記》卷5對達摩的名號,兩存之,又加了許多敘述: 初名菩提多羅,亦號達磨多羅。……生而天性高勝,卓然不輩。諸子雖處家,已能趣佛理;及般若多羅說法王宮,乃得相見。尋答般若「問珠」之義,才辯清發,稱有理趣;般若奇之,默許其法器。(T51, p0739c) 初王有三子,而其志各有所修;其長曰「月淨多羅」者,好修念佛三昧;其次曰「功德多羅」者,好修福業;其次曰「菩提多羅」者,好通佛理,以出世為務。至是,香至皆命出禮尊者,尊者以三子皆好善,意欲驗其智之遠近,即以王所施珠,使各辨之曰:「世復有加此珠乎?」其一月淨多羅曰:「此寶珠最上,世無有勝之者也;非吾王家,孰能致之。」其二功德多羅,亦如其說。(T51, p0738c) 文中如「天性高勝」「才辯清發」之句,是稱許他的才性;又對三位王子的「名字」依文解義,描述其「趣佛好善」的不同偏重:「月淨」修三昧、「功德」修福業、「菩提」務出世--這只是外顯之性;至於內蘊之智,則須借(事)物以(勘)驗之;而前二子對「珠問」的回答,相對於《景德錄》云「非尊者道力,孰能受之」的尊敬,《正宗記》則改為「非吾王家,孰能致之」的傲慢。這些添加的說明文字,讓敘事更曲折有致,卻也更瑣細粗俗。 同樣的情況,關於菩提多羅「入定、出家」之事,《景德錄》寫的簡略,頗不明其所以;《正宗記》則借題發揮云: 尊者默喜,謂是大法器,必為已嗣。其後,會父病既亟,輒以手覽空,雖左右不能止;菩提多羅因以問尊者曰:「吾父務善興福,平若未有如其為心者;今感疾恍惚,手攬虛空,恐非善終,何其報之相反耶?我甚惑此。尊者果能釋之,願從出家。」尊者曰:「此其業之所應也。……佛謂:人有為善之至,及其終也,報當生天,則天光下垂,如引經綵,欲其終者覽之,而神隨以上征。其光或五色互發者,蓋表其所嚮,乃往天界也。今汝父手有所覽,是亦報生天上也,亦其為善之明效,非不令終。然當其大漸,將有天樂異花應之!」尋如其言。及王崩,二子方甚號慟,而菩提多羅獨於喪所,端然默坐,終朝不興。其二兄怪之,以問尊者,尊者曰:「此子入定,將有所觀,七日當自起,勿驚。」及菩提多羅定起,謂二兄曰:「我欲觀父何往,而他無所睹,但見一日,明照天地。」其父殯已,菩提多羅果告二兄,求從尊者出家;尊者知其道緣純熟,勢不可沮,遂當其師,乃為安其法名。久之,遂以法而付囑曰:……。」(T51, p0739b) 及父厭代,遂辭諸兄,從般若出家曰:「我素不顧國位,欲以法利物,然未得其師,久有所待。今遇尊者,出家決矣!願悲智見容。」般若受其禮,為之剃度曰:「汝先入定,蓋在日光三昧耳。汝於諸法,已得通量,今宜以菩提達磨,為汝之名。」會聖僧,與受具戒;當此,其地三震、月明晝現,尊者尋亦成果。自此,其國俗因以達磨多羅稱之,亦曰菩提王子。(T51, p0739c) 文句加長,描述詳盡,有誇張「報應、神通」之意;[8]而其內容與文筆,似是以《景德錄》為稿本,而加註、補充,潤飾、訂正,近於佛教小說,留待後文詳述。 1--2、付法說讖
對達摩未來行蹤的預讖,在《祖堂集》卷二<第二十八祖菩提達摩和尚>[9]有17偈之多,前四偈分別指涉梁武帝不契、周武滅法、傅奕詆佛、懷讓弘化,各有註解,茲錄於下: 般若多羅乃告曰:「汝今得法,亦莫遠化,待吾滅後六十七年,當往震旦大施法藥。汝勿速去,當有難起,衰於日下。」達摩問曰:「我去彼國行化,有菩薩不?」師云:「彼國獲道者,如稻麻竹葦,不可稱計。吾滅度後六十七年,各別著人,此國留難,水中文布,自善降之。汝至彼國,南方勿住,彼國天人,不見佛理,好作有緣,而愛功德。汝至彼國,則出不住。聽吾讖曰: 路行跨水復逢羊(路行者,來也。跨水者,過海也。復逢羊者,洛陽也。達摩大師從南天竺國過海而來。初到廣州,次普通八年丁末歲入梁國。) 獨自悽悽暗渡江(獨自者,無伴侶也。悽悽者,若悽也。暗渡江者,梁武帝不悟大理,變容不言,師知機不契,則潛過江,向北魏也。) 日下可憐雙象馬(日下者,京都也。可憐者,好。雙象馬者,志公、傅大士也。 兩株嫩桂久昌昌(兩株者,二木也。二木是林字也。嫩桂老,少也,則是少林寺也。久昌昌者,幾年面壁而出,大行佛法也。) 達摩又問師:「此後更有難不?」師云:「吾滅度後一百五年,而有小難,聽吾讖曰: 心中雖吉外頭凶(心中者,周字也。外頭凶者,周王無道,滅佛法也。) 川下僧房名不中(川下僧房者,俗號僧房為邑,川下邑為邕字也。後周文帝姓宇文,名秦邕。不中者,後周沙汰滅佛法。) 為遇毒龍生武子(毒龍者,武帝父王也,生武子者,生武帝也。)忽逢小鼠寂無窮(小鼠者,庚子也,周武帝庚子崩寂。無窮者,盡滅無也。) 又問:「此後更有難不?」師云:「吾滅度後一百六年有小難,父子相連,亦當不久,作一二三五歲。當此事過,以有人見其意,吾不能明,略與讖曰: 路上忽逢深處水〔路上者,李字也。深水者,淵字也。唐高祖神堯皇帝,姓李名淵也。〕 等閒見虎又逢豬〔等閒見虎者,寅也,唐高祖戊寅年登位也。又逢豬者,亥也,高祖丁亥年崩。〕小小牛兒雖有角〔小小牛兒者,高祖武德四年九月日,有前道士太史今傅奕,先是黃巾,黨其所習,遂上表詆佛法事,十有一條,大略而云:釋經是損國破家,未開益世。請胡佛邪教,退還天竺;凡是沙門,放歸桑梓;則國家昌泰,李孔教行矣。高祖納奕奏書,乃下詔問諸沙門曰:「棄父母鬚髮、去君臣花服,利在何間?益在何情?損益二宜,請動妙釋。」時有琳法師上表,得延五年。高祖崩,太宗即位,再興佛法矣。具如別傳。言半形者,正當挃觸而無害即是。〕 清溪龍出總須輸〔清溪者,山名也。龍者,琳法師;護法之龍,能令傅奕等邪見之徒,總須伏也。〕 又問師:「于此後有聖人出不?」師云:「林下見有一人,當得於道,亦契菩提。聽吾讖曰: 震旦雖闊無別路(震旦者,唐國也。無別路者,唯有一心之法,讓大師化等如此也。) 要假侄孫腳下行(侄孫者,今時傳法弟子也。) 金雞解銜一顆米(金雞者,金州也;讓師是金州人也。一顆米者,意取道一,江西馬祖名道一。)供養十方羅漢僧(讓和尚付法道一,故言供養。十方者,馬和尚是漢州十方縣羅漢寺出家也)[10] 此四偈之外,《祖堂集》又借萬天懿之問:「彼天(竺)有菩薩傳教否?」那連耶舍答:「西天諸祖二十七師,悉說此法(尊勝經),名般若多羅;亦有弟子,名菩提達摩。至此土後魏第八帝諱詡,大和十年,至於洛陽少林寺化導,至九年示滅,經於一十五年矣。」又問:「此師後有人能繼不?」以下以「讖曰」說了十二偈,依次從慧可、僧燦、道信,講到石頭希遷,而總結云: 今此國,吾滅後二百八十年中,有大國王,善敬三寶,此前諸賢,悉出於世,化道群品,約有千百億。後所得法,只因一師,興大饒益、開甘露門,能爲首者,當菩提達摩焉。 這麼多讖偈,從達摩說起,經過數百年,又回歸於達摩,預告了「禪宗」的傳承與發展,也肯定了「達摩」上接西天祖師(般若多羅)心、下開東土甘露門的「為首」地位。 《景德錄》只錄了第一偈,《正宗記》則依「吾滅後……年」的順序詳列十二偈讖記,只有前四偈與祖堂集相同,後八偈乃另撰,並總結云: 吾滅後三千年間,凡有十二難,其間有九大難,此總以一偈記之,偈曰:「鳥來上高堂欲興,白雲入地色還清;天上金龍日月明,東陽海水清不清。手捧朱輪重復輕,雖無心眼轉惺惺;不具耳目善觀聽,身體元無空有形。不說姓字但驗名,意尋書卷錯開經;口談恩幸心無情,或去或來身不停。」又曰:「後所有難,悉存此十二句,雖復遠記,非汝一世所睹,然得真天眼,乃可即見。」(T51, p0740b) 所說似乎誇張了些,又評曰:「然般若多羅於諸祖,獨多讖語,而後頗驗之,豈非以法自其後而大盛於中國,欲有所誌耶?將示聖人之心,其所知遠乎?」(T51, p0739b)這些讖偈及其應驗事蹟,當然是後人編造的,顯示中國禪宗對初祖達摩的崇敬與附會,為他的來華傳法,提供了契機的因緣及險難的使命。 1--3、焚身示滅
依《景德錄》《正宗記》《五燈》祖代相傳的寫作模式,「師徒辯珠、說偈付法、神變示滅」三段情節是歸在<般若多羅>傳,而「預說讖記」則在<菩提達磨>傳。《五燈》抄襲此說,卻又增入一段: 祖因東印度國王請,祖齋次,王乃問:「諸人盡轉經,唯師為甚不轉?」祖曰:「貧道出息不隨眾緣,入息不居蘊界,常轉如是經百千萬億卷,非但一卷兩卷。」(點校本/頁38) 這段話出自《祖堂集》卷二(點校本/頁59):「(般若多羅尊者)得不如密多法,行化至南天竺國,國王刹帝利,名香至。師因赴王齋次,諸聖盡轉經,唯有師不轉經。大王問師:爲什麼不轉經?師曰:……非但一卷。」是對南印香至王說,下接「爾時大王賜師一珠,光明耀然。」文氣連貫。又註云「具如《寶林傳》也」。可知來源頗早,直接宣示了「不立文字、心無所住」的禪風,卻不為《景德錄》《正宗記》所錄。 2、降伏六宗 2--1、六宗緣起
《祖堂集》卷二云(點校本/頁62): 達摩大師同學兄名佛大先,此佛大先是佛馱跋陀羅三藏之弟子。佛馱跋陀羅復有弟子名那連耶舍,于南天大化;後來此土東魏高歡鄴都,與五戒優婆塞萬天懿,譯出《梵本尊勝經》一部。 此段文字提及「佛馱跋陀羅」及其弟子「佛大先」「那連耶舍」;但既無佛大先「改師」之事,亦無達摩「學小乘禪觀」之說;更不提「佛大勝多」及其分化「六宗」。故《景德錄》所載多有可疑之處。 案:佛大先於史傳有徵(但出入頗大),佛大勝多則不知何據。印順法師說:「佛陀跋陀羅,譯義為覺賢,於義熙四年(408)頃,到達長安,傳入『說一切有部』佛大先Buddhasena的禪法,受到當時部分學者的推重。這是屬於聲聞乘中,專修瑜伽的瑜伽師,是西元四、五世紀,盛行於罽賓的禪法。……在罽賓舊傳的禪系中,達摩多羅與佛大先,『俱共諮得高勝』,是同從富若羅修學,又有同學的關係。」[11]也就是說,依罽賓禪法的傳承,佛大先是佛陀跋陀羅之師,而與達磨多羅同學;而所謂「二甘露門」應為「不淨觀」與「安般觀」,是修習瑜伽的前方便[12],是法門而不是人物[13];或許因為佛陀跋陀羅來華後所譯出《達摩多羅禪經》,被認為即是「菩提達摩」,而跋陀羅來華(408)早於達摩(478?),故而又成了達摩與佛大先之師。呂澂亦云: 佛馱跋陀曾譯「達摩多羅」和「佛大先」兩家的法門,現存《禪經》僅介紹了佛大先的漸修一法。這就是從二甘露門(數息、不淨觀)方便、勝進兩道各別的退、住、升、進,決定四分開始,進而觀界,修四無量,觀蘊、處,以至暢明緣起,達到禪定的成就。……又佛大先所傳禪法次第,本屬上座部瑜伽師地(舊譯:修行道地)一類,從安世高以來,已傳入中國。到了佛大先,更進一步,「搜集經要,勸發大乘」而接近了大乘瑜伽系。佛馱跋陀的傳譯,就為稍後的大乘瑜伽學說東流,開了先河。[14] 其次,關於「降伏六宗」名目及其內容,是達摩來華之前的事蹟,卻不見於印度當時的佛教文獻,而早期的中國佛教史傳亦無此記載,唯最早見於《景德錄》,而後為《正宗記》《五燈》所繼承。這裡所謂「佛大勝多分徒眾為六宗」,應是指「小乘禪觀」,而考諸教史,似只有唯識及華嚴曾依判教而有所謂「小乘六宗(我法俱有、法有我無、法無去來、現通假實、俗妄真實、諸法但名)」之說,如印順法師云:「唯識學者曾分小乘學派為六宗:從我法俱有宗到第六諸法但名宗。即空義的逐漸增明,漸與大乘空義相鄰近。……此小乘六宗,不是漸次進化到如此的,是古代學者將發展的學派,從空義淺深的觀點而組成如此次第的。」[15]水野弘元亦云:「窺基(632-682),將大、小乘一切佛教總分為八宗;另外華嚴宗的賢首大師法藏(643-712),在這八宗之外再加二宗而成十宗,兩者都是將佛教的教說由淺到深排列。……這類見解的結論,只是由哲學理論的角度來考察佛教而得,雖具有部分真實性,但缺乏具體資料作為佐證,也未將宗教中信仰實踐該有的態度納入考量,因此可說是紙上談兵罷了!」[16]而《景德錄》的六宗:「有相宗、無相宗、定慧宗、戒行宗、無得宗、寂靜宗」與此全然不同,且究其內容未必皆是小乘--不知為何杜撰這段故事?而歷來研究中國禪宗史的論文,對此問題也幾乎略過不談。 而徐文明提出一個獨特的看法:菩提達摩即是「達摩多羅」,他與「佛大先」同學於般若多羅(富若羅),所傳承的是其師所編訂的《修行方便禪經》-又名《達摩多羅禪經》-是輾轉從罽賓傳來的小乘「五門禪」專著;而般若多羅去世後:「達摩多羅與佛大先共同傳持禪經,二人都為西域佛教領袖、禪門宗師;又一起蒐集、編訂禪法經典,提倡大乘。」但在具體的禪法上,二人是有分歧的:佛大先主張「漸、詳,源流清楚、次第分明,原始反終、返本還源,而後證解成道。」與其師所傳的《禪經》相同。達摩多羅則主張「頓、略,大乘禪觀」,融會各家禪法,貫之以道,以「不動觀、真如觀」去除「分別」二見,同歸「中道」[17]。依此而言,佛大先雖與達摩同學,最後也還是屬於小乘禪法。 至於「佛大勝多」,或即是《續高僧傳》卷16的「魏嵩岳少林寺天竺僧佛陀」[18],也就是與勒拿摩提共譯《十地經論》的「佛陀扇多」,前引徐文明論文云: 「佛大」即「佛陀」,……「勝多」與「扇多」為一音之轉。從禪法來看,二者所傳都是小乘禪觀;從時間上看,二者都與達摩同時。……(故《景德傳燈錄》所謂:佛大勝多,更分六宗),實際上這是佛陀扇多「結友六人,同修定業」之事的緣生。這一故事也許是《景德傳燈錄》依據僧傳所編,也許確有所據。若此事為真,那麼預言佛陀「與漢地有緣」的道友,就可能是與之同學的達摩。二人在天竺已是故交,後來又相遇於洛陽,孝文帝為佛陀造「少林寺」,達摩亦住錫少林,可能兩人確有交情。 上述說法若成立,確可解釋《景德錄》以來「勝多更分六宗」,「達摩逐一破解」的部分疑案。但若依《續高僧傳》所說,佛陀(扇多)在天竺「結友六人,相隨業道」,而「五僧證果,惟佛陀無獲」--論輩分,六人是道友;論修行,五人已得果;與《景德錄》「分徒眾、立六宗」之說不同。又《續僧傳》中預言的「道友」,若是五人之一的達摩,那麼佛大先是否也在內?果真如此,這三人(六人?)同學的老師應是「般若多羅」,而非「佛陀拔陀羅」--後者是佛大先的弟子,而前者所傳就是「小乘禪觀」《達摩多羅禪經》。 《續僧傳》又說,佛陀在印度修道無成,乃從道友之勸:「遊歷諸國,遂至魏北臺之恒安焉。」並且在「恒安城內康家」提供的別院中勤修,而證得「類似界分別觀中的火大三昧,屬於小乘五門禪法」[19]。後來隨北魏孝文帝南遷洛陽,於嵩嶽少室山建「少林寺」而居止。這些後事,《景德錄》中都無記載。 那麼,達摩後來提倡大乘(最上乘)禪法,所要面對、辯證的就包含「佛大先-佛陀拔陀羅」、「佛陀扇多-僧稠」兩系小乘禪了[20]。文中所謂「已陷牛跡」「支離繁盛」「永纏邪見」,似乎是從禪宗「直指人心、頓見本性」的思想而批評這六宗不能「直入」見牛(性),卻於名相、枝葉上錯用功夫,偏離了宗門正統。 如上所論的相關問題,學術界似乎也沒辦法完全解答,只能留待日後研究。 2--2、破邪顯正
這裡「有相」「實相」「無相」的詞語混雜,而所論不外乎「實相非相,五蘊皆然;有即是空、空不礙有」「緣起有非實、自性空非無」的理趣。達摩以般若化的理趣,漸次止息了此宗於名相分別的陷溺,掃除心中糾纏的葛藤之後,朗然豁然,無事無心,這才是萬物的本來面目。
無相與實相,名異而實同;彼宗妄分為二,自亂其心。達摩仍見招拆招、以破為立,令波羅提於「非三昧者,何當名之?汝既不證,非證何證」之名言概念的矛盾中轉岀,頓悟「無智亦無得」的本心。以下對另四宗所用「破執不破法」的方法,與此類似。
以上《景德錄》所記「六宗」之義理主張,雖各有分別,然相差不大;達摩所辯破者,亦不在其義理之是非,而是因言遣言、借理去理,令彼眾之心,頓然放下,而歸於「無見、無執、無得」而已。如《六祖壇經.付囑品》云:「不以見為真;若有見於真,是見盡非真。」(T48, p0360c)或如《般若心經》云:「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其實六宗乃佛大勝多一門所分,其內容大同小異而各有所執,闢破一家則六宗皆度也。
3、解救法難 整體而言,六宗的義理含混,學者多略過,不引述、亦不討論。較具深度與禪意的,是以下三段,關於「異見王毀佛」「波羅提說法」「性在作用」等傳說,大約是宋代以後出現的傳說,卻廣受注目與引用。 3--1、異見王毀佛
此處三個反佛的理由,是中國人接受佛教的過程中,常被儒、道人士質疑、誣陷的題目: 1、祖宗信佛,而壽短祚促。 2、我身是佛,何更外求? 3、報應之說,乃智者妄構。 其中充滿了謬誤與淺見,如韓愈<諫迎佛骨表>云:「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台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壽短、祚促,乃往昔業報及今生作為之所致,並非「信佛」的直接負面影響;且歷代帝王對佛教之態度,乃是政治利用多於個人信受,未得佛法的真(實修)利益也。這樣的舉證與推論是不充分的,卻代表儒者的一種看法。 其次,如《六祖壇經.疑問品》:「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T48, p0352b)《高麗國普照禪師修心訣》:「佛性現在汝身,何假外求?」(T48, p1006a)都談及類似「我身是佛」的觀念,這是禪宗悟道者的自覺自肯,本無可挑剔。但說者若不明自性、不見涅槃,則徒然戲論、或鸚鵡學語,淪於不知所云的口頭禪,成了現前妄語,自斷慧命且亂人耳目。 第三,善惡與報應的結合,在中、印兩國乃是理所當然、有事為證的,雖有某些特例,讓人稍起疑惑;但,人類的邏輯與智能不足以否定之。整體而言,相信此理(事)的仍佔多數。認為「智者妄構」的,大抵是從「倫理學功能」上反推的,如呂祖《參同經》下卷,罪福報應章第26:「中古之世,淳氣既漓,為惡者多、作善者少,故聖人以神道設教,明善惡報應之趣、生死輪迴之理,使人遷善而改過。」但「設教」與「事實」是不同的範疇,前者唯論其效果,可信或不信;後者若仔細觀察,必可見其蹤跡;然因果複雜、善惡不定,淺智多疑之凡夫,不易了知,每陷於「一因一果」論,或偏向「撥無因果」論,皆不得其中道之事實。 3--2、宗勝詞窮
《景德錄》於「波羅提」之外,另撰「宗勝」(前此傳記,查無此人),《正宗記》與《五燈》依樣抄錄,竟成定局。宗勝此被異見王擯逐出境,達磨令波羅提及時往救,轉敗為勝;宗勝亦自知慚愧,而有以下投崖獲救、歸國重聚的情節:
有關宗勝的事蹟並不見於其他著錄,或許另有來源,或是《景德錄》的創造的搭配性人物;因此,研究上只能直視此人在整體情節中的作用,也就是由他的性格行為之對比而呈現的正面(得師之意、奉命而行)形象「波羅提」--前此已見於《宗鏡錄》卷97(T48, p0939a):「西天波羅提尊者,化異見王,現神通力,乘雲至王殿前。爾時,大王問乘雲者曰:汝為是邪?汝為是正?波羅提尊者答曰:我非邪正,而來正邪。大王若正,我無邪正。王又問曰:何者是佛?波羅提曰:見性是佛。……」此處的波羅提乃「西天尊者」,出現於般若多羅篇中,在他的敘事之後,才接著說(T48,p0939b):「此土初祖菩提達磨多羅,南天竺國王第三之子,常好理論,心念眾生,而不識佛。又自歎曰:世有形法,而易了之;唯佛心法,難有會者。爾時,般若多羅尊者,至于其國……。」似乎是達摩的前輩,而《景德錄》先說他是佛大勝多的分支「無相宗」的首領,被達摩攝服之後,收為弟子;身分降級,而事蹟(度化異見王)不變,又因宗勝的映襯,而在禪宗史上更顯耀出名。
3--3、波羅提善辯
史傳中這段故事的源流與意義,據冉雲華先生說: 《祖堂集》首先改寫歷史,將「見性」思想列為達摩教旨。……《宗鏡錄》增加二點︰其一、引用《首楞嚴經》的文字,將「自性」與「佛性」統一起來。其二、西天「尊者波羅提」也有「見性是佛」與「性在作用」的教義。《宗鏡錄》記此事於第二十七祖與「此土初祖」之間,但未明言這位「尊者」是否是西天第二十八祖;也沒交代他與祖師有任何關係。到了《景德傳燈錄》中,波羅提忽然變成禪宗此土初祖在天竺時的師侄;而他的「見性」之說,也變成奉達摩之命而提出的論說。到了契嵩的書中,達摩與波羅提的關係,再次予以肯定,並且在他的《傳法正宗定祖圖》,乾脆說「見性成佛」之說,是菩提達摩自己的教義。禪宗其他的傳心教材,如《碧巖錄》《無門關》《祖庭事苑》等,接踵而起,合唱「見性成佛」,是達摩祖師所傳的「心法」。除此而外,不及別家。這種獨尊一家之言,排除歷史真相的百家異說,正是典型的宗派意識。這種定型成史的教旨,卻沒有歷史事實根據。[22] 也就是說,宋代禪徒為了證明「性在作用」「見性成佛」的宗義,乃是源自初祖達摩之真傳,因而迂迴的編造了這段達摩在印度弘法護教的傳說--若就禪宗門派而言,主要是六祖門下「洪州宗」人的創見,如楊維中云: 洪州宗對形而上的本體論不感興趣,以爲心體隱微難見,唯有通過具體的、可見的、現實的心之作用,才可以呈現清淨的心體。正是從此思路出發,洪州宗提出了‘性在作用’的命題,並且將其貫徹到日常生活和修行解脫中去。‘性在作用’的命題,傳說是波羅提爲印度異見王說法時提出的,實際上卻是洪州宗人的創發。此最早見於《寶林傳》,《景德傳燈錄》所記稍詳,……這裏所講的‘性’之作用即指主體之見聞覺知及其日常行爲。[23] 燈錄的編撰在「南禪」確立之後,因此,將本宗已成共識的的思想風格,追加於前輩身上,也是一種詮釋上的慣例。 3--4、懺罪療疾
這段故事,是順著前文而來的發展,因波羅提的智辯,引起異見王的崇敬與好奇,追問其師承,而回轉來歸宗認親,於是叔侄相見,懺悔泣謝;達摩預告其罪業將起現行,應多修善以補過;雖然,仍不免得疾瀕死,乃有請師救危之後事。《景德錄》並未明說異
見王「業-報」的關係,《正宗記》據以推演,頗有跨示神異之意:
……尊者辭王,卻返其所居曰:「王益宜興福,非久恐有疾作。」尊者去方七日,王果感重疾。……因請於尊者曰:「王疾已篤,生耶死乎?大師有何方便,為其救之。」尊者即離座,以手探王之體,……曰:「死則必陷惡趣。」二沙門曰:「此何以驗之?」曰:「吾適以候五蘊法見之耳。」二沙門曰:「大師道力勝異,可為其興何福業,得免斯苦。」尊者即使太子與其權臣,大赦囚徒,廣放生靈。尊者復命炷香,為懺其罪。少頃王疾果損,稍辨人事,謂左右曰「我適夢一大蟒極長,初吐火逼灼我體,尋被一長人以左手持之,投於曠地,我即清涼,遂得起,馳出一鐵門,於是遽醒。」王疾既平,益得其叔。
按,王此疾亦可說是「毀佛」之報。後來雖已聞法心悟,且求師懺悔,但其惡業已成, 現世報應,發為身疾,幸得王叔代為安排各種「興福減罪」之事,乃能救回性命。這段事蹟,或許是想像的虛構,而有其宗教宣傳的目的--對中國歷代皇帝「滅佛」之舉的警告與鞭尸。《正宗記》以一貫的玄怪筆法,渲染達摩的奇技(候五蘊法)及國王的墮落(惡趣),雖有怵目醒心之效,卻流於通俗瑣碎。 【附錄】:達摩為王懺悔療疾之後,在印度的最後事蹟,便告別親友,渡海東去。而《歷代法寶記》卻說達摩在此之前,曾派二徒「佛陀、耶舍」先來華,被擯逐、去廬山見慧遠,譯出《禪門經》[24]。按此乃將「佛陀跋陀羅」(359~429)誤為兩人,且視為達摩之徒;慧皎《高僧傳》卷2佛馱跋陀羅(T50,p0334c)云: 有秦沙門智嚴,西至罽賓,睹法眾清勝,乃慨然東顧曰:「我諸同輩,斯有道志,而不遇真匠,發悟莫由。」即諮訊國眾:「孰能流化東土?」……(佛馱)少受業於大禪師佛大先,先時亦在罽賓,乃謂嚴曰:「可以振維僧徒宣授禪法者,佛馱跋陀其人也。」嚴既要請苦至,賢遂愍而許焉。於是捨眾辭師,裹糧東逝。……聞鳩摩羅什在長安,即往從之。什大欣悅,共論法相,振發玄微,多所悟益。 後因預言「我昨見本鄉有五舶俱發」、及弟子自言「得阿那含果」兩事,而「大被謗讀,將有不測之禍」,於是「與弟子慧觀等四十餘人俱發」,南下廬山:「沙門釋慧遠,久服風名;聞至,欣喜若舊」,不僅寫信替他辯解,且留他同住,「請出禪數諸經」;但他「志在遊化,居無求安;停止歲許,復西適江陵。」最後,「以元嘉六年卒,春秋七十有一」。從這些資料看,「佛大先」才是他習禪的業師,向智嚴推薦他渡海東來;初至長安,從鳩摩羅什,因為所學不同[25],受到排擠而離去;在廬山譯出《達摩多羅禪經》等,後又遊化多年乃卒。若勉為解釋,也可說是「佛大先」遣二徒「佛馱、智嚴」來華傳授禪法--而達摩(多羅)與佛大先曾同學於「佛陀跋陀」「般若多羅」,若就小乘禪觀的傳承,達摩乃是「佛馱、智嚴」的師長;且在他倆之後才來華。至於「佛陀耶舍」亦實有其人,且與「佛馱跋陀羅」同列於《高僧傳》卷2,「譯經」中:「罽賓人也,婆羅門種」;岀家學佛,曾遊沙勒國,鳩摩羅什後至,從他受學,「甚相尊敬」;羅什到長安,勸姚興迎之,別立新省於逍遙園中,共譯經律;「後辭還外國………不知所終」。耶舍是法藏部的比丘,與達摩、佛大先的系統不同,或許只因他是罽賓人,且曾來華,與鳩摩羅什是亦師亦友的關係,所以有此誤傳或附會。 此雖一家之說,不為僧傳、燈錄所取;而近人新撰的達摩傳記,頗有採用此事的,故先附錄於此備查。 3--5、辭王南渡
所謂「震旦緣熟,行化時至」,雖是呼應般若尊者「待吾滅後六十七載,當往震旦」的囑咐,但如何是適當的時機,只有達摩自知;或許在降服六宗、度化王侄之後,南天五印的佛教,大致底定;又有波羅提(法中龍象)、宗勝等弟子弘揚護持。因此,達摩可於垂老之年,遵師命而向未知的國度另展化緣:「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景德錄》的離別交代很簡要,《正宗記》則於敘事中誇示神通:「達磨化導其國,已六十餘載,思遵其師之教,謀欲東征。即以神力,往辭般若多羅塔廟;復至宮掖告別。其王尋知六眾之徒,思欲來別,尊者即各就其眾之所,化坐寶蓮,皆為說法以慰安之。 」 4、渡海來華 4--1、登陸廣州
達摩來華的時間、路線、遭遇等問題,《景德錄》說達摩於「梁普通八年(527)」丁未歲九月扺南海;同年十一月,屆於洛陽,卻說是「後魏孝明太和十年也。」同樣的錯誤又出現在:「端居而逝,即後魏孝明帝太和十九年丙辰歲,十月五日也。」按,達摩來華之年(527)三月,梁武帝改為「大通元年」,也就是「北魏孝明帝孝昌三年」;而面壁九年後入滅,應是「梁大同二年」(536),北魏以分裂為二,也就是「東魏天平三年、西魏大統二年」。《景德錄》卻兩次錯寫成「後魏孝明帝太和」;這個錯誤來自《祖堂集》卷二(點校本/頁62~67):「菩提達摩至此土,後魏第八帝諱詡大和十年,至於洛陽少林寺化導。」北魏第六帝孝文(471-499)名「宏」,第八帝孝明(515-528)名「詡」,而「太和」乃孝文帝的年號。 這問題《正宗記》卷5(T51, p0744b)就提出不同的看法: 菩提達磨之東來也,凡三載,初至番禺,實當梁武普通元年庚子九月之二十一日也。或曰:普通八年丁未之歲。州刺史蕭昂以其事奏,即詔赴京師,其年十一月一日,遂至建業,法駕出迎之還宮。因詔尊者陪坐正殿,帝乃問曰:……尊者知其機緣不契,潛以十九日去梁渡江,二十三日北趨魏境,尋至雒邑,實當後魏孝明正光之元年也。初止嵩山少林寺,終日唯面壁默坐。……居魏方九年,尊者一旦遽謂其徒曰:吾西返之時至矣。……居未幾,尊者乃奄然長逝。其時必後魏幼主釗、與孝莊帝廢立之際耳;是歲乃當梁大通之二年也,以其年葬於熊耳山。……其後魏使宋雲者,自西域返,與達磨相遇於蔥嶺,……。 《正宗記》將達摩來華的日期,提前為「梁武普通元年(520)庚子九月之二十一日」;同年的十一月二十三日,「北趨魏境,尋至雒邑,實當後魏孝明正光之元年也。」九年後「奄然長逝……是歲乃當梁大通之二年(528)也」,也就是「北魏孝明帝孝昌四年、或孝莊帝永安元年,戊申」。契嵩對這樣的更改,有一段解釋: 嘗見古祖圖引梁寶唱《續法記》所載:達磨至梁,當普通元年(520)九月也。而《寶林傳》云:在普通八年(527)丁未,即其年過魏,當明帝太和十年。然「太和」非明帝年號。又曰:達磨滅度亦在明帝太和十九(495)年。而明帝在位秖十二歲,即無十九年;又以丁未推之,即是明帝末年神獸之歲(528),其歲明帝已崩。……今取(普通)元年庚子為準。其諸家所見八年丁未,亦不敢即削,且兩存之,識者詳焉。……所謂達磨既出家得法後,尚隨侍其師四十餘年;又依師所囑,且在南天竺行化,更六十七年;又東來,在路二年;及到中國,九年方化去;恰是其壽一百五十歲。如此則諸家所載達磨支、竺兩處事跡,稍不差也。 而《五燈》繼其後,依據《景德錄》而修正:先說:「梁普通七年丙午歲九月二十一日」抵華,提前為丙午(526)年;卻又說「帝覽奏,遣使齎詔迎請,當大通元年丁未歲也,十月一日至金陵。」「十一月二十三日,屆於洛陽,當魏孝明帝孝昌三年也。」回到了丁未(527)年;「端居而逝。即(西)魏文帝大統二年丙辰十月五日也。」也就是536年。年號雖然改正了,但多岀的一年卻沒說明。 因此,關於達摩在華居留的年代,燈錄就有三種版本:《景德錄》527~536,《正宗記》520~528,《五燈》526(527?)~536。歷代學者對此多有不同看法,如陳清香云: 道原所撰的《景德傳燈錄》中的達摩傳,……其年代謬誤多處,皆是承襲《寶林傳》而不察;……《傳法正宗記》的卷5傳述了天竺第二十八祖菩提達摩尊者傳上、下篇,其內容大半是承襲了《景德傳燈錄》所載,但是也有部份是修訂了《景德傳燈錄》的錯誤,也有再作推衍增加的,如達摩東來的日期:「菩提達摩之東來也,凡三載。初至番禺時,當梁武帝普通元年庚子(520)九月之二十一日也。」但他又不敢將《景德傳燈錄》等以前的禪宗史傳全部推翻,而畫蛇添足地說:「或曰,普通八年丁未之歲,州刺使蕭昂以其事奏。」……但蕭昂不可能以刺史的名義,面奏梁武帝,應是事實。而受詔赴京師到達建業的日期改為「十一月一日」……。到達魏晉的時間,修正為「北趨魏境,尋至雒邑,實當後魏孝明正光之元年也」。達摩的壁觀、慧可的斷臂,居魏九年、傳法於門徒,奄然長逝、葬熊耳山、宋雲卻再見他獨攜「隻履西歸」等,這些情節都和《景德傳燈錄》裡相似,不過,契嵩未提「六度中毒」事,逝世的年代也推訂為梁大通二年,以改正《景德傳燈錄》所述的後魏孝明帝太和十九年丙辰歲十月五日之說的不合理。[26] 蔡日新則說[27]:《洛陽伽藍記》卷一「永寧寺」中,有兩處提到了菩提達摩:「時有西域沙門菩提達摩者,波斯國胡人也,起自荒裔,來遊中土。見金盤炫日,光耀雲表;寶鐸含風,吹自天外;歌詠讚歎,實是神功。……修梵寺有金剛,鳩鴿不入,鳥鵲不棲。菩提達摩云得其真相也。」永寧寺始建于熙平元年(516),於永熙三年(534)二月被火燒光。從《洛陽伽藍記》的記載來看,達摩祖師不只是確有其人,而且他的來華至少是在534年以前的事情了。至於《洛陽伽藍記》所記的菩提達摩,是否就是後人所認為的禪宗初祖,似仍有考究的必要。查《續高僧傳》卷十六:「菩提達摩,南天竺婆羅門種。神慧疏朗,聞皆曉悟;志存大乘,冥心虛寂;通微徹數,定學高之。悲此邊隅,以法相導。初達宋境南越,末又北度至魏,隨其所止,誨以禪教。……」從道宣法師所載的「初達宋境」一語來看,達摩祖師來華的時間至少也在宋亡以前(479)。而以後的文獻,如《寶林傳》、《祖堂集》、《景德錄》等書,都說達摩祖師是梁普通八年(527)九月二十一日從廣州登陸的,這些記載便與《續高僧傳》所載達摩來華的時間,相去近三十年。相比之下,我們寧可相信道宣律師的記載,而對於後面的幾種文獻,則聊供參考。……達摩祖師在中國弘法的最大時間跨度為421-537,共116年;最小跨度為478-534,共56年。 關於這些爭議,徐文明有獨特的看法,茲整理如下:達摩即是「達摩多羅」,生於晉廢帝太和五年(370)之南印度,與「佛大先」同學於有部宗匠「般若多羅」;達摩撰《雜心論》,解釋法相、兼述禪法。般若多羅卒,達摩與佛大先蒐集經論、弘揚大乘,又吸收「般若」思想、揚棄五門禪,創立了「大乘頓禪」;在罽賓行化多年,宋元嘉四年(427)惠覽來此從學。達摩後又回南天竺化眾數十年。劉宋泰始三年(467),東渡來華(廣州),居「訶林(法性)寺」,並至京師求見「求那跋陀羅」,受贈四卷本《楞伽經》;北魏太和十年(486),北渡至魏,遊化嵩、洛,這段期間,曾教授弟子「僧副」。北魏孝明神龜二年(519),遊「永寧寺」;梁武普通八年(527),聞梁武好佛,乃再次南下,不契其意;又北渡,住錫嵩山少林寺。梁武大同二年、西魏大統二年(536),端居而逝,卒年167歳[28]。這是一個精確又圓融的履歷表,調和了兩個差距甚大(續僧傳與寶林傳)的說法,並且符應了《景德錄》與《五燈》的內容。 4--2、會晤梁主
這是達摩與梁武「三段問答」的傳說,久已聞名於世[29];但關於其來源及真偽,學界亦多所質疑。案,敦煌本《壇經》第一次出現達摩與梁武的對話:
(使君問):弟子見說達摩大師化梁武帝,帝問達摩:「朕一生已來造寺、布施、供養、有功德否?」達摩答言:「並無功德。」武帝惆悵,遂遣達摩出境。未審此言,請和尚說。六祖言:實無功德,使君勿疑。達摩大師言「武帝著邪道,不識正法」。使君問:何以無功德?和尚言:造寺、布施、供養,只是修福,不可福以為功德。功德在法身,非在於福田。自性法有功德。……自修身即功、自修心即德。功德自心作,福與功德別。武帝不識正理,非祖大師有過。[30] 其中的意義是:一、分別「福業」「功德」為邪正之異,而收歸「自性自修」;二、達摩禪在北方(重「禪法」的環境)開端,私相傳授,卻不得官方僧俗之接受,甚且被迫害致死。據云,這段話是唐代禪宗為了與梁武帝「劃清界線」而杜撰的,卻因此建立了象徵性的關係,成了後代「達摩事蹟」的重要情節。是達摩來華後唯一接觸的帝王,作為負面的形象反顯了達摩禪的高深直截,非南方義學所知、亦非北方禪法可比。時代前後的《歷代法寶記》卷1(T51,p0180c)也說: 達摩多羅聞二弟子(佛陀、耶舍)漢地弘化,無人信受,乃泛海而來至。梁武帝出城躬迎,昇殿問曰:「和上從彼國將何教法,來化眾生?」達摩大師答:「不將一字教來。」帝又問:「朕造寺度人、寫經鑄像,有何功德?」大師答曰:「並無功德。……此乃有為之善,非真功德。」武帝凡情不曉,乃辭出國。 《祖堂集》卷二(點校本/頁69): 爾時,達摩和尚泛海東來,……刺史蕭昂出迎,奏聞梁帝。十月一日而至上元,武帝親駕車輦,迎請大師,升殿供膳。 是時志公和尚監修高座寺,彼請寺主靈觀曰:「汝名靈觀,實靈觀不?」靈觀曰:「唯願和尚指示。」志公曰:「從西天有大乘菩薩而入此國。汝若不信,聽吾讖曰: 仰觀兩扇,低腰撚鈎;九鳥射盡,唯有一頭。至則不久,要假須刀;逢龍不住,過水則逃。」爾時,靈觀則以紙筆錄於記之。 爾時武帝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師曰:「廓然無聖。」帝曰:「對朕者誰?」師曰:「不識。」又問:「朕自登九五已來,度人造寺,寫經造像,有何功德?」師曰:「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師曰:「此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善因,非是實相。」武帝問:「如何是實功德?」師曰:「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 武帝不了達摩所言,變容不言。達摩其年十月十九日,自知機不契,則潛過江北,入于魏邦。 志公特至帝所問曰:「我聞西天僧至,今在何方?」梁武帝曰:「昨日逃過江向魏。」志公云:「陛下見之不見,逢之不逢。」梁武帝問曰:「此是何人?」志公對曰:「此是傳佛心印觀音大士。」武帝乃恨之曰:「見之不見,逢之不逢。」即發中使趙光文往彼取之。志公曰:「非但趙光文一人,闔國取亦不回。」 冉雲華云[31]:按菩提達摩與梁武帝會面的說法,最早見於西元774年編成的《歷代法寶記》,其中有關「功德」的問答,被認為是「荷澤派」所製造的初祖神話,並非歷史事實。到了西元第九世紀初,智炬編成《雙峰山曹侯溪寶林傳》,這幾句話被抄寫流傳,當作史實。《祖堂集》卷二所記的達摩與梁武帝對話,又增加了一些文字。除了以撰寫歷史的方法,使禪宗的傳統及教義定型以外,其他著名的數位禪師,還以創作與評述並用的「公案」,使禪學定型統一。《碧巖錄》第一個公案:梁武帝問達摩大師「如何是聖諦第一義」?又說「達磨遙觀此土有大乘根器,遂泛海得得而來,單傳心印,開示迷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所說的故事,沒有歷史根據,全是禪宗意識形態的表現。
而張勇更細考其事云(節錄):梁武與達摩「廓然無聖」的問答,後世流傳極廣;然不見於六朝記載,甚至《續高僧傳》;最初出自《祖堂集》卷二達摩傳。若由傅翕乃「彌勒應身」而觀,再對照武帝於壽光殿與大士共論真諦,而「帝默然,大士退」的記載,及<梁朝傅大士頌金剛經>序「志公問帝曰:識此人否?帝云:不識。志公言:此是彌勒菩薩分身,下來助帝揚化。」可以看出:達磨與武帝「廓然無聖」的傳聞,實源自大士與蕭衍的一系列關涉;晚唐五代時,傅大士竟成了禪僧們塑造達磨形像的素材!這段杜撰的因緣,鼓山神晏曾經言及:「所以道:句不當機,言非展事;承言者喪,滯句則迷;不唱言前,寧談句後!直至釋迦掩室,淨名杜口。大士梁時,童子當日,一問二問三問,盡有人了也。」《祖堂集》蓋據石頭門下的傳說,而增此段因緣;卷二的達摩傳,亦不妨視作石頭一系的觀點。也許因為石頭的徒屬,如牛頭僧侶一般推重傅翕,乃至將達磨傅翕化吧[32]! 以上是傳說來源的考察,思想的詮釋則以《碧巖錄》為典型[33],而近人胡蘭成的另類觀點[34],亦可對照參考。又,此事雖然疑點頗多,卻是重要關目;或可如是認為:達摩的時代,南北朝分立,而諸宗並弘;若他只在北地傳法,而沒試過南方,總是個缺憾,所以安排他在廣州登陸,所接觸的就是一國之尊梁武帝! 5、少林傳燈 5--1、渡江面壁
案,《景德錄》云:「潛迴江北」;此「迴」字不知何意?《正宗記》寫成「潛以……去梁渡江。」而《天聖廣燈錄》則 改為「過」,較無疑問。 而達摩於少林寺之「面壁」「壁觀」,是傳誦千古的話題;較早的紀錄是《續高僧傳》卷16 /菩提達摩傳(T50, p0551c): 有道育、慧可,此二沙門,年雖在後,而銳志高遠;初逢法將,知道有歸。尋親事之,經四五載,給供諮接。感其精誠,誨以真法:如是安心,謂「壁觀」也;如是發行,謂「四法」也;如是順物,教護譏嫌;如是方便,教令不著。然則入道多途,要唯二種:謂理、行也。 道宣是概括性的介紹達摩禪法,並無解說。《景德錄》則讓它成了象徵性的行為:「面壁默坐」,且有了「壁觀婆羅門」的外號。學術界對此問題,或考察其事之「真假」,或論析「壁觀」的真義、與「二入四行」「楞伽傳燈」的關係。如,鈴木大拙說[35]:<四行觀>雖非達摩留給後世「直透禪的核心」之最佳著述,卻是他最可信的文章。「二入」之教,出自《金剛三昧經》[36],達摩將經中的「覺觀」換成了「壁觀」,所謂「壁」,指「牆壁」「峭壁」,與「立」合用,成了「壁立萬仞」的片語,以形容「不可攀越」的高牆、或表示「堅定」的態度,如「不動明王」。若只是「面壁坐禪」的修行,怎能(如《續高僧傳》所說)在佛教界造成革命性運動、引起激烈的反對?《景德錄》引「別記」的一段文字[37]綜括了達摩教學中的特別信息,「壁觀」的根本義,須在禪師的「主觀」中求,也就是那「高度集中,絶無任何觀念與感官形象」的境地,如《金剛三昧經》所說「軟心眾生,其心多喘」,「令得堅心,得入實際」;內心有喘[38],就不自由、未解脫;必先堅定、沉著、自制、專一,乃可入如來禪。 鈴木的看法,引《金剛三昧經》為證,有其獨見之處:「壁觀」乃禪者相應於道之心境,而不只是面壁打坐的行為。尤其,達摩之渡海傳禪,能令慧可悟道、而下開禪宗百代之傳承,其祖師之悲智所示現的「大乘安心之法」[39],似不可解為「凝視牆壁、空心靜坐」的修行(禪定)方法,如月溪法師云: 《傳燈錄》中載有菩提達磨大師<略辨入道四行>,細加審察,實出偽讬,其口脗義味,全不相類;如篇中「捨妄歸真」、「凝住壁觀」、「息想無求,有求皆苦,無求乃樂」、「無慳於身命財,行擅捨施,心無恡惜」等語,全是中、小二乘教下之語,若與「廓然無聖」「無有功德」相對照,則其旨趣懸絕,通塞分明矣。「壁觀」並非達磨禪法,初因際會未諧,故面壁默坐,如愚似訥……。達磨面壁,非習禪也;宗門悟道之後,不假修習;若尚有修,則未徹悟。達磨乃悟後之聖,故知面壁非禪。且歷來宗門祖師,皆反對「空心靜坐」,……荷澤神會禪師云:「若有凝心入定,住心看凈,此障菩提,未與菩提相應,何由得解脫。」宋.範覺禪師《林間錄》云:「菩提達磨自梁之魏,經行嵩山之下,倚杖少林,面壁燕坐而已,非習禪也;久之,人莫測其故,因以達磨為習禪;夫禪那,僅諸行之一,何足以盡聖人?」達磨禪法,拋卻虛文,惟務實際,使人頓徹根源、直證佛果,故能掃支離之弊、起禪學之衰,蔚成大宗、掩蓋一切,所傳《楞伽經》為宗門矩臬。[40] 這段話從佛法之「修證」立論,與鈴木所說類似,或較契合於達摩之心法、呼應於南禪之道風。而佛教學者另有專業的論析,如楊曾文[41]云:菩提達摩開啟中國禪宗的源頭,被後世禪宗奉為初祖。他的「二入四行」禪法,以體悟自己的「真性」為最高宗旨。真性就是「佛性」、也就是《楞伽經》中的「如來藏自性清淨心」。後世禪宗的所謂「如來禪」就是源自達摩的禪法。又歸納為四點:一、從「禪觀」和「實踐」兩方面,達到覺悟解脫;二、「般若中觀」思想,是達摩禪法主要的理論基礎;三、說「即心是道」,修行應著眼內心的覺悟;四、世與出世不二,菩提不離日常生活。……四行中的「理」「道」「法」「性淨之理」與理入的「理」「真性」,是一個意思,大乘「般若」說的畢竟空、諸法實相、中道、真如、法性等,也是「佛性」說的自性、自心、心性、佛心、佛性。……由此可以認為,理入是要在「禪觀」中體認「真如佛性」;行入的四項,是在日常修行、傳教和生活中貫徹契合于真如實相的六度。 從上所述,所謂「壁觀」可以作兩層含義的解釋:一、「面壁而坐」:即坐禪時面對牆壁(禪室的牆壁、山洞的石壁),由於牆壁「靜止」、並色彩「單調」,易使人入定。二、是「內心無喘,心如牆壁」:使心與外界隔絕,凝心入定,寂然不動,可由此悟道。 徐文明的解析[42]更完整而明晰:達摩傳授道育、慧可的是「大乘安心法門」,分四點說明:一、其法要在「安心」,即「理入」:由「壁觀」而實現「坐禪明理」之自悟。二、轉而向外「發行」,即「行入」:在身行實踐中鞏固、驗證其理悟;在日常生活中體味、強化修禪的道果,乃「借事練心」之自修。三、「順物」以防護譏嫌:隨順現實狀況及個人特點,不令己陷於危逆。 四、「方便」而教令不著:隨立隨遣,不執於言說,可免其滯於化城。 一、二,乃修練身心,堅固不動;三、四為行化世間,弘法度人。如所述達摩禪法以一心(安心)為宗,而分四點,次第分明又完整系統。而「壁觀」為達摩獨創的禪法觀門:形式上,即「面壁」端坐(站立),此觀法來自「地遍處」;內容上,即「無自無他,凡聖等一」之平等觀、「堅住不移」之不動觀,及「不隨言教」之實相觀。緣「牆壁」作觀,可進而緣「一色無色」「平等不動」的真如;也就是,通過相似的「有相」牆壁,而體解「無相」真如,由此藉境安心,證果得道。另,「面牆」意為:不事學業、徒耗光陰;達摩以此表示「一心習禪,不隨言教、不執義解」,與《楞伽》宗旨相符。 如上所引,教界與學界對此文獻的不同的詮釋,各有預設與證據,很難抉擇何者確定為是,仍須多方考察驗證,暫且並陳其說,以為參考。 5--2、神光求道
慧可來歷及求法之事,最早見於《續高僧傳》卷16<慧可傳>(T50, p0551c) 釋僧可,一名慧可,俗姓姬氏,虎牢人。外覽墳素、內通藏典。……年登四十,遇天竺沙門菩提達摩,遊化嵩洛,可懷寶知道,一見悅之,奉以為師,畢命承旨;從學六載,精究一乘,理事兼融、苦樂無滯;而解非方便,慧出神心。 及周滅法,與可同學,共護經像。……遭賊斫臂,以法御心,不覺痛苦;火燒斫處,血斷帛裹,乞食如故,曾不告人。 有慧滿者,滎陽人,姓張。舊住相州隆化寺,遇那說法,便受其道,專務無著;一衣一食,但畜二針,冬則乞補,夏便通捨,覆赤而已。……貞觀十六年,於洛州南會善寺側,宿柏墓中,遇雪深三尺。其旦,入寺見曇曠法師,怪所從來;滿曰:「法友來耶?」遣尋坐處,四邊五尺許,雪自積聚,不可測也。 傳中只說慧可於傳播禪法時,遭賊斫臂而「以法御心、血斷帛裹」,「乞食如故,曾不告人」。又「慧滿」禪師,曾夜宿柏墓中,遇雪深三尺,而臥起如常。後來禪史的編者,將慧可遭賊斫臂、與慧滿臥雪三尺,混爲一談,附會為「立雪、斷臂」的故事,雖不可信,但兩人爲法獻身的表現,自唐以來爲禪家所樂道,如智炬《寶林傳》卷8引法琳<慧可碑>云,慧可「立雪、斷臂」,以示決心,乃得達摩「安心」法門。後來的禪學史籍,多承襲法琳,而不取道宣說;如淨覺《楞伽師資記》卷1 (T85, p1285b): 齊朝鄴中沙門惠可,承達磨禪師後。其可禪師,俗姓姬,武牢人。年四十,遇達摩禪師遊化嵩洛,奉事六載,精究一乘,附於玄理,略說修道,明心要法,真登佛果。……又云:「吾本發心時,截一臂;從初夜雪中立,直至三更,不覺雪過於膝,以求無上道。」 釋菩提達摩,……為我震旦國人故,航海而至嵩山;時罕有知者,唯道昱、惠可,宿心潛會,精竭求之,師事六年,志取通悟。大師當時從容謂曰:「爾能為法捨身不?」惠可因斷其臂,以驗誠懇(案,餘傳云「被賊砍臂」,蓋是一時謬傳耳。)自後,始密以方便開發,頓令其心,直入法界。……。 釋僧可,一名惠可,……少為儒,博聞,尤精詩易;知世典非究竟法,因出家,年四十,方遇達摩大師,深求至道;六年勤懇,而精心專竭,始終如初聞。大師言:「能以身命,為法不吝?」便斷其左臂,顏色不異,有若遺土。大師知堪聞道,乃方便開示,即時其心,直入法界。 《楞伽師資記》借慧可之口自云「截臂、立雪」以求道;《傳法寶記》不但承襲此說,又加「案語」以否定《續高僧傳》的謬傳。以上二書,乃北宗禪之作,而「捨身求法」的道心,堪為佛門四眾之取法,因此,南宗的燈錄也採錄此說,又溯源於世尊的「本生」故事,以強化其典範性;如《祖堂集》卷二(點校本/頁69)云: 有一僧名神光,昔在洛中,久傳莊老;年逾四十,得遇大師,禮事爲師。從至少林寺,每問于師,師並不言說。又自難曰:「古人求法,敲骨取髓,剌血圖像,布髮掩泥、投崖飼虎。古尚如此,我何惜焉?」時大和十年十二月九日,爲求法故,立經子夜,雪乃齊腰。天明師見問曰:「汝在雪中立,有如何所求耶?」神光悲啼泣淚而言:「唯願和尚開甘露門,廣度群品。」師云:「諸佛無上菩提,遠劫修行。汝以小意而求大法,終不能得。」神光聞是語已,則取利刀,自斷左臂,置於師前。師語神光云:「諸佛菩薩求法,不以身爲身,不以命爲命。汝雖斷臂求法,亦可在。」遂改神光名爲惠可。又問:「請和尚安心?」師曰:「將心來,與汝安心」。進曰:「覓心了不可得。」師曰:「覓得豈是汝心?與汝安心竟。」達摩語惠可曰:「爲汝安心竟,汝今見不?」惠可言下大悟。惠可白和尚:「今日乃知,一切諸法本來空寂!今日乃知,菩提不遠!是故菩薩,不動念而至薩般若海!不動念而登涅槃岸!」師曰:「如是!如是!」惠可進曰:「和尚此法,有文字記錄不?」達摩曰:「我法以心傳心,不立文字。」 增加了大段解說性文字,以般若空的思想呈示悟境,其句法類似六祖的悟道偈:「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T48, p0349a)是身心脫落之狂喜,而發為連番的讚嘆!達摩也直接印可之,這就是禪門師徒的以心印心,不假辭色、不做人情。《景德錄》所載,與此相同,而更精簡有力,師徒之間的授受,結束於「我與汝安心竟。」而不作任何說明,何等俐落!至於問答中的禪門名句「以心傳心,不立文字」,已見於唐.宗密《禪門師資承襲圖》: 達磨西來,唯傳心法,故自云:「我法以心傳心,不立文字。」此心是一切衆生清淨本覺,亦名佛性,或云靈覺。……欲求佛道,須悟此心,故歷代祖宗唯傳此也。(卍續藏110冊,p870a)[44] 又,關於這段傳說的深意,顧偉康[45]云:史傳是「因護經像,為賊斫臂」,加工就成了「為求大法,自斷其臂」的壯舉;更編造了「不覺雪過膝,以求無上道」的感人情節。隨著禪宗的發展,淺薄的「傳說」被加入深刻的內容;「祖師之不平凡」的故事,被賦以具體的宗意,露出強烈的南禪意趣--南禪按自己的需要,設計了「東土祖師」的故事。從慧可開始,主要著墨於表現他們「開悟」與「傳遞」禪體驗。按南禪的風格,慧可開口就直指「諸佛法印,可得聞乎?」達摩的回答不是「四諦」、「八正道」,也不是四卷《楞伽》,而是「諸佛法印,匪從人得。」佛法只能向內心求,但慧可的毛病在「我心未甯,乞師與安。」達摩識破了他的病根,說:「將心來,與汝安!」慧可思索良久,乃察覺自以為「未安」的心,不知在何方!實際上無須達摩為他「安心」,「心」自足自滿,完美無缺,不可「覓」、也不必「安」。達摩這個「竟」字,助慧可實現了最後的飛躍,展示了無限風光。慧可的悟解是典型的「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而徐文明總結前人所論云:神會(淨覺)所記,可能出自《揚楞伽鄴都故事》,為禪門內傳信史;道宣則取之傳聞,不足憑信[46]。筆者亦認同此說,以作後續的論述。 5--3、試徒付法 以下是達摩西歸之前,勘驗四徒、而咐囑慧可的故事:
本段有幾個主題:1、四徒與勘驗 2、法印與袈裟 3、四卷《楞伽經》。以下依次論說: 印順法師《中國禪宗史》第一章、第三節云:達摩的弟子,《續僧傳》依曇林所記,僅道育與慧可二人。到《歷代法寶記》,多了一位「尼總持」,並有「得我髓者慧可、得我骨者道育、得我肉者尼總持」的傳說。三弟子的傳說,傳入日本的《內證佛法血脈譜》、宗密《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祖堂集》,都承襲《法寶記》。惟《寶林傳》在三人外,加「得吾血者偏頭副」,而成四弟子說。「偏頭副」,大概是引用《續僧傳》卷16「僧副傳」的。僧副在北方,從達摩禪師出家。建武年間(494~497)來江南,普通五年(524)就死了。關於弟子們悟入的內容,宗密《師資承襲圖》作:尼總持「斷煩惱,得菩提-得肉」、道育「迷即煩惱,悟即菩提-得骨」、慧可「本無煩惱,元是菩提-得髓」。到了《景德錄》,才有四人得法的內容,除了改「得血」為「得皮」外,慧可以「禮拜後依位而立」為「得髓」。 如上所說,四位弟子各有來歷、或「不知何據」,卻漸次合併、隨師熏學,而各有體會,並接受勘驗;最後,慧可以「不可說」的行動,表達他的悟境,呼應了「迦葉微笑」的典故,得達摩的印可為東土二祖。燈錄敘述達摩「授衣、付法、傳經、說偈、遺言」極為詳細而慎重,表達了大乘禪法在中國傳授(紮根)的艱苦與危難。前引顧偉康[47]云:四徒各呈所見,道副講了「不立文字」的道理;尼總持所說是「頓悟」的教旨;道育言下「直接抓住」佛法。三人說的都是「教外別傳」的南宗義,但犯了共同的錯誤:付諸語言,就落第二義了。因此,達摩作了保留的肯定。相比之下,慧可什麽也沒說,只站出來,向達摩顯示他已「安心」,而佛法與世間的奧秘,全在於此!終於,達摩將「正法」「衣缽」傳給中國人,完成了西天「神譜」向東土「人譜」的過渡。 其次,「傳衣、付法」的問題,楊曾文從禪宗史考察[48],而認為:「這在南北朝是不可能的。」此說是神會提出的,如<南宗定是非論>:「從上以來,俱有相傳付囑。……達摩在嵩山,將袈裟付囑與慧可;……內傳法契,以印證心;外傳袈裟,以定宗旨。」「法雖不在衣上,表代代相傳;以傳衣為信,令弘法者得有秉承、學道者得知宗旨,不錯謬故。」又<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云:「達摩大師乃依《金剛般若經》說如來知見,授與慧可;授語以為法契,便傳袈裟以為法信。」當初,弘忍向慧能傳法,把一領袈裟作為紀念品相贈,是可能的;此後,慧能或他的弟子,便說這是從「達摩以來」的傳法袈裟。神會以繼承「弘忍袈裟」為禪門正統的標誌;並建立「祖統」說,以達摩為唐國初祖、西國第八祖,上溯到從釋迦佛受法的大迦葉。據此,則達摩傳「衣、法」於慧可的事,乃是神會杜撰、附加的,如《歷代法寶記》卷1(T51, p0181b): (慧可)又問大師:「西國誰人承後,亦傳信袈裟否?」大師答:「西國人信敬,無有矯詐;……承後不傳衣。唐國眾生,有大乘性,詐言得道得果,遂傳袈裟,以為法信。譬如轉輪王子,灌其頂者,得七真寶,紹隆王位;得其衣者,表法正相承。」 而後燈錄採其說,漸成定局;如《祖堂集》云: 達摩云:「爲邪法競興,亂于正法;我有一領袈裟,傳授與汝。」惠可白和尚:「法既以心傳心,復無文字,用此袈裟何爲?」大師云:「內授法印,以契證心;外傳袈裟,以定宗旨。雖則袈裟不在法上,法亦不在袈裟,於中三世,請佛遞相授記。我今以袈裟,亦表其信,令後代傳法者有稟承,學道者得知宗旨,斷衆生疑故。」(點校本/頁69) 師乃云:「一真之法,盡可有矣,汝善守護,勿令斷絕。汝傳信衣,各有所表。……內傳心印,以契證心;外受袈裟,而定宗旨,不錯謬故。吾滅度後二百年中,此袈裟不傳,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說理者多,通理者少。於後得道,還近千萬。汝所行道,勿輕末學。此人回志,便獲菩提,初心菩薩,與佛功等。」(點校本/頁72) 《景德錄》所載,或與上引資料有關;心(法)印與袈裟,內證外信,對於宗派內部的秘密傳承,有其神聖性、象徵性,也是佛法有效性的證明。 第三,四卷《楞伽》是「求那跋陀羅」於元嘉十二年(435)~泰始四年(468),從南海到廣州之後譯出的。《景德錄》卷三:「師又曰,吾有《楞伽經》四卷,亦用付汝……。」括號內註云: 此蓋依《寶林傳》之說也。按宣律師《續高僧傳》可大師傳云:初,達磨以《楞伽經》授可曰:「我觀漢地,唯有此經,仁者依行,自得度世。」若如傳所言,則是二祖未得法時,達磨授《楞伽》使觀之耳;今《傳燈》乃於付法傳衣之後言,……恐誤也;兼言「吾有」,則似世間未有也。此但可依馬祖所言云:「又引《楞伽經》文,以印眾生心地。」則於理無害耳。 案,所謂《景德錄》之「誤」,或不從《寶林傳》開始,而是更早的杜朏《傳法寶記》,在達摩「密以方便」令慧可「直入法界」之後云: 然四、五年間,研尋文照,以《楞伽經》授可曰:「吾觀漢地化道者,唯與此經相應。」學徒有未了者,迺手傳數遍云:「作未來因也。」 又有案語:「餘傳有言『壁觀』及『四行』者,蓋是當時權化,一隅之說;□跡之流,或所採摭,非至論也。」洪修平云:達摩以「般若」為主的禪法,在中國北方、南方,都未受歡迎;此或即是他轉而以四卷《楞伽》傳佛心印的契機。[49] 釋惟賢則詳論此經與「達摩禪」的關係[50]云:求那跋陀的譯本,則最能表現此經的原始形態,流傳最廣、與禪宗的關係也最緊密。《楞伽經》為法相唯識系與如來藏系的重要經典,與禪宗相聯繫的內容為:「三界唯心」說、「藏心自性」說。全經以離名絕相的「第一義心」為宗,心為本體,立證無相,乃達摩、慧可所謂「南天竺一乘宗」以《楞伽經》為其禪法經據的初衷。道宣《續高僧傳/習禪篇》論曰:「審其所慕,則遣蕩之志存焉。觀其立言,罪福之宗兩捨。」呂澂認為:原始禪宗思想,和四卷本《楞伽》密切相關,慧可重視《楞伽經》的原因,在於經文明白解釋了「佛性」和「人心」的關係,這是受達磨「借教悟宗」理入的啟發。湯用彤認為《楞伽經》雖為「法相有宗」典籍,但其說法,著眼於破除妄想、顯示實相,所明在「無相之虛宗」。所謂南天竺一乘宗,即上承《般若》法性之義。據上述,達摩在北魏傳授的,是以《楞伽經》為依據的大乘禪法。 6、遊千聖寺
關於楊衒之的「佛教因緣」及「會晤達摩」二事,學者多有持疑的,如余嘉錫<四部提要辨證>云: 至於衒之為人,則道宣(續高僧傳)所記最得其實。……道宣憾其排斥僧徒,遽詆為庸猥不經,則衒之生平必不信佛。……而《景德錄》較其與達摩語,自稱「弟子歸心三寶有年,智慧昏蒙,尚迷真理」云云。此蓋僧徒造作誣詞,以復其非毀佛法之讎,猶之謂韓文公屢參大顛耳,不足信也。 又,林靜怡云: 依據隋唐資料記載,有的(歷代三寶記)說他(衒之)做過「期城太守」,有的(廣弘明集)說他做「秘書監」,都不甚明確……。關於楊衒之對佛教信仰的態度,歷來有三種看法:一種認為,他是強烈的排佛論者,其主要的論據是《廣弘明集》卷六所列「古來王臣訕謗佛法者二十五人」,楊衒之列名其中,其記載如下:「元魏末為祕書監,見寺宇壯麗,損費金碧;王公相競,侵漁百姓。乃撰洛陽伽藍記,言:不恤眾庶也。後上書,述釋教虛誕,有為徒費;無執戈以衛國、有飢寒於色養,逃役之流、僕隸之類,避苦就樂,非修道者。又佛言:有為虛妄,皆是妄想。道人深知佛理,故違虛其罪;故又廣引財事乞貸,貪積無厭。又云:讀佛經者,尊同帝王;寫佛畫師,全無恭敬。請沙門等同孔老拜俗,班之國史。行多浮險者,乞立嚴敕,知其真偽,然後佛法可遵,師徒無濫;則逃兵之徒,還歸本役,國富兵多,天下幸甚!」……。一種認為,楊衒之是一為虔誠的佛教弟子,其說源自唐釋道炬《寶林傳》中載楊衒之「早慕佛乘」,向達摩請益。……一種是折衷的說法,認為楊衒之旣非激進的排佛,也非崇佛的信徒;但他對佛教信仰有很深的認同與期待。[51] 若楊衒之不曾出任「期城太守」,且對佛教並無信仰,則於「千聖寺」與達摩相見的可能很小;但或許因為他寫《洛陽伽藍記》,卷一提及達摩雲遊洛陽永寧寺,並贊美寺觀;遂被後世禪家引為同路人,又偽造他的提問,以彰顯達摩「明佛心宗,超然曰祖」的思想;這可說是燈錄編者「自問自答」慣用的手段,楊衒之只是眾多被利用的「歷史名人榜」之一(如梁武帝、寶誌公)。如詹秀惠云: 衒之肯定的記載……達摩禪師曾經遊歷永寧寺,而且在自述登塔後,用「時有」二字,似乎衒之曾在雲遊浮圖時,親自會見過達摩。……可惜的是達摩抵華、至魏及寂滅歲月,諸多傳說,紛岐不一,很難取信。最早寫成達摩傳的唐釋道宣《續高僧傳》又只說他:「初達宋境南越,末又北度至魏」、「遊化為務,不測於終。」沒有確定年歲記載,無法藉此考定衒之登塔之年。但是如依宋釋道原《景德錄》校語所說,達摩至洛陽時為魏孝明帝正光元年(520),逝世時為魏孝莊帝永安元年,(528),和我們推定衒之登塔之年在熙平元年至武泰元年間的說法,完全符合。就因《伽藍記》有衒之與達摩可能相見的記載,而《續高僧傳》又說:「磨以此法(壁觀、四行)開化魏土。識真之士,從奉歸悟,錄其言語,卷流於世。」既然達摩開化魏土,曾有識真之士,從奉歸悟,衒之又被認為嘗在永寧寺見到達摩,因此《景德錄》便有一段衒之和達摩問答佛乘「祖」及宗旨的對話,這又是衒之行蹤的一種傳聞,未必可信,但所以有這種傳聞,和《伽藍記》文中的記事和思想有密切關係。[52] 至於達摩所說,不外乎般若中觀「泯除二元(善惡、智愚、有無、迷悟、取捨)對立」的思想,以此無戲論的心量,平等隨緣的度世而已。其次,又因楊衒之請師久住,達摩答以「吾即逝矣,多逢患難。」衒之乃追問其事,祖不獲已而作讖,衒之聞而不知云何,作禮而去。案,此事或從《祖堂集》卷二<達摩>改寫,文字上略有不同: 爾時,達摩領衆,云往禹門千聖寺,止得三日。時有期城太守楊衍問師曰:「西國五天,師承爲祖。未曉此意,其義云何?」師曰:「明佛心宗,寸無差誤,行解相應,名之曰祖。」又問:「唯此一等,更有別耶?」師答曰:「須明他心,知其古今;不厭有無,亦非取故;不賢不愚,無迷無悟,若能是解,亦名爲祖。」楊衍又問曰:「弟子久在惡業,不近知識,勤生恭敬,被小智慧而生纏縛,卻成愚惑,不得悟道而致於此。伏願師指示大道,通達佛心,修行用心。何名法祖?」師以偈答曰:「亦不睹惡而生嫌,亦不觀善而勤措,亦不捨愚而近賢,亦不抛迷而就悟。達大道兮過量,通佛心兮出度。不與凡聖同躔,超然名之曰祖。」楊衍作禮:「唯願和尚久住世間,化導群品!」師曰:「吾則去矣,不宜久停;人多致患,常疾於我。」楊衍而問:「是何人也?願師指示,當爲知之」。師曰:「吾寧往矣,終不明焉,恐損此人。汝若要委,聽吾讖曰:江槎分玉浪〔江者,流也;槎者,支也。玉浪者,三藏。總言流支三藏也〕管炬開金鎖〔管炬者,光也;開者,統也;金鎖者,毒藥。〕五口相共行〔五口者,吾字也;相共行者,與吾爭行佛法、生嫉法心。〕九十無彼我〔九十者,卒字也;無彼我者,無彼此之我也。〕楊衍而作禮曰:「旦辭尊長,願善保慶!」(點校本/頁71) 該書人名錯為「楊衍」;又向答摩請法之自述中有懺悔、有自覺、有道心,比《景德錄》更婉轉生動;而楊衍恭請「住世弘法」、達摩暗示「久留遇難」的對話,也較淺白易懂;而楊衍並無「為師除難」的想法,也沒有「通變觀照」的質問,只表達了關懷與祝福之意。僧俗相安、公私分明,較切合他的身分。 7、示滅西歸 7--1、六度受毒
達摩遇害之事,《景德錄》乃有所承襲,而《正宗記》則有不同看法:「傳謂:達磨六被毒藥,乃菩提流支之所致,然乎?曰:此蓋為《寶林傳》者未之思也。……蓋後世以流支嘗屈論於達磨,意其為之,假令少驗於讖,亦恐當時黨流支者竊作。昔刺客有為北宗之徒,而往害六祖大鑒,是豈秀師之意耶?」案,《傳法寶紀》云:達摩初到嵩山,「時罕有知者」,唯道育、惠可兩人奉師;「其後門庭日廣,時名望僧,深相忌嫉;久不得志,乃因食致毒。大師知而食之,毒無能害。……因集門人,重明宗極,便噉毒食,以現化焉。」附注云「此惡人名字,世亦共聞,無彰人過,故所宜隱。」這為後來確定是「菩提流支、慧光」投毒,設下了伏筆。[53]如《歷代法寶記》卷1 (T51,p0180c) : 時魏有菩提流支三藏、光統律師,於食中著毒餉大師;大師食訖,索盤吐蛇一升;又食著毒,再餉,大師取食訖,於大磐石上坐;毒出石裂。前後六度毒,大師告諸弟子:「我來本為傳法,今既得人厭,久住何益!」……遂因毒而終。 王仲堯云: 京洛地區的「菩提達摩─慧可」禪僧集團……整個北朝,都是屬於「民間禪」的活動方式。達摩禪當時不為主流社會看好,也曾受到上層佛教界相當大的排斥。作于唐中期的《歷代法寶記》、《寶林傳》等楞伽禪系統的禪宗史文獻中,甚至說,達摩是被「菩提流支三藏」和「光統律師」在食中放毒而毒死的。……《歷代法寶記》說:慧可是被菩提流支、光統律師僧黨毒害的,《傳法寶記》《寶林傳》中,也明說慧可是被僧人、或僧人勾結官府害死。看來,慧可及其所率導的禪僧集團,不但與據統治地位的官方佛教地論師集團,還與官方禪師兩方面,都有深刻矛盾,這種矛盾還曾非常激烈。[54] 顧偉康亦云: 《傳法寶記》說:慧可在鄴都時,受人毒害,但毒不能害。《歷來法寶記》和《寶林傳》則說∶流支與光統的徒黨,要陷害慧可,於是「入司空山隱;後可大師佯狂。」最後還是被誣告,說慧可是「妖」,為成安縣令所殺害。《景德傳燈錄》從而《五燈》則更把迫害的故事溯到達摩大師;……查諸史書,光統律師和流支三藏固是「僧中之鸞鳳」,但絕無演道不及,六度下毒的卑鄙行徑。但反過來,若無一點根據,何以所有的禪書都講到此事,而且都一脈相承地「栽贓」於光統、流支的頭上?……在十卷《楞伽》和四卷《楞伽》的背後,是「瑜伽行派」和「三論學派」、印度文化與中國文化的對立。……《續高僧傳》卷35附、法神傳:「其經本(四卷楞伽),是宋求那跋陀羅三藏翻、慧觀法師筆受;故其文理克諧、行質相貫,專唯念慧,不在話言;於後,達摩師傳之南北,忘言忘念、無得正觀為宗。後行中原,慧可禪師創得綱紐。魏境文學,多不齒之;領宗得意者,時能啟悟。」(達摩)慧可在北魏「地論師」的大本營裏,摒十卷《楞伽》,而傳四卷《楞伽》,弘揚南中國文化精神,其弘法的自覺性、和由此而來的沉重壓力,當然是可想而知了![55] 事實上,流支與慧光兩位法師曾經共事,於中國佛法之貢獻極大,思想卻未必一致,尤其《十地經論》的傳譯,在「勒那摩提」、「菩提流支」間,有不同的見解,從而摩提弟子「慧光」、流支弟子「道寵」之間,也顯出師承的不同。因此「地論」的弘揚,以相州為中心,分為南、北兩派;北道派受了攝論學的影響,而有變化;南道派保持了純粹的傳統,且名德輩出,獨盛一時。慧光又是四分「律宗」的開祖,有三教、四宗兩種「教判」說。也就是說,以流知與慧光的身分、學養、德行、成就,都不必去打壓或剷除達摩本人;禪宗文獻的誣指,乃別有原因,或流派後學的諍怨,追溯於開宗祖師;總之,是整個北地佛教界的派系恩怨,卻藉這兩個人名來迴避。 7—2、隻履空棺
「宋雲遇達摩」的傳說,從《歷代法寶記》卷1 (T51,p0180c)來,而被燈錄承襲: 葬于洛州熊耳山。時魏聘國使宋雲,於蔥嶺逢大師,提履一隻;宋雲問:「大師何處去?」答曰:「我歸本國!汝國王今日亡。」……宋雲歸朝,舊帝果崩,新帝已立。宋雲告諸朝臣說:「大師手提一隻履,歸西國去也。其言:汝國王今日亡。實如所言。」諸朝臣並皆不信,遂發大師墓,唯有履一隻。 但因《景德錄》與《正宗記》所載達摩的「卒年(536、528)」不同,兩人何時會見?「後三歲」是539或531?案,「宋雲岀使西域」是北魏史上的大事,林靜怡云:宋雲等人西行的「岀發」與「回京」時間,各資料(洛陽伽藍記、魏書釋老志、魏書厭達傳、北史西域傳、佛祖統記)記錄不一,最長期限約是:北魏孝明帝熙平元年(516)~孝昌二年(525),所以不可能於蔥嶺巧遇達摩[56]。 此事旣非信史,則禪門編造傳說的重點,在於「佯死」以示「神異」;類似的故事,據吳海湧的考察[57],東漢已有此技倆,多用於擺脫困境,或神仙家「遊戲神通」的體現,如桓譚《新論》:「方士有董仲君,罪繫獄,佯死,臭自陷出,既而復生。」[58]後代更慣用之,《太平廣記》錄有許多例子,如卷30,張果:「武后召之,出山佯死於妒女廟前。時方炎暑,臭爛生蛆,於是則天信其死矣。後有人於恒州山中見之。……天寶初,明皇遣使徵果,果聞輒卒。弟子葬之,後發棺,但空棺耳。」又卷9,孫登:「(楊)駿錄之,不放去,登乃卒死。駿給棺,埋之於振橋。後數日,有人見登在董馬坡,因寄書與洛下故人。」卷12 ,董奉:「日中時,奉死,(杜)燮以其棺殯埋之。七日後,有人從容昌來,奉見囑云:為謝燮,好自愛理。燮聞之,乃啟殯發棺視之,唯存一帛。」又,杜光庭《仙傳拾遺》卷三,薛賾:「後無疾而卒,有異香雲鶴天樂之異,山下及觀中,咸聞見之。及葬,空棺而已。」同類的故事如此之多,而「佯死復生、現身異地、空棺留物」的模式又全然相似;則達摩傳說的編者,借幾位歷史人物(魏文帝、宋雲)而仿作,以表現佛教宗師(阿羅漢)的遊戲神通,亦無不可。 有趣的是,宋代僧俗對此傳說,多有出言作評、或演為公案者,如:黃山谷<漁家傲>:「面壁九年看二祖,一花五葉親分付,只履提歸蔥嶺去,君知否?分明忘卻來時路。」《法演禪師語錄》卷2(T47, p0658b)云:「祖師遺下一隻履,千古萬古播人耳。空自肩擔跣足行,何曾踏著自家底。」《禪宗頌古聯珠通集》卷6,東山空云:「梁魏山河本太平,無端容此老狐精。九年皮髓分張盡,只履空棺更誑人。」《五燈》卷12,洪州泐潭景祥禪師:「僧問:達摩西歸,手攜隻履;當時何不兩隻都將去?師謂:此土也要留個消息。復謂:一隻腳在西天,一隻腳在東土,著甚來由?僧無言以對。」卷26,宋徽宗皇帝:「七百年來老古錐,定中消息許誰知;爭如隻履西歸去,生死何勞木作皮。」《碧岩錄》54則,雪竇頌云:「兔馬有角,牛羊無角,絕毫絕釐,如山如嶽。黃金靈骨今猶在,白浪淘天何處著?無處看,只履西歸曾失卻。」 這些評述的大意是:「只履西歸」,若以神通視之,而游參求悟,將無所得;達摩九年說法,傳法大事已了,而顯此神通,如《佛祖歷代通載》卷九論曰,先引:「契嵩明教著《傳法正宗記》稱達摩住世凡數百年,諒其已登聖果,得意生身,非分段生死所拘。及來此土,示終葬畢,乃復全身以歸,則其壽固不可以世情測也……。」(T49,p549a)接著不以為然的說:「二祖禮三拜後,依位而立,當爾之際,印塵劫於瞬息、洞刹海於毫端,直下承當,全身負荷,……烏有動靜去來、彼時分而可辯哉!」(T49,p549a) 關於梁武帝「撰碑」之事,《景德錄》只略說如上,而《正宗記》卷5(T51, p0743c)敘其事之前後頗詳: 此後學者乃信;緇白之眾,皆靡然趨於尊者。然其聲既振,遂聞於魏朝;孝明帝嘗三詔不動,帝亦高之。遂就錫二摩納袈裟、金銀器物若干,尊者皆讓去,凡三返,帝終授之。居魏方九年,……葬於熊耳山。魏遂以其喪告梁,梁之武帝即賵寶帛,悉詔宗子諸王,以祭禮而供養之;太子為之文,其略曰:「洪惟 聖胄大師!荷十力之智印,乘六通而泛海;運悲智於梵方,拯顛危於華土。」及聞宋雲之事,益加追慕,即成其文,其略曰:「為玉疊久灰,金言未剖;誓傳法印,化人天竺。及乎杖錫來梁,說無說法,如暗室之揚炬、若明月之開雲;聲振華夏,道邁古今;帝后聞名,欽若昊天。」又曰:「嗟乎,見之不見,逢之不逢;今之古之,悔之恨之。朕雖一介凡夫,敢師之於後。」[59]其為帝王仰慕之如此也。 而傳說蕭統之文,亦刻石立碑於熊耳山下「定林寺」,唯文字與《景德錄》略有不同[60]。對此事及碑文的真偽,張勇云: 後來南宗人士心目中的達磨形像,實滲和進了傅翕的影子,還可從今傳所謂〈菩提達磨大師碑〉而見出。該碑僅存區區八十四言:「及乎杖錫來梁,說無說法。……帝后聞名,欽若昊天。嗟乎!見之不見,逢之不逢,今之古之,悔之恨之。朕以一介凡夫,敢師之於後」一段,不僅文理鄙謬,亦且頗乖實情:撰碑人本即梁皇,郗后又早卒,自不應曰「帝后」;本與達磨不契,何來「欽若昊天」?蕭衍素以法王自視,更不可能曰「朕以一介凡夫」云云。何況,梁武一貫啖名好勝,絕不會於「見之不見,逢之不逢」後,更為達磨撰碑呢。考「見之不見,逢之不逢」乃《祖堂集》卷二達摩傳中誌公之語;「說無說法」,又襲雪竇《頌古百則》傅大士講《金剛經》時「便於座上揮案一下,便下座」的公案:此〈菩提達磨大師碑〉,當是十世紀以後的南宗禪僧、特別是石頭一系的人士,參考有關傅大士的傳說而臆造的。(參觀錢鐘書《管錐編‧全梁文卷六‧〈達磨碑〉之偽》)[61] 《正宗記》所說:達摩生前,魏明帝三詔、三賜;達摩滅後,魏以其喪告梁,梁武帝詔「宗子諸王」祭之。這些舉動,是不符史實的;達摩當年在北方的民間傳教,屢受官方教派的排擠;因此,不可能有此名望,讓魏帝欽重賞賜,並向梁國告喪、致祭。燈錄原文的類似問題頗多,有待於學界的繼續研究。 1] 此三書以下簡稱:《景德錄》、《正宗記》、《五燈》。而三書的「祖師分類與稱呼」略有不同: 《景德錄》僅以「天竺祖師」為銜,從「第一祖摩訶迦葉」順序排至「第三十三祖慧能大師」,不另立「東土」的世代。又達摩以前二十八代,有法號、無尊稱;二十九代慧可以後~慧能稱「大師」,其法嗣(第一世、第二世……)則稱「禪師」。 《正宗記》則由「天竺」第一祖(摩訶迦葉)~第二十八祖(菩提達磨),接續為「震旦」第二十九祖(慧可)~第三十三祖(慧能),且全數稱為「大士或尊者」。 《五燈》則有「西天祖師」「東土祖師」之分,西天/從一祖~二十七祖,東土/以達摩為初祖 ~至慧能共六祖;又西天/稱「尊者」,東土/稱「大師」「禪師」。 [2] 忽滑谷快天:《中國禪學思想史》(朱謙之譯,上海古籍社2002年版),頁80論及「達磨之特色、禪門之宗風」云:1、達磨之東來,不譯出一偈,故經錄中不留其名。2、不盡力講授,只管以心要為教,故北魏講說之徒乃生譏謗。3,不大小雙演,純弘大乘,故從學者極少。4、斥有為之功德,獨唱真乘,故與梁武帝會見而不契。5、簡明直截,驀誨安心,如與慧可之問答。 [3] 《祖堂集》,乃現存最古之燈錄(952),繼承《寶林傳》之祖統說,以史實立傳之編錄禪師之語要,並收錄偈頌、歌行等禪文學,及朝鮮禪宗史料。按佛祖傳燈的次第來排列禪宗譜系,依次輯錄了七佛、三十三祖,迄唐末五代246位禪師的行狀和語錄。據編者所注「未睹實錄,不決化緣終始」,「具如寶林傳」等語,可知靜、筠二禪師在編撰《祖堂集》時是有所本的,所采資料多爲唐代早期禪宗史料。《景德傳燈錄》(1004),取材於寶林傳、祖堂集諸書,為過去七佛及禪宗諸祖五家五十二世,共1701人之傳燈法系,係研究中國禪宗史之根本資料。其後又續有四部燈錄之作,南宋則有《五燈會元》之彙整,陳垣《中國佛教史籍概論》卷四云:「自《五燈會元》出,而五燈遂少流通……。《會元》由150卷,縮爲20卷,表面似減去原書七分之六,而內容實減原書二分之一耳。……五燈向以南嶽、青原分敘,以下不復分宗。世次既多,支派繁衍,大宗難於統攝,自應分立小宗,以爲之樞紐,庶閱者沿流溯源,易得要領。《普燈錄》於南嶽、青原之下,復注小宗,較爲明晰。然每於一卷之內,南嶽、青原間出,轉覺迷離。《會元》後《普燈》約五十年,各卷宗派分明,其法更爲進步,故內學、外學,均喜其方便,元、明以來,士大夫之好譚禪悅者,遂無不家有其書矣。」 [4]《禪淨合一流略》第二章、第三節(台北東大圖書1997.11初版),p.48~60 [5] 此處採用北京.中華書局/ 蘇淵雷「點校本」(台北文津出版社/繁體版1991.4)上冊,頁37~48。 [6] 「試珠」的情節,在《五燈》卷一,「過去七佛」的釋迦牟尼佛(點校本/頁6),也有類似的傳說:世尊一日示隨色摩尼珠,問五方天王:「此珠而作何色?」時五方天王互說異色。世尊復藏珠入袖,卻抬手曰:「此珠作何色?」天王曰:「佛手中無珠,何處有色?」世尊嘆曰:「汝何迷倒之甚!吾將世珠示之,便各彊說有青、黃、赤、白色;吾將真珠示之,便總不知。」時五方天王悉皆悟通。又《宗鏡錄》卷97(T48, p0939b)已有這段類似的文字:「爾時般若多羅尊者至于其國,王賜一寶珠,其珠光明,璨然殊妙。尊者見已,用珠試曰:此寶珠者有大光明,能照于物;更有好珠能勝此不?菩提多羅曰:此是世寶,未得為上;於諸光中,智光為上;此是世明,未得為上,於諸明中,心明第一。其此珠者,所有光明不能自照,要假智光,智辯於此;既辯此已,即知是珠;既知是珠,即明其寶;若明其寶,寶不自寶;若辯其珠,珠不自珠。珠不自珠者,要假智珠而辯世珠;寶不自寶者,要假法寶以明俗寶。然則,師有其道,其寶既現;眾生有道,心寶亦然。尊者異之,因出家悟道。」 [7]顧偉康:《禪淨合一流略》,頁45~70 [8]除了這一段之外,如前引「讖記」最多。<天竺第二十八祖菩提達磨尊者傳>,則附會異見王因毀佛而致病夢見大蟒逼害,達摩代為放生懺罪,免於地獄之報,種種果報神異之事。詳見《正宗記》卷5 (T51, p0739b)。陳垣《中國佛教史籍概論》(北京科學出版社,1955)頁112云:「(契)嵩蓋工於為文,疏於考史;又往往為感情所蔽,於偽史料既不能割愛,於前輩復肆意譏評。」
[9] (南唐)靜、筠禪僧編/ 張華點校《祖堂集》(中國禪宗典籍叢刊,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10),頁60~62。以下《祖堂集》引文,皆用此點校本/ 頁碼。 [10]此中「復逢羊者,洛陽也」可能是錯置:「羊」乃廣州,「日下」才是洛(落)陽;因此可改為「復逢羊者,達摩大師從南天竺國過海而來,初到廣州」;下文「日下者,京都洛陽也。」這只是文字編排的小誤,易於更正。爭議較大的是「兩株嫩桂」與「雙象馬」:《祖堂集》說是「少林寺」「志公 /傅大士」,但也有說是「神光 /道育」--南懷瑾《禪話/ 中國禪宗初祖達摩大師》(上海復旦大學2004. 9):達摩大師在南北朝時代,……道育、與道副、尼總持,都是入門弟子。尤其「神光」與「道育」,更為傑出。但他們遭遇的時勢與傳教的阻力,也更為艱難。這便是他師父遺言所謂「日下可憐;雙象馬,二株嫩桂久昌昌」的影射了。(電子檔)http://www.phoenixtv.com/phoenixtv/74873443316662272/20050121/491340.shtml 或說乃後世「兩大支派:南宗 /北宗、南嶽派 /荷澤派」及「兩大傳人:惠能 /神秀、惠能 /神秀」--徐文明<曹洞宗歸宗青原一系的原因初析>:般若多羅又有一讖語說菩提達摩:路行跨水又逢羊,獨自恓恓暗渡江。日下可憐雙象馬,兩株嫩桂久昌昌。其中「日下」《祖堂集》釋為京都,「雙象馬」釋為寶志和傅大士,「兩株嫩桂」釋為「少林」。但這種解釋不能說是唯一的,「日下」也可以釋為「日後」,「雙象馬」也可釋為後世的兩大傳人,同樣,「兩株嫩桂久昌昌」也可釋為後世兩大支派並行不悖,長久昌盛。……「雙象馬」初期可能喻指惠能與神秀,後來北宗漸衰,也可以此喻指南宗門下的懷讓與神會。「兩株嫩桂」可能先是喻指南宗與北宗,後來又指南嶽派與荷澤派。但在會昌法難之後,形勢大變,不僅北宗勢力衰微,就連靠攻擊北宗起家的神會一系也法系不明、難以為繼了,只有南嶽一系仍舊保持著繁榮興盛的勢頭,這就和祖師所預言的「兩株嫩桂久昌昌」不符了。(電子檔)http://www.guoxue.com/fxyj/txt.asp?id=436--究竟何者為是?仍有待求證。 [11]印順法師:《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台北、正聞出版社1987.2四版) 第十二章、第二節、第一項:佛大先禪系考頁(616 -621)。 [12]《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頁624。 [13]案:甘露為涅槃之譬喻,故趨赴涅槃之門戶譬之為甘露門,《長阿含經》卷一(T01, p0008c):「吾愍汝等,今當開演甘露法門。」《法華經、化城喻品》(T09, p0024c):「能開甘露門,廣度於一切。」 [14]《中國佛教人物.上冊》:佛馱跋陀羅(359~429)http://www.francisleung.com/BuddhaSutra79A.htm [15]印順法師:《中觀今論》(台北正聞出版社1992.4修訂一版)第十二章,頁256 [16] 水野弘元著、香光書鄉譯,<從部派佛教到大乘佛教>,嘉義《香光莊嚴》71期,2002.9。 [17] 徐文明,《中土前期禪學思想史》(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04.1第一版),頁42~46。 [18] 詳見《續高僧傳》卷16<魏嵩岳少林寺天竺僧佛陀傳四>(T50, p0551a): 本天竺人。學務靜攝,志在觀方;結友六人,相隨業道;五僧證果,惟佛陀無獲,遂勤苦勵節,如救身衣;進退惟谷,莫知投厝。時得道友曰:「修道藉機,時來便剋;非可斯須,徒為虛死。卿於震旦,特是別緣,度二弟子,深有大益也。」因從之,遊歷諸國,遂至魏北臺之恒安焉。時值孝文,敬隆誠至,別設禪林,鑿石為龕,結徒定念。國家資供,倍架餘部,而徵應潛著,皆異之「非常人」也。恒安城內康家,貲財百萬,崇重佛法,為佛陀造別院;常居室內,自靜遵業;有小兒見門隙內「炎火赫然」,驚告院主,合家總萃,都無所見。其通徵玄,觀斯例眾也,識者驗以為得道矣!後隋帝南遷,定都伊洛。復設靜院,敕以處之;而性愛幽栖,林谷是託;屢往嵩岳,高謝人世。有敕:就少室山為之造寺,今之「少林」是也。帝用居處,四海息心之儔,聞風響會者,眾恒數百。篤課出要,成濟極焉。時或告眾曰:「此少林精舍,別有靈祇衛護;一立已後,終無事乏。」 [19]《中土前期禪學思想史》頁92。 [20]若依當時北方禪法的三系,「達摩」系所面對的主要是「佛陀扇多-僧稠」與「勒那摩提-僧實」兩系。印順:《中國禪宗史》,第二章、第一節:「孝文帝太和十九年(495),為佛陀三藏造少林寺。嵩洛一帶,成為北方禪學的重鎮。佛陀的再傳弟子僧稠、勒那摩提的弟子僧實,都受到帝王的徵召與供養。北朝重視禪師,上有王室的崇敬,下有民間的仰信,傳說為佛教僧眾的典範。……北方是重於事相,重於實行的。然北方的實行,重於有相的,即使是禪觀,也都繫心為止,託境成觀。所以達摩禪在北方,『取相存見之流,乃生譏謗』;聽說『情事無寄,謂是魔語』。」又,徐文明《中土前期禪學思想史》頁94亦云:「勒那摩提一派禪法、與佛陀一系相類,都屬於傳統的聲聞禪,講究從定引發神通;其行化、影響,亦……借重帝室、顯示神通。……在其時北方流行的三大禪派之中,唯有達摩一派禪法最高明,其影響、勢力反而最小。最上乘禪法在與古老的聲聞禪的爭奪中失敗了,自度自修的投陀行精神也在與攀緣王室的弘化新法的對抗中失敗了……。」 [21]後人也有藉此事為公案的,如《宗門拈古彙集》卷第三,(西天)應化聖賢:徑山杲云:即今問諸人,畢竟那個是佛性、那個是精魂?天寧琦云:書頭教娘勤作息,書尾教娘莫瞌睡;還識娘面嘴麼?玉容寂寞淚欄杆,梨花一枝春帶雨。松隱然云:諸方盡道異見王聞法開悟,殊不知波羅提尊者,被王一拶,直得技窮力盡,進退無門。妙喜盡平生力,也救他不得。龍峰今日,路見不平,出一隻手去也。乃喝一喝云:適來異見王、波羅提,妙喜盡向者裏掃蹤滅跡了也!更說甚麼佛性、精魂、作用、見聞,盡是陽燄空花,不勞把捉;且歸家穩坐,一句作麼生道: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雲車駕六龍。瀛山誾云:當時喚作佛性,尊者面皮已厚三尺;更說八處作用,教壞人家男女不少。雖然如是,比他一等弄精魂手腳,猶較些子。(卍續藏90冊,http://w3.cbeta.org/result/normal/X66/1296_003.htm) [22]冉雲華:<禪宗「見性」思想的發展與定型>(台北《中華佛學學報》第8期,1995.7),頁71。 [23]楊維中:<從南宗與北宗心性思想的差別看禪宗的正式形成>(北京《中國禪學》第一卷,2002年6月第1版)。(電子檔)http://www.modernchan.org.tw/ 。 [24]《歷代法寶記》卷1(T51, p0180b): 梁朝第一祖,菩提達摩多羅禪師者,即南天竺國王第三子。幼而出家,早稟師氏,於言下悟;闡化南天,大作佛事。是時,觀見漢地眾生有大乘性,乃遣弟子佛陀、耶舍二人往秦地,說頓教悟法。秦中大德,乍聞狐疑,都無信受,被擯出;遂於廬山東林寺,時有法師遠公問曰:「大德將何教來,乃被擯出?」於是二婆羅門伸手告遠公曰:「手作拳,拳作手,是事疾否?」遠公答曰:「甚疾。」二婆羅門言:「此未為疾!煩惱即菩提,此即為疾。」遠公深達,方知菩提煩惱本不異。即問曰:「此法彼國復從誰學?」二婆羅門答曰:「我師達摩多羅也。」遠公既深信,已便譯出《禪門經》一卷,具明大小乘禪法。西國所傳法者,亦具引禪經序上。二婆羅門譯經畢,同日滅度,葬于廬山,塔廟見在。達摩多羅聞二弟子漢地弘化,無人信受,乃泛海而來至,梁武帝出城躬迎……。 [25]印順法師:《以佛法研究佛法》(台北正聞出版社1980.5出版)頁208~210: 阿毘達磨為「論師」派,譬喻為「經師」派。……專修禪觀的瑜伽師─「禪師」派,還是持行於罽賓山區。其中比較保守(?)的一派,西元四世紀中,盛行於罽賓,由覺賢(佛陀拔陀羅)於408年頃傳來中國,這與羅什所傳的「譬喻系」禪法不同。………覺賢所受學的,有頓、漸二禪。漸禪,是罽賓舊有的,遠宗僧伽羅叉,到不若密多羅(又作富若密羅)而大成。經富若密羅、佛陀斯那(佛大先),而傳與覺賢。頓禪,由曇摩羅(達摩多羅)從天竺(南印或中印)傳來罽賓,經婆陀羅(般若多羅)而傳與佛陀斯那。曇摩羅又從佛陀斯那受漸禪,彼此成相互承學的關係。然覺賢所傳於中國的,二道、二甘露門、四義,實為罽賓舊有的漸禪。多用《婆沙論》義,與《婆沙論》所說的「修定者」相合。覺賢所傳的禪經,梵語「庾伽遮羅浮彌」,也即是瑜伽行地。這雖是保守於聲聞佛教的立場,而……所修的二甘露道四分,都分為「方便道」與「勝道」而修,也與秘密瑜伽者分為「生起」次第與「圓滿」次第相合。經中所有術語、修相,多有與秘密瑜伽相同的。慧遠說:達摩多羅與佛大先,「搜集經要,勸發大乘」。罽賓的瑜伽者,在急劇地大乘化與秘密化之中。 又同書,頁231:專修禪法的罽賓禪匠,在西元四世紀勃興。第三代的佛大先,是最傑出的禪師。佛陀跋陀羅與沮渠京聲,學得而傳來中國。佛大先的禪法,有新從天竺達摩多羅傳來的頓禪,罽賓一向傳習的漸禪,所以也是大小協調的。 [26] 陳清香,<達摩事蹟與達摩圖像>(台北《中華佛學學報》第12期1999.7),頁443~478 [27] 蔡日新:<達摩東渡及其禪法的弘傳>(廣州《人海燈》總27期,2002.1),頁12~16 [28] 徐文明:《中土前期禪學思想史》頁79~82。 [29]惟賢:<論達摩禪>,《中國禪學》第一卷(北京中華書局2002.6)頁85:記載這個傳說最古的文獻,應是敦煌出土的佚名《歷代法寶記》和唐代宗密《圓覺經大疏鈔》卷二;以《景德傳燈錄》的記載最為完整,《碧岩錄》又把它作為第1則「頌古」,廣為流傳,成為禪門眾所周知的公案。 [30] 楊曾文校寫:《敦煌新本六祖壇經》,(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5),頁42 http://hk.geocities.com/bodhisattvayana/6th_patriarch_07.htm [31]冉雲華:<禪宗「見性」思想的發展與定型>,頁71。 [32]張勇,《傅大士研究》(台北法鼓文化出版1999 .1初版)第十三章, (電子檔)http://www.chibs.edu.tw/publication/LunCong/019/019a-13.htm#13 [33]《碧巖錄》卷1(T48, p0140a):達磨遙觀此土有大乘根器,遂泛海得得而來,單傳心印、開示迷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若恁麼見得,便有自由分,不隨一切語言轉,脫體現成,便能於後頭與武帝對譚,并二祖安心處,自然見得。……武帝嘗披袈裟,自講放光般若經,感得天花亂墜、地變黃金;辨道奉佛,誥詔天下;起寺度僧、依教修行,人謂之「佛心天子」。達磨初見武帝,……且道:起寺度僧,為什麼都無功德?此意在什麼處?帝與婁約法師、傅大士、昭明太子,持論「真、俗」二諦,據教中說:真諦以明非有、俗諦以明非無,真俗不二,即是聖諦第一義。此是教家極妙窮玄處,帝便拈此極則處問達磨,……磨云:「廓然無聖。」天下衲僧跳不出,達磨與他一刀截斷!……帝不省,卻以人我見故,再問「對朕者誰?」達磨慈悲忒殺,又向道;「不識。」直得武帝眼目定動,不知落處,是何言說?到這裏有事無事,拈來即不堪。……梁武帝後問志公,公云:「陛下還識此人否?」帝曰:「不識。」且道:與達磨道底,是同是別?似則也似、是則不是。……志公見機而作,便云:「此是觀音大士,傳佛心印。」帝悔,遂遣使去取。……人傳:志公天鑒十三年化去,達磨普通元年方來;自隔七年,何故卻道同時相見?此必是謬傳。 [34]胡蘭成,《禪是一枝花》第一則(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1):卻說達摩西來,這就是多此一舉,無端的惹事生非。但文明的歷史就是「多事」多出來的。這層道理,達摩還不及中國人更懂得。其實,達摩答梁武帝的三問,也只是講的佛法的本體,並沒有觸及禪僧的所謂「機」。又,達摩因為梁武帝聽了不合意,遂渡江至魏,這亦不算為奇特。而隨後是中國的高僧「寶志」對答梁武帝的幾句話,才把達摩的這「三答一走」變成千古的不尋常了。……「莫道陛下發使去取,闔國人去,他亦不回。」如此,達摩的去,遂成了歷史上的「機」,一失難追了。而如此,就連前三句也被帶起,成為是動的了。「廓然無聖」是初機混茫,萬物尚未然;對朕者「不識」是初機相接,未有名字;「建寺齋僧無功德」是機機不連續。凡此,蓋非達摩知意所及。……達摩只以不拘經典佛像,對於當時南梁北魏皆重色相莊嚴、勝論第一之輩,獨標簡要,故為禪宗所祖。 [35] 鈴木大拙禪論集:《歷史發展》(台北.志文出版社1986.3),頁164~169。 [36] 《金剛三昧經》[36]卷一(T09, p0369c):「理入者,深信眾生,不異真性;不一不共,但以客塵之所翳障,不去不來。凝住覺觀,諦觀佛性,不有不無;無己無他,凡聖不二;金剛心地,堅住不移;寂靜無為,無有分別,是名理入。行入者,心不傾倚,影無流易;於所有處,靜念無求;風鼓不動,猶如大地。捐離心我,救度眾生;無生無相,不取不捨。菩薩心無出入,無出入心;入不入故,故名為入。菩薩如是入法,法相不空;不空之法,法不虛棄。何以故?不無之法,具足功德;非心非影,法爾清淨。」 [37]《景德錄》卷3(T51, p0219c):「別記云,師初居少林寺九年,為二祖說法,秖教曰: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慧可種種說心性,理道未契;師秖遮其非,不為說無念心體。慧可曰:我已息諸緣。師曰:莫不成斷滅去否?可曰:不成斷滅。師曰:何以驗之?可曰:了了常知故,言之不可及。師曰:此是諸佛所傳心體,更勿疑也。」 [38]《佛說大安般守意經》卷1 (T15, p0165b):「有聲為風,無聲為氣,出入為息,氣出入不盡為喘也。」這是從「數息觀」的解釋,或有別「內心無喘」之意。 [39] 《景德錄》卷30 <菩提達磨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弟子曇琳序 (T51, p0458b)。 [40]月溪法師:《禪宗源流與修持法》(臺北.天華出版社1987),頁8 <達磨所傳之禪宗>。http://202.96.155.26:82/gate/big5/www.ebud.net/book/book/h-readari.asp?no=26391 [41]《唐五代禪宗史》,頁59~67。 [42]《中土前期禪學思想史》,頁82~85。 [43] 見前註,楊曾文校寫《敦煌新本六祖壇經》頁176/ 附編《傳法寶記》 [44]此問題,可參考劉澤亮:<語默之間--不立文字與不離文字>,《中國禪學》第一卷(2002-7), 頁38http://www.guoxue.com/magzine/zgcx/zgcx107.htm 又,宋.孤山智圓《閑居編》第七<觀音行門統攝眾行論>曾以此設為問答: 夫達磨之來也,將解此方言教之滯縛,故曰:「以心傳心,不立文字。」心如可傳,則當一皆證聖,則不合有纔聞即悟、久習無成者也。既其兩異,豈非祖師依心以立言,學者體言而了心?又,了之有明昧,故悟之有前後也,何言「不立文字」耶?今之舉揚,假言句以詮心,是非譬諸因其苗以辨地之肥瘠也。故禪者以舉揚言句為苗稼焉,請以此觀之,達磨之來,豈離聲教耳根乎?但令達文字即解脫,故言不立文字爾。(X56 No. 949)http://www.cbeta.org/result/normal/X56/0949_007.htm [45] 《禪宗六變》,頁217~219。 [46]《中土前期禪學思想史》,頁126 [47]《禪宗六變》,頁219。 [48]《唐五代禪宗史》,頁39、211 [49]《中國禪學思想史》第三章、第一節,頁80 [50]<論達摩禪>,頁85 [51]林靜怡,《洛陽伽藍記之研究》(台中中興大學中研所碩論2004.7),頁10~14。 [52]詹秀惠,<洛陽伽藍記的作者與成書年代>(國立中央大學文學院院刊第1期,1983.6),頁55~56 [53]吳言生主持,【禪宗典籍560種提要】附:陳士強:<傳法寶紀鉤沉>,北京《法音》59期。http://www.guoxue.com/fxyj/djty/017.htm [54]王仲堯:<早期禪宗(楞伽師)判教及價值意義>,石家莊《禪》,2000年第4期 [55]《禪宗六變》,頁77~78 [56]《洛陽伽藍記之研究》,頁98 [57]吳海勇:《中古漢譯佛經敘事文學研究》(北京學苑出版社2004.5),頁554 [58] 此事又見於《雲笈七簽》卷85「屍解部」二,董仲君:「董仲君者,臨淮人也。少行氣煉形,年百餘歲不老。常見誣系獄,佯死,臭爛生蟲。獄家舉出,後復生,屍解而去。」 [59]俗傳<梁武皇帝御制震旦初祖菩提達摩大師之碑>文甚長,結尾云:「未獲現生之得,覬有當來之因,不以刻石銘心,何表法之有也?」(電子檔)http://www.shaolintemple.org.hk/Shaolin/sl04_buddhism/sl04_stone01.htm [60] 據說該寺因「空棺隻履」之事而改名為「空箱(廂、相)寺」。碑文的差異如下:「仰念達摩大師,荷佛陀之智印,乘神力而泛海,運悲智於西天,極顛危於葦土,惜相遇幾何時,嘆吾生苦無樂。」見當地傳說(電子檔):http://www.wuguan.net/forum/memo.php?bd=know&&no=1 [61]《傅大士研究》第十三章(電子檔)http://www.chibs.edu.tw/publication/LunCong/019/019a-13.ht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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